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井巍然）69
里外几把AK47一起哒哒开火。
窗户逐渐被打碎，呼啸的风在玻璃连声爆响中灌注进来，形成强劲的南北对流,，渐渐驱散着内厅里的瓦斯气体和烟雾。
井然渐渐能在外面看清里面的情势。
双狮两豹，无论是哪一个，在时机、准头、子弹的利用率上都称得上是妙到巅峰。可井然的视线就是独独被沈巍勾住。
此时的沈巍仿佛是黑夜中纵横的猎豹，脚步不停, 枪口向前，火力根本没有丝毫间隙，可怕的准头几乎就像绞肉机一般沿途收割人命，弹壳叮当碰撞飞溅。很多人来不及招呼，更来不及反应，眨眼间被打成了筛子。他在仅剩几颗子弹时一手持枪一手换匣，动作行云流水，特别有种暗黑风的美感。
等到枪声停止时，内厅里的气体已经十分微弱。秃鹰和眼镜蛇早清理完了外围所有的人员，正提着装备准备进去帮忙。井然自然也是跟在老吴后面，打算一起进来跟他们清理最后的战场。
“诶，你别进去了，和我在这里戒备吧！”响尾蛇一把就拉住了井然。
井然：“啊？”
“你可别不信！这可和你刚才扔手雷一样灰天雾地的不同。现在里面肯定是一地的尸体，指不定还有崩头裂脑，肠穿肚烂的，那画面绝不是你们这种在和平环境长大的人能适应的。我们当年第一次出任务时，正好就是碰上这种大场面，回来后，我们哪个不得吐上好几天？更何况是你这种连演练都没经历过的普通人？真的，别去了，你要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和我在这里听监听，一样可以。”
响尾蛇是位因伤而退下来的老教官，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因为各项技术过硬，退下来一直跟着老吴当管理和技术指导。以往多年在战场打磨出来的锋利，现在都化成了一身豁达，整个人通透的不得了，此时他正如一个洗尽铅华的老神仙般，眉目慈善的看着井然。
和刚才扔手雷不一样。
刚才井然不用冲在前面，隔着四起烟尘，他不用直面那些残骸，一切就像玩游戏一样，充满了刺激和快感。但如果真的要面对……
井然想像了一下那遍地稀烂的尸体，指不定哪里还挂着一块肉，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无一不在挑战着他的美感与底线，让他不由的放缓了跟随的脚步。
“过来吧，小豹子让我看着你呢，而且……他不会希望你进去的。”响尾蛇一把就井然拎回了隐蔽点。
“巍巍不想我进去？为什么他不想我进去？”井然好奇的重复着。
“干我们这行的都懂，里面现在没有清完场，就怕会有什么意外，一下子照顾不上你。而且……”响尾蛇低头摆弄着手上的设备，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干这行的，只要上面下了命令就得执行。我们不是警察，长年行走在国外，什么都得靠自己随机应变，可以说是天天走在死亡线上，埋在黑暗里。说得好听点的是为了帮国家收集证据，是为了维护正义。可事实上，埋在淤泥里久了，有时候会真会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鬼。想一想，谁手里没几条人命？谁敢说自己杀的人就一定该死？谁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被牵连？谁又能肯定自己一身血污之后，还能有人真心接受？”
说到这，响尾蛇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两根，询问井然要不要来一支？
井然想了想，接过烟，先帮响尾蛇点上，自己才慢慢点燃放到嘴里吸着。
一时间两人间一片安静，烟雾缭绕，像是给井然揭开他看不到的沈巍的另一面。
吸完了一支烟，点上第二支时，响尾蛇才继续他的话：“我们这一行，特别是蛇、豹两组，真没几个成家的。因为不敢，也因为找不到那个能全然包容我们的人。除非能像老赵那样，早早就不用混在泥潭里当卧底，而是正儿八经地干着明面上的活才有可能。所以当年小豹子一来就说家里有人了，还执意要进豹字组，我们就都劝他要么换一个组别，要么和你分，可他就是不听。再后来他去F国出任务，有了功绩，第一件事，就是用来换人保护你。他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宝贝崽子，你是他的宝贝崽子。这回你出了事，他嫌官方传达太慢，自己出钱让老吴组队来救你。其实有我们这群老骨头在，他根本不用来！可他就是不干！说是不放心！不放心你，也舍不得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犯险。这多么年了，那臭脾气还是老样子，一根筋似的倔。但人是个好孩子，所以你看在他的一片心意上，别进去了，也算是保全了他在你心中的光辉形象。”
