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梦》
（剧情灵感来源《中国式家长》游玩历程，人名来源于群友。）
10
看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女，魏悟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倒不是说什么因为重男轻女的老旧思想而生的失望——毕竟再怎么说，魏悟也算是新时代的新青年了——至少曾经是这样，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半只脚入土的中老年人了。之所以他心中有点怨气，全然是因为孩子的起名问题。
魏悟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自己的底线——上一次是不顾自己的反对，坚持放弃从小就开始培养的电竞，转而去当了体校老师；这次更好，不但让孙女随母姓，还给她取了流蔻儿这个名字。
再怎么说，他们两代人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化人，虽非文科专业，但也自认为有一定的文学素养。流寇？土匪？
这是一个女孩子家该有的名字么？
面对魏悟带着点怒气的尖锐诘问，魏鸦澹则一直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无辜表情，只说是随自己妻子的意思。
看着儿子脸上那一如既往不曾改变的微笑，魏悟一时气急，却又觉得无可奈何，最终将心中惆怅都化作一声叹息，而后反身坐在沙发上，低眉凝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鸦澹坐在了他的身旁。
父子二人就这样坐着，谁也不先开口打破这沉默，时光于此间静静流逝，恍惚间又仿佛倒转，带他们回到了过去的那些日子。
9
魏悟是第一批电竞时代的逐浪人，从小学时代第一次接触电竞起，他便坚定了要当冠军的梦想。只可惜，时代的弄潮儿往往只有那么几人，更多的则是簇拥陪衬着他们，最终沉寂如海的浪花——魏悟便是后者。
从后人的视角来看，仅论专业技术，他当时已经具备了冠军级别的水平，但奈何忽略了体魄的培养，导致体能太差，每每在比赛到达后期或是决胜局时，就会因为体力下降而导致操作变形，从而一次又一次地与冠军失之交臂。在辗转打了将近十年，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条路，转而成为一名战队经理，以另一种形式来延续自己的逐浪追梦。
本以为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战队运营方面的知识，最后竟成了赖以谋生的工具，使得魏悟不得不唏嘘感叹。所幸作为一名战队经理，收入并不算低，因而儿子魏鸦澹的生活，虽比不得首富家庭那般纸醉金迷极尽奢华，但也算是衣食无忧，甚至零用钱都抵得上普通家庭孩子的生活费了。
若他选择延续自己的道路，即使打不出什么成绩，但至少也可以接手自己的俱乐部，可他却偏偏选择了去体校当老师，靠着那微博的薪水，艰难供应着一家三口的生活。
自己的儿媳妇，魏鸦澹的妻子流鸳，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
对于她成为自己家庭中的一员，魏悟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没做好心理准备。他一度觉得，自己的儿媳妇会是也应是那个叫做牧唯的女孩——至少以他的经历与经验来分析是这样的。这个时代，什么东西的变化都是日新月异的，甚至连电竞都用不了三五年就会有大的更新换代，唯有感情一途还显得有些古朴，以至于其间的诸多规律，往往可以跨代沿用。
平心而论，魏悟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那个叫做牧唯的女孩。她脸上常常洋溢着的笑容，其间散发出的热情与自信，正是鸦澹所缺少的。魏悟当年对鸦澹的要求可谓及其严格，甚至到了哪天学哪门课都得听从自己安排的程度，可唯独在感情之事上算是网开一面——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青春，有所共鸣故而才会这么做。
忆及此，魏悟便又想起了自己与妻子秦屿路的那些青涩的少年时光，不由地舒展了眉头，转而沉浸于另一段回忆中。
