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先生（科幻短篇）
哈哈先生是我们这个地区最著名的喜剧演员，同时也是我们酒吧的常客，他经常无偿为我们的酒馆提供喜剧表演。据他所说，为别带来快乐才是他最大的快乐。因此，他被所有人称为“哈哈先生”以至于人们几乎忘掉了他的真名。
他每次来到小酒馆的时候总是能为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有时候是一个欢乐的魔术，有时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口技，有时候会带来一个手拿人偶的双簧笑话。总之，酒馆的老客人们，包括我，都很喜欢这个欢乐的先生。
但是有一天，他没有带任何的惊喜进来，以至于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个老朋友的到来。
“汉斯，请给我来一杯啤酒，谢谢。”
哈哈先生对我说道。
“哈哈先生，您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我一边从酒瓶中挑选出最好的啤酒，一边问道。
“你知道这个东西吗？”
哈哈先生把一份报纸放在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很不快的表情，指着上面的内容生气的说道。
“就是这个该死的机器，现在喜欢看我们的表演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是真的想不通，这种快乐怎么能被称为快乐！”
我扫了一样报纸上的内容，那是一篇关于微电流神经刺激器的相关报道。在最近的几年，关于生物神经科学的研究水平获得了很大的进步，科学家彻底掌握了神经中电流信号的奥秘，甚至可以用人工制造的电信号传递给大脑的各种感觉。只要通过一定频率的微电流电击位于后颈的中枢神经就可以让人在生理层面上产生快乐，悲伤，愤怒等情绪。
后来，科学家又通过收集分析人类在产生某种特定感觉的电信号，罗列出了产生这些感觉所需要的电信号频率与电压——这些感觉都可以通过微电流神经刺激器模拟出来，无论是香甜的美食，舒适的身体触感，亦或者是性的快感，甚至是毒品对于神经产生的刺激，这种机器它都可以在没有生理成瘾性的条件下模仿出来。
因此，这种产品一经推出就被抢购一空，而且它的制作工艺非常简单，在短短一个月内全球使用这种机器的人超过了吸烟的人数，甚至就连各种新型毒品也因为对神经的刺激不上这种机器而在地下市场上销声匿迹。
这是一种非常便宜又高效的快乐，每次电击消耗的能量甚至比不上打火机的打火器，但是带来的快感却是毒品也比不上的。它甚至可以通过自行滑动电流频率和电压的控制面板来探索出现实中完全不存在的快感，甚至可以说每次滑动都是一种全新的快感。
后来出售这种机器的公司们还把机器接入了智能机，人们可以把自己探索到的全新感觉的电流信息通过互联网传递给更多的人，他们的口号就是“传递快乐生活”。
“哈哈先生，能所说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继续擦着手上的酒杯，看着一脸苦闷的哈哈先生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光。
“我们剧院里的人越来越少，电影，电视剧，游戏，美术馆，图书，这些行业的活跃客户 体量也在缩水。后来我们经过调研发现很多的用户都开始使用这种电击器娱乐了，无论是喜剧、悲剧、英雄故事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不会看了。他们那种什么内容都没有的感觉到底有什么意义！”
哈哈先生用手重重的敲在桌子上，看的出来他真的很生气。
“哈哈先生，您也不用太生气，这种技术的发展又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可以轻松的让人体会到各种不同的快乐，帮助很多贫穷的人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你知道的，现代人生活压力大，这个机器能让抑郁患者很快的好起来，而且可以消灭毒品，总之.......也不全是坏事。”
我把擦好的杯子放回柜台上，突然有一阵笑的极其夸张的声音刺入我的耳膜，甚至让我差点甩掉了手上的杯子。那种夸张的声音难以名状，就好像是哮喘病患者在犯病的时候明明喘不上气还要继续大笑一样，让人担心会不会在下一秒笑断气过去。
哈哈先生不屑的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一下酒馆里一个正在用着微电流神经刺激器让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人，那个人的表情就像是着魔了一样笑的极其扭曲，一个手疯狂的拍打着桌面，让在附近的人直皱眉头。
“嘿，老麦克，你在笑什么？”
哈哈先生用着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不知道，电一下就突然感觉好好笑，哈哈哈哈......”