响尾蛇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算不上人道，一般的普通大众可能真的接受不了。但为了不走走露风声，不让外面的人知道老吴身为掮客，竟然会将客人的信息透露给别人，他们必须保证全无活口。所以那些伤了残了还有一口气的，全会被料理掉。
这些场面远远称不上正义，他不想让小豹子在井然心里留下个嗜杀的形象。
可要是这些人不死光，那么下一回死的就可能是老吴。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边他都舍不得。既然左右为难，也就只能把井然留在外边了，这样对谁都好。
而且他在外面除了要看着装备与戒备以外，还要负责把对话录下来，把有用的发给赵云澜，确保这里面的人一回去就能入罪，以便能断了他们接触外界的一切机会。让井然在这里听听，帮帮他也是好的，毕竟井然也算是当事人，他有权知道始末。
废弃工场的内厅里，因为之前那些微弱的乙醚气体，井绅宁、井夫人和沈东篱三人此时都手脚无力的伏在笼子里，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但又偏偏没有昏过去。
而陈念山则被沈巍之前的一记膝顶，撞得胸骨塌陷，全身抽搐。此时正被单膝半跪在他身边的沈巍，用绳子将他牢牢捆好。
至此整个废弃工厂里，已经完成全面清理。危险物品全被排除，除了老吴带来的人以外，就只剩下这四个活口和他们身上的定时炸弹。
“把笼子放下来，将他们都带回去。”老吴开始招呼人把笼子摇下来，将尝试着解开他们身上的炸弹。
而沈巍捆好了陈念山，才抬手摘下防毒面具，换上眼镜，露出了那张陈念山日思夜想了许久的面孔。
“……许岚？是你吗？”陈念山仰面躺在地上，瓦斯和乙醚的作用下，让身受重伤的他开始意识恍惚起来，竟几乎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许岚……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不会是幻觉吧？
陈念山胸腔剧烈起伏，不断发出一声声含着血气的嘶哑喘息，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抱住的许岚，却又无力的倒下，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将背部扎出血来。
“别乱动。我不是许岚，许岚是我哥，我叫沈巍。”沈巍往后走了两步，面沉如水地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走进老吴和他耳语了几句。
老吴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对着其它几个人打了个手势。
沈巍放下手中的AK47，从口袋里掏出把手枪，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颗颗地压着子弹。
“陈念山，我问你，你将他们几个从国内绑过来是想干嘛？”
陈念山痴痴地看着沈巍。
那削瘦的身影，那冷淡的表情，眼角的泪痣……一举一动，无不肖似，仿佛是他的许岚重生了一般。
连井绅宁也在一时间看呆了。
他们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想法：许岚居然还有一个弟弟？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对于沈巍的问话，许是因为见过他们之前干净利落收割人命的手段，也可能是因为把沈巍当成了许岚，反正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之现在的陈念山倒是配合，像是放弃的反抗一般，沈巍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陈念山：“井绅宁设计杀了我爸爸，所以我就把他绑来，要他血债血偿。”
“我没有！”井绅宁立刻喊了起来。
砰砰砰！
沈巍拿起旁边的机枪就往井绅宁的脚边扫射，溅起的水泥渣子直接溅到了井绅宁的脸上，刺得生痛，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
沈巍冷傲的睨了井绅宁一眼，细边眼镜在灯光下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男版美杜莎，目光所及之处让人生畏，想身却偏又挪开不眼。
欲罢不能、挣扎，直到生命流逝的尽头。
沈巍：“别吵，我还没问你话呢。”
沈东篱看到井绅宁被那串子弹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开口，轻轻叫道：“巍巍……”
