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就是野兽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就是野兽
有言:君子慎独。
自我的呼唤引导着我们走出人群,离众而出,甚至有时迫切地希望世间仅剩我一人。
“独”,孤零零,本视频所选取能量来自在群众之间的“独”与离群索居的“独”。前一种独,是精神上的,他尚能忍受身处人群之中;后一种独,就比较极端了,他选择远离人群与社交脱轨,没日没夜地揣摩自我。
灵感来自鲁迅的《野草》与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并引用《德米安》的大部分前言。
《野草》这本书,倘若你认真地从开始读到最后,那作者的形象也就跃然于你心中了。他从不怵处于“众”之中,却又因思想境界与旁人不同显得孤高,所以我选择了这本书的“意”作为精神上的“独”的范例。
至于《荒原狼》,这本书里头“独”的意简直浓郁到令人惊诧,不仅“独”,还选择“孤”,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仿佛要将自己变作原始人只去适应天地四季而不考虑其他。其实《瓦尔登湖》中也有关于“独”的部分,不过我还是选择了更极端的《荒原狼》,可能是由于出于对同类的惺惺相惜吧。
本次的笔记非常长,是目前的视频里字数最多的,希望你们能从中有所得。
《德米安》前言
……
一个真实、鲜活的人到底意味着什么?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们对此的理解甚至不如往昔。
每个人都是大自然独一无二的神奇造物,但我们却将无数的生命肆意屠戮。如果我们并非真的如此无与伦比,如果区区一颗炮弹就可以将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从世界上彻底抹杀,那么,讲述故事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每个人都不仅仅只是个体的存在,他同时也是唯一、独特、始终至关重要而又引人注目的焦点。世间纷繁万象在此交汇,仅此一次,永不再现。因此,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不可或缺、永垂不朽而又神圣庄严的,任何人只要曾经存活于世、顺应自然,那么他就是伟大的存在,值得我们去用心关注。在每个人身上,灵魂终将幻化成形;在每个人身上,造物都在忍受苦楚;在每个人身上,生命必然得以升华。
我无法自诩为洞彻万物的智者。曾经,我只是一位探求者,现在,我仍然如此。但我已不再耽于星空之中、书卷之间,而是开始聆听那些让我血液澎湃不止的至理名言。我的故事无法令人愉悦,它并不像杜撰的故事那样甜美和谐,它既荒谬、混乱,又疯狂、迷幻,满怀不容欺瞒的人生百味。
人生就是一条通向自我之路,不断尝试,辨明迷途。从来没有人能够成为完全、彻底的自我,尽管如此,每个人都仍然在努力尝试,或懵懂无知,或灵台清明,个个尽其所能。每个人身上都遗留着自己诞生之时的印迹——子宫的黏液与胎衣,直至生命终了。有些人永远不会成为人,而只能维持青蛙、蜥蜴、蝼蚁的形态,有些人则是鱼尾人身。但是每个人都是大自然创造的结果。我们都以相同的方式来到世上,都源于母亲的孕育,都来自同一渊薮,但每个人都从谷底奋力尝试追寻着各自的目标。我们可能做到相互理解,但真正了解自身的只有我们自己。
《野草》
……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和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和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
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
我不愿意!
