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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魔花】三 第十章

2022-09-22 18:42 作者:uni_Rebuild  | 我要投稿

第十章 少女困惑

【补档】

【下面开始正文】

凭栏而望,这座校园之中,一如既往的毫无趣味的喧哗纷扰。

精致面容平静而淡漠着,眼眸中映出行走或静止的人,没什么情绪浮现。

还得继续撕扯下去,过去的被掩藏的,亦或是眼下的现实。

不会感到疲倦,还不清楚状况,未出力,何来的倦意?

说谎,坦白,界限并非不可逾越。

想要抓住的关键,被藏在哪里,被如何掩藏?

“最有价值的东西,被藏起来,袒露在所有人眼前……”枯针唇齿轻动,念出曾经无端出现在脑子里话语,淡淡的迷惘,“是什么意思呢?我看不见吗?”

这个“所有人”,若指的是人类,那么她理所当然的被排除在外。若是寻常的宽泛定义,所有灵智已开的生灵,为何她寻不到,无从解读?

有什么被她遗漏了吗,所有曾经呈现在她面前的东西……

她不是人类发明出来的机器,可以轻易调动所有留痕的数据信息。编码,存储,提取,拆解分析关联,她也会遗忘,她也会怀疑,真实与模糊的界限,真正客观地断定某件事几乎是做不到的。凭着自己的直觉,微妙敏感的细枝末节,试图抓住些什么。

价值在何处?如何断定有价值?价值的程度……

庸人自扰般的想法。强求着清晰层级,却是一个指尖不经意轻触,便会产生轻微的倾斜,甚至倾颓。过于严密精细的东西反而是最靠不住的。永恒的不变的东西不存在。

在不断变化、变数诸多的世界里,那些或动或静的事物,代表着什么呢?

不去探究,不去深思,能够福至心灵吗?

枯针深吸一口气,侧首看向水蓝长发的影尊:“你观察过韵术麒吗?”

蓝色的长发很是显眼,然而阴天的缘故,色泽也多了几分阴郁感,松松垮垮地披散在肩头,似乎刚刚眯着眼睛醒来,还没什么心情打理,自在慵懒。

“不怎么刻意。”湖秋沙也如她一般凭栏远望,一双盈盈碧色光芒的眼眸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对映照的万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知道她不仅仅是要得到陈述的回答,而是想提取些可能更有用的信息,便是说道:“他是个人类,然而不是寻常人类……特别之处在哪,便是他一直隐藏在寻常面貌之下的东西。还不到能够有力掀开的地步,你们之间还没有这种迹象。还不够深,对彼此的试探。浅尝辄止。”

“还要怎么做?”虽然惶然无措,语气依然平淡,如什么味道也没有的纯净水,捞不起来丝毫能够成为痛点的因素,只是这样问着。

“欲速则不达。”湖秋沙浅浅地抿唇,却非笑意,保留着某种态度,“跟他耗着。人类自以为聪明,能够将格局玩弄于手掌,却是经不起看不见的时间的侵蚀,对于自己曾经坚信的,也会磨蚀得不确定起来。”

韵术麒现在确定的,是什么呢?她?

他也不能算计所有事,至少他并不知道她在他的目光以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但是这些计划以外的事,能够根本上动摇他塑造出来的局面吗?

因为不了解,所以敬而远之。寻常事宜上,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有些许厌烦。

韵术麒想要维持这个局面,这个看上去一派和谐的局面,平平淡淡的生活起居,打招呼,闲话家常,细碎的庸俗的,必要的。

在此之外呢?在她看不见的面,他如何想着,如何做着呢?

这样的局面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哪怕韵术麒自欺欺人。

韵术麒所无法控制的因素。

那些既定的规则——比如毕业。

韵术麒既然扮演着高三学生,那么也会迎来这个。还有几个月时间。

就这么等待下去,看他如何应对?既然他想要维持不变,那必然有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变数。

太被动了,太无趣了。

枯针下唇微抬,作个不喜的形状,开声说道:“等待着他不得不暴露特殊的一面……他既然知晓,也就会掩藏。他欺我无知,便是坦然,我也觉察不出异样。”

“你害怕了?”尾音依然是些许让人心颤的韵味,似乎挑逗着,表情却是如常。

枯针下视奔走的学生们,语意低沉:“他只是个人类。”

他只是个人类,再怎么特殊,也能够容忍,在预期之内。

恐惧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也不该用来形容她对他的想法。

朝夕相处近三个月,由衣衫单薄的爽秋,到厚衣包裹的凛冬,她的身上多了太多他施予的印记,生活中的习惯,思维方式……

与刚清醒过来,有很大的不同了。

孤身站在天台边缘的,倒还是熟悉的模样。

俯视着众生,漠然的表情。轻轻松松,毫不留念地,一坠而下的姿态。

脑袋里是空洞的,心也是。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不知道在乎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不同了呢,韵术麒所带来的改变……

现在的她,在意着什么呢?