“嘘~~”沈巍将食指抵在自己唇上，冷冷地看向沈东篱，嘴角带笑，语气轻柔，眼里却毫无温度：“舅舅你也别说话，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舅舅？
井绅宁听到这个称呼，猛地一抬头。
所以沈东篱从来知道许岚有个弟弟？许浩有两个儿子？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沈巍没再理会沈东篱和井绅宁，他回过头来继续问着陈念山：“陈念山，井绅宁弄死了你爸，你抓他也是正常，可冤有头、债有主，你抓我舅舅干嘛？”
陈念山恨恨的说：“那天晚上，是你舅舅陪着井绅宁出的门，我怎么知道杀我爸这事他有没有参与？而且我找到井绅宁时，你舅舅和那个女人都和他在一起，我就索性一起抓回来了，我要让井家断子绝孙，让井家人全都给我爸爸陪葬！”
“原来如此。”沈巍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原本关着“井然”，现在却一片血肉模糊的那个笼子问：“那……这个笼子里的人呢？”
“这一个？”陈念山晒然一笑，两排牙齿沾着血，让他的笑容异常的狰狞：“这个可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他有个‘好爸爸’，主动将他押给我当人质。而后又出尔反尔的害了我爸，这不就明摆着让我撕票吗？而且刚才那一轮游戏时，井绅宁输了，是他决定用这个宝贝儿子来代替他抵命的。”
“不是！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借机害死了我儿子！我根本没有说让他给我抵命！”井绅宁情急之下冲口而出。
他算看出来这两伙人，没一个是善男信女。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沈巍”是什么来头？看样子，他好像这群人的头，很有说话权的样子。
不过看在沈东篱是他舅舅的份上，沈巍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才对。所以决不能让陈念山有机会咬死自己，最好能在这里借沈巍的手，把他给灭了，以免日后夜长梦多。
陈念山自是要为自己的爸爸讨个公道：“我没胡说！你应该没想到吧？我爸带去的那些人里，有一个因为拉肚子，不在场，所以他没有吃到你们煮的那些汤。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他亲眼看着沈东篱在煮午饭，当时张叔去试味道时还没事。中途你去替换了一下，后面他们吃了那些东西就全中毒了。还好我爸和张叔吃得晚，刚一入口，看到大家不对劲就全吐了出来。后来他们去找你理论，那个人也偷偷溜了过去，可当他到时，已经看到我爸和张叔倒在地上，而你却和沈东篱快速逃跑！你说你不是凶手，那谁是？沈东篱吗？无论是谁，总之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不是！我没下毒！”井绅宁此时早顾不上什么书记形象。他们三个身上的定时炸弹刚被解除，他又觉得自己硬气起来。“当时他们两个拿着刀，恶狠狠的往我冲过来。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听，后来还扑上来要杀我！我那是正当防卫！！还是东篱拉了我一把我才躲过那两把刀，只是没想到，我一被拉走，他俩刹不住车，就互相捅了对方！他们那是咎由自取，是老天爷要收人，跟我没关系！！”
“互相捅了对方？你当我是傻的吗？”陈念山怒极反笑，上涌的血沫呛到气管里，忍不住咳了起来。
井绅宁刚想继续辩白，忽然被人用一管冰冷的枪口抵住了额头，吓得他马上收了声。
“别吵。我可不想看疯子骂街，有话好好说。”沈巍轻轻的说着话，面带笑容，如果不看他手上的动作，倒是显得格外温柔。
陈念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对这个笑容非常熟悉，和许岚想杀人前的笑容如出一辙。
“麻烦你帮我把他们三个都绑上，谢谢。”沈巍有礼貌地对刚帮他们解除完炸弹的猎豹发出请求。然后对着另外那四个人一字一句的重申着：“我对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知道：刚才是谁将井然推出去送死的？嗯？”
情急之下，没有一个人留意到沈巍怎么会知道那个被炸死的井绅宁的儿子叫“井然”？
“是他！”井夫人忽然开口，指向陈念山。
“他污蔑老井杀了他爸爸！我们老井哪里会杀人？！我们老井可是书记！才不会做这样的事！他眼见自己污蔑不成功，一不高兴就威胁我们说要杀一个人来给他爸爸填命！是他按的按键！是他杀的人！”
