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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第一篇:在路上

2023-07-28 22:04 作者:坠好的鸭儿  | 我要投稿

  国名:黛勒维娅,龙族聚集之地;兀吉塔,工业强国。

  人名:士梵,老吉克,冬娥,卡萨莓,忒卓,“屠夫”,伯尼克

  (其他名称不重要 可忽略)

  时间:自1915年

十七个

  ⒈   凌晨,天空和它笼罩下的空气呈现出海水一般的蓝色,草丛中没有小动物叫唤,只是叶片上缀着些大大小小的露珠,此时就是最劳苦的奴仆也躺在秸秆堆上呼呼大睡,一条贯穿阿卡贝林尼的土路却响起“咯噔咯噔”的声音——有人驾驶着馬车来了。   馬车走走停停,停下来的时候,就有一个或两个孩子从家门走出,挎着家里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包,麻利地翻上那个木头盒子样的大车厢。“孩子,小心点。”坐在车厢边沿的青年总想去拉他们一把,这当然是多余的。   “小心你自己跌下去吧!”坐在前面驾车的老人说道。   车厢上已经载了四个孩子了,青年是个刚工作的新人,这时候才手忙脚乱地拿出记录本,挨个记录信息。不等青年开口询问,熟悉流程的孩子们自己就说出来了。   “伊露,十四岁,阿卡贝林尼23号户,观察期拢共两年两百次,这是第八十七次。”   “万德,八岁,阿卡贝林尼21号户,一共要观察三个月二十五次,这是第十七次。”   “芙雅妮,五岁,阿卡贝贝尼16号户,六个月五十次,这是第……第……芙雅尼忘了。”   青年笑着说:“没关系小芙雅妮,这本子上都有记录,我往前翻翻就查到了。”上任登记员还算称职,每条信息都记了下来,他轻易就能找到。   “好了,下一位……”青年转向第四个孩子,这是他最关注的一个——毕竟他看上去是那么年幼弱小,可能连话还不会说!   “维斯卡。”小男孩说出几个音节,也就是他那简单的名字,然后就闭上嘴巴,光眨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不说话了。   青年实在压不住内心的想法,转身背对着孩子们:“这么小就要离开父母,成天呆在研究所里,被当作试验对象接受危险的测验!”这话被年龄最大的一位少年听着了,他冲着青年的背说:“并不危险,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   老人拿起手边的啤酒,“喀”一声用牙咬开瓶盖,含含糊糊地说:“被政府养着,包吃包住,风险不算非常大,签了契又有钱收,是我我也会让孩子去的。”   青年问:“这么说,您也签约了?”   “欸嘿!”老人举起馬鞭不轻不重地拍下去,两眼直直看着前方,“我儿子被天杀的恶鬼一口吞了!我有啥可签的?”   馬发出不悦的嘶鸣,躁动地甩起馬尾。“唉,这老家伙,这容易生气……”老人把馬鞭折了几折放到一边,喝了一大口啤酒,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于是将酒塞进青年怀里,“他妈的,呛死老子了!”   泄了气一般,青年倚在木板前,缓缓蹲坐下来。他不时地摆弄头上那顶军绿色的帽子,闷不做声。“别发呆嘿!给我起来看路、记路!每家每户都得记着!”老人仿佛背后张了眼睛。他双手往两旁摸索,奇怪,他的酒呢?他又大声喊道:“士梵!我酒呢?他妈的,怎么又丢了?”   名叫士梵的青年将怀里的啤酒递回去,嘴角泛起笑意:“老吉克,十秒钟前的事情你都能忘?”   老吉克“ra ra”嚷了几声,接过心心念念的多什瓦啤酒,大笑起来,后面车厢上灰头土脸的小家伙们和身着绿色军装的青年也跟着笑了,铃兰洒满道路。   ⒉   天蒙蒙亮,车上已经载了十多个孩子,车厢里站着,边沿上坐着,士梵肩上骑着,还有两个挤在老吉克身边,一左一右,争着去抢他手里的鞭子。“再闹,老馬要嫌你们烦,尥蹶子踢你们!”老吉克吓唬道。“那老吉克也要被踢下去!”俩孩子扮着鬼脸,嬉笑着蹬着老吉克的秃脑袋翻回进车厢。   “这地儿收完了!咱们——返程!”老吉克正欲调头,士梵提醒道:“前面还有位抱孩子的老妇人。”   “嗯,看着了,”老吉克眯起眼睛仔细瞅,路末那片破烂地上,一个破烂到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建成的小屋子前,确实立着个人,“士梵,把契约准备好,估计要新签一个了。”   馬车在老妇人前面停下,“老先生,我们家要……”她喃喃开口,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老吉克朝后一指:“那年轻人负责这事儿!”   士梵跳下车,颀长的身躯掀起一阵风,引起车厢上孩子们的欢呼。