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某个人的故事(纯虚构)
“那个,你好。”
我在讲台旁的小道上趿拉着的脚步被一个细微的声音绊住。我有些错愕地转过头。
“啊······你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一个小小的红色脑袋从一旁打光不够的小门里探出来。
“请问会议大概还要开多久呢?”
我回头看了眼讲桌前立得笔直的娇小身影,叹了口气,但在察觉到不妥后我赶紧换成自认为不难看的微笑:“这个难说,从今天的内容看来,可能需要半个小时以上。”
“这样啊,谢谢你。”门外探进来的小脑袋上戴着一个有恶魔角装饰的帽子,这和她奇特的红头发很搭,加上可爱的声音,这些让我对她有些好奇。
“你不是我们学校······”
“李森南同学,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妙。
“啊没有没有。”我转过身站得笔直,试图让自己在回应台上的斥责性提问时显得有点底气。
“那看来你是很喜欢那个位置呢,接下来的会议,就请你站在那里听吧。”
报告厅里响起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笑声。
我把想要嘴硬的“谢谢您”咽了回去,耷拉着头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哇今天真是······
“抱歉,我害你被罚站了。”那个女孩的脑袋已经缩了回去,压低的声音从半开的门里传了出来。
“啊不不不,没关系的,主要还是因为我刚才睡觉被会长抓到了。”
“弥······会长她在学校一直都是那种严苛的感觉吗?”
可爱的声音通过廉价的话筒音箱总结着本月的事项,反倒不会让人对这些流水账有什么厌烦感了,加上台上身影侃侃而谈的大方举止,我甚至能感受到不少威严。
“至少我见到的都是这种极其严苛的感觉吧。虽然本人确实是个可爱的人,但工作起来就完全没有那个感觉了。”
“嘻嘻,这样啊。”门后面的声音似乎很开心。
我看了眼右手边的座位,戴着眼镜的男生正在把头使劲往单词本里塞。
我选择用声音可爱的红发少女来打发时间。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吧,来这里是要找谁吗?”
“我已经工作了哦。”
我重新看向眼镜男,他已经睡着了。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是努力型学霸之类的。不过他这个位置真好,不容易被发现。
“呃,所以你是谁的姐姐吗?”
“不是哦。我只是来找我的朋友的。”
幸好,如果她说是来找她孩子的,那我就准备等眼镜男醒来和他一起背单词了。
“朋友······是弥希副会长吗?”
“是哦,你居然直接猜到了啊。”
“毕竟你刚才问了一下她的事情嘛。”
虽然我猜到了,但还是觉得有些意外,副会长居然有朋友啊。
“那个······李同学你也是有什么职位的吧?”
“姑且是有个‘心理委员’的奇怪头衔。”
“这是什么职位啊?”
“高三之后推选的,大概就是,倾听和排解大家烦恼那样的吧,临考的时候压力会很大吧。”
虽说完全没人找我就是了,我本人也觉得这个职位挺扯的,与其和不熟的人倾诉,明显是找亲近的友人靠谱得多吧。不过能什么活都不干地留下一个担任学生干部的档案,我也没啥好抱怨的。
“你已经高三了啊,对高二的后辈居然还是恭恭敬敬的,真难得。”
“呃——还好吧。”
哇我也不想的,可那是弥希啊!
咕————
已经没劲吸住的肚子发出了响声。我知道我中午不吃饭是难为你了,但这毕竟是在疑似美少女的旁边,你就不能再忍耐一下吗。
“你肚子饿了吗?”
“呃,有点,中午,没吃。”
“我带了便利店饭团,你要吃吗?”
“如果让我付钱的话。”
“因为米饭有点散开了,就只收你一半好了。”
这是个好人啊。好棒的姐姐。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进来,有点吓人。我轻轻地从手上取走饭团,把纸币放在她的手上。
好软。
不好不好,心乱了。
我看着讲台上的副会长,确定她没看向我这里后撕开了包装袋,咬了下去。饭团还是很紧实的。
我确实是挺饿了,几口就吃干净了,取下沾在包装上的几粒米后,我把包装纸整齐地叠好。
“包装袋给我好了,外面有垃圾桶。”
“谢谢姐姐。”
不好,顺口就叫了,她不会介意吧。
门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塑料声,她对我的称呼似乎没什么反应。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辛苦大家了。”
这么快?
