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暗森林

无论匹配多长时间，多人本都会在匹配完成后一天的凌晨三点开启。一般来讲，都是次日必开。 常野望了望位于中心区域矗立着的复古机械时钟，晚上9:26，还有时间去准备准备。他与坐在街口的几个流浪汉点头问好，然后拐进一个鲜有人知的小巷子。 从上个副本得到的线索显示，这个副本是关于中欧洲世纪女巫和魔法的东西。 不如说，整个游戏内都没有什么太近代化的设计。 点开道具商店，暗棕色的面板上，系统很人性化地推送了魔法相关。常野简单浏览了一下介绍和价格，发现这里面尽管是有次数限制的简略版鸡肋道具，价格也在几十金币左右，属于中层的价格。 如果不是职业魔法师或者其他魔法相关职业，很少有带法攻的装备，而且伤害不高，道具作为削弱版的装备，就更别提了。 很可惜常野走的是攻击流，这种伤害不高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也很巧，常野有认识的熟人。是之前救过的，一个资质不错的新人，现在还在一个以魔法为招牌的公会里。 尽管他很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他之前几乎都是不怎么做准备就下本，但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跟从直觉，打开面板，点了点备注着“邵北安”的一栏。 一阵“嘟嘟”音过后，一个男声，夹杂着一些老电话特有的中断与沙哑，传入常野的耳中。 “野神终于想起联系我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儿？” “魔法相关的装备，借一个，用我的……”常野想了想，点开背包那一栏向下划，挑了一会儿，继续说：“用我的护盾做抵押。” 说着，在护盾旁边的菜单栏里点了个转赠。 邵北安想说，不用抵押，更不用拿抵挡50％伤害的S+级道具抵押，但想了想常野那一是一二是二的性格，把话咽下去，应下了。不得不说，常野是真的阔气。 邵北安道：“你要什么装备？” 沉默过后，常野开口：“没想好。” “要有什么功能的？” 又是沉默，半晌，常野再次开口：“不知道。” 这次换成邵北安沉默了。而后，他以一种近乎和小孩儿沟通的语气问道：“换种问法，你，要下，哪个本？” “黑暗森林，魔法本。这次得到的线索没得全。” “黑暗森林，《三体》。” “那是什么？我好像听过。”忙于三次元事务的常野发出疑问。 “没什么，我活跃气氛呢。”邵北安怕常野当成什么关键信息，忙解释道，“说正经的，那个本好像是几年前下线的一个，又出来了？重出的本内容都有改动，需要什么我真不好说，以前这个本的标配装备是带法防的披风，要不你先把护盾拿着以防万一？” “不用。” 这个回答在邵北安意料之中。“未知的情况下最好带点能占卜的东西，塔罗牌和水晶球你要哪个？新手记不住牌面和释义的话推荐水晶球。” “塔罗牌就行，之前陪我妹妹玩过。觉得酷非要玩，作为一个魔女，记不住牌面，全让我帮她记的，现在还没忘。” “说起来我们公会会长也有个魔女称号……我自言自语呢，那塔罗牌，我抽空给你。” “尽快，我要下本了，估计明天。” “你疯了？！刚从上个本出来没几天又开？！……额……你好像一贯都这样哈。但你上个本是个高难度中级本。” “没什么大碍，拖晚了迟早得碰上那个抢了我一半线索的。” “哦，感觉那家伙很了不得，那，祝……旗开得胜。装备我给你发过去了啊。挂了。”邵北安含泪支付转赠所需的金币。 “嗯” 话音刚落，常野收到了一副烫了金的暗紫色塔罗牌。附带的还有几颗石头，作用貌似是保佑，强化之类的。 事不宜迟，他先占卜了一下，三张牌分别是命运之轮正位，高塔逆位，审判正位。 高塔，有点难办，但有代表复活的审判正位，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常野收起牌，走出黑暗的小巷子。 困吗？不困。 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就好像睡眠成了多余的事情一样。 挑挑拣拣，选了几件可能用的上的装备，常野就开始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干等着，就像假期里所有游戏都玩腻了。或许只有到了副本里，他才会绷起精神，因为怕死？又或者说是讨厌随随便便毫无美感的死亡。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而他常野，想亲自创造自己的时代，是作为腥风血雨的引子而死。 恍惚间，他又想了许多事情，想到了常念念，还想到了那个抢他线索的人，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六点多了。 游戏没开？还是说…… 本来是偶尔出现的正常情况，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他注意到面板上有几十个未应答通话，几乎全是暗黑魔法研究协会这个公会的，当然邵北安也在这个公会。 正巧这时，邵北安的电话又来了。 常野上来就是拒绝：“虽然你们的公会很好，但之前说的，不入会。” 邵北安：“不是让你入会，你没进游戏对吧？哦对，既然你还能接电话就没进。你是怎么惹着我们会长的？” 常野一脸懵：“不认识。” “就，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进游戏吗？我们会长回来了，一回来把西边系统的楼给炸了一栋，然后点名找你。”邵北安有些担心，“你是先躲一躲还是……” “应该没事。找不到我。”