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卷飒)
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旁人便知道这爱情是悲剧。
而他们,故事中的主人公,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便沿着正常的爱情故事那般走了下去。他们在大街上偷偷地牵着手,一起散步,一起工作,一起生治。其实这并不影响旁人的生活,但却成为了那个小城里许多人饭后所谈论的话题。总有人问起他们关于他们俩在一起的事,并且他们常常带着一种鄙夷的眼神。同时,双方的父母也是极力反对的。他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基本上从来与不与别人提起。在外面时,他们尽量避免接触,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但是谁都清楚,那只是表象。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月,质疑,鄙夷,嘲笑的声音却从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犀利。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感受,因为在这个 个人利益至上的城市里,人们从来都是从别人身上来找乐子,通过诋毁、辱骂别人来找到自己所存在的价值,也从来没有人为那些沦为别人话题的人而感到同情,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在这之后的时日里,他们过得很艰难。每次下班回家,家里一片漆黑,他们并没有选择开灯。月光透过窗子,温柔的洒在地板上。飒坐在沙发上,蜷着身子,不停的哭泣,卷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点着烟,沉思着。到了晚上,卷将飒圈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
“快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卷将飒拥入到怀中,紧紧抱住,一边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一边抚摸着一边念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紧接着就是永无止境的失眠,卷看着熟睡的飒,在他的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他小心的将手从飒的身下抽离开,套好外套,来到天台,他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卷沉默着,点着烟。轻轻问道
“未来,未来我们有未来吗?他们口中的未来,是可以接受我们的未来吗?”
卷转头看向正在床上熟睡的飒,小小的,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只在被子外面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卷叹了一口气,又再次凝望着窗外。前方一切是迷茫的,他们像是在一团迷雾里穿行,随时都有被迷雾吞噬的可能。等一包烟燃完了,他收拾了在天台上散落的烟灰、烟头。其实卷并不喜欢抽烟,甚至一点都不喜欢烟的味道,飒也不喜欢,但这似乎是在这个早已呼吸困难的城市里,缓解焦虑的唯一方式。
卷坐到电脑前,反复的敲打着那篇早已准备了许久的辟职信。他很想逃离,也想带着飒一起逃离,远离这个冷漠而又压抑的城市,远离那些流言悲语,来到属于他们的圣地。接着他又拿出手机,查看他们已存下的钱。
“才存了将近10万,真的够吗?真的足够我们在外面逃离一辈子吗?”
又是凌晨两点半,飒再一次在梦中哭醒
“卷,卷…”
卷听见飒在叫他,他连忙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将飒紧紧拥入怀中,一边拭着他的泪,一边不断的吻着他的额头。
“没事了,没事的,我在,我在这儿。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句话好像触到了飒的神经。飒抬起头,用力推开卷,眼眶由于才哭过,红红的,他怒视着卷。
“你每次都不停的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现实不但没有我们希望的那么好,反而还要更糟。我们一味的退缩,只是换来了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的嘲讽!那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才会被接受? 我害怕 … 我害怕失你 …真的…… 永远!”
飒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问着。卷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角不经意的划过一滴泪。
沉默了许久,卷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开口道
“飒,要不,我们离开吧。离开这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已经存了快10万了,再把房子卖掉,应该够了。”
“那我们去哪儿,去哪儿,你告诉我。”
……
他们既是逃亡者,也是朝圣者。
他们出发前装上了足够的衣物,食物,生活用品以及足够的氧气瓶。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们开始了他们的逃亡。卷一路驾驶,他们来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高原。
“那是片圣洁的土地。”

飒常常这样讲。城市里的喧嚣消失了,车窗外的风景很漂亮,蓝天,白云以及太阳,公路两旁不再是拥挤、压抑的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远处的雪山。风起云涌,四季在这里仿佛被定格,许多雪山都是以雪做顶,再以云做裳。阳光就从这云之间的缝隙穿过,照耀着这片古老而又神圣的土地。虽然天气变换的很快,但是卷和飒从来没有如这般欢轻松愉悦,车在公路上行驶,穿越过山河湖泊。他们时而停下来拍远处的藏在云海里的雪山,或者休息,亦或是打打闹闹,坐在车的顶棚里看着满天繁星。星河转换,山湖辉映。这仿佛是一对逃离者在悲剧面前所唱的欢歌。