老麦克仍然笑的前仰后合，看起来真的很欢乐。
“我也用过这个东西，这种东西用的时候确实很快乐，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过去了。但是每次放下电击器的时候会感觉很空虚，什么都没有感觉都没有了。汉斯老弟，虽然我是学戏剧的，但是我的理科成绩可不差，这分明就是对于神经电击以后短暂产生的神经电流耐受效果。而且这种快乐没有一点内涵，完全是生理上的刺激，有什么意义？”
哈哈先生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汉斯老弟，你别看我平常笑嘻嘻的，但是我看过上百部的经典戏剧，几乎可以背诵莎士比亚的四大戏剧和四大悲剧，对罗马和希腊神话了如指掌。这些内容本身就很有趣，但是他们不仅仅是有趣那么简单，人类心理上的快乐和充实感永远是生理上的方式不能实现的。”
我沉默着继续擦下一个杯子，他说着这个我都知道，但是我也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因为自己也看到了这种微电流电击器对人们的生活带来了非常大的改变，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曾经门口游荡的瘾君子们戒掉了毒瘾，变成了在门口时不时用电击器电自己然后哈哈大笑的傻子，每天躺在大街上靠着政府的救济金存活，在电击器没电以后就央求着商店老板再送他一个电池。
店里的一些客人们在聊天的时候，时不时的就会传来尖锐刺耳的大笑声，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和朋友们聊天，他们宁愿今天晚上睡在酒吧里也不愿意多回家陪陪家人孩子。只不过他们以前会点上一桌子的啤酒，但是现在只会出于礼貌的每人点上一杯。
在角落隔间里写作业复习的几个学生时不时的会电自己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直到天黑以后才带着没有写多少字的作业回家。他们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在写作业的时候讨论各种各样的八卦新闻而忘了作业，然后会在考试不顺利的时候请求我帮忙在试卷上签字。
他们的生活真的变快乐了吗？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知道以前哈哈先生表演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在小酒馆里围观，喝上两杯啤酒放松，顺便和朋友聊天。酒馆的壁炉跳动的火光照应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快乐往往会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然后大家一起哄堂大笑，有一种温馨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是一种不同于快乐，但是代表了幸福的气息。
但是现在电击器完全可以取代酒精的作用，大家也来的越来越少了，只有几个像是老麦克这样的老伙计还会经常来看看。
好像真的改变了一些什么.........至少对自己来说是的。
“哈哈先生，您以后打算什么办？”
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叹了一口气。
“我认为您或许不需要怎么丧气，这种技术的兴起已经是一种时代的趋势了，我们不可能阻拦，还不如想想办法适应这种东西的存在。我们不可否认它的缺点，但是优点也是很明显的。”
“臭小子，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大年纪了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和我有一样的观念的人还是有不少的，至少不用担心这些文艺作品没有人看，我只是因为那么多的人认不出真正的快乐而生气罢了。”
哈哈先生摆了摆手，喝光杯子里最后一杯啤酒。
“对了，汉斯老弟，我来还有就是和你告别的，我要出一趟远门了。我打算去别的国家学习更多的戏剧，到时候我会先回到你的酒馆，告诉这些可怜鬼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哈哈先生说完后和我拥抱了一下，又聊了一些别的东西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后来，哈哈先生过了许多年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因为坐的火车出现了脱轨事故而丧生，有人说他发现自己始终战胜不了微电流神经刺激器而自杀，还有人说他在某个深山老林里学习世界上最顶尖的喜剧。
总之，哈哈先生消失了，人们也逐渐忘记了他。但是不计其数的哈哈先生冒了出来，他们每天在街头巷尾或者是我的小酒馆里哈哈大笑。原本哈哈先生工作的剧院倒是还在，生意也算不错，最糟糕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发生。后来，一款名叫“哈哈先生”品牌的微电流神经刺激器出现在市场上，它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人们把所有的微电流神经刺激器叫做“哈哈先生”。
我依旧经营着我的小酒馆，客人虽然比以前少了，但是还算过的下去。因为我知道，无论是那位哈哈先生都有不可替代的地方，所以比起大规模量产的型号，我依旧愿意等待着哈哈先生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