他在老妇人面前站定,两眼专注地看着她:“请告诉我您要为孩子签多久的观察期?”   “我们把她卖给你们,等她成年了再回来,行不?”语气冰冷。   士梵握着笔的手抖了一下,事实上老妇人神情依旧,可他觉得她在一瞬间变得冷漠又狠心。“不,不,我们没有这么长的期限……最多就三年。”他抽出被压在最底下、红色纸张的契约,拿给她看。   “可以可以,有多久就多久,”她嘟囔着,脸上居然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那么,我说你写?”   “对……哦!还有,请问这孩子有没有重大疾病?”说话间士梵不自觉看向她怀中的小女孩,她还在睡梦中呢,白净的小脸蛋上一对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像天使一般可爱。   老妇人停顿片刻,迅速地回道:“天生无翼。”   天生无翼。士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知道这家人如此不待见小女孩的缘由了。   对龙族来说,龙翼是身份的证明,骄傲的徽章,天赐的礼物,一个龙若是失去翅膀将会一蹶不振,直到死去都无法释怀,而若是天生没有翅膀,则会被视作家族的不幸、乍来的厄运——一个天生无翼的婴儿的诞生,是最严重最为罪孽的灾祸。大部分无翼婴儿一出生就被溺死在河里,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能活到这个岁数,大概是她的母亲拼尽全力在拯救。   “您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士梵又放任自己的嘴巴说话了。   “您无需多问,”老妇人面情高傲,“先生,请开始写吧。”   这傲慢的语气和模样……士梵几乎可以确定她其实是大庄园里的家仆了,他太熟悉了。如此一来他几乎就可以推出整个事情的发展:一位夫人诞下无翼婴儿,夫人誓死保护,被驱逐或是自愿搬到了这个鬼地方。他感到无比痛心,连眉心都皱起,眼睑下压,将明黄的眼珠遮住了一些。   “冬娥,四岁,阿卡贝林尼64号户……”   小屋子里突然爆发出凄惨的哭喊。“冬娥——!我的冬娥!!哦,简丽琪女士!您不能这么做!!”   士梵被这哭嚎声震得瞳孔紧缩,而老妇人微侧过脸,高声回道:“夫人,您在床上好好休息吧,这是老爷的命令,这一次谁都不能违抗!”她将脸侧回来,看着跟前被惊呆的年轻人,“呿”了声,把女孩交给他抱着,把笔和纸拿来自己填写了。   女孩睡得很香,一点都没有醒的迹象,后面车厢上的孩子们也被吓呆了,有的甚至在哭。士梵也想哭,他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这坚强又悲惨的母亲,为这病入膏肓的大地。   “冬娥!!!我的女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屋子里,瘫在床上,因为糟糕的生活环境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即将被摧毁的人,发出受刑的号叫,面目狰狞,撕心裂肺。   老妇人将东西交还给士梵,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到破烂的小屋。   屋子里传来重物掉在地上沉闷的声响。   门“嘭”地关上,很快被弹开,又颤巍巍倒下。   老吉克沉声道:“士梵,上车。”   士梵先把女孩交给最年长的孩子,自己再爬上来,阳光从地平线忽然投射而来,将叶片上点点如宝石的露珠蒸发干净。   ⒊   馬车继续前行,在石子路上一颠一跛,孩子们纷纷拿出干粮,或是一片最粗制的面包,或是硬得跟石头似的饼干,摇头晃脑地进餐。士梵从草绿色的挎包里拿出些粗面包,心不在焉地啃,冬娥坐在他腿上,已经醒了,睁着湖泊一样澄澈的眼睛,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年轻人,为何如此消沉?”老吉克敞开嗓子唱了句歌,接着问:“你以前没见过这种事儿吗?这样的事儿啊,放在哪个农村里都不稀奇!”   士梵应道:“实不相瞒老先生,我是在庄园里长大的,对外界的东西可以说一概不知,直到一个月之前,我的世界里都只是书籍、诗歌、音乐这些事物。”   “嘿呀!还是个贵公子。不过我也早看出来了,”老吉克从兜里套出一根用报纸包裹的熏肠,“那阁下为何现在坐在一个破馬车上,和一个老头子聊天呢?”   士梵怔怔看着手中的面包,说:“兀国佬都打到咱们的地盘上了,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男子汉,有什么理由不为国而战呢?总之,我报名参军了。”