“哈哈哈——对，按键是我按的，不过人可是你选的！你说反正井然看起来没什么反应，谁知道他是生是死？你说没毕竟为了一个死人而献出活人的命！我说他是活的，可你们不信！你还说指不定我是在骗你们，所以坚决要选井然。难道不是么？”陈念山忽然开心起来。他知道自己的伤，如果能得到及时医治，活下去是没问题的，可如果拖得久了，就算治好也会有后遗症。
爸爸死了，陈家在国内的产业将会被查封，但陈家还有海外的根基，还有姐姐，他就算死了，也没太大的影响。
而且这里还有许岚的弟弟，如果他真的想杀自己，如果非死不可，至少死在他的手上，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
自己还可以亲眼看到这群井家人狗咬狗骨头！真是值了！他心里痛快！
比刚才直接炸了那碍眼的“井然”还痛快！
就让这虚伪的一家人带着仇恨，吵得分崩离析，然后一起死不瞑目的去地狱里陪他爸爸吧。
此时井然坐在响尾蛇旁边与他一人一只耳机听着里面的对白，不由的心头一紧，大脑一片混乱：原来自己真的是被亲父养母送出去的弃子……
虽然知道他们不太喜欢自己，可怎么说，彼此之间也有二十几年的感情呀……
二十几年呀，就算是养条狗都会舍不得吗？何况是一家人！他们是怎么做到说放弃就放弃的？
也罢，反正自己早就不想和这个家有什么关连，现在沈巍直接把这层遮羞布给扯了下来，也算是让自己认清了他们的无情，彻底绝了自己的那一丝期望。
井然忽然很想冲进去，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换来了现在生，而流下难过的眼泪？
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没死，会不会觉得愧疚，觉得无法面对？会不会和自己道歉？
但他把拳头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进去了又如何？难道还能母慈子孝？这场闹剧，早就该落幕了。而对于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而言，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是错的。
算了吧，从此，这家人与他再无关系……
只是井然想算了，却有人看不下眼。要不是他及早把井然救出，那么现在被炸得血肉横飞的就是他心尖上的宝贝疙瘩。
沈巍说什么都要为他的傻金主出口恶气。
“原来如此……”沈巍用原本抵在井绅宁额头的枪口轻轻地点着井绅宁的头，一下又一下，颇有节奏。“那……我们也玩个游戏吧。我可以将你们活着带回国内，可是现在我的车上却只剩下三个位置，而你们有四个人……”
一听到这话，陈念山眼里的光芒就消失了，而井绅宁和井夫人的双眼却亮了起来，反倒是沈东篱一直静静地，全程没有太多表情与反应，好像看破了生死，又好像胸有成竹。
陈念山和井氏夫妇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一回，我/他肯定死定了！
沈巍眼眸一扫，将四个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他轻轻一笑，像是玩弄着掌心里猎物一下，带着恶意地打破他们的算盘，残忍而愉悦地说着：“但陈念山是陈家人，国内有些事要他配合，我是要把带回去的。那就只能……”
他看着井绅宁和井夫人渐渐变为死灰的脸色，淡淡地说出最后一句：“在你们中选一个人来放弃了。我是个民主的人，所以你们说……现在要选谁？”
作者有话说：准备憋大招了……真相大白后就完结了。
小剧场：关于老婆本的一些事
有一天然然发现自己给巍巍的副卡里，难得地被刷了五十万的美金现金。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为什么刷的是现金？这年头买什么东西是给现金？
然然好奇：咦？巍巍你买什么东西要用这么大批现金呀？
巍巍一睨眼：不行？
然然连忙点头：行，反正都是娶你的老婆本，你随便花！而且当年你给我弄AI的时候，我还算了你股份。红利都给你存着呢！你看卡里的钱够不够？不够老公继续赚去！
巍巍：……这钱是给老吴的，他只收现金。主要是你扔的手雷太贵了。
然然：……？（什么鬼？那几个手雷这么贵？！原来我扔的不是巍巍的老婆本，而是我自己的？！）
巍巍淡定转身走人，心中窃笑不已（那几个手雷能贵到哪里去？而且有一部分军耗还是他带去的，只是雇用了老吴他们一天，借了些仪器，加上那些催泪瓦斯、烟雾弹的，二十万美金都不用。打下的斧头，他让老吴帮用“关系价”订了一对罕有的戒指，希望到货后，然然能喜欢。）
嗯~~用然然的老婆本娶然然。堪称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