我有点错愕地看向讲台,副会长正好鞠躬起身,不知怎地,她径直看向我,四目相对。我感觉自己心跳骤停。这里应当立刻溜之大吉。
我下意识地直接伸出手去推身边的门,但是并没有冰凉厚重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掌心的刺痛。
“哇啊!”我猛地缩回手,左手的掌心上多出了一个小窟窿,鲜血从里面涌出。
“天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门一下子被打开,以手被她的恶魔角装饰戳到为代价,我终于得以窥见其全貌。
是个小孩。
虽说现在正被可爱的女性抓着手,用纸巾擦拭流出的鲜血,这毫无疑问是我人生中绝无仅有的高光时刻。但我的心思基本上都在思考该去哪里举报童工的问题。
社会真是太黑暗了,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已经工作了,真是吃人的社会!
“这样应该就好了。”她抬起头,金黄的奇特瞳色让我惊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该一声不吭就探头进来的,装饰不小心扎到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没看路瞎闯。”我微微鞠了一躬,表达她帮我处理伤口的谢意。
我看了眼右手,伤口已经结痂了,甚至连痛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有点不科学吧?

“呼——”我长出一口气,从长沙发一边的扶手上收起腿。我每天早晚都会借着沙发扶手做仰卧起坐,感觉比学校的健身器材都方便不少。
现在去洗澡,出来米饭正好做好,西红柿炒鸡蛋正好变凉。完美的规律天天如此,棒。
原本我是想着手上试着缠点什么东西或者一直举着不沾到水,但是试着用水冲了一下伤口之后根本没什么疼的感觉,甚至直接拿香皂都没问题,只有一直都消不去的酥酥痒痒的感觉。
而且伤口明显变小了。
虽然这很不正常,但是我的优点就是不去做无意义的思考,我一向是无所谓的!
晾上洗好的衣服后,我把米饭全部舀到盛鸡蛋的盘子里,坐在了饭桌前,适当搅和几下,米饭便不再散发出热气了。我满意地将一勺拌饭送进嘴里,米饭不烫,鸡蛋不凉,这是好的。
我极其怕烫,是那种“宁可面完全坨掉也绝对不会在热的时候去吃的”的级别。针对自己的多年生活习惯总结出来的这套完美作息总能让我无比自豪。
洗碗洗漱然后上床,开始每日必修。
上拉特增加色图储量,人不可一日无色,没有颜色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啊点错了。”点进同地区推荐了,我正准备退出重进“按喜好推荐”,但是一个简体的拉文吸引住了我的视线。
“开会睡觉真是相当了不起的行为呢,甚至都有点让人担心会不会退化了。”
居然有跟我挂到同一地区的国人啊。话说这内容我今天才经历过,挺巧。我点开这个人的主页。
“不行不行,老师们踢皮球的样子不能藏起来,这个乐子不能剥夺。”
“我只是副会长,你们可以攻击副会长,但不应该攻击我。”
“没了天天盯着女学生身体的主任学校该怎么运作啊!”
