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小说】边缘坐标：静匿会战 第2章
承诺多年的官方小说终于开更了！
《边缘坐标：静匿会战》全篇的长度大概有3W~4W字这么多
讲述的主要是发生在AXIS成立之前，人类和文具人偶初次接触的故事
全文分为若干部分更新，敬请各位持续追番（大雾）
“要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请您先躲起来。”
“但我必须要对这状况有一个理解…”
这也太奇怪了，欧阳瑾想。
且不说自己刚刚遭遇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的女孩子跟那团黑烟一样的东西在书架之间上演了好一场杂技斗殴，把整个古书区的书架和书本撞得七零八落，有些旧书的书页还被旋风一顿撕扯，枯叶般在空中飞舞。按照这种肉眼可见的破坏程度，刚刚自己完全有可能血溅当场。
白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但还是紧紧拉住欧阳瑾的手腕。
“明白了，那么我们先暂时离开这里。”
她拉着欧阳瑾回到二楼的阅览区，欧阳瑾的电脑还放在这里，屏幕已经自动进入了待机状态。欧阳瑾也无心收拾桌上杂乱的参考资料和鼠标线，双手抚了抚自己和楼下书籍一样七零八落的刘海，大喘了两口气。见她平安无事，白衣女子眉头舒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
“有些怪力乱神，但总之，我是来保护您的。欧阳瑾小姐，您可以把我理解为您钢笔的化身。叫我英雄100我也不介意。”
即使隔着厚得跟瓶底一样的眼镜片，钢笔小姐也能看到欧阳瑾瞪得和观赏金鱼一样大的眼珠子，但她没想到的是，欧阳瑾直接上手掐了掐她的手臂。
“那个…”
“你好冷哦。”
她抽回手臂，“咳咳——”两声先清了清嗓子，再开口语气郑重了不少还有几缕淡淡的怀旧感：“虽然这是您第一次见我，但我和您祖父还算有过交情…接下来的行动需要您与我配合，情况凶险，还请您千万不要随意离开我。”
“你真的是钢笔吗？虽然没有体温确实不算是人类…”
“嗯…那个，现在情况很危险…”
“这身高简直就像我妹妹，唉，真可爱啊。”
“.…..能不能等会再讨论这个？”
似乎察觉到自己有点着迷于奇怪的点，欧阳瑾讪讪地缩回自己的手，然后顺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对不起啊…”
她说着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
“总感觉用钢笔名字来叫你有点奇怪。”
“那就叫我何珞白吧。您祖父给我取的名字。”
钢笔小姐——何珞白轻轻一笑。那笑容很温柔，就像是遇见了一位故知时表露出的轻松愉快。自己在她眼中是否像是老朋友的孙女，欧阳瑾不得而知，但很快，她就会从这种结识新朋友的异样兴奋中走出来了。
“敌人已经入侵到地下负一楼，我会去和他们交手，欧阳小姐请你马上离开图书馆。”
如果非要说，欧阳瑾也大概能明白敌人指的就是刚刚那些满嘴中二台词的黑雾，但她的大脑拒绝接受这样的非现实，下意识地拒绝着这些反常识的现象。她像脚上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欧阳小姐？”
“我留在这里帮你吧。我好歹也是管理员，要对图书馆安全负责的…”
听到这句话，何珞白站直了身体，她比欧阳瑾整整矮了一个头，但身上却散发着某种不容置辩的威慑力，让她面前的欧阳瑾不禁狠狠吞了一口唾沫。
“可能是我说得太含糊了，导致您对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误解……”
何珞白的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扇子。那把扇子很是精致，扇骨似乎是红木的，上面还有着细细的龙形雕纹，扇面则隐隐透着荧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的材料——她抬手将扇子一挥。
一道温热划过脸颊，身后植物枝叶撞到地面的倒伏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灌入欧阳瑾的耳膜，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何珞白的杀意正在地板上凝结成冰，那令人窒息的冰冷顺着她的双腿向大脑蔓延。
寒冷刺骨，仿佛能撕裂肉体的杀意。
“接下来这里会变为战场。您没能力插手，也没能力作战，请离开。”
欧阳瑾不敢再多做逗留，猛地拍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一把抓起鼠标键盘塞入背包，逃也似的冲下了楼梯，水杯被她碰倒在地，溅起一地水花，转瞬凝结成冰。这次是结成真正的、物理上的冰了，但欧阳瑾没有看见，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已经追过来了。”何珞白毫无感情地说道。
