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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之蚁》

2023-08-10 13:14 作者:skulltea  | 我要投稿

第零章 我的大学生活大概在别人看来是相当无趣的。别的人在没有课程的时候总是有一大堆的外务,社团活动、老同学聚会、情侣间的幽会,大家乐此不疲。而我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致,只是待在宿舍内同室友一起等待时间的过去。 与我同宿舍另有两人,其中一人热衷于参加学生会的活动组织,事实上其人是学校学生会的会长,在社交领域可谓混地风生水起,大家都称其为“学生会同学”。另一人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所以大多数空闲的时间我都和他一起度过。我们或下棋,或打牌,虽然他的棋艺不如何理想,牌运也欠佳,但能有与之消磨时光的同伴终是件不错的事儿。晚上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和社恐同学便什么也不做,只是打水泡脚,听着学生会同学讲述其一天的经历。那样的生活方式即使现在想来也觉得十分惬意。 社恐同学其实身体一直不错,从没见过他生过什么病,连感冒似乎都未曾得过。然而大学二年级暑假,德国世界杯决赛的那天半夜,他躺在床上睡觉时心脏病突发,痛地在床上打滚,他的父母因专注于眼前的比赛而未曾发觉隔壁房间的异样,等比赛完察觉到他的呻吟声并叫来救护车则为时已晚,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追悼会我与学生会同学都参加了。乐队演奏着“安眠曲”在会上不间断地重复,死者的遗像悬挂在中间的墙上,死者本人则躺在相片正下方的棺材内。看着身体缩小了一圈的死者,学生会同学眼眶已是湿润,而我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仿佛我看着的是并不曾与我有过任何交集的人一般。 我只是默默地给他鞠了三个躬便出了会厅,学生会同学也红着眼跟着出门。在打算喝杯咖啡排遣一下糟糕情绪的时候,死者的女友叫住了我们。社恐同学与其女友高中时便在了一起,大学时虽在不同学校,但彼此感情倒未曾变淡,且偶尔会带他的女友来寝室里,所以这位女孩我们见过几次。刚才她在追悼会上哭得稀里哗啦,但此时像是已经平复了心情,说话时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有时间?能让我请你们吃个饭?”女孩很有礼貌地说到。 “那边不用帮忙么?” “不必了,亲属们都安排好了一切。” 于是我们去了附近的快餐店。点单后拿着各自的份额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吃饭时谁也没有说话,周围的人偶尔投来异样的眼神,我们也不在意。如此二十分钟后我们用餐完毕,又各自要了杯咖啡。 “往后打算如何?”我打破了沉默。 “应该会认真念书,毕业后寻份安稳的工作,然后找个身体健康的人嫁了。” 听到女孩说“身体健康”时,学生会同学的身体略微颤抖了一下,显得有些激动,拳头紧握,我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大腿,示意他放松。 “你说得也对,人毕竟已经去了,过多地背负这些沉痛的过去也于事无补。你总该有你自己的将来。” 女孩看了我一眼,露出带着些许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们能体谅我。他的母亲原本也劝我不用来这里了,但我认为怎么着也该来送他最后一面。但也就是最后一面,我想。” 女孩将右手腕的手表扶正,在她露出手臂的瞬间,我看见了几处新鲜的小型的圆形伤疤。 “以后清明我也不会去他的坟前。这事便拜托你们了。” 与女孩分别后,学生会同学长吁了一口气。 “大概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对她来说。我想他也乐于看到如此。” “或许吧。” 社恐同学葬礼后的两年,我和学生会同学幸运地从学校毕了业。说幸运是相对于那些因忙于外务故未能通过全部课程而不得不重修的人来说。然而毕业后我又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经济的不景气导致各家企业紧缩银根,裁员、下岗之事时有发生,应届生找不着工作者大有人在。我和学生会同学在几乎踏破了辅导员办公室大门的情况下才被推荐去了一家设计院。 办公室枯燥的工作环境毕竟令学生会同学很难适应,作为新人,我们总是被呼来喝去,跑腿打杂,要不就是呆坐在电脑前无休止地画着工程图。在度过相对煎熬地一年后,他提出了辞呈。 那天雪下得挺大,站在逃生通道的窗口向外望去,都是白茫茫的雪花,周围能看得见的建筑顶部全被白色所覆盖,地上倒是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原因并未有明显的积雪。 南方能有如此雪景实属少见,人们都在开心地议论着什么,显得特别的兴奋。但学生会同学的心情却不怎么样,应该是因为刚交上去的辞职报告立马就被批准了,完全没有需要审核的意思。 “这样的工作想来并不适合你这样的人。”我把装有新泡咖啡的纸杯递给了他,上扬的水汽飘出窗外,与雪的白色混在了一起。 他叹了口气,接过咖啡,尝试着吮了一口,但似乎有些烫嘴,便把咖啡放在了窗台上。 “不过不是适合与否的问题,是感觉我在这里并不被需要。” 我点点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想在能够让自己得到满足的地方生活和工作。钱少也不打紧,内容枯燥也无所谓,只要能被人重视。在这里感觉自己就像是只随时要讨主人欢心的宠物,可有可无般的存在,完全无法和他人平等地交流。”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的工作性质造就了现在的状况如此。学生会同学是个要强的人,无奈现实与其理想相差太远,他仍是怀念读书时被人尊敬和仰视的感觉,以至如今活得痛苦。  “每个人的活法不同。”我递了一支烟给他,点上火, “现在走了也不迟,那以后想要如何?” “我有一个亲戚在大阪,他在那里开了家规模颇大的药妆店,大概是效益够好的缘故又想开设几家分店,现下正缺人手,我想先去那里试试运气,然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我点点头。 出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同大多数人一样,我对日本难怀有哪怕仅流于表面上的赞同与认可,故而在得知其将去日本的消息时多少觉得有些遗憾。虽不明白他为何非去那里不可,不过却也觉得对于他来说,似乎无论怎样的选择都比现在要好上许多。况且能有个能在国外开店的亲戚,想必也不至于让他露宿街头。 去机场送学生会同学的那天,我颇有些不舍。 “能再见面?” “混得不好就回来找你,你若来日本也告诉我一声。” “不至于去什么日本。”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我毫无征兆地想到了死去的社恐同学。 “想什么?”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明。 “真是奇怪,追悼会以后再没想起过他。” 学生会同学拍拍我的肩膀。 “相信我,过去之事终该属于过去。唯如此,我等才能踏出前行的脚步。” 他走时的眼神十分的坚定,仿佛没有一丝对眼前事物的留恋的样子。或许他认为与其伤感话别,结实地迈出下一步才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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