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

一个奇怪的发光物体置于房间中央的基座上。暮光闪闪在这上面聚集着魔力，看上去她因为魔力消耗而疲惫不堪。

小蝶，苹果杰克，瑞瑞和斯派克屏住呼吸，坐在一旁。

“如果云宝没有及时找到她该怎么办？”小蝶不安的说着，“如果我们永远的失去了萍琪，又该怎么办？”话刚出口，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泪。

苹果杰克伸出蹄子拍了拍朋友的背，“我们尽力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确实如此。”瑞瑞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办法了。”

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小蝶叹了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

突然，前门砰的一声打开，每匹小马都转过头去看向这位不速之客，包括暮光闪闪。

 

我站在图书馆门口，上气不接下气。我现在全身都是汗，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我甚至感觉我的大脑都在跟着跳了。

只有在进行这么强烈的呼吸时，我才能勉强感受到另一个自我几近消亡的存在。没多少时间了，她就要永远的离开了。

其中四匹小马站在那儿，睁大眼睛，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暮光张开嘴想要打破沉默，但我先举起一只蹄子，示意我先说。

“很抱歉我就这么离开了。”我喘了口气，继续说，“我只是太害怕了，我都没有停下来想一想这对你们会有何影响。”

暮光又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我比她更急。

“如果我能多体谅些你们，我就能理解你们也是被迫做出如此决定了。很抱歉我把萍琪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暮光温柔的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她低下头，“我竟然试图操纵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样的自己。”

她抬头看向我，“如果我不那么执着于第一个计划，我就早就该想到了使用‘永恒之泪’了。”

“永恒之泪？”

暮光点点头，转身面向一个形状像一个完美的泪滴形的东西。

“就是这个。”她指着那个东西说道，“这是一件古老而强大的上古遗物。我还在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天才独角兽学校上课的时候，公主给我看过这个。”

“永恒之泪可以作为一个马造容器，承载一个意识，让它不需要呼吸的存在下去。”

“所以你是在建议我......住进去？”我问道。

“简而言之，是的。然而这一切也只能在你的许可下才能进行。”

我走到那颗天蓝色的泪珠旁，它底座上有一抹淡淡的光芒。当我凝视着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度过余生到底有多么可怕。

“这玩意看起来还挺挤的，是吧？”我半开玩笑的问道，试着缓解一下气氛。

“这对你没什么区别。”她语气依然严肃，“当你和身体分离的时候，任何物理意义上的需求，精神上的欲望和不适都会消失。”

“不幸的是，的确如此，你将无法与其他小马进行口头交流。也许独角兽可以和你进行心灵感应来对话，但是我也没有把握。”

沉默是她收到的唯一回应，她继续说着。“你存续的时间会比任何小马都要长的多得多。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永生。”

我盯着那光滑的泪滴。“听起来像是监狱。”我喃喃自语道。

“但你还存在着。”暮光近乎绝望的答道，“你可以像其他小马一样思考，你还活着。你还可以见证小马们在未来的成果。他们甚至可能有什么办法，会让你在未来拥有自己的身体。”

“即使我被遗忘在阁楼里也没有关系。”

暮光似乎吃了一惊，“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会被放到某个所有小马都能看到的地方展示，他们都会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所以，”我继续说着，“我还能看到什么呢？看着你们逝去，看着我所关心的小马们逝去吗？”

“我......我并不打算多做粉饰。”暮光咬着嘴唇，“我知道这个解决方案不够完美，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案了。这已经不是我们喜欢哪个朋友的问题了。这是小马利亚的国防问题，我想你也明白这一点。”

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震了一下。“再见了。”她似乎连这几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开始恐慌起来。

“来吧，”我毫不犹豫地说。“现在就开始吧。”

暮光看起来很惊讶。“怎么这么着急？”她问道，显然她没有意识现在需要抓紧每分每秒。

“那是萍琪！”我决定摊牌了，“她马上就要消失了！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不然就太晚了！”

暮光听了这话，表情更加肃穆，看到她这样，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眼泪......”她说道，“在你来之前我就开始充能了。”

“然后准备好了，是吗？一定是吧！”

“至少还需要半小时。”她干脆的说道。

“我......可......但是......”我绞尽脑汁，但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我一点主意都没有，似乎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让我做了一件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事。

“现在开始吧。”我说。

“什——什么？你是说——”

“是，我是说，我同意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我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她喊道，“这是最坏的命运了！如果小马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去世，那他甚至都不算活着或者是死去。他们会立刻化作虚无，再也不复存在！”