他把手臂比成一架长枪,眯起一只眼,瞄准淡蓝的遥远的天空,“哒哒”发射出几颗幻想的子弹。“可我经验实在不足,所以先进了后勤部,现在又被安排到了这个职位。”   老吉克嚼着香喷喷的肉肠:“你呀,太年轻!年轻气盛无所畏惧,可这战场是很残酷的,你不要这么期待上战场!”   “我知道它很残酷,我也没有期待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光宗耀祖,只是——我的祖国在召唤我!”士梵站起身,凑到老吉克旁边,“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光耀我那个家族!血脉相承的世家大族已经统治了这片大地多少个百年,善良朴实的人们的血液快被吸收殆尽!”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子!没有那些明智伟大的人物——愿他们升入天堂——我们黛勒维娅能像现在这样强盛?”   “黛勒维娅已经千疮百孔!”   老吉克把肉吞下去,噎得两眼圆睁:“好了年轻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造物注视之下不谈政治’。”   士梵郁闷地低着头,一点一点扣着面包皮。   冬娥拿手拉拉他的裤子,口齿不清地问:“我个妈妈呢?”   “她不在这里,你要离开她一段时间了。”他蹲下来,眼神温和了许多。   女孩没有反应,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只有令人心痛的呆滞。“要去哪?”她又问。旁边的孩子抢答道:“去二十世纪怪诞研究所!”   士梵耐心地为她解释:“小冬娥,现在恶鬼和怪诞在四处捣蛋破坏,所以我们建立了专门的研究所来研究对策。你知道恶鬼和怪诞吗?恶鬼是从深海下的深渊爬上来的,它们浑身黑漆漆的,样貌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非常凶狠;怪诞是我们非常头疼的一种事物,它们神出鬼没,看不见摸不着,毫无规律可言,它们和恶鬼是一伙的,全都是大坏蛋!”   女孩依然没有反应,两眼茫然,士梵也不知她听没听懂,反而是周围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其中年长的少年问:“叔叔,那现在我们是不是既要对付这些坏蛋,还要和其他国家的人打仗?”   士梵叹口气,沉重地点点头。   前面的老吉克也加入聊天:“放心吧孩子们!我们黛勒维娅英勇的士兵们迟早会把这群混蛋通通赶走的!等到胜利的那天,你们就再不用离开家人身边,你们可以去学校学习知识和艺术,认识整个世界,哈哈!你们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可以随心所欲地恋爱,结婚生子,过年的时候做一桌子的肉和你们最爱吃的甜品!”   孩子们被老吉克的话鼓舞,像小动物一样上蹦下跳,把车厢弄得快散架,带着老吉克摇来晃去,他像指挥家那样高高挥起馬鞭,大喊一声:“士梵,《我爱黛勒维娅的森林》,唱!”   士梵清清嗓子,有些害臊,脸庞泛红,以年轻又深情的歌喉唱道:“我爱黛勒维娅的森林/那里有波光粼粼的迷人的湖泊/有郁郁葱葱的深绿的树林/鲜花盛开在山谷/我的小琪塔拉/正在风中微笑……”   ⒋   远处依稀能看见大城市水泥钢筋的建筑,就剩一小段路程就可以把这批孩子送到研究所了,现在他们在荒郊,四周是稀疏枯败的树木,一块块贫瘠废弃的田地。   听觉灵敏的士梵听见远方隆隆的动静,他从挎包拿出简陋的望远镜,朝城市的方向望去。老吉克也望向城市,用他浑浊的眼睛和士梵对话:在打仗?   “是的……老吉克,是在打仗。”他看见战火一团团升腾,在灰色的墙壁上盘桓、剥食。   老吉克动了动下颌,道:“离这二十里有个柳菲令市,咱们去那。”士梵应声。   馬车调头,在凹凸不平的田路上焦躁地走动。“老家伙们,给点劲儿喔,快快,你们两匹得跑出四匹的速度,回去以后给你们最好的馬粮,喂你们吃几个大水果……”   “为什么调头呀?”有孩子问。“老吉克走错路啦。”士梵强牵起一个笑容,右手摸进挎包,握紧了那支装满弹药的手枪。   接近正午,太阳把灰暗的地面晒得发白,枯木横七竖八地卧倒遍野,一大片惊悚的鬼影。老吉克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我们也许躲不过。”   这是一支兀吉塔的部队,一支十人不到的疲惫不堪的部队,临时从别的战场调来支援。部队里全部都是年轻人,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脸上麻木、疲劳、几近崩溃,他们被强行征兵,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国土,和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拼死拼活。   