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
人大抵不愿意爱人下泪。但临死之际,可能也不愿意爱人为你下泪么?无泪的人无论何时,都不愿意爱人下泪,并且连血也不要:他拒绝一切为他的哭泣和灭亡。
人被杀于万众聚观之中,比被杀在“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快活,因为他可以妄想,博得观众中的或人的眼泪。但是,无泪的人无论被杀在什么所在,于他并无不同。
杀了无泪的人,一定连血也不见。爱人不觉他被杀之惨,仇人也终于得不到杀他之乐:这是他的报恩和复仇。
……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发表一点,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来,末路正不知要到怎样。
我有时也想就此驱除旁人,到那时还不唾弃我的,即使是枭蛇鬼怪,也是我的朋友,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但现在我并不。因为,我还没有这样勇敢,那原因就是我还想生活,在这社会里。还有一种小缘故,先前也曾屡次声明,就是偏要使所谓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多不舒服几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站着,给他们的世界上多有一点缺陷,到我自己厌倦了,要脱掉了的时候为止。
……
可谈的问题自然多得很,自宇宙以至社会国家,高超的还有文明,文艺。古来许多人谈过了,将来要谈的人也将无穷无尽。但我都不会谈。
记得还是去年躲在厦门岛上的时候,因为太讨人厌了,终于得到“敬鬼神而远之”式的待遇,被供在图书馆楼上的一间屋子里。白天还有馆员,钉书匠,阅书的学生,夜九时后,一切星散,一所很大的洋楼里,除我以外,没有别人。我沉静下去了。
寂静浓到如酒,令人微醺。望后窗外骨立的乱山中许多白点,是丛冢;一粒深黄色火,是南普陀寺的琉璃灯。前面则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简直似乎要扑到心坎里。我靠了石栏远眺,听得自己的心音,四远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使它变成药酒,加色,加味,加香。这时,我曾经想要写,但是不能写,无从写。这也就是我所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莫非这就是一点“世界苦恼”么?我有时想。然而大约又不是的,这不过是淡淡的哀愁,中间还带些愉快。我想接近它,但我愈想,它却愈渺茫了,几乎就要发见仅只我独自倚着石栏,此外一无所有。必须待到我忘了努力,才又感到淡淡的哀愁。
……
想到人类的灭亡是一件大寂寞大悲哀的事;然而若干人们的灭亡,却并非寂寞悲哀的事。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自然赋与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决不因此回头。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以前早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
……
虽然誉我为最能抵抗疾病的典型的中国人,然而也宣告了我的就要灭亡;并且说,倘是欧洲人,则在五年前已经死掉。
我并不怎么介意于他的宣告,但也受了些影响,日夜躺着,无力谈话,无力看书。连报纸也拿不动,又未曾炼到“心如古井”,就只好想,而从此竟有时要想到“死”了。不过所想的也并非“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怎样久住在楠木棺材里之类,而是临终之前的琐事。在这时候,我才确信,我是到底相信人死无鬼的。我只想到过写遗嘱,以为我倘曾贵为宫保,富有千万,儿子和女婿及其他一定早已逼我写好遗嘱了,现在却谁也不提起。但是,我也留下一张罢。当时好像很想定了一些,都是写给亲属的,其中有的是:
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二、赶快收敛,埋掉,拉倒。
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
四、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虫。
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
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
《荒原狼》
……
荒原狼的这一眼看穿了我们整个时代,看穿了我们所有的碌碌无为,所有的钻营牟利,所有的虚荣自负,看穿了我们傲慢、浅薄的精神世界里一切肤浅的游戏。
——啊,遗憾的是,这一眼看得还要更加深远。它看到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在文化上的缺失和无望,它还直达人类的心脏。
在这短短的一秒内,它意味深长地道出了一个思想家,一个或许是学者的人对尊严、对人类生活意义的所有疑虑。
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受苦者的病根并不缘于他天生的缺陷,恰恰相反,他的病是由于他巨大的才能与力量不能达到平衡所致。
我发现,哈勒是个受苦的天才,按照尼采的说法,他在自己的身上培养了一种独特、无限、非凡的受苦能力。同时我还认识到,他悲观的基础不是蔑视世界,而是鄙视自己,因为在他毫不留情、全盘否定地批评各种机构或各式人物时,从不把自己排除在外。
而对周围的人,他则不断勇敢地、认真地尝试着去爱他们,正确评价他们,不去伤害他们。因为“爱你周边的人”与他的自我仇恨一样,已深入其骨髓。因此,他的整个人生就是一个范例,它证明:不能爱自己便不能爱他人,自我仇恨也同样如此,它最终会与极端的利己主义一样,使人陷入极度的孤立和绝望。
他深信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水中游泳,深信自己无依无靠,因此偶尔看到市民阶级的日常行为,例如我准时去上班,或是电车检票员说的话都能着实使他激动不已,毫无讥讽之意。我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他处于真空中,过着奇特、如荒原狼般的生活,因而真心赞赏和喜爱我们这个小小的市民世界。他将这个世界视为一个稳定、安全之所,对他来说遥不可及,就像他永远无路可去的家乡与和平之地。
迄今为止,我想不出其他更适合这个人的称谓。一只因迷路来到我们这儿,来到城市开始群居生活的荒原狼——这个比喻用在他身上,形容他的胆怯与孤独、他的狂野与不安、他的思乡之情与无家可归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
心满意足,身体无恙,过平庸的日子是好事,在这种平庸的日子里,痛楚或喜悦都不敢肆意大喊,全都轻声细语,踮脚而行。
但很可惜,我偏偏无法忍受这种心满意足,不到一会儿,便觉得它令人憎恶至极。我绝望地想逃向另一种氛围,可能的话是通过喜悦,必要时也可以通过病痛。
假如我有段时间既无欢乐也无病痛,需忍耐所谓单调无聊的好日子,我幼稚可笑的灵魂深处便会感到格外痛苦和难受。不到片刻,我的内心便极度渴望得到强烈的情感或刺激,对这种和谐、乏味、刻板、毫无生气的生活满腔怒火,急切地想去打碎某样东西,想去砸商店,砸教堂,或是把自己痛打一番。
因为我内心尤为憎恨、厌恶和诅咒的正是市民阶级的这种满足、健康和惬意,这种精心保持的乐观主义,这种对中庸、正常、平凡事物的有效培育。
……
世人的目标我无法苟同,他们的欢乐我也不能分享,身处这样的世界,我怎能不成为一只荒原狼,一个可怜的遁世者!