“可你又不能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说道，“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算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暮光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让我给永恒之泪充能，萍琪很强的，她还能撑一会的。”

“不，我不会冒这个险的。她已经坚持了好几天了，现在你们必须动手。”

暮光哽咽着，泪水已经流的满脸都是，“为什么你要我这样对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如果你们失去了萍琪，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每匹小马都盯着我，她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听好，这不是萍琪的问题。我知道如果她不在了，其他元素也就报废了。你这样把其他小马置于何种境地？”

看起来她又要反对我，但我不准备给她机会。

“请不要试图说服我了，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要你——不，我求求你尊重一下我的选择，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如果这样可以让她起死回生，可以保证小马利亚的安全，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

一滴眼泪从我的面颊上滑落，这个顿悟对我来说无比真实。此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匹小马都能得到幸福。我无法解释或者理解这一瞬的念头。

不管怎样，我知道这是真的。我自出生后第一次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终于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突然我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刺痛感，我转过头，看到我的侧腰上清楚的显现出了三个气球，两个黄色的，一个蓝色的，它们牢牢的印在我的皮毛上。

察觉到一生的最高追求是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但可悲的是，我居然抽不出一点时间来欣赏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成功了。

“我们没时间了，机不可失。”

暮光点了点头，她抬起颤抖的蹄子，指向她面前的一块地板。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照她的指示走过去。我一生之中的最后几步路似乎比想象中长的多，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其他小马都严肃的看着我。

苹果杰克和瑞瑞正在佯装坚强，而小蝶和斯派克则完全是一副无助的样子。看到她们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所以我对她们挤出一个微笑，她们点点头表示理解。我真希望自己有时间和她们挨个道别，但是她们应该和我一样清楚，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

我终于就位了，暮光开始施法，她的角亮了起来，我被包裹在一团魔法的光芒里。

突然前门大开。暮光没有在意这些干扰，她需要保持自己的精力集中。

前门站着的是云宝黛茜。她的鬃毛和尾巴在清晨的太阳下格外显眼，堪称光芒四射。

她环视房间，打量着我们每匹小马的脸，看样子她已经得出了某些结论，因为她直接向着暮光飞了过去。

苹果杰克很快做出了反应，她腾空跃起，在空中擒抱住了云宝，把她按在了原地。

“啊！放开我！”云宝拼命的想推开苹果杰克。

“很抱歉，云宝。但这是萍琪自己的抉择。她想要这样做。”苹果杰克奋力的压制住她。

“萍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肯定又欺骗了她!”云宝哭了出来，“放开我！”

她拼尽全力，但还是争脱不了苹果杰克的束缚，她终于放弃了抗争。

她抬头看向我，闪烁着泪光，“萍琪......”她哀求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只是笑了笑，抬起蹄子，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不，不要走！”她尖叫道，“萍琪——！”

毫无预兆的，黑暗笼罩了我。

那些记忆，好多的记忆，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记忆在我眼前闪回。即使是现在，我也能感觉到虚空在召唤着我。我已经开始感觉虚弱了。再过不久，我的存在就要被抹去了吧。

不存在会是什么感觉？我会陷入无尽的梦境吗？我会懒洋洋的，连最简单的想法都不愿意去想吗？我想象不出来那会怎么样。

现在我倒是明白了，“虚弱”这个词是很不准确的，如果我虚弱的话，我应该有些生理上的感觉。我觉得“厌倦”更适合这种感觉。我现在......如此疲惫。

我在哪？暮光的魔法会把我放到哪个位置（place）去？

“我想我们是交换了位置（place）。”无尽遥远的某处，有个声音说道。 

“位置？什么位置？”我现在不会说话，只能通过思想来传达信息。但我不知道我在和谁说话。

“是我，我是萍琪！”

“所以，魔法生效了？”我问道。

“对！”

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外面......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好吗？你还好吗？”

“我感觉特别好！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后，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很好，对于她们来说一切都恢复正常了。现在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我知道自己没有留下任何永久性伤害。

“呃......嗯......”她断断续续的说着。

“怎——怎么了？”

“她们......她们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

“她们接受不了。她们很高兴我回来了，但她们又想到你离开了，云宝她......她......”