片刻后常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公会有什么东西能通过电话定位吗？类似于溯源魔法。” 半晌，对面传来邵北安的的骂声：“艹！还真有！抱歉。我TM怎么就忘了……先挂了啊。” 还没摸清楚对面就要顺着网线，啊不，电话信号过来了。 跑呗。 出门前，他又调出另一个备注着“赵岙明”的聊天框，简单输入了一句话： “老赵，之后交给你了。” 结果刚跑出楼道门，转角遇到爱。 常野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很高大，几乎整个把他包起来。 道歉，撤步，转身跑，一气呵成。 然后他撞到了一棵树上。 上一刻还在堆满杂物的小巷子里的常野，现在，奔跑在一片黑色的森林里。 黑色的土地，黑色的枯树，黑灰色的天，云几乎要压下来，压抑，不安。 倒霉蛋常野揉着脑袋向之前撞到人的方向看去。 身穿黑色毛衣黑色牛仔裤黑色中长外套的男人向他挥了挥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问候道：“好巧啊又见面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黎溟，暗魔研副会长。” 常野右眼皮开始跳。 他不好，很！不！好！ 脑子里闪过上个副本对面这个家伙坑走自己线索的画面，而且今早还接到了暗魔研全游戏找他的消息，他一点都不好，但迫于不清楚目前情况，常野努力收起怒气，用冷冰冰的口吻问道：“这是哪儿？” 对方望了一圈，耸耸肩：“很明显，副本里呗。”然后歪头看向常野，嘴角的笑带上了几分戏谑：“野神，没看出来？” 他甚至在“野神”这两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常野气的咬后牙槽。他能看不出来吗？！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突然就进本了以及为什么会碰上这家伙！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常野转身向远处城堡的方向走去。 “组队吗？小鲶鱼，嗯……我们会长要干的事我一点都不关心。”黎溟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张折好的小纸条晃了晃，“如果我没猜错，你得到的线索没什么用吧。组队，然后我把我这边的线索分你，怎么样？” 常野定住了，看向黎溟。 黎溟接着道：“又或者说……你想再次站到我的对立面？这是魔法本，我是暗魔研的人，这次，你……” “行。”还不等黎溟说完，常野就应下了。 黎溟暗暗吃惊，但依旧是一脸运筹帷幄，他在面板上点了点，等到常野在他发过去的组队邀请上点了“同意”，这才走过去把纸条递给他。 常野也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把自己的纸条递了过去。 谁知黎溟开口道：“能帮我念一下吗？我不认字。” 常野狐疑的看向黎溟。 黎溟解释道：“小时候伤着脑子了，正好是大脑皮层的V区。” 当然，这是瞎话。但他确实看不见纸上写了什么，在他看来，无论是自己交出去的那一张还是常野递过来的那一张，都是空白一片。 猛然听见课本中的名词，原生物状元常野表示不适应，反应了一会，开始念纸上的字。 黎溟紧盯常野的口型，想着如果听不到的话能不能从口型找突破。 谁知常野混着机械音的声音，又或者说是系统模仿出的常野的声音响起，而黎溟视野中看到的常野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一样闪。 “黎溟，你，会死。” 虚幻的常野如是说道。 很明显系统不希望他，又或者说，觉得他没必要知道纸条上的线索。现在总不能说自己H区也受损了。 “不过……系统就这么想让我死啊……”黎溟想到这个，不自觉的笑起来。 常野并没有理会对方神经质的笑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走了。”就自顾自走向城堡。 “灵魂是救赎。” 纸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魔法本，常规装备要带法防，灵魂，救赎……”常野将已知信息在脑子里梳理着已知信息。 “副本里会受到法攻，而且通关方式要以守为主，估计得抗时间，突破口在灵魂，关键是……谁的灵魂？”常野貌似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自言自语。 黎溟也没在意听，只是经常有连续机械混音传入他的耳中。他只是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又或者说是某个区域，低声道：“我知道你在那儿，用不着这么提防我。” 随即，黎溟转头向常野说：“猜的大差不离，继续。还有，记的别让我死了。” 被他突然这一句话打断，常野有些发懵，但还是郑重地应下了。 而后黎溟又盯着那个地方，投以一个挑衅的笑。 不经意间，二人来到了古堡，又或者说是……庄园。 当他们踏进庄园的那一刻，大铁门从身后“哗啦”一声关上了，门上的锁链还在刺耳的响。 与此同时，小教堂上的钟指向六点点整，系统的提示音也在钟声后即刻响起：“游戏开始。” 随即，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看来组队貌似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二人依旧达成了统一战线。 哥特风城堡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穿着黑裙的妇人。 “二位是外地人吧，最近本地的很少有人经过此处了。”