会忌惮防备着,那个叫韵术麒的年轻人类男性。试图从他口中挖出遮遮掩掩的和另一个人类少女的过去。

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清醒过来,在那个屋子里,吃着韵术麒准备的食物,穿着韵术麒准备的衣物,听着韵术麒的话,安稳地生活在这里。

除此之外……

她想探究的是什么呢?

寻常与否,人类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枯针的面容上闪过惘然之色,却仅仅只是一瞬。

如她自己判断的,她清醒以来,一直怀着清晰的认知。

确定了什么,向着还不确定的前进。

混沌的中心或许就在于那个男人。

端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姿态,一步步稳定执着地走去,过程中面具被撕毁也没关系,她想要探究的想要抓住的关键,感觉在那里,便会继续前进。

只是个人类的话,逃不掉吧?

是她想要知道,而非由他牵引着。

等到靠得很近了,不得不面对面,不会再让任何事脱离掌控。

不会让他逃掉,不会让他隐瞒的继续藏在只有他自己知晓的阴影下。不论结果是什么,只是她产生了兴趣,然后要把它撕开罢了。

在此之前,不改变也可以。

是这样的。她对韵术麒的态度——准确来说,是对韵术麒闭口不谈的秘密。

如此便很清晰了。

湖秋沙在一旁,看着她的眉头轻挑,心下也渐渐明了,不必说透什么,只说些无关紧要的缓解略显紧张的氛围:“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你加油打气的地步。对于韵术麒,对于我,你都很清楚你应该清楚的,如此便好。”

枯针默然一会儿,再度侧首:“你要我炼制魔药……为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清楚的事。”湖秋沙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唇畔还是优雅的弧度,语气也没有降低些许温度,“你的好奇心专注在那个人类身上便是,因为什么缘故匀些给我则大可不必。我也不是无欲无求的。”

“不论人类还是妖族,呼吸着,总是有什么追求的。呼吸着也是需要努力去维持的东西。”枯针淡淡地叹,便也不再纠结于忽然冒出来的一丝念头。

两道身影平静地凭栏,或望着迷蒙的远方,或注视着呼吸着的躯体,秩序稳定地存在着,让一切如常。

专注地投入一件事之中,此外不加理睬么?韵术麒一人,值得放置这么多心思么?

人类啊……太过复杂了。

搞不清的事情就不再试图搞清。想要知道的还是得知道。

时间倒是极为富裕的,对于所有还能够呼吸的人而言。即便下一刻就死亡,这一刻也显得富足。

还得找突破点。韵术麒从容地把刀剑拨开,那么就找另外一些方位,出其不意,使之自乱阵脚。

弱点在她身上么?她还没那么自信能够拿捏他的态度,假哭也不是随时管用。还不够深入,插进土里的铁锹使力起来也不过掀起最表层的一些浮土。

被他觉察到的情况下,一点点深入,挖到根基,把覆盖的杂碎尽数扬起,避无可避。

寄希望于时间。等待着不可控的变数。

没有其他需要忧虑的,专注于此便可。

养成习惯,并非需要刻意,习惯成自然,自然也成习惯。

更多的时间,和湖秋沙待在一起。

湖秋沙是影子,因而没什么存在感。谁会去在意影子?除非是夜深人静,从暗到明,一下子被灯光下自己黝黑的影子吓到。

枯针虽然一直能感知到湖秋沙的存在,但也因为知道没什么威胁,所以姑且默许在那里,久而久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于他如何从实体到影子之间转换,没去问,问了大概也不能理解,归结为影妖的特性。

无人之时,湖秋沙也会看着时机现身,并不聒噪地待在一边,陪她看看风景,说说风凉话,吐槽人类的习性,一些见闻等等。如果湖秋沙愿意打开话匣子,可以有无数的话题,虽然最后都会落在吐槽人类这个点上。

毕竟是长期在人间行走生存,纯粹属于异族的事件倒是很少了。

关于韵术麒的话题其实并不怎么能够长谈。一方面是因为湖秋沙一直以来对人类群体的些许鄙夷,对韵术麒更甚。以他的视角旁观人类的可笑行径倒也还行,以人类为主角进行谈论就相当乏味了。另一方面是枯针一贯的节省思绪,归纳出一些概括性的点便完了,原本的细节的东西忘了个七七八八,要说起来也展不开,没什么实证。