队长望见一个老者正驾驶馬车而来,他端起枪,用生硬的维娅语喝道:“停下,不许动!”   老吉克停下馬车,把缰绳解开,一下下咬着后槽牙。与他背靠背的士梵眼中已盈满热泪,心脏扑扑跳着。   部队快速走近,老吉克跳下馬车,立刻被一个枪口对准,他举起双手再也不动。   车厢很宽阔,除了老者身体遮挡的部分,其他地方直接就可以看到惊慌失措、无处可躲的孩子们。队长还是要问在前头:“运的是什么?”   老吉克艰难地开口:“孩子。是十七个孩子。”十六个被当做试验对象的农村孩子,还有士梵。   队长吩咐两个人去后面盘查。   一秒,两秒。   来了。   “队长后面有个军人!!”   呯、呯、呯。   嘭嘭嘭!嘭嘭嘭!   这片古老的大地对枪声和嘶吼早已见怪不惊,孩童恐惧的尖啸也博不得它的怜惜,由麦子养育的身体正在被子弹击穿,造物赐予的美丽的龙翼上布满弹孔和鲜红的血坑。年青的男子倒了下去,老者视作同伙一并被射杀,一个从车厢上摔下来,一个拿刀和一位士兵同归于尽。   队长看了眼被血染红的绿色军装和青黑布衣,紧接着一个个吩咐下去:“你们,去把馬追回来;你们,搜;你,把受伤的几个治一下。”他冲车厢里哭叫的孩子们吼道:“停!不准哭!”   “队长,树林里有情况!”一个士兵报告,在他指向的枯树林里,隐隐约约有黑影在晃动。队长精神崩溃地大骂了几声,命令所有人向树林里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扫射一通后,树林里的黑影依旧在晃动——或者说在接近他们。   “队长,怎么办?!敌人越来越靠近我们了!”   宛若流星般,树林里窜出几道黑色的身影——是恶鬼!枪声招引了这群该死的东西!部队里的每个人不假思索地站在馬车四周,把孩子们圈在中心,向穷凶极恶的恶鬼拼命发射子弹。   弹匣很快清空,炸药什么的也早就耗尽了,士兵们掏出军刀砍向恶鬼,刀被恶鬼咬在嘴里夺走了,用拳头打,用脚踢。   七名士兵被杀死,跑去追馬的士兵赶回来,也被杀死,孩子们四下逃跑,一个一个被叼住,尖牙刺穿小小的脑袋。   鲜血一遍遍涂抹上黑色的土壤,渗进去,从此这片土地只能长出苦涩萧条的植被。   ⒌   她一直缩在角落里,不一会儿有人压倒在了她身上,耳畔全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她一动也不动弹。   天空呈现出血色的时候,冬娥终于从僵硬的躯体下爬出,她“啊啊”地哭喊着,连手带脚地从炼狱中逃走。无翼龙成为这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   尸体没有被恶鬼吃掉。这群恶魔以杀人为乐。   冬娥不知疲倦地奔跑,恐怖的画面不断闪回,被她一一抛之脑后。   跑了很久,星光开始闪烁,她看见田埂上坐着一个阿姨,朝自己招手:“你怎么了小宝贝?为什么跑?为什么你看上去很害怕?”她走过来,牵住自己的手,说,跟她回家。   冬娥大口大口喘着气,被人贩子带走了。  

灾星

  ⒈   “老公,老公!”卡萨莓兴高采烈地撞开屋门,把新抓来的小女孩推到前面,“你看我拐到的!多可爱!”   忒卓从报纸后探出脑袋:“嗯,俏!”他走过去,把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体态健康可以出售,不过她样貌这么好,可以带她去大城市大庄园逛逛,把她卖给一个有钱人,狠狠赚一笔。想到这儿,忒卓仰头抚着胡须笑起来。   他再低头,对女孩说:“翅膀呢?把翅膀张开来给我看看。”   冬娥木头似的地望着他,什么动作都不做。   夫妻俩和她磨了几轮之后,忒卓终于感觉不对,他狠狠剐了妻子一眼,然后粗暴地拉开女孩上半的衣服,往后背一看——光不溜秋的。正常龙族的后背上都会有两道疤,那是翅膀破开皮肉留下的印记。   忒卓猛地把她推开:“他妈的!是灾星!”   卡萨莓的脸色“刷”地变白,一下子跳开:“哎呀哎呀!晦气!晦气死了!”尖叫着要把女孩扔出去,结果被丈夫制止了,她不解地看着他。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忒卓慢条斯理地把女孩揽回来,“无翼怎么了?它只是一种,天生的,不能逆转的残疾,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疾病,又不是什么神仙特意把厄运塞进一个灵魂身上然后让它降生。无翼龙也是普通人,跟咱们只是一对翅膀的差别。”   “呸呸呸!你就想着卖孩子挣钱,也不管这拐来的孩子是个什么!你呀你,就是掉进钱眼里了!”卡萨莓依然离女孩远远的,感觉她身边充满了血灾之气。   “老婆,你要这么想,”忒卓接着他的劝说,就像当初忽悠妻子跟着自己做人贩子那样,“我们是龙族,我们懂那些无翼残翼代表的意思,可是你想,什么样的人不懂呢?外国人呀!外国人压根不懂这块的!你再想,外国人喜不喜欢漂亮的小女孩?外国人的钱,多不多?”   金钱的诱惑无穷大,卡萨莓听完这番话之后,确实有点心动,但她还是不能接受一个无翼龙待在自己身边。   忒卓说:“谁让她待在你身边了?和之前一样,她住到西屋去。”   西屋是还没卖掉的小孩住的地方,一个小木屋,还是和他们夫妻挨得太近,卡萨莓摇摇头。   于是,冬娥被关进了恶臭无比的馬厩里,从今以后这就是她的住所。她在人贩子夫妻手下整整待了两年。   平日里夫妻俩用馬车拉着孩子们到处转,有需求的顾客就叫停他们,挑挑选选过后,简单签个卖身契就可以领人走了。这些都是五岁左右、在战乱之中和家人走散的小孩,夫妻俩说他们这儿是收容所,小孩们对此深信不疑,根本不会反抗。   更卑劣的是,忒卓还会跟小孩们撒谎:那些人为什么要带小孩走?因为他们要带他们回家呀。所以每次“出街游行”,小孩们在顾客面前表现得非常积极,争相要他们带自己“回家”。   这就是完美无缺、天时地利、最肮脏可耻的“忒卓产业”运营。   ⒉   无翼龙是个呆脑瓜,不光是忒卓夫妻看出来了,连住在西屋的小孩都看出来了,于是小孩们有事没事都要去拿她玩乐。   “喂!你是什么龙?”   “暮夜龙。”冬娥有板有眼地回答。   “不对!你是无翼龙!大灾星,晦气、晦气!滚蛋!”他们哇啦啦笑着散开。   他们又跑回来,阴阳怪气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冬娥。冬天的冬,美好的娥。”冬娥微笑着说。这是妈妈最爱和自己讲的一句话,讲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讲自己出生时恰逢冬日晴朗的早晨,窗外面是怎样美丽的场景。   “不对不对!你叫大怪胎、小恶鬼、祸害人间的灾星!”他们挤成一圈,朝自己扮鬼脸。   对于这些事,冬娥是不放在心上的。也许是最开始,有人企图将她溺死在水里,她受到挫伤,大脑一直很迟钝,经历那场恶鬼的屠杀之后又加剧了,现在只有关于妈妈的记忆占据她的心。   可她看见他们张开翅膀在自己眼前炫耀,心中何尝不起涟漪呢?纵使龙族经过了千万年的退化,龙翼早已孱弱到支撑不起身体飞往高空,它们庄严地舒展的时候,看那翼角极富张力的折叠和摆动,论谁看见都会由衷感叹。飞翔是龙族本能的渴望,穹苍是来自原始的呼唤。冬娥不在意那些幼稚的取笑,但她的确为自己残缺的躯体感到……不知是什么感受,她还太小,不懂得自卑落寞这类情感。   她甚至不被允许上馬车。忒卓夫妻担心带上她会在路途中遭遇不幸,他们也不想让顾客看见自己车上载了个无翼龙,把人家晦气走了。   冬娥在这儿待了两年,只被带出去三次。毕竟面向的顾客群体是外国佬,这需要忒卓做好充足的事前准备,光是选址就能斟酌许久。最终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把“出售”的木牌挂在她脖子上,然后牵着她在街区到处游荡。有一些人驻足过,但只要一听到这女孩是个无翼,立马就失去了所有兴趣,走人了。忒卓实在想不明白,怎么连外国人都这么了解他们黛勒维娅的封建文化了呢?   他光知道这群入住黛勒维娅的外国人有钱,可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发财的。这些外国人都是一手遮天的大资本家,来到黛勒维娅,一是拓展海外市场,二是进军政治军事领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风水?漂亮的小玩物遍地都是,何必选择这个天降灾星?   女孩迟迟卖不出去。   难道这无翼龙就要烂在他手里了?天哪,想想就吓人!一个活生生的太岁,将一直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冬娥在他们身边越久,夫妻俩就越惶惶不可终日。什么,仗打到这边来了?一定是她!又做噩梦了?肯定是她!门框掉下来砸到身上了,不用想——   忒卓和卡萨莓直勾勾盯着冬娥。冬娥被馬厩低矮腐朽的门框砸中,头上鼓起大包,她用纤弱无力的小手,费力地挪动压在胸膛上的门框,门框如同她向来那样,一动也不动弹。   胸好闷,头好痛,她躺在潮湿黏腻的泥地上想。她嚅动嘴唇,一个字说不出,静静地仰望着俯视自己的叔叔阿姨。   女孩仰面躺在地上,仿佛一块任人宰割的肉,这幅场景提醒了忒卓,他对卡萨莓说:“只能用下下策了——把她卖给‘屠夫’吧,好歹还能挣几个钱。”   等到第二天,眼前这个六岁大的无翼龙就会被一块块肢解开来,摆在黑市的货台上,明码出售。   ⒊   忒卓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再度联系上屠夫,又九曲十八弯找到约定的地点:毫无新意的,是三不管地区的一条昏暗小路。   要去哪?冬娥已经问不出这句话了,因为她早早地被打上了麻药,此刻昏迷不醒。   终于到了约定地点,屠夫在路灯下背倚靠墙,抽着香烟。忒卓加快脚步,抓紧赶到屠夫身边。“累死了……累死了……”忒卓一把把女孩塞进屠夫怀里,喘了一会儿后,单刀直入地说:“交钱吧。”   身材魁梧的男人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睥睨着人贩,他用前牙磨合着烟屁股,那点火星便在黑暗中上下摆动。   他把一沓钞票递给忒卓。忒卓数钱装钱的功夫,他侧过身,直面对忒卓,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有个朋友对无翼龙很感兴趣。”   “是吗,那太好了。”   “他和我说好了,让我别杀这个龙,他从我这儿买下来。”   “哦?他出了多少钱?”   “比这个高十倍。”   “那你赚了,不是么?既用不着杀人剁人,又狠狠赚了笔差价。”   “是的,没能杀这个龙。”   “少费很多力气呢。”   “但这违反了我的职业道德。”   “等等——啊啊啊!!”   污黑的血溅上男人的手臂和他臂弯里女孩安详平静的脸蛋。   屠夫口中的他的朋友从黑暗中现身,一个患有“杂交病”的男人,他抱起熟睡中的女孩,掀开她的后领看了看,确认是无翼龙。   屠夫在原地保持不动,盯着男人看,目光徘徊在男人左边龙角右边山羊角的头顶,他垂涎已久,若是将男人斩首、挂在家中的壁炉上,那绝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艺术作品。   伯尼克从他端详的目光下抬头:“屠夫,我已经给过你极高的报酬了,你还在贪图什么?”他偏移目光,转而去收拾脚边的尸体,沉声道:“你的畸形秀是不是这周日开场?到时我会去看的。“   几经周转,无翼龙的性命飘转至另一路人物上——一个开办畸形秀、各地巡演的馬戏团团长。

名声大噪

⒈   冬娥醒来时,看到眼前的一切全然陌生,压根不是忒卓所说的“有人会带你回家”,他骗人。伤心至极,她慢慢把脸埋进被子里,像婴儿那样大声尖叫,如此发泄过后,她抬起头四处张望,判断自己正身处何地。   她所在的房间很狭小,从头至尾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房间几乎就只是三个成年人并排站的宽度;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是床、桌椅、衣橱和化妆台,桌子上摆放着摊开的报纸、一盘盛有麦片的碟子和一盏油灯,天花板上吊着陈旧积灰的水晶灯,它大部分的灯泡都已破裂,应是起不到照明的作用了。   她走下床,注意力被随处可见的化妆用品和稀奇古怪的物件吸引,但别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乱碰的,所以她直接走向门,把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场景,一大片荒草地上,散落了巨大无比的带轮箱子,箱子被结实的木棍支撑,稳定地停在地面,箱子上还涂着各式各样的花纹,而在一旁,则伫立着小山包一样大的尖顶帐篷,里面传出变化多端、戏谑搞怪的音乐,不时还有人群的呼声。   冬娥不再流泪,好奇地向大帐篷走去,掀开一角向里窥探。她窥探的是表演的幕后,光线昏暗,她都看不大清,于是直接走了进去。   步入帐篷内部,她听得更加清晰,除了演奏的音乐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把那个充气皮球捡上来!快快快,马上轮到我们上场了!……听上去,幕布前面正在上演一场热闹非凡的表演,怎么办?要偷偷去看吗?   正犹豫着,一个身姿高挑的火辣女郎掀开幕布走了进来,“谁把灯给关了……哦!小家伙,你终于醒了。”   灯亮了,冬娥看清眼前女人的脸——或者说是三分之二的面容,因为她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左眼和它上面的一小块额头,其余的面部被黑色的渔网蕾丝和纱制的紫桔梗花覆盖。   她拉开幕布,朝外喊了句:“伯尼克团长,小家伙醒了!”   伯尼克闻声走了进来。他是典型的龙族样貌,体格大,肤白,眉眼深邃,唯一奇怪的点是,他只有一只龙角,另一只是山羊角,尾巴也是羊尾巴。他对女孩说:“跟我走,我带你去观众席上看。”   两人绕着帐篷走向入口,冬娥看见帐篷的正面才认出来这是馬戏团的表演场地,之前妈妈带她看过。“馬戏团。”她小声说道。   伯尼克搭腔道:“和你看过的那些正常的馬戏团表演不一样。”   