“最喜欢组织大赛失败回来后的团队的总结会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我受用无穷的乐子。”
“呜呜呜什么时候能看老生们的成人礼和毕业典礼啊等不及看他们哭哭抱抱拍拍叫叫,快进快进快进快进。”
······
哇,何等扭曲的心理······
不过我也很想观摩成人礼上一群人真情实感,然后窝起来嘲笑他们嘿嘿嘿。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显然比我恶劣得多。
我把手机丢到一边,打开了电脑,今晚看过那样的拉文之后,我没什么继续收集色图的欲望了,打游戏好了。
接上手柄,我关上灯,电脑右下角的游戏加载标志有规律地运动。我扭扭脖子,发出令人舒爽的咔咔声。
一边的手机上依旧显示着那个诡异的家伙的主页。
我大概是也不正常了。
按下关注之后,我把手机丢到了更远一点的床的角落。漆黑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令人倍感亲切的手柄咔哒声了。
周末的规律作息只持续到睡觉时间就够了,大好的夜晚不可浪费。要我说夜晚才是思绪的洪流奔放之时,没来由的各种情感在寂静与黑暗的催化作用下会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最终又归于平静。
“叮————”
我看着屏幕上的红色“YOU DIED”。
“啊你踏马的咒蚀大树!!!!”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嚼巧克力棒。
我被杀麻了。
大树昰过了,后面跑图跑吐了。可恶的螃蟹怪,明天去集市买螃蟹吃来解恨。
“晚上好,李同学。”熟悉的可爱声音。
“副会长晚上好。”我没抬头,把巧克力棒的包装撕开了一点。
“瞌睡的话为什么不来点健康作息呢?”她走到了长椅旁边,我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她便很自然地就坐下了。
“你不是这个点也还在外面逛。”我把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弥希手里似乎是捧着一杯奶茶,这个点她居然还买得到奶茶啊。
“我可没有在开会的时候睡觉。”
“主要是因为开会的内容和我实在没有关系。”
“就算这样也没有别的心理委员睡觉啊。”
“哇他们一个二个都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偷偷聊天,我一个人坐在垃圾桶旁边,想不睡觉都难啊。”
“坐在垃圾桶旁边能睡着才奇怪吧。”
“我开会前倒过了,顺便洗了。”
“谢谢你,一如既往地多管闲事呢。”
“谢谢我就不要加多余的话,顺便处理一下那些一直在聊天的家伙。”
“可是只有你最明显啊,而且你不会介意的吧,拿来吓唬他们很适合,呵呵呵。”她掩住嘴,发出无比可爱的皇家笑声。
可恶,好想多听几遍,但是这种话说出去是要被她笑死的。等等,嘲笑不也是笑吗?或许能行?
“那我先走了,注意早上补觉哦。”她起身,咬着吸管向我挥挥手。
“再见,我也这就回去了。”我注视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沉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第一次在半夜的小区见到弥希大概是在半年前,当时她穿着校服衬衫,还站在树木绿化带里,吓得我喷了一地咖啡。那天我才知道她和我住同一个小区。之后也常常在小区里看见她,久而久之就熟络了不少。
不过她是真的公私分明,当上心理委员之后,我的疏忽总会受到她相当严厉的斥责。明明我都没什么工作的,真是诡异。之前一直都是可爱的同级生,工作之后就成了可怖的后辈,工作真是害人!
嗯······半年前弥希是······高二,我也是,现在我是高三,她是高二······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树上的树叶哗哗作响,我顿时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差不多是回去的时候了······”我伸个懒腰,离开了长椅。
回去看电影好了,囤了好几部一直没看,顺便把冰箱里半瓶可乐解决了。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从掌心传出,我的左手随之抽搐了一下。也对啊,果然还是会疼啊。我抬起左手,借着路灯的光芒观察刺痛的伤口。
伤口?
平整的掌心。
伤口呢?
我愣愣地摸摸原本伤口的位置,比起周边的皮肤显得似乎要嫩一些。
呃,到了这个程度再怎么说我也不太能无所谓下去了。那个女孩摸了什么超级特效药膏吗?还是说把仙豆之类的什么东西磨成粉撒上去了?
掌心突突地跳动着,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谁就在附近。
为什么掌心原本伤口的部分跳动感触会让我觉得有谁在附近?
算了算了,这部分就无所谓好了。但是伤口愈合的事情实在是无法释然,明天如果能遇到弥希的话问一下她的朋友的事情好了。
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微弱的光芒自觉地覆盖着路灯管不到的地方。是个好天气。
慢慢悠悠晃了五分钟差不多,我就到了小区凉亭附近的绿化地上,脚边还有一个不知道谁家小孩落下的玩具。
为啥我到这儿了?我家在反方向欸。
“我是不是出门前就已经把打算明天喝的啤酒喝掉了······”我纳闷地回忆着,但是我只准备了一瓶而已,以我的酒量,总不至于醉到在自家小区里迷路啊。
我的影子一点点变淡,消失,然后又因为路灯的光再次出现。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
“呵呵呵······”熟悉的笑声。
前面的凉亭里,弥希和下午在学校的那个红发的小女孩在一起。刚才弥希手里的奶茶现在正在女孩的手里。她们坐在同一个长椅上,倚靠在一起,开心地说着什么。
这不得牵个手?