于是最想探讨的话题竟是这般草率。

“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经验。”感觉被糊弄敷衍了,枯针轻哼道,虽然没什么责难之意。

湖秋沙耸肩:“我又不是什么圣贤,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看,便是如此应对最好。”

枯针想借鉴湖秋沙长年在人间行走、与人类打交道的经验,探讨出现阶段应付韵术麒的最好方法。

她想要从韵术麒口中获取那些过去,顺道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让自己想起些什么。这个目标似乎持续很久了,进展缓慢。

韵术麒在遇到她的最初,就一副任劳任怨模样,勤勤恳恳瞻前顾后,打点生活上的一切。不管动机是什么,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顽固地守着自己认同的一套逻辑,连吃饭穿衣都严格限制着,要想在这种坚实的包围中敲击出些什么,不软化态度似乎是不行的。

干耗时间不是过于无能了吗?他只是个人类!——无数次叹着这句话,或愤怒或安慰。

身为异族,怎么可能对一个平凡无奇的人类无可奈何?只是为了不破坏人类社会的秩序,姑且容忍现在的局面——不想要容忍的时候,就会打破些什么了。

其中的度,还需要考量。

在不得不做些什么的时候,追求效率——这是枯针问得最多的方面。

无奈湖秋沙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或者根本就不屑于考虑。只有狩猎目标人物的时候才值得花费大的心思,因为两人之间的约定,随意想想,抛出现成的答案,爱要不要。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话题可聊。两位偏偏也不是在乎这些空闲时光会生出的尴尬的人,懒得专门找话题。

于是更多的沉默。

枯针感受着微风吹动鬓角的发,微微有趣,慵懒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她当然记得,湖秋沙不是无缘无故一直待在这里的。他监督着她练习魔法,暗自评估着,等待着魔药。

魔药是什么,湖秋沙也说不清,只能猜测隐约是凝聚了魔女强大魔力的事物。与魔女本源的魔力有所不同的、也更为珍贵的是,制作出来的魔药,可以储存,可以供魔女以外的人使用。

几乎所有的魔女,与生俱来能够与魔力沟通,能够使用魔法。但是魔药的制作是需要系统的学习的,无师自通摸索出来的很可能是可怕的冒险。因为对魔力的亲和力,能够利用之,但是想要转变成以魔女意志留存的魔药,这就违背了魔力自由的天性。

经受有经验的魔女的教导,从最简单的魔药开始尝试,失败率可以降到很低。魔力是最基础的原料,能够炼制魔药的前提必然是扎实浑厚的魔力储备。小魔女能够炼制的魔药,或许一万瓶都比不上一瓶大魔女随手炼制的。相当惊人的差距,不仅在能够掌控的魔力等级之间,也在魔药层级之间。

湖秋沙毕竟是妖族,尽可能打探魔女家族的消息,了解也不会很深,更多的凭借猜测。魔女家族无论在那个族群之间,都是超然的存在,打不起也惹不起。隐世的种族,却隐隐拥有震慑天地的强大力量。魔女大多守在领地终生不出,能够影响世界,所凭借的,只能是魔药。

魔药是很可怕的力量,世间众人若听闻过,必然有所追求,即使不为当下所需,有备无患,也能够借有魔女家族的威势和力量。

湖秋沙所求,也是魔药。

魔药应该是个泛指,她也还在巩固魔力的阶段,指向不清晰也没关系,对于魔药还没有头绪,还远不到需要操心的时候。

好奇心……有时候一个眼神过去,湖秋沙大概能觉察到她想问什么,愿意回答的就说,不愿意让她知晓的便回绝。这种好奇心也并不强烈,反正远远比不上对韵术麒的探求欲望。需要专注,嗯……

思绪东拉西扯的,撑在栏杆上的肢体也有些麻了,枯针回神,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便是准备回去。

逃课已经有些光明正大的意味。经过一些风波,没有把她搞垮,而是稳稳当当地继续待在那里,暗示了她上头有人罩着,自然再没有不长眼的冲撞,旁人对她也宽容许多。规则的空间变大了,她自然也要走动,发觉不去上课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那么逃课也理所应当,顺从心情。

枯针刚转身,却是意料之外的看到个人影。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抬手挥挥:“你好。”

有些许面熟,应该是认识的,不然也不该驻足太久,以至于轻易转身便抓个正着,还没想着跑。

穿着厚厚的黑色外套的少女,有些憨态可掬,冻得有些僵硬的面颊肌肉微微动起来,表情不怎么好:“你怎么在这里?”