他们从来没有目的地,都是开到哪儿,就在哪儿休息。在旅店房间里,飒和卷相拥而眠。飒也不再哭泣,卷也熟睡着,直到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再次来临时,他们知道是时候开始新的旅程了。
他们偶尔也会在某一个小镇上停留,趁着阳光正好,出门溜达一圈,即使悄悄地牵着手,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异样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中常常带着的是平静,恬然以及一种虔诚。他们的心是向着远方的冈仁波齐,以及神明。”
卷在日记本上记着,有时卷会拉着飒去当地的寺庙里。就像那群虔诚的人们一样跪拜在佛像面前,不断的做着祈祷,并常常要个护身符,带着飒的身上,仿佛那根红色的细绳会一直护着他们,直到永远。
随着他们的车不断的向高原深入,氧气越来越稀薄,放在车上的氧气瓶也逐渐减少。
海拔来到3972米。那里有一个较大的村庄,卷和飒决定在那短暂的休息一小段时间,以适应这缺氧的环境。
在阳光的照耀下,村庄显得更加的神秘和温暖,时间也在这里沉淀了下来。村里对于这两个年轻人的到来似乎显得毫不意外,他们在一位牧民的空房子住下了,他们在阳光照耀下的街道里漫步,有时遇上村里的表演,也会坐下来观看。小部分时间他们在给雪山,羊群,小溪以及高原上的人们拍照。
“高原上的人们就这样笑着,他们的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神。眼睛之中没有一丝杂质,甚至大部分的孩童还带着一丝好奇。从他们的眼睛之中你可以看见日月星辰,山河湖泊,而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见了最初的我自己,那个 一往直前,纯白如纸的少年。”
房子向阳,每当下午天气好的时候,阳光就会从窗子里穿过,洒在飒的书桌前,而书桌旁正坐着的正是看书的飒,以及在旁边画着飒的卷,有时飒会发现卷在那里画画,他常常跑过去夺卷的画,说:“给我看看。”卷自然是不大乐意的,但终究是拗不过他。飒拿着画,皱着眉头,指着画说:
“这不像,那不像,鼻子有点歪,嘴巴画太厚了。灵魂画手呀,卷卷。”
卷连忙夺过来,他们抱成一团,开心的,放肆的,大笑着直到缺氧。
氧气瓶在一瓶一瓶的减少。
他们在这度过他们人生当中最安静,最祥和,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卷在日记本上写着
“比起在城市的‘缺氧’,这里要好多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淡然,没有任何蔑视的眼光,也没有刺耳的嘲笑,这里没有流言蜚语,只剩下了宁静。”
他们的宁静被打破了。
当初那个愿意借宿给他们的牧民,不小心撞见他们在拥吻时,一切又回到原状了,牧民们大叫着:
“你们,你们亵渎了神明以及这片圣洁的土地!快离开这儿。”
流言四起,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他们不得不再次离开,逃离。
“我们要去向何方,才会真正的远离?”卷在日记本上写下。
海拔4527米
离开那个村庄已经有几天了,他们漫无目的向前开着,继续向着高原深入,但他们却忘记当地牧民对他们的警告。逐渐的,路旁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农户。
再往前开就是无人区了,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车上的余粮还比较充足,但是最为致命的是氧气瓶只剩一小瓶了。
寒潮来袭,此时已天黑,外面漆黑一片,唯有他们的车灯还可以发出微弱的灯光。车外狂风大作,风夹着雪,不断的向车撞击着,风不停的在外面咆哮着,不停的拍打着车窗,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们仿佛置身于无底的深渊,被一根根黑色的细线所束缚,压抑着,无处逃离。气温骤降,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在车内,氧气也逐渐的减少。卷用尽全力将已经处于失氧状态的飒移到后座,用毯子将他裹得紧紧的,用被冻伤的手,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最后一瓶氧气瓶凑到飒的鼻子前。即使手指被冻的快没有知觉了,但卷并没有将手中的氧气瓶放下,直到氧气瓶里的氧气用尽了,飒还是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卷的意识不断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飒紧紧拥入怀中。
……
十日后,进来巡逻的车队发现了停靠在路旁的一辆车,他们上前敲了敲窗,看向车内,车内的景象使他们都沉默下来。他们看着车内那两具相拥而被冻成冰雕的尸体,以及一个滚落在地上的空氧气瓶和一本包装精美的日记本,他们打开车门,将卷和飒的尸体安葬在了路旁,他们用周围的石子搭建成了坟墓,再在墓前立了一块无名碑,并收拾了他们的车子。他们翻开日记本,了解了一切。随后他们站在卷和飒的墓前,静默着,以此来祭奠世人所认为的悲剧爱情。绿色的哈达随风飘扬,与白色的雪山默然相对,交相辉映。
风,还是在呼啸着,云,还是在翻涌着,缺氧的城市依旧存在。
……
故事很快又传回了那个城市,无一例外的再一次成为了人们饭后的谈资,也有的人被他们的爱情所打动,跟着传回来的还有卷的日记本以及他们的一些遗物。日记本前面的内容大多都相似,记录着他们的生活 以及卷内心的痛苦、压抑、快乐。最引人注目的是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的话断断续续的,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在面向这个世界时展现的最后的姿态,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悲壮:
“飒飒,我从来不后悔与你相识,即使是现在我们因为缺氧而濒临死亡,但我从不畏惧,因为我们死在了这片圣洁的土地上。”
我爱你,飒。
即使我从未向你说过。
END
绿色哈达:象征河水,多用于繁荣,繁衍,希望。
冈仁波齐:冈底斯藏语称"冈仁波齐"或"岗仁波齐",意义是雪山之宝。这个冈底斯圣山是八千万世界之中西方的俄摩隆仁或西方极乐世界之地,曾诞生八千万贤能并传播佛法的圣地,是赡部洲的地理和文化中心,也是中国吐蕃和象雄地方土生土长的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波佛教的故乡。雍仲本波佛教是藏族的原始佛教,它是为了一切众生,离苦遇乐、和平世界,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如意宝。印度教认为该山为湿婆的居所,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