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路，“怨灵闹得厉害，尤其是近几天，到庄园中借宿是很明智的选择。” 外地人，借宿，很显然这是副本给他们安排的身份。 常野和黎溟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妇人给他们倒了红茶。 “我是特雷德夫人，几年前丈夫走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说着她低头用手绢擦了擦眼泪。 因为她头戴黑纱，常野并没有看到眼泪是否存在。 “几个月前，仆人们也另寻雇主走了，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些杂事还要请你们帮忙。”特雷德夫人继续说道。 在此过程中常野一直认真的分析npc的话中隐含的条件，而黎溟则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坐着。 “啪”，传来陶瓷碰撞的清脆响声。 黎溟失手把茶杯打翻在桌子上，红茶泼了出去。他慢悠悠地起身准备拿放在桌角的方布去擦。 “我来吧。”几乎是在红茶泼到桌子上的几秒后，特雷德夫人已经拿起方布开始收拾。 黎溟看了一眼她整理桌面的手，随即就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意味不明的笑。 “不用给我倒了。”黎溟出声叫住正准备去添红茶的妇人，“我身体有点毛病，不方便久坐，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现在把需要帮的忙解决了？” 妇人在原地愣了会儿，讷讷地道：“哦，今天就不用了，二位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吧。客房在二楼，有些灰，得你自己打扫了。” “三楼是什么？”黎溟单刀直入地问。 “不……没什么，就是些杂物。”妇人的神色已经有些慌乱了。 看到这，傻子都能明白关键点就在三楼了。 黎溟点头，道了一声谢，给特雷德夫人留下一个渗得她心慌的假笑，转身上楼。 黎溟走后，特雷德夫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慢悠悠地介绍故事背景，而是坐如针毡地走完系统给定的流程，慌慌张张想上楼。 尽管是临时搭档，常野很给黎溟面子，编了好几个理由拖住特雷德夫人。踩着她将要发怒的时间点，才将她放走。 此时距黎溟上楼已经过了十九分钟。 常野不紧不慢地上了二楼。 房间的门把手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没有任何打开过的迹象，看来黎溟直接略过了二楼。 随便凭直觉选了一间，常野就开始收拾房间。 说是收拾房间，其实也只是把床收拾了一下，腾出晚上能睡觉的地方而已。 当常野收拾完，皱着眉头，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时，黎溟推门进来，自顾自的坐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床上。 常野努力忽略手上难受的感觉，开口问道：“三楼有什么？” “什么三楼？我没去三楼啊。” 常野感觉自己的良苦用心被辜负了。 “怎么？还特意替我拖延时间了？”黎溟半笑不笑地看着常野： 精准补刀。 为了不让还没建立起的信任崩塌，他又解释道：“不过小教堂和仆人房间倒也不是全无收获，boss战得留着以后。” 常野叹了口气：“我想尽早查清特雷德夫人的异常。” “夫人？”黎溟微微挑眉。 “嗯？” “这个npc有点意思，把我们野神都骗过去了。”黎溟又是加重了“野神”这两个字的读音。 似乎常野脸上的表情的艺术品似的，他欣赏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丈夫是几年前死的，你觉得提起几年之前的伤心事有必要有掉眼泪这么大的反应吗？” “说不定人家夫妻情深。”常野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 黎溟无奈的笑了笑，道：“那解释一下，看到眼泪了吗？听到哭腔了吗？” 常野愣住了。 “她做的动作太夸张了。而且从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并没有首先报上名字，就像是一直在引导我们相信她是特雷德夫人。” 瞅了一眼正在找论据的常野，黎溟继续说道：“当然，这种解释可能很牵强，注意到她的手了吗？” 看到对方点头后，黎溟才再次说下去：“仆人是几个月前走的，城堡里的灰尘也印证了这一点，但她的手，不像是近来才开始干活的女主人，而是……操劳了半辈子的下等人。而收拾桌子……她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快呢？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已经条件反射地认为那是她自己的工作了。” “单凭城堡的面积和装饰程度可以排除真正的特雷德夫人会自己干活这个可能，所以……接待我们的其实是一个装成夫人的仆人？”常野也很上道地跟着思路走，“真正的夫人在三楼吗？” “不一定。”黎溟淡淡的答道，除此之外没再像之前引导对方一样分析了。 “那你……在教堂有什么发现？”常野尝试从别的地方找新的线索。 “秘密。” 嗯，黎溟果然很贱，吊起别人胃口后又不说话了，果然是八字不合。常野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