枯针想耸肩,但是衣服太厚了,耸肩也看不出来,便是放弃了,直率地回答:“有规定不能来吗?”

“没有,但是……”少女迟疑着,目光越过她,看向一边,又看回来,如此反复。

枯针也清楚她看的是什么,没考虑过遮掩:“教室太闷了,他们都不开窗。我上来透气。”

至于湖秋沙是否隐去身形,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少女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耸动一下冻得冰冷的鼻子,她后退一步,回到楼道间,避开寒风:“回去吧,这里风大,别冻坏了。”

枯针抬手拨了拨鬓发,也走到了楼道里,和她隔着半个身子相对,终于是把名字想起来了:“嵇绵奈?”

“是我。”嵇绵奈有些郁闷地摇头,“我在走廊上远远地看见上面有人,没想到是你。又来找韵术麒?”

“嗯。”

“不太好。”嵇绵奈还是摇头,“他现在很忙,最好不要占用他太多时间。”

“他让我有事就找他。”枯针面上显现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似乎不太明白除了解决她的事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我只认识他。”

“果然把我忘了吧。”嵇绵奈叹气,自来熟地勾搭肩膀,一起下楼去,“找我也行啊,我有空,反正比他有空。他的卷子可是做不完的,可他喜欢做……真是怪人,不是吗?他平常也一边写卷子一边跟你说话?”

枯针想了想,答道:“我们在走廊上说话。”找个人少的走廊角落,细细长谈,或者快速几个简短的指令。在应付她的时候,还是挺专注的。

嵇绵奈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安静温和视线低垂耐心听讲的韵术麒的模样,打了个寒战,抛开这个话题,声音开朗起来:“你来美林学院也不短时间了,真的除了韵术麒,没别的相熟的人?”

怎么也要打探这个?枯针微微蹙额,别扭一下说道:“穆青澪。”

嵇绵奈大叹,颇为哀怨:“又是书呆子学霸级别的人物。为什么呀?你应该很招人喜欢才对。是韵术麒不许你交朋友?”

枯针安静地眨眨眼眸,颔首。

“这个韵术麒……”嵇绵奈咬牙切齿,“别那么听他的话,他谁呀?”

“记不住,也不需要记。”枯针眸光凝住,幽暗恬淡,“只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每个人都会离开的,结交他人没有意义。”

似乎被她话语中的冷意惊到,嵇绵奈放慢了脚步,枯针也只好跟着慢下来,淡淡困惑地侧首看她。

嵇绵奈眸中些许怔忪,视线模糊,又渐渐聚焦到枯针身上,扯了扯唇角:“我好像听过类似的话。”

脚步似乎沉重了短暂的时间,很快又恢复正常。

嵇绵奈将她送回初中部,两人挥手作别,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谁也没提天台上的情景。

或许心中已预设了答案。

时值隆冬,寒风呼啸,若是站在窗边,或是走廊,任何能够与外界直接空气流通的地方,可以感受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冷的钝痛,没有被包裹起来的耳朵也感到疼痛,风直灌入耳。

以坚强麻木的意志,加上足够厚实的衣物包裹周身,有些臃肿沉重的身躯行走着,呼吸说话间白雾浮动。

僵硬的手指蜷缩在手套内,隔着手套搓了搓手,又整理了一下下巴至脖子布料堆叠的围巾,让呼吸畅快些,才把晃神的目光落在对面同样微微发颤的臃肿身影上:“好早。”

“出门一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所以早点动身好。”对面也喷了一口白雾,面容短暂地被模糊,雾气散去,是熟悉的少女的面庞。

枯针沉默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没什么要买的。”

韵术麒虽然不太懂女生的细碎东西,生活所需基本都配置齐全了。加上枯针自己也不太清楚一般的人类女生都该有些什么,也认为足够了。这样一来,当嵇绵奈发出逛街之约,她却是没有什么购买欲望。

嵇绵奈粲然一笑,走上前来:“我喊你陪我逛街,你以为就只是逛街啊?”

枯针只好沉默地陪同,走走停停。大概人类就是可以没有明确可行目标地晃荡下去也心安理得的存在吧。无法理解就默许着。

也许是觉察到枯针兴致不高,面上虽然没有不耐烦之意,却也并不怎么感兴趣,嵇绵奈逛了大概两个小时,带着她找了个餐厅坐下了。

翻阅菜单点好了食物,在室内的暖意中渐渐安稳下来,把手套摘下放好,等待上菜的时间,嵇绵奈睁着水盈盈的眼眸,望着她:“你真的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呢。”

枯针对于这种打量已经无感了,但是交谈得继续下去:“怎么说?”