地面上笼罩的冰雾逐渐汇聚成型。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猎犬形状。
“居然特地把她支开，我还以为你们是不会在乎人类死活的。”
“凡事总有例外呐，吞噬者。”
听了她的回答，那团猎犬头颅状的雾冒着冰冷的气，盘旋到刚刚何珞白砍断的盆栽上，朝楼梯间瞧了两眼，接着很努力地拼凑出一个嘲笑的表情——至少在何珞白眼中它正在努力那样做。
“私交，嗯？但那又如何，呵~她跑不掉的，你知道吧？我有不少同伴都饿着肚子呢，现在他们就像是被圈养的猎犬一样汇聚到这个投食的地方，她总会撞见一两只的。”
“随你怎么说。顺带一提，你的比喻实在很没品味，该不是吃了几本家畜饲养教程，把肚子吃坏了吧。”何珞白对于敌手的挑衅丝毫不为所动，抬起另一只手，第二把扇子便也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笔者认为，文明既包括智慧生命创造的有实际物质的实体成果、无实际物质的认识理论和研究成果，同时也包括这些文明成果在某个能量形态上的存在本身。这一能量形态以当前的技术水平尚不能完全利用——”
稍微有点想当然了是吧？
但我一直就是在思考这些事情。当人类认识到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某个我伸出手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就有一盏灯被“啪”的打开呢？一盏一盏的灯被打开，黑暗中便蓦然出现了一片无垠的星空。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梦中看到这片光芒之海，这片闪烁着奇光异彩的星之海。
它总是在我试图伸出手去触碰它时，消逝在我的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但我心知肚明，它总是在那里，而且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光芒加入其中。可是今天，我第一次有了那样的感觉——那光芒正在变得暗淡。或许消失的光也可以再次点燃，但那又要花上多少年呢？一颗星球不过无垠宇宙中的一叶扁舟，更不要说脆弱无常，转瞬即逝的生命了。
或许我们能将自己改造成机械，成为超越肉体的存在，但至少我不喜欢。
于是我想，如果我们能把文明的光芒具现化，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自己，欧阳瑾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不得不说欧阳瑾是个神经十分大条的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脑海里回想的居然不是能跑多远才能离开是非之地，而是自己的准备论文时写下的那些“放飞自我”的随笔。
“救命啊！”还好欧阳瑾的身体足够谨慎警惕，下意识一声尖锐惊恐的惨叫把她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从二楼一路狂奔下来，没等欧阳瑾喘口气，整理一下事情的头绪，一道凉风就刮掉了她几缕头发，差点没直接给她砍出个分头行动。
当有一个穿着日本武士铠甲，手持一柄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戴着阿兹特克人面具的怪物把你逼到墙角要将你大卸八块时，任谁也会像现在的欧阳瑾一样惊声尖叫，并且在刀刃劈下来的几秒钟内陷入走马灯状态——不过，这柄大刀砍偏了，在欧阳瑾旁边的地板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印痕。
“嗨！你好！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啊？你看起来不像人形哦！”
欧阳瑾抬起头，从玻璃外墙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怪物肩上那个人的样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颗戴着面具的怪物头颅已经滚落在地，刀也失去重心偏到一旁，所以她才捡了一条小命。
“你好，我是白金3776~可以叫我白金！我刚刚洗完最后一个盘子赶过来，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啦，等会要被珞白骂了呀…”
欧阳瑾可不想老是瞪眼睛，让自己真的变成金鱼眼。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所以你也是钢笔？也是来打架的？”
白金轻盈地落到地面上，志得意满地点点头，鼻子翘得老高。她背着一个学生包，一身深蓝色打底白色镶边的学生制服，胸前还打着一个红色的领结，看上去是某所高中的学生。总而言之，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来打架的。
