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生命之泉 5
圣诞节来临之前,各家各户都在院子里安置好了圣诞树,自海归以来,还是第一次在祖国看到这番光景,雪也变得越发得大,圣诞树上的挂件被风雪吹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头上戴着的一顶羊毛帽早已覆满白花的雪——我想那是圣诞老人的胡子吧。
“汉斯?”汉娜穿着厚重的棉服,两只小手被一层棉手套保护,“你要去哪?”
“我要去镇外订一颗圣诞树回来,大家院子里都有,怎么能让小汉娜的家比不上他们呢?”
“一路小心。”汉娜的眼瞳又一次开始颤抖,我想那是担心吧,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担心我的决定这就没有什么定论了。
雪已经挂上了我的睫毛,这也激起了方才的回忆,不久,查尔斯的皮卡车已经进入了我的视线——因为风雪的原因可见度太低,等见到皮卡的时候,与其距离也只有大概六七米了吧。
“汉斯,快上车吧。”查尔斯与另一个男人从皮卡一旁的风雪中显出身影,“这位是勃登老师,十字收养所负责学生文化教育的老师。”
“不,不用握手了,赶紧上车吧,风雪很快就过了,咱先避一避。”我婉拒了那个文化老师的礼貌伸手,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后座的位置上。
查尔斯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地坐上了主驾驶的位置,右手搭在车门上(欧美地区的主驾驶位置在右侧),而勃登则坐在我的旁边。
“风雪很快就过了,我们等那时候再出发吧。”查尔斯抽出一根烟转身递给勃登。
“谢谢,”勃登接过烟,“汉斯先生不抽烟吗?”
“他不抽的,他是乖孩子!”查尔斯打趣道,勃登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确实不抽烟,但瑞克给我的拿包烟一直都在,现在也正放在我外套内侧的胸前口袋里。
我靠着窗,静静地等待大风雪消逝。
静静的,矛盾的,不安的……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或许两个选项都是错误的,但这是我自认为比另一个选择对汉娜会更不那么残忍,我心太软了,自那天下定决定后,我一直到现在都十分焦虑,瑞克的烟已经被我用了大半,我想汉娜应该没有发现异常吧——我在工厂与查尔斯争吵之前,我一直没有沾半点烟酒。
雪敲打着车窗,不知是在鼓励还是劝我放弃。
“真该死,明明方才风雪不会挡在挡风玻璃上,他妈的!”查尔斯抱怨道。
一旁的俩人开始依次抱怨风雪天——现在想起来,那一定是上帝的挽留与劝阻,但神明无权干涉人类的决定,风雪作为阻碍,也只是一时,这里狂风呼啸,这里白雪皑皑,这里寒冬刺骨,构成一道模糊视线、创击肉体的屏障。
风雪持续时间没有预计的那样,而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整辆车被大雪层层覆盖,我们不得不下车清理周边的或是车上堆积的厚重的雪。
而在一段忙碌过后,三人同行,施行起我残忍的仁慈决定。
“基督十字儿童福利院”是前文十字收养所的全称,整个福利院更像一个天主教堂,毕竟是带有宗教性质的福利院,院长是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看起来已近花甲,脸上挂着积年累月奉承他人而挤出的皱纹,接见我们时穿着一套灰色的正装,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之后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有一个巨大的豪华十字架正对着我们。
院长滔滔不绝地诉说着福利院种种好的地方,像是牧师们有多么善良、教师们有多么优秀、环境有多么舒适、孩子有多么好相处……读者朋友你也知道,无论什么机构或是学校,总是挑自己好的地方讲。
之后院长带着我们参观了福利院,院里孩子很多,一路上也有不少牧师、修女经过,他们会毕恭毕敬地向院长打招呼,但是勃登老师没有像他们一样有意去讨好院长,只是跟着我们走,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火的香烟,寂静地默着。
福利院的内部很大,毕竟是由本市各大教堂联合创办的福利院,政府也可能因为“生命之泉”的原因也多多少少参与了些,孩子们会被带领到指定的地方学习,周日也有礼拜,因为圣诞节即将来临,院子里种着两颗被白雪覆盖的圣诞树,一旁还有些挂件,也许是还没有装饰完吧。
“汉斯先生,你的孩子在这里会得到友善对待的,我们的牧师们会教导孩子们,要尊重每一个人,所以你孩子的特殊身份不用担心会在这里受到歧视。”院长看清了我眼中的担心,非常机灵的捕捉到了关键。
“院长先生,我明白了,我会带着孩子过来的。”
查尔斯在一旁被我果断坚决的回答震惊了,我心一横,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也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如此残忍地回应了。
“汉斯……”查尔斯动了动嘴唇,依据嘴型,他应该是说出来我的名字。
“汉斯先生,如果不急的话,与孩子们一同共进午餐后再离开吧。”院长突然提议道。
“虽然提议很不错,但我回去要带一颗圣诞树,或许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正好,院子里还有一颗比较小的圣诞树,”院长突然对勃登说,“老师,你叫上几个人去把那颗最小的圣诞树抬到阿伦先生的车上吧。”
勃登给的是无声的回答,一直叼着嘴里没点的烟,他掏出了火柴点燃已示同意,随后转身离开了。
“一切都妥了,两位客人,你们先去孩子的宿舍休息一下吧,跟我来,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院长将我们两个带到宿舍后便离开了。
宿舍显得更廉价、简陋,房间很长,大概有十来张分上下铺的床摆在两旁。
“今年的圣诞节也不错对吧?”查尔斯点燃一根烟后突然感叹道。
“是啊,很美……”
查尔斯看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没想到你回答得那么干脆。”
“什么?”
“送你孩子来福利院的。”
“是啊,”我叹了一口长气,我的心里非常难受,但即便是长达五六秒的长呼也没有让我舒服一点,“我怎么了?”
“总有第一次的,汉斯,很快就过了。”
我没有再接查尔斯的话,从衣兜里掏出了瘸子留下的烟盒……
烟雾缭绕,为指甲添上了肮脏的污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