入口处有一只站立的毛绒玩偶,见到团长来了,玩偶以滑稽的姿势跑到伯尼克身边,声音捂在服装内部,模模糊糊的:“团长好!这位就是我们的新小员工吗?”毛茸茸的狗脑袋凑到女孩面前。   “是的,以后她代替你做招揽顾客的任务,你可以全身心投入表演了,”伯尼克低头看向女孩,“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当我们‘名声大噪馬戏团’的吉祥物,每逢表演你就站在场地入口欢迎观众。”   “她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工作?”玩偶问。   “过一段时间,等我们到巡演的下一站,她就正式上岗。你可以带带她。”   “好的团长!保证完成任务!”毛绒玩偶行了个军礼。   伯尼克领着女孩入场。会场里表演进入到高潮阶段,全体演员集体上阵,冬娥睁着年幼无畏的双眼,一点儿不胆怯地望向每一个演员:有着巨大头颅的侏儒,浑身皮肤镂空的不死人,缓慢走动的连体姐妹,腰系丝带在高空飞舞的女郎姿态正常,可她的脸却如一轮残月,只有左半边脸……   观赏了许久,冬娥忽然说:“我不想在这工作,叔叔。”   “害怕?”   她摇摇头,说,我想回家。   ⒉   “您花了——十万买下这个小女孩?!”   面对一个个瞠目结舌的员工,伯尼克并未理会他们,只是将女孩递给女郎,吩咐道:“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表演空中飞人的半脸女郎赶忙接下,但没有立即行动,待在原地,脸上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侏儒停下团团转的步伐,跳起来拿手杖打了下伯尼克的肚子:“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罢便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玩偶跳出来摸摸团长的肚子:“团长,莫生气,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人。”伯尼克把他的手抓住,推到一边:“我没有生气。”   伯尼克正色道:“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你们的工资,团里的各项费用,不受此影响。”   女郎终于发话:“可是团长,您的钱,不就是我们馬戏团的资金吗?您是‘名声大噪’的团长啊!”   团长沉默了,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思索什么,大家焦灼地等待他的回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抬头,眼神诚恳认真:“这瞒不了多久,我想此刻就是说出真相的最佳时机了。大家知道,道具师‘屠夫’一直与我们合作,他名副其实,他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做着杀人的行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停顿几秒,伯尼克接着说:“为了从他手里买下这个无翼龙,我向他抵押了我的一条腿。”   众人大惊失色。女郎的左眼蒙上一层泪水,她带着哭腔说:“您太糊涂了!太冒险了!太不计后果了!”玩偶哆嗦着两只毛绒耳朵,害怕地声音都在颤抖:“那我们还和屠夫合作吗,不能吧,他可是个杀人魔……哦,难怪那些人体装置那么逼真,原来都是真的……”   “请大家不要报警,会遭他报应的。”伯尼克说完后就“狠心”地抛下瑟瑟发抖的员工们,大步流星走向侏儒的房间,单独告知他。   名声大噪馬戏团,主打畸形秀的馬戏团,迎来一位年幼的无翼龙,团长还让她担任吉祥物。   仔细一想,让无翼龙做他们这儿的吉祥物,倒也合理。畸形秀可不就是追求反常和猎奇么,拿不祥之兆做迎宾,真是越想越觉得贴合。团长这个点子可真是绝妙!   大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他们的关注点很快就转移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孩身上,把屠夫这码事扔到了九霄云外。   半脸女郎是个非常传统的女性,对于小孩子有着天然的爱意,在冬娥到来之后,她在表演结束后也带着面纱,唯恐吓到了女孩——事实上冬娥已经见过了她的真面孔,女郎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以防万一,她不想看到女孩见到自己露出害怕的表情。   