“你对穿衣打扮一点也不讲究,不喜欢购物,对柔软可爱的事物不感兴趣……”嵇绵奈数着,大为惊奇,“你真的是女生吗?别是跟韵术麒待久了,审美都偏男性化了。”

枯针刚才还疑惑着为什么她每从货架上抓起一个玩偶都要往她怀里丢,香水什么的也要往她身上试,原来是在试探她是否感兴趣。

完全不打扮的女性,这个世界上也有无数,这很奇怪吗?也许只是嵇绵奈遇到的太少了,以为稀奇。

分清楚什么是必要的,什么是需要的,按照现实条件进行选择获得与否,比如玩偶抱起来很舒适,但是不需要,更不必要,那么不需要花费多余的精力在这上面。

被规训了的喜好,节省原则。

她本就与他们不同,没什么增益的模仿更是免去。

“如果人们对柔软可爱的偏好是天生的,我可能有所残缺。”枯针盯着面前的水杯,额前的齐刘海快要把眼眸盖住了,“但是没什么不好。”

“你会喜欢上的。”嵇绵奈笃定,“不喜欢大多数人所喜欢的东西、以为独特小众的,最后总会慢慢回归人群。因为大多数人的喜欢一定有足够的理由和魅力,个人的力量太微弱,而且抵抗也不利于你去适应。你没有感到讨厌,只是还不喜欢,那么接触久了,你会喜欢的。”

“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模样,相同的喜好和话题,便是好么?”

“那就是一个群体。寻求着同质的,遵循着既定的,收拢聚集起来,集体认同感什么的……”嵇绵奈微微惘然,就着唇边的吸管抿了一口饮料,“我们不得不待在一个群体里啊,一个人太孤独了。”

“你害怕孤独?”枯针稍稍抬起眼眸,像是刚从洞穴钻出来探索世界的小动物。

“嗯,我怕。”她的声音轻下去,像是喃语,“很怕。”

嵇绵奈回望过去,眸中含着什么情绪,声线柔软:“如果你拒绝陪我出来,今天的安排就大变样了,我只会待在教室里刷着刷不完的题,偶尔抬起头,大家都是低头写着的模样。气氛很压抑。谢谢你陪我出来,虽然我知道你本来不愿意。”

枯针微微眯眼,淡然道:“我也想出来走走。我的活动范围基本只局限于三点一线,其他的韵术麒不会允许。他总是害怕我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校园里谁会在意我?大家都各忙各的,但是我不想和他们忙一样的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忙的。试卷?作业?只要活着,不是每天都会有新的吗?不论勤奋或懒惰。”

“话虽如此,一般的学生,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缺席任何一个部分,甚至要更奋进的姿态投身其中。也许还是希望着,所谓的改变命运。”嵇绵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好好学习,但是不得不。不说惩罚,被课代表追作业,被老师点名批评,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但真的做不完,除非考完试毕业了。”

“毕业了又怎么样呢?人们似乎很重视这个,甚至还要专门设置毕业典礼。毕业不仅仅只是求学阶段一个寻常的已经能够预见的步骤而已吗?”枯针皱眉。

“毕业当然要认真对待,你想想看,你辛辛苦苦熬了几年,终于结束了,终于看得到成果,又面临着与已经共同奋斗熟悉起来的人们的告别,很多件事很多意义叠在一起,当然要好好弄一场仪式结束。”嵇绵奈被她这么一打岔,原本的情绪被抛开,振振有词地说服着。

“这样……”枯针若有所思地叹。

“时间过得很快啊,一回神,又要到期末了。”嵇绵奈托腮,“确实都是相似的,每一场考试,每一张试卷,重重复复,翻来覆去,留下来的是什么呢?离开这些,还会记得多少?还能用得上多少?但是现在不得不为了这些努力,美名其曰为了将来,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其实没什么意思,都这么过来的,也说不了什么。”

大多数人如此,便对么?这个问题怎么可能有完美的标准答案……

嵇绵奈郁闷了一会儿,想起来对面的人儿比她年幼,还不至于想得太多,也就不那么容易被困扰住,在她沉思这会儿可能正无聊呢!于是连忙挥挥手,似乎想挥去莫名的低沉气氛,换个欢快些的口吻:“哎呀,菜怎么还不上?刚才是有点饿,现在真饿了。晴珊,你饿了吗?”