“你说的珞白是穿白旗袍的那个吗？”
“你们已经认识过啦！那你能不能上去帮我说说好话呀，我不想被珞白教育守时观念啥的她能叨叨半个小时…”
抱歉，那是做不到的，毕竟刚差点被人家把脑袋剁下来。欧阳瑾低下头心虚地腹诽道。
“总、总之她要我想办法离开图书馆…”
“诶？那不太安全哦。”白金歪着脑袋向窗外看去，欧阳瑾便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漆黑色外形的生物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图书馆的阶梯，仿佛是下一秒就要将这栋建筑物整个吞噬的黑色浪潮。欧阳瑾根本看不清那都是些什么形状的怪物，数分钟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也逐渐被带着不详气息的黑云遮蔽，巨大的闪电从云团的中心激射而出，落在图书馆的旁边，将平整的草坪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层层堆积的黑色积雨云正以上宁市中心图书馆为圆心，朝整个城市扩散开去。几块炸得焦黑的泥土茬子撞在玻璃上，把惊魂未定的欧阳瑾吓了个激灵，她紧抱着电脑背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还以为何珞白口中的战场只不过是夸张的修辞，现在看来她所言非虚。
用食指挠了挠下巴，白金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哎呀，看来走不掉啦…”
在欧阳瑾看来，这毫无紧张感的口气实在不像是敌人大军压境时应该使用的说话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似乎被迫以人类身份卷入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而且她实在想不出能让这两个少女以一敌百敌万打赢这场战争的方法。
“玻璃要被撞坏了！快朝地下去！”她大喊道。
但白金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她摆摆手转过身去。
黑压压的异形生物们直接将玻璃连同钢制框架一同挤碎，越是直视它们，它们的样子就越是模糊如一团流动的黑泥，不禁让人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啊哒！”
大喝一声，白金跳起，双脚离地，一拳砸在了图书馆地板上。地板瓷砖上的裂缝宛如一条直线整整齐齐地扩散开去，接着，白金掀起了整块地板，石块和混凝土狠狠地朝面前的黑色浪潮砸了下去。
欧阳瑾呆若木鸡。她决定收回自己不成熟的担忧，转而重新开始担心图书馆如果被拆迁了自己去哪儿上班。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欧…欧阳瑾…”
“好的小欧阳！现在要先找一个不会被夹击的地方…”
没等欧阳瑾反应，白金跳下瓦砾对冲向欧阳瑾就是一记猛踩，将一只从她脚下裂缝中冒出的黑色怪物碾成碎末。幸好这些东西和普通生命不同，没有肉眼可见的内脏，也没有任何死亡的实感，否则欧阳瑾应该能把早饭午饭一起吐出来。
抬起手摸摸何珞白留下的伤口，这道伤痕还在火辣辣地疼，向欧阳瑾混乱的大脑发出危险迫近而来的信号，这让她混沌的思考顿时清晰了不少。不思考就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不能用常识来解决问题，那就干脆跳出常识来解释，“扩充理论来应对非正常现象”这样的想法悄然钻入欧阳瑾的脑海中，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正是这个想法，推着她前行了多远。
白金也好，何珞白也好，即使都有以一当百的战斗力，但是防御战的重点在于保护需要保护的目标，之前那团黑雾有提到过他们的目的是文明成果，也提到说目标是地下电子储存室。即使击退无数敌人，如果被他们侵入了核心计算机，那也就毫无意义了。
“拖住他们一下！”
“我们不下去保护地下设施吗？珞白在联络里跟我说要去楼下…”
“或许可以先把进入地下的路线封锁住…管理室就在这层楼的…”
白金“哦”了一声，摆出一脸“那就这么干”的表情。欧阳瑾也没有心情继续解释。她看着不断从瓦砾后面爬上来的黑色物体，只觉得头皮发麻，刚刚捡回一点理智的脑子再次变为一片空白。
“快去吧！我会在这里顶住的~”
超越常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在和钢笔说话——前提是她们真的是钢笔的话。而且困扰欧阳瑾的问题实在太多，她竟一时捋不清自己应该先问哪一个，或者说现在根本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吸收文明究竟要怎么做到呢？像吃饭一样吗？
为什么钢笔可以像人类一样跟我交流说话？
就算吸收了几本书，几个硬盘的数据，这些文明成果的存在不也会保留在人类的其他记录中吗？