我无法忍受在剧院或电影院里长时间地逗留,几乎不能看报纸,很少看现代的书籍。我无法理解,人们在拥挤不堪的火车或宾馆里,在门庭若市、音乐嘈杂的咖啡馆里,在繁华都市的酒吧和剧院里,在国际展览会上,在游行队列里,在为渴求知识的人所做的报告中,在大体育场上所寻找的乐趣与欢乐究竟是什么?成千上万的人都在渴望和力求的这些欢乐,我或许也能得到,但我不能理解,无法与人分享。相反,那些能给我带来些许欢乐时光、被我视为幸福难忘、令人陶醉和振奋的事,世人顶多只在文学作品中看见过、找寻过、喜爱过。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会认为这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事。
实际上,如果世人是对的,如果咖啡馆里的音乐,这些大众娱乐活动,这些美国化、凡事都易心满意足的人是对的话,那我就是错的,那我就疯了,真的像我常常自称的那样是只荒原狼,是只迷路的动物,闯入了一个陌生又难懂的世界,再也找寻不到自己的故乡、空气和食物。
孤独便是独立,我渴望孤独,年复一年,终于学会了孤独。孤独是那么冷酷无情,哦,它又是那般无声无息、无边无际,犹如那冰冷寂静、斗转星移的宇宙。
……
有相当多的人具有类似哈里的特征。尤其是许多艺术家正属于这种类型。他们的身体里都具有两个灵魂、两种天性。就像哈里身上的狼性和人性一样,在这些人身上,上帝与魔鬼的天性、慈爱与严厉的风格、享受幸福与承受痛苦的能力,两者相互敌对又相互并存地交织在一起。
这些人的生活极不平静,在为数不多的幸福瞬间,他们有时会体验到强烈无比、不可名状的美妙时刻,那短暂幸福的浪花偶尔会冲出苦海,飞溅到高处发出万丈光芒,如此绚丽夺目,以至于其他人也会被这昙花一现似的幸福所感染和吸引。苦海上珍贵易逝的幸福浪花形成了某些艺术作品,它们描写某个受苦之人短暂地挣脱自身命运的摆布,他的幸福犹如天上的恒星般璀璨夺目,令凡是看见这幸福的人都觉得它会亘古不变,以为这是自己的幸福之梦。所有这些人,无论他们的行为和作品叫什么,其实根本没有生活。
换句话说,他们的生活并非一种存在,也没有具体的表现形式,他们成为英雄、艺术家或思想家,与其他人成为法官、医生、鞋匠和老师的方式有所不同,他们的生活是一种永恒的、充满痛苦的运动,犹如汹涌的波涛在永无休止地拍打着海岸。
一旦人们不愿在他们罕见的、超越生活的混乱而绽放光芒的经历、行为、思想和作品当中去寻求生活意义,他们的人生便会变得凄惨悲凉,支离破碎,可怕又无意义。在这类人当中产生了危险又可怕的念头,觉得整个人类生活或许就是个巨大的错误,是人类之母一次剧烈而失败的流产,是大自然一次野蛮、可怕而失败的尝试。他们当中还有人产生了另一种想法,觉得人或许不仅是半理性的动物,人同时也是上帝之子,注定会永垂不朽。
和所有人一样,荒原狼按照内心本能而苦苦找寻和追求的东西,他最终都会得到。但对人们来说,这并非一件好事。
起初,这是他的梦想和幸福,接着,这会演变成他痛苦的命运。权贵们因权力而毁灭,富贵者因金钱而毁灭,卑躬屈膝者因卑贱而毁灭,寻欢作乐者因纵欲而毁灭。荒原狼则因他的独立而毁灭。他达到了目的,变得越来越独立,不听任何人发号施令,无须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能够自由、独立地决定自己的言行与选择。因为每个意志坚强的人一定都能得到内心的本能驱使他去追求的东西。
然而,在得到自由后,哈里突然感到,他的自由是种死亡。他孤身一人,世界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方式将他弃之不理,世人与他毫不相干,甚至他自己也与自己全然不相干了。
他在越来越稀薄、没有人际交往、孤单寂寞的空气里慢慢地窒息而亡。现在,孤独和独立不再是他的愿望和目标,而成了他的命运,是他受到的判决。
愿望一旦实现,便不可撤回,即便他满怀渴望、真心实意地伸出双臂,意欲与人交往,愿意融入集体生活,也已无济于事——他被孤立了起来。但同时,人们并不憎恨或厌恶他。相反,他有很多朋友。许多人非常喜欢他。