我伸长了脖子,凉亭的灯光还是挺够的,可以看到弥希的手是放在红发女孩的手上的。
好,这样也行。我认为男人大概就喜欢看这样的。
女孩依旧戴着下午的那个恶魔帽子,一口一口轻啜着奶茶。
快进快进快进快进快进快进。
二人突然都站了起来,像是互相告别的样子。不对不对,这么晚了,小女生走夜路太危险了,先去弥希家凑合一晚比较好。
红发女孩挥挥手,同时她的外套突然飘了起来,有规律地扇动着,然后她慢慢浮向空中,从我的头顶飞过。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我顿时感觉自己迷糊了不少。
那不是外套是翅膀啊。
我看了眼手表,距离我离开之前的长椅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但我走过来只觉得用了五分钟。我看来是真的醉了。
我转身,正式向家的方向迈去。
“李森南同学,你还在啊。”
我再次转身。没有任何动静,弥希已经站在我身后了。
“你今天来学校找你的朋友是什么······学医制药的吗?我今天划伤了手,她给我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一天不到,伤口都已经痊愈了,真是厉害啊。”
“她叫真绯瑠哦,真实的真,绯红的绯,王字旁加留下的留。”
“啊,好奇特的名字啊,所以她是学医的吗?”
我似乎是在嘴硬,又好像是在回避。心脏跳动的感觉开始变得模糊,攥着裤子的手掌心仍在不停地跳动着,同时不断渗出汗水。
“不是。”
“那是······”
“李同学。”
她打断了我。
我看着她缓缓合上双手,然后以掌心为轴,双手向不同的方向缓缓转动。
路灯开始变暗。
“忘掉你今天受伤的事情吧。”
“呃······为什么?”
月亮再次探出头,斜斜的月光洒下来,融进凉亭那边恢复明亮的路灯中。
“欸?为什么?”弥希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歪着脑袋,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就是······为什么······要忘掉这种奇怪的小事?”我攥着裤子的手稍微松开了一点。
“呵呵呵······”她又笑了,这次捂着肚子,有点不顾形象。
真好听。
“李森南,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笑够之后,清了清嗓子,对我发出了邀请。
“啊······好······”
她直接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刚才她和小恶魔坐的对面的位置。
“伤口疼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在伤口周围掐来掐去,感觉这样这样伤口的疼痛就会减轻一些,对吧?”
“是这样······”
“虽然我不懂详细的原理,但大致就是类似于一心二用的感觉吧,如果不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和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同时做两件事,两件事的完成度都会降低。”
“是。”
“那么我们所运用的感官呢,嗅、尝、听、看、触,虽然有着统一的中枢,但这也意味着一个人在做五件事对不对?”
“对······”
“就像我现在还抓着你的手那样,你的眼睛还在看,鼻子还在闻,耳朵还在听,唯一没有在用的就是嘴巴。同时做四件事,是不是会对你感知我握着你的手这一点有所影响呢?”
“大概,有点?为什么要说······”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弥希的双臂环过我的脖子,额头贴上了我的额头。
“那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声音像是从脑海里响起的。
“夜景可以不看。”
我闭上眼睛。
“呼吸暂时停下。”
我屏住呼吸。
“虫鸣也该无视。”
万籁俱寂。
“对了,认真去感受的话,是不是应该只有相接触的额头的部分才有感觉呢?”
我端坐在椅子上,但同时也在笔直地坠落下去。
只有额头上的感触。
我猛地睁开眼睛。
窗帘的另一边传来我熟悉且厌恶的太阳热量,床头的闹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我揉揉脑袋起床,一边的电脑桌上还是昨晚的“YOU DIED”。
“淦,等我洗漱完就去买螃蟹回来吃。今日必过那两只大闸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