救援什么时候到呢？
会死在这里吗？
白金同黑色怪物组成的大军就在身后交锋，但欧阳瑾不敢回头去看。她拼命地跑，穿过空荡荡的走廊，诡异的嚎叫声像影子一样与她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地面和她无助的内心一起发出颤抖，走廊上的照明闪个不停，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时有时无的光斑，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猛鬼出笼时的样子。
她也说不清这恐惧从何而来，就是忽然地感到无助，毫无缘由地浑身颤抖。
管理室就在前面了。欧阳瑾简直是飞扑过去，用手颤颤悠悠地打开密码锁盖子。
“我靠…别输错啊…冷静点冷静点。”
提示错误的音效再次响起。
“...你可是论文百投不中依旧百折不挠的欧阳瑾！像话点…”
绿色的灯亮了起来，门锁打开的声音对于欧阳瑾来说无异于天籁。但她打开门进去的一刹那，却呆在了原地。
“.…..你是谁？为什么还有一个人类在这里？珞白在干什么？”
管理室内的灯光亮起，一位坐在滑轮靠背椅上，身着黑色华丽礼服裙的黑色长发女子将椅子扶手轻轻一拨，从屏幕的方向转了过来，双腿交叉跷起，冷冰冰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欧阳瑾。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失礼了。”
似乎是在四目相对中察觉了什么，还没等欧阳瑾回答，女子便站起身继续自说自话，并朝她走了过来。
“是珞白的主人——不对，持有者，对吧？”
“我…我不知道，但你在这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女子稍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欧阳瑾突然的反问感到有些不快。
“我是万宝龙149，被星球意志赋予了人类形体的钢笔，普通的安保措施拦不住我。你可以叫我布兰。说到这个，珞白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她这句话说对了，毕竟当时时间紧迫，就算何珞白想告诉她些什么，估计也是没那空闲。
“不管了。你就待在这间管理室吧，我会尽量保证你的性命。现在我有工作要做，不要打扰我。”说完，布兰就转过身去，继续滑动触摸屏。“虽然要进到管理室非常轻松，但我也并非万能的工具人，想要破解掉这间图书馆的安防系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唉，每次都有这种人类造物给我添麻烦，也不知道是你们进步太多，还是我们已经过时了。真是讽刺——”
欧阳瑾站在一旁输入密码，整个界面发出“权限通过”的微微绿光。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布兰咳嗽一声，把最后的那个感叹词“啊”咽了下去。
“嗯哼？你是管理员？”
“嗯...对啊！”
确实，毕竟人家是用密码进来的，不是安保人员就是图书馆管理员，布兰右手扶额，痛感自己思维的不缜密。然后主动让开位置，示意欧阳瑾赶紧操作。等欧阳瑾坐下后，她站到一旁，用沉静的目光审视着欧阳瑾脏兮兮的背包。
“你的那个包里，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
“啊？嗯…包里有我的电脑，确实蛮重要的。”欧阳瑾一边操作计算机把电梯通道和楼梯挨个封死，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道。
我不是指那个。
没有继续说下去，布兰把视线从那个沾满尘土的背包上移开，再次审视欧阳瑾的背影，她其实很明白为什么何珞白不告诉这个女孩任何事，只是单纯地让她离开。换做是布兰自己，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
背包里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是和那片文明的星海之中其他任何星星一样的光芒。如果说白金是因为神经太过大条，没有注意到的话，那么对于在人形当中感应力也数一数二的萨沙·冯·布兰来说，这个脏兮兮的背包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何况背包的主人似乎也对自己所持之物的重要性缺乏清醒的认识。她不清楚这个女孩究竟做出了什么文明成果，但保护这光芒是人形的职责——就像她保护着这颗星球上其它的文明成果一样。
“作为一个人类，在这种状况下还是少知道一些东西的好。”想着，布兰默默地在整个房间周围张开了防御壁。
欧阳瑾擦了擦头上因为疾跑流出的汗水，看着最后一处安全通道的封锁完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将椅子转了转，试图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发软，尝试无果，只好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时不时抬头看看站在门边的布兰。