但他发现,人们这么做只是出于友善或对他的同情。人们邀请他,送他礼物,亲切地给他写信,但从未有人接近他,与他建立联系,没有人愿意并且能够分享他的生活。现如今,围绕着他的只有孤独的空气和寂静的氛围,他远离周围的一切,没有交际能力,意志和渴望也无法克服这种无能。这就是他生活的重要特征之一。
……
如果我们进一步审视荒原狼的灵魂,便会发现,他是个高度个性化的人,这致使他成为非市民——因为所有高度推进的个性化发展都会掉转矛头指向自我,会重新倾向于毁灭自我。
我们发现,在荒原狼的内心,既有强烈的意愿成为圣贤,又有强烈的本能想做浪子,然而出于某种弱点或是惰性,他不能一跃跳进自由、混沌的宇宙,仍然着迷地依附在市民阶级这个庞大的母性天体上。这是他在宇宙的位置,这是他所受到的束缚。绝大多数的知识分子,大部分的艺术家皆属于这一类。
他们当中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冲破市民地球的大气层,成功进入宇宙,其他人或心灰意冷,或妥协认输,他们既蔑视市民,又隶属其中,为了苟且偷生,最终不得不接受市民阶级,从而美化了它,使之越来越强大。
对无数人来说,这并不足以造成他们的悲剧,但或许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不幸和厄运,在这不幸和厄运的地狱里,他们的才能变得更加成熟并取得累累硕果。
少数人能够挣脱羁绊,进入绝对之境,无所畏惧地走向毁灭。他们是悲剧人物,且屈指可数。而那些仍然受制于市民阶级的人,市民阶级往往会给予他们的才能以崇高的荣誉。
在他们面前,第三王国敞开着,一个虚幻但独立自主的世界:幽默。
那些得不到安宁的荒原狼,那些每时每刻在承受巨大痛苦的人,他们缺乏走向悲剧、冲破羁绊跃入宇宙所必需的力量。他们虽深感自己负有进入绝对之境的使命,却没有能力在绝对之境中生存:假如他们的精神能在承受苦难的过程中变得强大,变得灵活些,那么他们就能找到一条通往幽默的调和之路。
尽管真正的市民无法理解幽默,它却始终带点市民性。在幽默虚幻的领域,每个荒原狼那复杂多样的理想都会得以实现:在这里,不仅圣贤和浪子能同时得到肯定,可以将两极朝彼此弯曲靠拢,还可以将市民阶级也纳入被接受的范围。宗教狂热者或许会接受罪犯,反之亦然。但他们两者以及所有的极端分子,都不可能接受不偏不倚、不温不火的中间派,即市民阶层的东西。
唯有幽默——它是那些注定成为伟人却遭受挫折、近乎悲剧性的、不幸的天才所创造的伟大发明,它或许是人类最特有、最完美的成就——才能实现这件不可能的事,它的棱镜所发出的反射光能覆盖人类的所有领域,将它们合为一体。生存于尘世中,仿佛这不是尘世;尊重法律却又凌驾于它之上;占有,又好像“一无所有”;放弃,似乎又没放弃——高超的人生智慧喜欢并常常提出的这些要求,唯有幽默才能实现。
既不缺少天赋又会付诸行动的荒原狼若能在其沉闷、混乱的地狱中成功地熬煮出这魔酒,畅饮后排汗,便能得救。可要做到这一点,他还欠缺很多东西。但这种可能性、这种希望还是有的。爱他的人,关心他的人,希望他能得救。尽管如此一来,他或许会永久地待在市民阶层里,但他的痛苦会变得易于忍受,变得有益。在爱恨交织中,他与市民世界的关系会失去伤感的情调。对这世界的依附不再是他的耻辱,不再会时刻折磨着他。
……
像哈里这样博学聪慧之人竟会将自己视为一个“荒原狼”,认为能把一个如此简单、粗暴、原始的公式套用在他那复杂多样的生活上,我们不应感到意外。因为人不具备高度的思考能力。即便是最聪明、教育程度最高的人也总会透过极其天真的、简化的、自欺欺人的公式化眼镜去观察世界、观察自己——尤其是自己!因为每个人都会将自我想象为一个整体,这似乎是所有人与生俱来、完全自发的一种需求。尽管这种妄想时常会遭到剧烈的冲击而动摇,却总能平复如旧。