枯针缓慢地眨眸,颔首。

她不是很习惯长时间对着个人,说些什么。要打消时间,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要说湖秋沙的话,他不是规矩颇多的人类,倒也不在意。说话很费精力。

既然嵇绵奈说意不在逛街购物,又只约了她一个人出来,应该,还是想和她单独说些什么的吧?那么,她不开口或许也行……

因为韵术麒的缘故而结识的两人,除了同样作为女生,还能够聊些什么呢?

“唔,那就再聊一会儿吧。”嵇绵奈揉了揉自己的手,虽然有些暖意,但是还不太自在。

枯针不想漫无目的地闲聊下去,干脆挑明:“我想听关于韵术麒的事。”

“……也行。”

嵇绵奈和韵术麒,相识于五年前。

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没什么可歌可泣的纪念性的事件,普普通通打打闹闹的中学生日常。

非要找出什么比较重大的事件,果然还是雨晴珊来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姿态,她还笑话了好一阵。但是想来也奇怪,是非常远门的亲戚,基本上没有见过面,为何……

在嵇绵奈认识韵术麒的时候,韵术麒已经是颇有名气的人了。全科学霸不说,又平易近人,体能也很强,据说有一次运动会还拿了很多个项目的第一。身高体壮的,收获迷妹无数。除了容貌不够英俊,其他几乎可以算作满分。

一切光环什么的,太理所当然了,除了光环本身,便都模糊化。

回忆不起来,似乎过往都在说说笑笑间逐渐消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断有新的记忆填充,品味着近期的快乐就足够了,不起波澜的琐碎日常,只是这样而已。前两天一起吃了些什么菜倒还记得,但是这没有意义。

因为太习惯了,所以不会去珍惜吗?可是自己明明很珍惜与他相伴的时光啊……

看着枯针期盼的目光,嵇绵奈一时语塞,竟是说不出什么来。

迟疑着,嵇绵奈问:“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我和他太熟了,觉得没什么值得特别说的,很多东西不是人尽皆知吗?比如优秀的成绩什么的。”

枯针歪头想了想:“你和他,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呢?”

“平时啊……挑着说一些碰到的事,吐槽取笑,叮嘱对方好好学习或不要那么拼命忘我地刷题,认真上课啥的……就很普通啦。但是基本上什么都可以讲,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了去,像是彼此的树洞?”嵇绵奈的目光越过枯针的头顶,似乎望向了还记得起来的过往。

太熟悉了,甚至不需要铺垫些什么套话,准备什么话题,设置什么内心戏,自然地说些什么就好。

自然的程度,甚至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不免茫然,竟然是这样的展开吗?挥手作别也不需要刻意结束话题,也不会意犹未尽,因为知道之后还会见面,还有新的话可以说,很长久的这么下去……

但是,毕业?

对哦,她也已经,高三了呢……毕业的告别,自然也包括相熟的他。到时候,还会那么自然轻松地挥手作别吗?只能通过通讯设备联络的话,绝对会丢掉很多真实感,变得疑神疑鬼,连对面的人是否还是相熟的那个人都不能确定了,在看不见的地方是否改变了也不知道……

这种微妙的感伤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被勾起的情绪……是对面的人儿的缘故?不,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不好。

嵇绵奈吸吸鼻子,又大口喝了半杯饮料,努力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视线聚焦到对面那张晶莹剔透的娃娃脸上:“你和韵术麒闹矛盾了吗?”

她和韵术麒的相处,可不能作为参照啊,只是说话都口无遮拦而且也不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罢了。

枯针摇头:“算不上矛盾。规矩太多,姑且能忍受,但不会一直纵容他。被他念着,比困倦的时候听到铃声更加不爽。”

“他那是关心你。”嵇绵奈想象老妈子一样念叨的韵术麒,忍不住发笑。

“我希望他抛掉那些规矩,把我当做和他平等的人看待,像对你一样。”枯针眉头微皱,表情淡淡的,声音也是,“我不需要被反复强调那些规矩,被限制得太死。你知道,他甚至不允许我和其他人交往。”

“交往?”嵇绵奈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她平常理解的意思,只是普通人之间的交往,“确实有些操心太过了。他也许不希望你被复杂的人际关系纠缠得困扰。”

“他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嵇绵奈轻笑两声:“那我和他还真有默契。但他那些限制让你不自在也是真的,还是得和他好好说说。这么可爱的小女生,怎么能不招人喜欢,反而让人敬而远之?很不合理嘛。你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该和什么样的人往来,没有防备心……你的防备心倒是挺重的,一般人都不好接近。”

枯针的视线继续盯着杯子,不语。

好不容易等来上菜,一顿狼吞虎咽的解决,便也顾不上说话了。

用餐后,继续逛街。

虽然走走停停花了很长时间,实际上并没有买什么,更多的只是看看有什么新品,差不多每个货架逛一遍。

枯针觉得嵇绵奈应该还有什么想说而没说的,便等着她开口。但到底耐心有限。

“你对韵术麒,是什么感觉呢?”