“那个，我想问问…吞噬者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我联系军队…什么的吗？”
“不必了。依靠我们就足够应付。至于更多的细节，如果你能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我就慢慢跟你解释。我说话算数。”
布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微笑跟何珞白有着说不出的相似，仿佛她们即将奔赴的根本就不是生死相搏的战场，那么多异形的黑色怪物，在她们眼中宛如家常便饭一样。看着她的表情，欧阳瑾感觉自己的惊慌似乎减轻了几分，两腿也重新有了知觉。
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欧阳瑾急忙地走向自己的包包，翻出自己的手机，但屏幕的右上角却显示无信号。
“珞白，我已经封锁了通往地下的所有通路，接下来需要进行防守作战。还有…”
欧阳瑾抬起头，与正在同何珞白讲电话的布兰四目相对。
“吞噬者群出现的时候，你的持有人被困在了图书馆里，现在她和我在一起。”
“我已经制造了障眼法，现在从外面看来上宁市图书馆周边一切正常。”
“好的。”
电话挂断，欧阳瑾眨了眨眼睛，她没看清布兰把手机放在了哪里。
“欧阳瑾小姐，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在管理室为我们提供作战支持。”
“.…..我？支持你们？”
欧阳瑾愣在当场，见识了某徒手掀一整块地板的白金之后，她不觉得自己有参与到这种作战里的能力。但布兰坚定的琥珀色眼眸表明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准确的说，是为我们提供一些路线和情报支持，毕竟除了珞白，我们都不是在上宁市常驻的人形，为了更好地在地下设施内移动，可能需要一些导航。”
这样的解释让欧阳瑾对自己有了一些信心。这些事情似乎是自己力所能及的。她抬头看向布兰，发现她正用手指一丝丝绞着自己黑色的长发，似乎另有想说的。
“不过，珞白提醒我说要保证你的安全……以往的行动里她很少加上这一条。你可以选择不参与作战，我会把你送到安全范围。”
人类作为士兵不够可靠。不够强，容易胆怯，很容易受伤，很容易死。所以，让人形去战斗就可以了——
“明白了，我会尽量在这里做好通信工作的。”
布兰愣了一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欧阳瑾。
这个女孩和她曾见过的人类似乎有所不同。她胆小，怯懦，从肩膀到手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但同时，又在鞭策自己，让自己的眼神中充满勇气，即使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的确是充满觉悟的第一步。
她闭上眼微微一笑，放下手臂，任由凭空刮起的乱流吹散自己的秀发。
“明白。那么接下来我马上出动，通讯用的设备已经留给你了。”
在布兰散发光芒的那个瞬间，欧阳瑾似乎从那光芒中看到了星辰，看到了她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之间追寻的星之海——
杂鱼不足为惧。
何珞白几扇子就把那个装腔作势的狗头打了个魂飞魄散。不如说，吞噬者的实力水平是和他们的实体化程度直接挂钩的。吸收的数据和知识越多，实体就越明显，战斗力也就越强。
“领头的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吗？”她喃喃道。
希望自己没浪费太多时间，让对方趁虚而入闯进地下。其他人形应该已经开始和吞噬者交火了，这种把整栋建筑物打得晃晃悠悠的战斗风格，她只能想到白金。那孩子和外表不一样，是个十足的猛男。
不过欧阳瑾居然困在了图书馆里，确实有些出乎何珞白的预料。不如说，这次战斗的规模本身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吞噬者的数量前所未有，而且其中似乎有几只特别难对付的家伙。看起来这次它们对这座图书馆势在必得。
“没想到能聚集那么多…朵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灌入脑海，打断了她的思考。
“听得到吗？听得到吗？我第一次使用这种方法和别人讲话…这是什么？心灵感应？”
“阿瑾？”
“呃…是我，现在为馆内的各位提供导航…”
“吼吼！是小欧阳啊！我这边已经打成一锅粥了，干掉了一大群黑咕隆咚的和好几个戴面具拿砍刀的，要不要下场来看看啊？”
“白金，专注一点，我马上过来替你的班。正面大范围防守我更合适。”
“好吧知道惹——”