如果有些极具才华、内心敏锐之人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多重性格,如果他们像每个天才那样打破人性为整体的妄想,觉察到自己是由多个部分、多个自我构成的,那么,只要他们公之于世,大众便会立刻将他们关押起来,并借助科学将他们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患者,以免人类从这些不幸之人的口中听见对真理的呐喊。
有些事情,每个有头脑、会思考的人自会知晓,若说出来,又为礼仪风俗所不容。既然如此,何必再多费唇舌,非不吐不快呢?——如果有人能够向前迈进一步,将想象中单一的自我分化为双重体,他已近乎是天才了,至少是个罕见而有趣的例外。
实际上,没有一个自我,哪怕是最单纯的自我,是单一的。每一个自我都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是一片小小的星空,是由各种形式、各种阶段和状态、各种遗传来的天性和可能性所构成的混合体。每个人都力求将这个混合体看作一个单一的整体,并如此谈论自我,这似乎是种简单易懂、形式固定、轮廓清晰的现象。这种人人(包括最具声望的人)都会产生的错误认知似乎不可或缺,如同呼吸和吃饭一样,是人们得以生存的必然需求。
这种错误认知基于一种简单的套用。每个人只有一具肉体,却有不止一个灵魂。在文学作品中,即使是在最精粹完美的文学作品里,也总是习惯性地将人塑造为看似完整、统一的形象。
……
像所有人一样,哈里也自认为十分了解人为何物。虽然他时常在梦中或在其他一些难以控制的意识状态下感知过其中一二,但他根本不知道人为何物。人并非保持着一种一成不变、持续永恒的形态。(一成不变、持续永恒曾是古典时期人们所追求的一种理想化的状态,尽管那个时期的智者提出了相反的概念。)更确切地说,人是一种尝试,是一条通道,是架于自然与精神之间的一座狭窄又危险的桥梁。
人内心深处的使命感驱使他迈向精神、走向上帝——而他最深切的渴望又吸引着他走向自然、回归母体:人的一生便在这两种力量之间恐惧不安、颤颤巍巍地来回摇摆。
人类对“人”这个概念的理解始终只是一份暂时的市民协议。这份协议拒绝和禁止某些极不文明的本能欲望,要求人有一定的觉悟和教养,要除却兽性。此外,不仅是允许,甚至还要求人有少许精神。如同每个市民的理想一样,这份协议中的“人”是妥协的产物,是一种谨小慎微、精明巧妙的尝试,既企图蒙骗凶恶的母亲——自然,又企图蒙骗讨厌的父亲——精神,想让他们放弃强烈的要求,以便能够在他们之间找到一片温和的地带居住下来。
因此,市民能允许和容忍被自己称为“个性”的东西,但同时又将其出卖给惨无人道的“国家”,任其摆布,并挑唆两者相争以坐收渔翁之利。于是,市民会今天将某个人作为异教徒烧死或作为罪犯绞死,而过两天又转身为其设立纪念碑。
荒原狼已预感到,“人”并非创造物,而是精神的要求,是一段遥远的、既令人神往又让人害怕的路程。要想在通往那里的道路上迈进一小步,就得历经极度的痛苦和狂喜,并且只有那些今天被送上绞刑架、明天又为其建造纪念碑的少数人才能在上面策马骑行。
然而,他身上与“狼”相对、被其称为“人”的特质,大部分其实只是市民协议中的平庸之“人”。哈里很可能深谙通往名副其实的“人”的道路,通往不朽者的道路,偶尔也会迟疑不决地往前迈进一小步,并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承受诸多的痛苦,忍受难挨的寂寞。
尽管如此,他在心灵的最深处不敢接受和力争那最高要求、那条真正的被精神所追寻的修身之道,他没有勇气踏上那条唯一通往不朽者的羊肠小道。
或许他觉得,这条路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使他遭到排斥,迫使他放弃一切,兴许还会把他送上绞刑架——即使在到达这条路的终点时他便能获得永生,他也不愿去承受这一切痛苦,去面临各式各样的死亡。
尽管他比市民更清楚地知道这修身之道的目的,却选择视而不见,不愿知道:绝望地依恋自我,挣扎着不愿去死,必会导致永恒的死亡。相反,能够视死如归、脱胎换骨,能够不遗余力、持之以恒地自我转变才可能获得永生。
万物在起源时已非那么圣洁单纯:世上万物,哪怕是那些看似最单纯的东西,一旦造就便已经有罪,已经裂变,已被扔进污浊的转变长流中,永远无法再逆流而上。