拿着一串油乎乎的小吃,在路边品尝着的时候,冷不丁地提起。

嵇绵奈差点噎住,连忙把喉咙里的吞下去,顺了顺气,才说道:“什么什么感觉……为什么这么问?”

枯针细嚼慢咽着,不会吃得很狼狈,在吃完一口的间隙说道:“你是他在我面前,唯一会提起的人。他似乎只放心让我认识你。”

“可能因为我是女生吧。”

“为什么限定女生?”

“男女之间总是有点,微妙?不太放心吧。”

“为什么?”

嵇绵奈觉得遇上这孩子的叛逆期了,也许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个能够信服的答案,只是想反着来。

稍微有些头疼,还是耐心回答了:“我们这个年龄段,对男女之间还是比较敏感的。早恋之类的说法也不好听,也担心学坏了。”

“但是韵术麒不是男生吗?”

“他啊……”忍不住长叹,“他和别人不一样。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他平时的作风太过正派?好好学生的样子,被誉为模范。该有的坏脾气一个也不落,但是在大家面前就默认是那么个标准好学生的样子。再加上,他是把你当妹妹啊。”

“有这么个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一切就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了吗?”

“他待你不好吗?”嵇绵奈望过去,只看见冷淡的半张脸。

枯针已经吃完,把签子丢进垃圾桶,正用纸巾仔细擦拭着嘴角,然后是手指。神情专注而平静,无可挑剔。

温柔固执坚定的模样,只朝着一个方向,如此相似。

或许是与他待久了,不觉间也染上了那份感觉,具体说不出来什么,但就是种种细节连贯加诸的整体感觉,相似着。

望着那样的身影,思绪不禁飘远……除了跟韵术麒相似外,似乎还有些什么,但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抓不住了,也辨不清。

“寻常意义上,应该是好的。如你所说,我不自在。”枯针半颔首,眸中幽暗,“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而这在他的规则中不被允许,也给不出想要的答案。你应该知道很多,以你对韵术麒的熟悉程度……甚至是,对我的熟悉程度。”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咬字似乎更用力,深邃的眼神也落入少女的眸中,伴随着一贯的清冷语调悠悠入耳:“绵奈,你会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些什么?”嵇绵奈怔怔的,因为吃东西而摘掉的一只手套都忘了再戴起来。

枯针近身,帮她把手套戴好,眸光始终抓住她的眼眸,缓慢轻柔地说:“我很贪心,想知道一切。你的记忆可能有偏差,说出你信服的事实即可。”

嵇绵奈看着她,愣愣地颔首,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神已经被眼前的人儿紧紧抓牢了。

“关于我的一切——关于雨晴珊的、你所知道的一切。”

“在今年之前,我没有见过你。”

“你见过,而且关系还很好……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嵇绵奈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坠入了某处深渊,周身被阴暗包裹着,刺眼的光明越拉越远,却意外的平静,熟悉而安全地坠落着。

枯针随身的小包里,一张边缘被烧焦的旧照片上,合照的众人笑容几乎一致,然而两张熟悉的面孔靠得极近地绽放着笑颜,天真无邪模样。

“韵术麒果然,没有好好看过那书架呢。”枯针暗自吐槽着。

将浑浑噩噩的嵇绵奈送回宿舍,一脸冷凝神情的枯针没有急着返回屋子,在校道上漫步着,沉思着。

蓝发碧眸的妖族影尊湖秋沙施施然地跟随在身旁,忍不住轻叹:“一会儿不见,你掌握的魔法已经……看起来成效不错。”

“精神控制?不,我只是模仿一下你的手段。”枯针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脑袋,指的是之前他用妖力搅动脑海的事。

原本以为有序堆叠的结构,被模糊化,被搅动得浑浊,本来放置在左边的可以飘到右边,被压在角落的可以落在最显眼的位置。

动脑子的事,很复杂,若是碰上强烈抵触的,外来的力量大可收回放弃,内里的震动确很可能造成非死即伤。

倒不是什么粗暴的手段,只是取巧,用言语和眼神放松戒备,然后轻轻拨动一些,动摇起来,植入一些概念,让这些概念与原本就放置在那里的并存着,彼此相觑,猜测试探。

“魔女的魔力确实无所不能呢。”湖秋沙轻轻拍掌,意味不明的感叹,随即转向更感兴趣的方向:“可以开始炼制魔药了吗?”