欧阳瑾再次陷入了懵逼状态。虽然布兰留下的是一个耳机状设备，多少可以误以为是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但这种脑子里同时有一大堆声音带着感情不断回响的体验，实在让欧阳瑾有点有些微妙的不适，比如忽然觉得白金吵闹得不行。
“阿瑾，你祖父希望你远离这些事情。他跟我说过好多次。”
何珞白的思绪清晰而有力地传达到欧阳瑾这里。有些固执，又有些担忧。
“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珞白。对她抱有信心吧。”
布兰冷静地回应道。是她的话，想必更能体会到欧阳瑾的恐惧和懦弱——就像欧阳瑾正在切身体会她们的感情一样。她们的心并非和她们的身体一样冷若冰霜。
尽管失去了对外联系的功能，但整个图书馆的闭路监视系统还能够正常运作。更重要的是，欧阳瑾在这种四位一体的氛围中，将自己的迷惘和孤独一扫而空。勇气仿佛洪流一般涌入她的内心。她做了个深呼吸，闭眼，又睁开。
专注于现在就好。
“接下来请三位按我的指示行动。保护图书馆地下设施。”
忽然下起的大雨把不少人拦在了屋檐下。城市排水系统全力运作着，把多余的径流排进下水管道。雨滴撞击水面的声音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混杂在一起。
一个身穿墨绿色大斗篷的女孩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眼光，泥鳅一样从这扰人的喧闹中挤出头来，戴上兜帽独自在雨中穿行。她刚刚从商业中心里出来，那里有一家她特别喜欢的日式料理店。这天气实在非常怪异，和一旁悬浮公告牌上浮现的“晴转多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要不是这场忽如其来的雨扫兴，吃完这顿晚饭后她兴许还会再去逛两家服装店。
“障眼法能迷惑视觉，似乎迷惑不了天气啊，小布兰。”
她加快了步子，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奔跑，黑得发亮的刀鞘在那件大斗篷下若隐若现。
“上宁市图书馆不仅是当地最大的图书馆，也是整个近海地区最大的研究成果储藏库。人类几乎所有的技术成果和书籍都在此地留有原版或者备份。
而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文明的消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吞食几本书，吸收几段数据确实是我们最基本的小目标，但仅靠这个，我们还不足以摧毁一个文明。遗忘，才是文明的死亡。
书籍可以翻印，数据可以复制，但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却各有不同。五星级的顶级厨师或许能把一条黄瓜切成弹簧，但却并没有见过黄瓜的细胞长什么样子，相对的，最一流的生物学家并不一定就能把一条腌黄瓜的调味料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在他们生存所需内的知识，对于他们来说等同于不存在。我们只是，让这一无意识的分化加剧，顺便强化一下自己而已。
如果说死亡是将智慧生命化为乌有的最终结局，那我们就是剥夺智慧存在意义的饕餮。当一个词汇不再能带给生命任何联想，文明也就无从传承。看不懂的书籍和无法理解的知识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我们并不在乎星星的光芒，也不在乎这光芒代表着什么，我们只是追赶着星星的鹰犬，如果追到了就把它一点不剩地吃干抹净。
什么？我们也是智慧生物？我们确实是，我们也会死亡，甚至饿死。
但我们不觉得为了我们的生存剥夺其他生命的智慧是错误的。不过是像你们吃掉你们抓住的动物而已。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啊，巧了，就连这个词，也是从你们这里学来的。”
黑袍女子撒手把一摞空白的书丢到地上，纸张上的内容已经无处可寻。
“这个世界的生物还是有很多方便的表述方式的，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女子视线向左一瞥，那里有另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身影，那影子在灯光不及的地方若隐若现，似乎是静静地等着她把这摞书消耗殆尽之后才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你说对吧？不速之客？”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你不觉得你们才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吗？”
斗篷女子取下湿漉漉的兜帽，然后把满是水迹的斗篷脱掉，丢到一旁的书桌上，露出浅绿色的和式衣装。几根发丝粘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看起来是冒雨前来。