通往圣洁,通往本源,通往上帝的路并不是向回转,而是向前进,不是回归到狼或孩童,而是继续通往罪责,进一步修身成人。
可怜的荒原狼,自杀对你来说并无多大助益。你得踏上一条更为漫长,更为寸步难行的修身之道。你得将你的双重性成倍激增,将你的复杂性加倍复杂化。为了到达终点,得到安宁,你不该缩小你的世界,简化你的灵魂,而应容纳更多的世界,最终将整个世界纳入你痛苦拓宽的心灵中。
这条路是释迦牟尼和每个伟人曾走过的路,无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最终他们勇敢的行为获得了成功。每个人的出生意味着与宇宙分离,意味着与上帝分离、与其划清界限,意味着痛苦的重生。回归宇宙,结束痛苦的个性化,修身成神意味着:一个人的心灵已广阔到足以重新容纳整个宇宙。
……
这只荒原狼必然会死,定会亲手结束自己那可恨的生命。或者,他会在重新自我审视的死亡之火中熔化,脱胎换骨,撕去面具,获得新生。啊,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丝毫不陌生。相反,我十分熟悉,并曾多次体验,而且每次都是在我陷入极度绝望时。
每当我经历这种令人激动的过程时,我当时的“自我”总会被击得粉碎。每次,心灵深处的力量都会将它唤醒,又再将它摧毁。每次,生活中我所珍惜、钟爱的一部分都会背叛我,离我而去。
例如有一次,我失去了市民的声誉连同我的财产。以前对我脱帽致意的人不再对我毕恭毕敬,我不得不学会接受这个现实。还有一次,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间彻底瓦解。我那患了精神病的妻子将我赶出了家门。爱情与信任在顷刻间变为仇恨与殊死搏斗。邻居们向我投来同情和蔑视的目光。从那时起,我产生了孤独感。
过了几年,在经历了一段艰难痛苦的岁月后,我在苦涩的孤独和艰辛的自律中建立起了崭新的、苦行般的精神生活和理想。我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一定的安宁,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我沉迷于抽象的思维练习和有规律的沉思冥想。
然而这时,我的生活再次土崩瓦解,突然失去了它崇高的意义。我被迫再次疲惫不堪地四处奔走。新的痛苦、新的罪责接踵而至。每次在撕下面具、理想破灭之前,我总会感受到这种令人恐惧的空虚和平静,感受到这种致命的窒息感、孤独感和无助感,不得不又一次在这荒无人烟、乏味沉闷的无爱之狱、绝望之狱中跋涉穿行。
不可否认,每当生活发生这样的动荡时,最终我总能有所收获。我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智慧、更有深度的思想,但同时也会更加寂寞、更被人误解、更加寒心。
从市民阶层的角度来看,我的生活一再地变得动荡不安,这是在持续不断地走着下坡路,越来越偏离正常、合法、健康的生活。在这些年里,我失去了工作和家庭,背井离乡,脱离了所有的社会团体,无依无靠,没有人爱,受到许多人质疑,时常与公众舆论和公共道德观发生激烈的冲突。
尽管我依旧生活在市民阶层里,但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始终是个陌生人,因为我整个的内心感受和思想与他们的截然不同。对我来说,宗教、祖国、家庭、政府已失去价值,与我毫无干系。科学、行会、艺术的装腔作势令我感到厌恶。曾几何时,我的观念、我的品位、我的整个思想让人觉得我才华横溢,令我受到大家的爱戴与钦佩。而如今,这些全都变得荒芜,变得粗野,遭人质疑。纵然我在痛苦的转变中得到了一些无形的、难以描述的收获,但也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在一次次转变中,我的生活变得愈加艰难困苦,愈加孤独,愈加危险。说实话,我没有理由希望继续走这条路,因为它将我带入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如同尼采在《秋之歌》中所描写的烟雾。