“不行。”枯针不假思索地否定,声音干脆,“有了一定基础,但还在探索阶段。对嵇绵奈的试探,放在第二个人身上大概率不会成功,我也是第一次对他人用出精神魔法。我不确定我能够用出多少种类的魔法,强度和稳定性也不确定。等我有一定把握再与你说。”

“不愿冒险的性子呢,这样我对你的魔药就更期待了。”湖秋沙继续赞叹,唇角是狡黠的笑意,“不好奇我去了哪儿吗?”

湖秋沙大概消失了好些天,具体多少天记不清了,也没有刻意留心。有些闲暇想找湖秋沙聊会儿天,感应一番才发觉找不到他的痕迹。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枯针困惑了几秒钟,没有在意。反正他在与不在,区别都不大,天可聊可不聊。

他这么显出身形,才想起来他之前不在。

哦,回来了……这样淡淡地在心里一叹,没什么想法。

湖秋沙也习惯了她的冷淡,直接揭晓谜底:“我去找了老朋友,让他帮忙打探在外的魔女。”

“在外的?”枯针听他提起魔女,代指的却是她以外的存在,心下有些微妙。

同为魔女的其他存在,是怎样的呢?

“绝大部分魔女,终其一生都待在领地里,不会外出,也不会有外出的想法出现,因为领地里就足够好,资源也充足,只需要潜心炼药,鞠躬尽瘁便可。但是构筑内部稳定的基础,还是要派遣一些人在外行走,补充家族资源,与其他势力保持联系等等。大名鼎鼎的魔女家族,也不是全然不食人间烟火,在外的魔女数量长年稳定在一个数值,既不会与家族离心,也可以为自己谋些利益。”

“魔力与妖力相对,颇有几分水火不容的形势,然而魔女与妖族之间关系较好的也并非没有,前月尊似乎便是以魔女为妻……”湖秋沙想起那桩轶事,眸中光芒微动,不作评价,回到话题,“光让你自行摸索还是不太行,我会找个魔女教你。”

“魔女有那么容易接触?”枯针怀疑。

陆陆续续从湖秋沙口中得知的魔女形象,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也有足够的实力仰仗,不受人驱使,自成一股势力,神秘地独立于世。

且不论魔女能否被请来,她流落到家族之外的原因还不清楚,也没有强大的力量傍身,就这样贸然与其他魔女接触……

湖秋沙笑笑:“我影尊之名又不是虚的,还是有这么个面子的。既然能叫来,自然是交代好了的,不会将你的存在泄露出去。”

他又思忖着:“我想得到最好的魔药……那么有资格教导你的,也得是足够强的魔女。不知道能否找到呢?还是值得期待的。”

枯针对此并不抱乐观的态度,但要操心的是湖秋沙,那便无所谓。

湖秋沙分享完新情报,还是问了问她的情况:“情况怎么样了?”

枯针微微皱眉:“与先前得到的有些出入。今晚梳理一番。还是不能排除说谎的可能。”

“什么情况下,算是有把握破局呢?”

“找到韵术麒明显的破绽,问出他的目的。”枯针叹气,觉得还任重道远。

魔力和信息方面都进展缓慢。

所谓的关键信息并不存在明确指向,除非韵术麒放弃伪装,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收留她的目的是什么,预期得到什么。

把她作为人类女生收养着,他作为异性,可能居心不良,但也是更显而易见的世俗层面的居心。

把她作为异族魔女收留着,培养着好感与信任,该不会也是为了魔药?

韵术麒是个人类不假,她在他身上觉察不到异族的气息,长期近距离的观察也没有发现异样。

他知道多少呢?他想要什么呢?能够控制局面的底气从何而来?

纯粹的利他性,在世界上不可能长存,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就连墙缝钻出的小草,也在拼命吸收养分存活。

仅仅是设置很多规则,满足着控制欲,就足够了?

如果,他才是被控制的那一个呢?

枯针抿了抿唇,停止设想。

“还不到时候。”她肌肤胜雪,眼眸纯澈,神色犹如化不开的深冰,冷硬着,“他只是个人类。榨取掉价值,拿来作炼药材料也未尝不可。我也是有脾气的,我也不过是个想找材料练手的魔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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