“自助餐厅难道还会不欢迎顾客吗？”
“抱歉，我们打烊了。”
和服女子绕过书桌，逐渐向这边走来，她别在身体另一边的那把颀长的武士刀映入黑袍女子的眼帘。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是谁了，翠色剑士长刀研是吧？但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在岛国驻留，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被我们重重围困的数据要塞负二层？”
面对黑袍女子浮夸的质问，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刨了刨被雨水打湿的刘海，露出一副看猴戏的滑稽表情。
“这中二翻译腔真好笑啊，比起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如赶紧再去吃两本书学学怎么和别人说话怎么样？”
黑衣女子的脸色倒是真的晴转多云，看得出来长刀研的挑衅效果明显。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兴许是想观察长刀研的行动吧。
“罢了…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这间图书馆吾等是势在必得。”
“那就不好说了，毕竟现在餐厅的门已经被一把叫做万宝龙的大锁头给锁住了，还想进来抢食的家伙，都会和你一个下场。”
刀刃出鞘的拔刀声还未来得及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便被金属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完全掩盖。火花四溅，长刀和黑衣女子的脸庞一瞬间互相倒映在彼此的刀刃上。一刀，又是一刀，这仿佛是两位以武为生的人在演奏一曲激昂的协奏，刀锋所过的储物柜和被乱流吹起的空白书页一起，齐生生地断为两截。
监视器上的这场对决还在加速。刀锋碰撞的速度比火花溅开的速度还要快。已经到了人类肉眼难以跟上的程度。欧阳瑾眼花缭乱，不得不放弃对这边的关注。
“阿瑾，怎么了？”
“嗯…有新情况，是个拿武士刀的女孩子，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已经和我在负二楼发现的那个黑衣女打起来了，所以珞白和白金可以调整去防守负一层的两处电梯通道。”
“剑士是吗…虽然不知道长刀研是什么时候到了上宁市，但她相当值得信赖，欧阳小姐大可不必挂念她。”
“嘛~嘛~这大概就是要骗过敌人，先骗过自己人吧！”
对于白金毫无紧张感的发言，布兰轻轻一笑，站上一块比较高的瓦砾。仿佛站上了古典音乐会的指挥台。
她面前是从密集的雨幕中凭空冒出，汹涌而来的第二波黑色浪潮，一些高大的家伙混杂其中，因为大雨看不清细节，只仿佛黑泥之海中獠牙横露的礁石。但布兰对眼前这一场面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不如说，她从地球另一端的欧洲赶过来的时候，就明白了该来的早晚会来，因此心情异常平静。
“以星之海为名，将汝等引至末路。”
毫无征兆地，一道银色的火焰跟随布兰的眼神从她身边激射出去，接触到这银白色火焰锋芒的黑色吞噬者大小不论，统统化作焦黑的尘埃。萨沙·冯·布兰，这位穿着黑色小礼裙的优雅死神站在雨幕之中，使役那白色的镰刀，演奏着死亡的交响乐，瞬间便在无边无际的黑潮中撕开了几道裂缝。
还不够。久违尝到战阵滋味的死神还未尽兴。
那银色的火焰似乎有着自己的思想，燃烧的巨剑、扭动的长鞭、沉重的铁锤、骇人的战斧，它化作一件又一件兵器无情地把布兰的怒火倾泻在敌阵之中。偶有几只略显强悍的吞噬者把这火焰碾为碎片，也马上被碎片化作的枪林弹雨射成筛子。
仅仅两分钟，踏上图书馆草坪范围的黑色军团便全数溃败，剩下的退缩到外围的街道上，蠢蠢欲动。不可不谓战果斐然。
但布兰没露出任何一丝放松的表情。她低下头，闭上双眼，却感觉不到文明之光的回还。
吞噬者所吸收掉的文明内容会随着它们的死亡逐渐返回原处。但她现在感受到的还原过程与消灭的数量相比微乎其微。
“都是弃子吗…”
全都是没有什么价值，饥肠辘辘，毫无任何能量的初级吞噬者。将它们统合到一起，或者说驱赶他们前来送死的那个存在，依旧在某处悄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随着半空中传来的一阵阵撕裂之声，布兰在雨幕之中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防护罩，那层长久以来将人形们的战争与人类社会隔绝开来的薄如轻纱的窗户纸，正在逐渐碎裂，化作齑粉。
“这战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但你觉得，你们还能瞒住人类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