她是对女孩最关切的人,她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放在了女孩身上。她问她的出身、她的家乡,着手缝制小孩穿的衣服,还带她熟悉馬戏团的方方面面:我们每天五点半起,九点半睡觉,根据当地人的反响决定在此地驻留多久、每周开张几次……自然,冬娥被安排住进她的房间,毕竟没有额外的车厢供一个小孩居住。   同为女性的连体姐妹因为性格阴暗孤僻,基本和团里所有人员都没有交往,只是默默站在无光的角落里,或艳羡或柔情地望着体态相貌无一不健康的女孩。同样的还有侏儒,他脾气暴躁,对谁都犯冲。   毛绒玩偶由于接到团长吩咐的任务,担任起冬娥工作上的老师。他把吉祥物专用的小军鼓转交给冬娥,耐心细致地教她打鼓。女孩整个人呆木木的,像一个机器人,只有接收到指令才能活动一下,并且两眼空洞,动作极其死板僵硬,演奏效果堪忧。   玩偶用他两个毛茸茸的大爪子提起女孩的嘴角:“要笑喔,开心点。”然后轻柔地握住女孩的两只手敲鼓,让她感受力度和速度的变化,以及包含其中的高扬热烈的情感。   “就是这样,你再来!”   其余的畸形人演员活动不便,除了吃饭睡觉工作无法做多余的事,没有主动接近女孩。   乐手全都是正常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语言不通便用音乐交流,常常冬娥经过,他们就即兴演奏上一支活泼俏皮的曲子。   冬娥从来没有对他们露出笑容,也没有一句夸赞和感谢。她对团里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自己的工作也不上心。这些都被伯尼克看在眼里。   ⒊   这是来到“名声大噪”的第六天,冬娥还是不愿在这里生活,回家的期盼和对母亲的思念无时无刻不支配她的身心,呆滞的头脑一旦被期望塞满,就变得偏执无比。她做到了完全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件,行尸走肉般地度日。   度日如年。   五点半之前大家是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但冬娥会。她会在天空宛若海水的时辰起床,悄无声息地开门,走到外面。   草丛中没有小动物叫唤,只是叶片上缀着些大大小小的露珠,此时就是最勤奋的员工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走到溪水旁边,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如果在那天,自己早早地醒来,或者说一夜不睡,是不是就可以不被妈妈的女仆抱走呢?   冬娥啊冬娥,多么的贪睡!贪睡害了你啊!   她被一双手带走,又被一只手接下,她来到了忒卓夫妻身边,从此接受着无休止的嘲笑和咒骂,被全力地排挤,她像狗一样吃送来的装在盆里的剩饭,和馬匹挨在一起。到处是恶臭难耐的粪便,老馬时不时凄凉地嘶鸣,她和它们一起,“啊——”地发出噎在喉咙、不可听闻的尖叫。   所幸她离开了那里,不幸她未能回家。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可以回家呢?她要回到阿卡贝林尼那座破烂的小房屋,一进门就扑在床前,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涕流满面地发誓:她再也不会离开妈妈半步。   想到妈妈,她又伤心起来,双手抓紧了膝盖,张开嘴巴,无声地咆哮。   水面映出另一个人的倒影。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推到在地,那人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进了水里。   他要溺死自己,和当初父亲的手下那样。以往恐怖的记忆卷土重来,恐惧袭上心头,她的四肢微动,然后开始剧烈挣扎。她惊慌失措,控制不住地在水里大喊,浪费力气和氧气。   她敌不过那人的力气,反抗徒劳,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再做些什么,一只腿胡乱地对那人又踢又踹,马上又停了下来。冬娥濒临窒息,两眼翻白,再做不了任何动作。   要死了,就这么死了,她喉咙里发出老馬一样悲凉的嘶鸣。   “哗”地一声,她被提着后颈从水里捞出。   “给我活过来。”在尖锐的耳鸣声中,她听到团长伯尼克的声音。

【异世界】第一篇:在路上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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