……
你曾是个艺术家,是个思想家,是个充满欢乐、有信仰的人。你始终追求伟大和永恒的事物,从不对美丽和平凡的事物感到满足。
但随着生活不断把你唤醒,不断使你回归到自我,你遇到的困难就越多,你越来越深直至彻底地陷入痛苦、不安和绝望之中。你曾经认为美丽而神圣的东西,你曾经喜爱、崇敬的东西,你以往对人类和对我们崇高的使命的信仰,全都无济于事,全都土崩瓦解,变得一文不值。你的信仰没有了可呼吸的空气。
你的内心曾对生活有个构想。你有信仰、有要求。你曾做好准备去付诸行动、去受苦牺牲。
然而你却慢慢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要求你有所作为,做出牺牲或做类似的事。你发现,生活并不是一部具有英雄角色或是类似人物的英雄史诗,而只是市民的一间舒适的房间,人们在里面吃饭、喝酒、喝咖啡、编织衣袜、打纸牌、听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感到心满意足。倘若有人想要过不一样的生活,内心有其他的追求——追求英雄般美好的事物,崇敬伟大的诗人或者尊崇圣人,那他就是个傻瓜,是个堂吉诃德式的骑士。
好吧,我的情况也是如此,我的朋友!我曾是个富有才华的姑娘,决心要像高尚的榜样人物那样生活,要对自己提出高要求,要完成光荣的任务。我能担负伟大的使命,做一个国王的妻子,做一位革命家的情人,做一位天才的姐妹或一位殉道者的母亲。然而生活却只允许我成为一个还算有品位的高级交际花。光这一点就已够我苦恼的了!这就是我的情况。
我一度觉得前途渺茫,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追究自己的过错。我想,生活毕竟总是合理的。如果生活讥讽我美丽的梦想,那么我只好认为,我的梦想愚不可及,太不合理。然而这样做却于事无补。因为我耳聪目明,也有些好奇心,所以我仔细地观察所谓的生活,观察我的熟人、我的邻居,观察了五十个甚至更多的人以及他们的命运,然后我发现,我的梦想是对的,是完全合理的,就像你的一样。
而生活和现实却是不合理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根本毫无选择,只能坐在打字机旁,为发横财的人打工,一贫如洗且毫无意义地生活,直到人老珠黄;或者为了钱嫁给这么一个发横财的人;又或者成为娼女之类的人。这是不对的!像你这样的人,过得如此孤独、胆怯、绝望,不得不拿起剃须刀了却残生,这也是没有道理的!在我身上,这种不幸或许更多来自物质和道德方面,而在你身上,则更多来自精神方面。但我们的人生之路是相同的。
你是对的,荒原狼,你百分之百正确,然而你却不得不走向毁灭。对当今这个简单、舒适,很容易心满意足的世界来说,你的要求太高,你渴求的东西太多了。这个世界唾弃了你,因为你比它多了一个维度,与它格格不入。现如今,想要生存、想要活得开心的人,就绝不能像你我这样。如果有人不想听单调的哼唱而想听音乐,不想要娱乐而想要快乐,不想要金钱而想要情感,不想钻营而想工作,不想逢场作戏而想要真情实意,那么这个美丽的世界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家园……
……
我想:如果除了这个世界上的空气外我们无法呼吸到其他的空气,如果除了时间以外没有永恒的存在,那么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有更高要求的人,我们这些有渴求、多一个维度的人就根本无法生存。而这个永恒是个真实的王国。每个真实行为的景象,每种真实情感的力量也都属于永恒,即使无人知晓或看见,将其记录下来流传于后世。在永恒里没有后世,只有同时代。
