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晚饭】The Scientist
窗外的小雨嘀嗒嘀嗒，手中的鼠标咔哒咔哒。
房间里，除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便是桌子前的有着一双钻头的女孩了。
科学家向晚听着自己最喜欢的雨声，看着自己屏幕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式，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公式是自己推导的，概念是自己提出的，可是这两天，它是不是出现得太多了？
再看公式后面，跟着一大段又臭又长的话，向晚只觉得一阵头大。
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再做一遍？
若不是对方人多势众，向晚真的想跟那群老头子好好辩论辩论。
在常人眼中，科学是严肃的，是复杂的，是逻辑的。
而在向晚眼中，科学是灵动的，是清晰的，是艺术的。
天才的科学家向晚就好像是科学路上采蘑菇的小姑娘，每每需要时，她只要把自己“看”到的蘑菇采来，便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真理。
可是，当向晚看到那些已经吃过的蘑菇时，她只觉得倦乏。
更何况，她现在不是要去采蘑菇，而是把已经采来的蘑菇吃下去，再吐出来，如此一遍一遍给人看。
她倦了，她感到自己过去做的都是重复性的工作，毫无意义。
我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她如此想着。
于是她关闭了那满满当当的文档，而取出了一沓白纸。
就在她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可爱的声音：“晚晚，快点洗手，准备吃饭了！”
向晚看了看房门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纸面，手中的笔，和手边的鼠标。
随后，她欣然把笔放下，从座位上跳起，喊道：“来啦来啦！”
哒哒哒哒，向晚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了欢快的声音，只留下那略显杂乱的桌面，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带着些神秘而又让人看不懂的画。
……
向晚看着桌子对面的那个小呆毛晃啊晃，思绪却早已在云端飘啊飘。
手中的筷子遵循着本能，重复地夹菜，吃饭，再夹菜，再吃饭。
“晚晚？”一个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然然已经吃完了饭，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呃……怎么了？”她还有些沉溺在自己刚才的想法之中，一时间不明白然然为什么要叫她。
“饭菜都快凉了，快点吃吧，吃完呢，我也好洗碗。”然然轻轻地说道，清甜的嗓音好像在她耳边浅浅地挠，弄得她的耳朵好像有点痒痒的。
向晚看了看手上的碗，自己吃的那一边几乎被刨出了一个小坡。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思考问题的时间好像太久了。
“嘿嘿嘿，抱歉啦然然，我马上就吃完。”她俏皮地笑了笑，带这些歉意说道。
说完，她便放下了那一个个让她痴迷的想法，准备专心对付眼前的这碗饭。
可是，才刚吃了两口，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悄咪咪地抬起眼睛，却正对上了然然的蓝色眼眸。
她不解地问道：“一直看着我干嘛呀？”
嘉然的目光灵动着，闪烁着，反问道：“晚晚，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忘了什么事情……”向晚挠了挠头，每当嘉然露出这种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室友要使坏了。
可是要说什么事情，她还真的想不起来。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请你喝奶茶？”
“嗯……”然然拖长了声音，微微噙了笑意，说道：“还有呢？”
“啊？还有啊？”向晚试图钻进记忆的深处，却依旧雾蒙蒙的，毫无所得。
嘉然看着向晚努力的样子，没有出声，却是笑着指了指客厅墙上挂着的画。
画的内容很清新，春意盎然，和风吹拂，三两孩童你追我赶，路边的小猫在安静地打盹。
那是嘉然的画，因为两人都很喜欢，就挂在了客厅，好让她们随时都能看见。
向晚挠着头，看向了画，这才恍然大悟：“对啊，上周我答应说陪你看画展来着……”
于是，她道歉道：“然然对不起，我忘记了。我…那要不……我们吃完饭就去吧？”
嘉然见她想起，而又很快认错的样子，很是满意。
“倒也不用那么急啦，要不睡一觉再去吧？不睡觉的话，下午可是会没有精神哦！”她笑道。
……
雨后天晴，外面的天气正清新。
雨后的天空很是干净，向晚正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雨前的压抑或是轰隆隆的雷声，喜欢下雨时雨滴噼里啪啦，顺着窗户流下，也同样喜欢雨后焕然一新，带这些湿润气息的空气。
简单来说，她喜欢雨，喜欢着雨的一切。
于是，在雨后的世界中，向晚和嘉然悠悠地走着，却不言语，静默而安好。
嘉然的心情很是不错，连带着她的动作也活泼了几分，几乎蹦蹦跳跳了起来。口中，也似有若无地哼着轻快的旋律。
向晚看着身边人儿可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来之前，向晚问嘉然说：“既然期待了好久，那为什么不乘车去呢？那样不是更快一点吗？”
向晚记得，当时然然听到她的话，微微愣了一会儿，随后才笑着说道：“生活向来是要多点耐心的，艺术也是如此。既然怀着这种期待，那么让它留存得更久一些，不是更好吗？”
向晚觉得自己的艺术造诣是不如嘉然的，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听她的就是了。
不过，她总觉得，嘉然还有别的话没说。
