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九）
两人就着墙上不多不少的菜名谦让商讨了一会儿，考虑到店里只有他们一单生意，耽误太久不礼貌，在食蜂的提议下，两人先定下了以炸鸡块为主的下酒菜，其他的准备之后再追加。
厨师打扮的男子回了一声餐馆中特有的应答声，便撩开绘有白色图案的蓝色帘子走进后厨，柜台里的女性也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跟着走向厨房。
“我们坐那边吧。”
“好。”
上条跟着食蜂向着靠墙的倒数第二排位置走过去，刚坐下，女性店员就端着两大杯啤酒放到他们面前。看来她并没有忽视上条他们存在，可能只是不擅长表达。
“请慢用。”女性店员用平淡的声音说完就转身离开。
感觉她可能不是很适合服务业呢。上条没有随便评判别人选择工作的习惯，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缺乏热情的人做服务员。
“你在想那位店员小姐不适合从事现在的工作是吗？”食蜂用看透内心所想的自信笑容和上条一同看向厨房的入口处。
“……”上条不想承认，但他一时间又想不到否认的方式，某个瞬间他忽然察觉到，阻止他说谎的是身体的本能——对这个女孩无法说谎。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她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理由必须要这么做吧。”
食蜂说话的时候眼中充满柔和，上条不晓得她是基于什么理由非得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解释，但是应该不只是善良。
“理由？”
“嗯，比如想要改变自己啊，为了艰难的家庭不得不在不擅长的地方打工，或者被店主威胁了之类的……”
“……最后一个理由也太……”
上条发觉食蜂的个性可能意外的腹黑，不清楚她是不是有意为之。
“世界可是充满无限的可能性哦，上条先生。”食蜂调皮地说道，看到她至少不是认真的，上条叹息着放下心。
“也可能是夫妇吧。”
“确实呢。两人没有对话就分工明确，互相之间很熟络信任。”食蜂若有所思，“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妇呢。”
“唉？”
上条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食蜂拥有的高级住宅，相比之下，这个点还要辛苦经营店铺的夫妇比她还要幸福吗？
“得到超越语言的连系比任何事都要美好吧。”
食蜂好像又一次看透了上条的想法，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道。随后仿佛要打起精神一般，端起盛满金黄色啤酒的酒杯，露出盛大豪迈的笑容，“干杯！”
“哦。”
上条也举起稍有些沉重的酒杯，跟热情高涨的食蜂响亮地碰杯。
“要一口气喝完哦。”
“唉？”
上条惊吓得差点没抓稳酒杯，被要求一口气喝完的经历他不是没有过，然而那都是在人数众多的聚会上，受到浓郁气氛的感然，加上迫于氛围的重压，他才能做出一口气灌下一大杯这种平时看上去不可思议的行为——而且食蜂这般只能和小口品尝葡萄酒画上等号的端装女性会是让人一口干掉的人吗？
“不行吗？”
看到上条脸上的疑惑和萌生退意的胆怯，食蜂好像挑衅般问道。
“不是，这才第一杯吧……”
“就是第一杯才要爽快啊！”
食蜂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嘟咕嘟地就在上条不断瞪大的惊诧眼睛中将一大杯啤酒饮尽，喝完还像发出最后通牒一样将杯子用力砸在桌子上。骄傲的神情紧紧凝视上条，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都到了这份上，上条自然退路全无，只能眼角抽搐着望向手里的啤酒。此时什么计算、诡计、话语都派不上用场，他只有跟食蜂一样喝光啤酒才能摆脱被动的局面——不对，就算他现在就范，局面也不会改变。食蜂貌似一直知道他的想法，而上条则完全猜不透食蜂在想什么，要是她接下来要持续同样的节奏，那才是真的完蛋。
“哦，这位小姐真厉害！这杯我请了。”
性格跟体格一样宽阔的厨师不知何时就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人，他似乎打算充当见证人的角色，一面微笑，一面热切地无声催促上条。
简直就像世界都站在她那边一样。
上条无奈叹息，却没有说出“不幸”。端起杯子，鼓起许久没有使用的勇气，仰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空旷的胃一瞬间就没有一丝空隙的填满了，多余的气体凝聚成一颗炮弹，沿着咽下的道路凶猛奔袭。上条打了一个满溢麦芽香气的饱嗝，身体才稍微从压力中挣脱些。
“小哥也很不错呢。”
厨师给端出下酒菜的女性服务员让开道路，依旧一副看戏的模样，旋即响起后厨油锅里的炸鸡，匆匆返回岗位。
“你酒量不错嘛。”
食蜂把空酒杯交给店员，抽出筷子品尝起拌好的凉菜。
“应该比不上你。”上条没谦虚，说话的时候他的胃又翻涌起来。
“嘿嘿，之前小看我了吧，我酒量还是可以的哦。”食蜂露出骄傲的笑容。
或许现在才意识到有点迟了，不过为什么会现在才意识到呢？
上条一度觉得和食蜂的距离很接近，之后又认清现实知晓他们之间存在难以依靠他力量跨越的鸿沟。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察觉到，直到现在他都对眼前的姑娘一无所知。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她平时做着什么？她会在休息日去哪里？她的愿望会是……
和食蜂现在面对面坐着绝不是理所当然的展开，上条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在食蜂主导的氛围中，上条一直觉得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就像休息日的晚上和朋友临时决定去喝一杯那样轻松。
说起来，食蜂好像说过知道上条他的事情……见到她的那天早上，上条手上就不知为何写着食蜂的名字。
“怎么了，不吃吗？挺好吃的哦。”食蜂叫醒失神的上条，柔和的眼神中透着稍稍的困惑，“嗯，我尝尝。”
太多的疑问使得上条在有限的时间里理清思路，或许他永远想不清那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而且他已经了解到自己和食蜂之间足以诠释遥远这一概念的距离，即使将一切都搞清楚也不会得到什么，倒不如果断放手。
……好像刚才他就想过类似的事情。
上条垂下眼眸，沉重的心情挂在心头。宛若能够驱逐郁郁寡欢的表情，他端起刚送上来到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