那些虔诚的人对此知道得最多。因此他们树立圣徒,创立他们称为‘圣徒联盟’的组织。这个圣徒联盟其实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永恒’。它超然于时间和表象之外的国度。我们属于那里,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的心之所向,荒原狼,所以我们渴望死亡。
啊,我们得在这么多的污泥中摸爬滚打,得经过几番瞎折腾之后才能回到家!没有人给我们引路,我们唯一的向导只有乡愁。
……
这些被我遗忘却无法磨灭的经历已成为恒星,这一系列恒星便是我生活的传说,它们璀璨的光芒便是我那不可摧毁的人生价值。
我曾走过不少弯路,过得异常艰辛与不幸,曾否定人生,动过放弃生命的念头。我尝尽了人生命运之苦,但我的生活却曾丰富充实,既令人自豪又多姿多彩,即使在穷困潦倒时我也过着国王般的生活。
尽管在死亡前的一小段日子里,我会可悲地虚度光阴,但我人生的核心高雅不俗,有思想有内涵。我这一生淡泊名利,只愿成为闪耀的恒星。
以上,摘录部分结束。
于是,或许又有人会发现这个主题与“隐士”的能量联动了。
有时候我会想,走出人群意味着什么?自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自我是否仅是一种幻觉?在我前几年开始几乎断掉社交、日复一日与自己相处时,感受到日益增多的孤苦,然而这情绪又同时是很轻灵的,几乎就像生了透明的双翼在你身侧轻快地飞来飞去,奇异地让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之物,实在难以让我生出抵触之心。
何谓“独”之路?我想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和我一样在走这条“有头无尾”的路:
在这样一条路上,是没有空间与时间的概念的,没有尊卑之分,也无男女之别,你或许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上来的,却永远找不到路尽头。想脱离这种状态倒也简单;只要在这条路上死去,就能重回人群的怀抱了。可惜的是,有太多的人时不时“假死”在路上,他们把肉身推出去了,却推不走自己的“真灵”。回归到人群之中的他们自以为摆脱了这条路,却又时常会莫名感到悲哀与痛苦,我们在路上见到的许多“人”,其实都是一会儿出世一会儿入世的死而不僵的人留下的“真灵”。
如何分辨这些与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真灵”,我不大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地说,任何看到这里,看到这一段话的人,至少在这一刻,都是和我一样走在路上的完整的人,而不是那些“真灵”或缺了“真灵”的人。
而若你看完以上文字以后,仍然问我,“独”的意义是什么?
我想以神秘萨满神谕卡里“鹰”这张牌含义中的一句话反问你——
当你为选择而深思时,不妨问问你自己:是想生活在鸡窝,终生受到庇护、规律且定时地被饲养,还是想像鹰一样翱翔于天际?
选择“独”并不一定会让你成为鹰,但成为鹰必是要经过“独”的。我们在“独”之路上苦行,却也因此获得无法在“众”中得到的一切。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单单的个体,只是太习惯其他个体的存在罢了。存在,既可成为陪伴,亦可成为妨害。当妨害出现,也就是我们回到与自我相处的小空间里的时候了。
当我们尝试理解他人时,或许并没有做到理解他人,我们做到的只是理解了如同被镜子映照出的那部分的自己罢了。所以我才经常说,我做纱布不是想要成全谁,成为谁的帮助者;我成全的是我自己啊,我不是你们的领路人,我也只是你们的同伴,只是一个喜欢尝试新奇想法的同伴罢了。
正如梦露所说的“从来只有局部的我们,触碰到局部的他人”。要想理解大部分以至于全部的自己,还得经历多少?这过程何其漫长,还是得多下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