没说……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啊！对了！之前一直想买的那套设备忘记买了，恰好这次项目要用到，不如回去之后就直接下订单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
……
向晚不是懂画的，她只能看着嘉然，像是一只欢快的小蝴蝶一般，在那些作品前面飞舞，或是驻留。
“晚晚你看！这副画是不是画得很好？”嘉然突然指着一幅画，欢快地询问道。
向晚看着这幅画上面的各种色彩和形状，表情顿时变得苦兮兮了起来。
“呃……颜色用得很大胆？”她挠着头，不确定地说道。
“是吧！”嘉然却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又端详着这幅画，眼中流露出憧憬的神色：“要是我也能画得这么好就好了……”
向晚看着然然的样子，心中突然多了些说不清的感觉。
她知道嘉然向来是爱画的，而她也知道，虽然嘴上不说，可是然然大概也是希望自己的画被人们欣赏的。
向晚从来觉得，嘉然的画是好的，虽然现在没人欣赏，可以后一定会广受赞誉的。
她是这样相信的。
于是，她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啊！前几天你给我的那幅画，我很喜欢，一直挂在房间里呢！”
未曾想，嘉然听到这句话，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向晚，奇怪地问道：“前几天？”
“嗯。”
“我给你的？”
“是啊，就是那幅让人看不懂……啊不是，总之就是很神秘的那幅画啦！我跟你说，我超级喜欢那种感觉！”
“可我当时好像是想让你把它扔了吧……”嘉然扶额道。
向晚闻言，不解道：“啊……那么好看的画，为什么要扔了呀……”
“只是我自己不喜欢这种风格而已。”嘉然看着向晚失落的样子，不禁说道：“你要是喜欢，那就挂着好了。这样呢，我每次去你房间，看到那幅画，就能提醒自己，不要再画成那种感觉了。”
“嘉然！我shark you！”
“嘿嘿嘿～”
……
向晚看着屏幕上的文章，和自己很是满意的推演，心里却是充满了烦躁。
就在刚才，她被告知自己提交的项目没有通过。
追问过去，大抵便是新技术有风险之类的话。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当然有自信做出成果，来说服那些人。
只是……项目没有通过，这经费又要怎么办呢？别的不说，单是手上这已经拆封使用的新设备，就已经花光了向晚的积蓄，甚至还欠了一些债。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失去了些干劲。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响。
是然然。
向晚慌慌张张地关闭了邮件，随手抽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拿起笔悬在纸面上，假装自己在写些什么。
“哒哒哒”的声音逐渐靠近，而向晚也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这杯茶放在这里可以吗？”嘉然将手上的茶放在了离向晚的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在她的耳边询问道。
声音轻轻的，透过她的耳朵，进入了她的心里。
“啊好的，就放在那里吧。”向晚不敢抬头，只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那我回去画画了，要记得喝哦，等会儿凉了就不好了。”然然嘱咐道。
“好…”向晚只说了一个字，她生怕说太多的话会让然然发觉出什么。
“哒哒哒”的声音渐远，向晚的心情微微放松，却又再次烦躁起来。
“对了。”门那边再次传来然然的声音，吓得向晚一个激灵。
“怎…怎么了？”她连忙回问道。
“记得早点睡觉哦～晚安，晚比。”
“好…好哦……晚安，然然…”
随后，门被轻轻地带上，向晚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没被发现吧？
她想到。
……
向晚拿着湿淋淋的雨伞，站在门前。
一边放下雨伞，一边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那天之后，她尝试了很多办法，联系了很多人，可他们要么忙于自己的事务，无能为力，要么就干脆地表示了拒绝。
她还联系了自己从前的老师，然而老师却说：“你应当多一些耐心。”
真是让人心烦。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取出钥匙。
钥匙与锁芯接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向晚默默回到了家中。
可是一进门，她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换了双鞋，左看右看，这才发现，客厅墙上的画不见了，现在那一块区域只能看到白色的墙壁，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然然？你在家吗？”她询问道。
没有回应。
然然这几天总是很早便出门了，说是要出门写生，看来今天还没有回来。
她带伞了吗？
向晚突然想到。
于是她急忙拿出手机，给然然发了条语音信息。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回应。
大概是在路上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她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下没几分钟，向晚便感到有些不对，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那些公式与符号是那么陌生，那么繁复。
“呼……”长呼了一口气，她还是站了起来，又回到那显得空荡的客厅。
噔，噔，噔。
拖鞋不断与地板接触，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向晚不停地来回走动，却仍觉得心烦意乱。
她看着许久未发生变化的，与嘉然的聊天界面，突然想要打一个电话过去。
手伸到一半，而又止住了，她不确定然然是否方便接电话。