“她怎么了？”我示意萍琪继续说下去。

“她崩溃了......我们都崩溃了，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我有些意外。我没想到这竟然会让她们这么难过，但萍琪的悲伤是显而易见的。

我本以为老朋友回归，她们应该很开心的。我做错了吗？

不，我知道可能会有这种后果，但是为了全体小马的利益，我必须这么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安慰道，“即使现在情况很糟糕，但你们会挺过去的......你们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知道的。”

我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现在我可以像以前那样开派对，我真的很开心，我无法表达我有多开心。”她叹了口气，“但我觉得应该由你来开派对，而不是我。”

“比起我，她们更需要你。”我说道，“她们就是更需要你，就算我不愿意承认，但这也是也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对你不好。”她直白的说道。

“嗯，除我以外的大家。”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希望.......不会......吧。”

“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真的好累。我想说些什么，但是我说不出来。我要感谢她......感谢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

“还在吗，你还在吗?”

我真的好想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啊，随便说点什么！”她绝望的喊道。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不要！不要走！”

她好像很焦躁。真希望能给她道个歉啊。也许......这就是我的结局了。真遗憾呢。

哦......最起码我这段时间很开心。

“再见了，朋友们。”

 

自暮光闪闪施法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斯派克给塞拉斯蒂娅公主写了一封信，把这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公主一接到信就立刻启程前往小马镇。

她和她的学生（此处用的是 protégé，法语门徒的意思，意义不明）坐在桌边，喝着斯派克准备好的茶。暮光的这位忠实助手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给她们上完茶之后他立刻回到了床上。

公主看了看房间的另一头，其他的小马都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大家的眼泪都干了，只有云宝还在哭着。

那骄傲的天马本想离开，她不想让朋友们见到自己的这副模样。然而苹果杰克坚持道：“想要哭的话，现在就哭吧。”

现在其他小马都在安慰着伤心的云宝。塞拉斯蒂娅本也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云宝不需要一位统治者来安慰她，她现在更需要至交的支持。

塞拉斯蒂娅看着暮光，她忠实的学生正盯着地板。

塞拉斯蒂娅公主开口道，“如果你想回到朋友身边就去吧。悲伤并不可耻，你也不需要在这儿陪我。”

“我知道......但是我应该给她们些时间。我想云宝还不准备原谅我。”

公主同情的看向暮光。“我知道这真的很不容易。”

独角兽惊讶的抬起头，“嗯？哦......我没事的。”

“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现在正在烦恼。”

暮光抬起头，绝望的看向她的老师。“我对其他小马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我该怎么面对自己......”

“你知道这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我知道！如果还有其他选择，我就不会考虑这个了。”

“然后，她让你施法了，是吗？”塞拉斯蒂娅看向她。

暮光点点头，“我需要她的绝对许可。”

“这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吗？你没有用控制咒文，不是吗？”

“当然没有！我永远不会用的！”

“那么，我认为你就不需要责怪自己了。”

暮光看向地板，沉默不语。

“这场悲剧对我们来说都是个沉重的打击。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也非常的痛苦。”

“但生活总要继续，我们还要前进。现在，我们要感谢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继续启程。你和你的朋友们在过去克服了非凡的险阻。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天的痛苦也会消失的。”

过了好些时候，暮光才开口道。“公主？”

“怎么了，暮暮？”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太懂你在问什么。”

“这其中一定有着原因！每当我生命中发生了某些大事，我总能从中学到些东西。”

塞拉斯蒂娅什么也没说。

“我们应该从这次的事件里学到什么？这只是......无谓的痛苦。当另一个萍琪终于以萍琪派的方式看待生活了，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是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的，暮暮。”塞拉斯蒂娅温柔的说着。“不过，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学到了什么。”

暮光点点头。

“很好。”她放下茶杯。

“我深切的相信，这一切总会留下些许正面意义。这个新的萍琪派是被某些怪异的魔法现象创造出来的，她是无私的象征。她对每匹小马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把其他小马的幸福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为了我们，她放弃了一切。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沉重的代价了。”

“而且，我相信，我心中深信着，如果是萍琪派的话，她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的。”

“就像那匹小马生而就爱着其他小马一样。”暮光说着，擦去脸上的泪。

“的确如此，这就是她一生的最高追求。”

暮光看着她的朋友们，她注意到了云宝哭了好几个小时后终于睡着了。她躺在朋友们的怀抱里。

见状，暮光也终于能笑出来了。也许这一切终究会好起来的。

她突然发现萍琪派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偷偷溜出去了。

暮光叹了口气。真难想象这对她到底有多么残酷。希望她没事。

然后她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们是她的朋友，她准备好了就会回来的，我知道的。

她环顾房间，突然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仿佛她突然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中也诞出一丝希望，她又笑了起来。

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心想。她想让我们过上幸福充实的生活。

这正是我们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