等等吧。
她这么对自己说。
……
嘉然回来的时候，衣角是有些湿的，眼角也是有些湿的，平日里耸立的呆毛也耷拉了下来，看上去很是沮丧。
向晚站在门口，看着嘉然完好而有些憔悴的样子，和她那半湿的背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角却是有些发红。
“然然你……你终于回来了……”她一面帮嘉然取下背包，一面说道：“你要先去洗澡吗？”
嘉然静静地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言语。
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响起，正如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向晚是爱雨的，可是当她看到嘉然包中那些多少沾着湿气，有些还像是在雨中浸泡过的画，突然感到雨声陌生了起来。
这些画有的她是见过的，有些没有。
而先前挂在客厅的那幅，却不在其中。
……
待到嘉然洗完澡，穿好那可爱的睡衣，时间已是不早。
嘉然抱着枕头，站在向晚面前，轻轻问道：“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好。”
于是两人躺在了床上，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然然蜷缩得像一只小猫咪，轻轻地靠着向晚，却是不言语，静静的，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向晚终于是忍不住，小心地问道：“然然，客厅那幅画去哪儿了？”
“送给隔壁家的…小萌萌了，她说…她说喜欢。”然然的声音很低，且很是沙哑。
向晚听到然然这样的声音，突然产生了十足的罪恶感，却还是问道：“那你……这几天都出去干什么了？我知道，肯定不是写生，对吗？”
“嗨呀，被你…发现了……”然然的语气微微有些上扬，似乎有些轻快：“我去…卖了几幅画……”
“只是几幅吗？”
“大概……有六七八九幅……吧？”嘉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你很缺钱吗？”向晚不禁问道。
“但是…你缺啊……”
听着那轻轻的，沙哑的，无辜的声音，向晚感觉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一边反思自己，一边问道。
“前几天哦，笨蛋晚比……没有藏好被我发现了呢……”嘉然的语气再次上扬，可这次却是带了些自得的意味。
“……”
“那你干嘛不把我房间那幅一起卖掉？反正你也不喜欢。”向晚又问道。
“你生气了吗？”
“没有啦！我只是……”
“因为，你说过你喜欢的……”
然然的声音轻轻的，轻轻地落在了向晚的心里。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然然，啪嗒啪嗒的泪落了下来。
然然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脑袋上，像是在安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
淋湿的画即便是干了，也还是皱巴巴的。
向晚的泪流出来之后，却像是从未哭过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里，向晚很是积极地忙里忙外，却是不许嘉然继续卖画了。
“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画画吧！”她对嘉然如此说。
“好呢！”嘉然笑眯眯地说道，声音很是甜美。
……
日月交替，生活似乎还是如常。
窗外的小雨嘀嗒嘀嗒，房间内的键盘噼里啪啦。
向晚依然在屏幕前奋斗，面对着反复的公式、理论与文章。
她依然不喜欢这些重复的动作，只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向晚，你要多一些耐心。
她这样想。
如此，雨声清脆，还是那样沁人心脾。
听着这雨，痛苦也成享受。
“晚比，要来看看我刚画完的画吗？”清甜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好的！”兴冲冲地扔下鼠标，向晚的拖鞋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到了嘉然小小的画室，那粉色女孩的呆毛正傲然地挺立，就如同叉腰站在那儿的嘉然一样。
“当当当当！”嘉然指着自己的新作。
画中是一个伏案工作的少女，修长的白大褂将她小巧的身姿勾勒出曼妙的轮廓，而又增添了几分干练的气质。一双淡紫色的钻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更显出少女的纯真和可爱。周围纸笔杂乱，却衬得整个画面更加静谧而美好了。
妙影伏案，每见倾心，几顾流连。
“我叫它《The Scientist》。怎么样，喜欢吗？”待到向晚看得差不多了，嘉然迫不及待地问道。
“喜欢！不过人家工作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好看啦……”向晚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哦，在我眼里，你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哦。”嘉然很认真地看着向晚，如此说道。
向晚同样看着嘉然的眼睛，不禁说道：“你知道吗然然，我觉得，其实你才是‘The Scientist’，因为比起我来，你离真理更加近一点。”
“你是想说你就是真理吗？”嘉然打趣道。
“没有啦喂！我很认真的！”
“嘿嘿嘿嘿～”
又是一阵玩闹。
“然然。”向晚突然停下了动作，出声道。
“怎么了？”
“明天我们去看画展吧？看完画展之后，我们还可以去吃好吃的！”
“好耶！不过你怎么知道明天有画展的呢？”
“那当然是我早有准备啦！”向晚很是自得，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晚比。”
“诶？怎么了？”被打断的向晚挠了挠头，不知道然然想说什么。
“明天有雨，记得带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