8
流蔻儿坐在电脑前，一手抓着鼠标，另一手搭在键盘上，魏悟站在他身后，语似连珠般地不停指导着。焦躁在渐进的语速中酝酿着，也许她在这方面的天赋随了她母亲，魏鸦澹在这个年纪只用了十分钟就学会的流程，到了流蔻儿这里，却是已经一个多小时仍还是磕磕绊绊，流蔻儿的母亲流鸳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眉宇间带着点担忧，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终于，在魏悟爆发前，流蔻儿倒是抢先一步，摔掉了鼠标，双手环抱胸前，侧过头去地念叨着：“什么破游戏，无聊死了，我不玩了！”
流鸳见状，赶忙上前去，抢先一步拽过流蔻儿，将她拉在身后，同时向着魏悟说道：“爸，您别生气，蔻儿还小，不懂事。”
说着又向着流蔻儿呵斥道：“蔻儿，快和爷爷道歉。”
“哼，我不要。”流蔻儿仍然倔强地扭着头不去看魏悟，气鼓鼓地嘟着嘴反驳道。
恰此时，魏鸦澹正好下班回家，推门而入，看见了这气氛凝固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一幕，微微有些错愕。
这几天他确实有点焦头烂额，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流蔻儿的小学入学事宜上了。不同于以往的唯分数论，现在想要上个重点小学，除了达标的成绩外，还需要一笔不菲的入学费。以他作为体育老师的工资，平时供养一家三口温饱还算勉强，却也没什么积蓄。尝试申请了几次贷款，也统统没有成功。他已决定，若最后一次尝试也失败了，就腆着脸，去问父母要钱了。
再怎么苦，也不应苦了孩子。
7
孩子的情绪就像六月的天空，前一刻还如阴雨般皱眉的流蔻儿，现在已是拨云见日，重新换上了笑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流鸳坐在她身旁，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不时侧目看向另一边阳台中的魏悟与魏鸦澹父子二人。
“拿着吧。”魏悟开口道，将一个包裹递给了魏鸦澹，后者掂了掂，感受了一下其中分量，也大概猜了出来其间为何物。
“可不是我给你的。”魏悟扭过头说道，“是你妈让我带过来的。”
魏鸦澹点了点头，陷入沉默，良久后还是开口道：“谢谢。”
而后便又是沉默。
与阳台仅一墙之隔的客厅中，却是显得有些喧嚣的欢声笑语。荧屏中正上映的，是当红明星牧唯的新剧。流蔻儿似乎对她有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自两年前第一次见过她演的电视剧后，便仿佛沉迷其中，一有空就守在电视前准时观看。
“妈妈，我长大以后，也想成为牧唯阿姨这样的大明星！”感受着母亲指尖传来的温度，流蔻儿轻声说道，眉眼间跃动着带着希冀的光芒。
“蔻儿一定可以的。”流鸳轻笑着回应道，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只是视线却仍聚焦在阳台的方向，父子似是结束了交谈，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样，我就能赚很多钱了！”背向那边的流蔻儿并没有看见身后的变故，“爸爸也就不用为钱而发愁了。”
微弱而坚定的声音顺着寂静的空气，落入魏鸦澹耳中，让后者愣在了原地。
6
魏悟的冠军梦，其实从来都没有破灭。当他发现靠着自己已经无法将它实现时，便将所有的希望，转而寄托给了魏鸦澹。
由于吃了体魄的亏，魏悟痛定思痛，于是从小便加强了儿子在这方面的培养，以至于亲戚朋友们一度认为，他想把魏鸦澹培养成一名体育生。此外，则是藉由星际争霸二这个自己奋斗一生，即将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古旧电竞项目，来培养他的兴趣，手把手地教他各种流程，到得他稍大之后，魏悟便很少再亲力亲为，而是给他制定了更为详细的计划——包括课程，包括训练，在魏悟看来，自己当年能一边练着电竞，一边与心仪的女孩风花雪月，最终还以610分的成绩考上了西安交大，那自己的儿子，也同样应该做到如此。
然而在鸦澹的心中，除了那段他们二人一同在屏幕前，以鼠标为画笔，以键盘为钢琴的时光外，电竞，或者说电子游戏，便再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乐趣了。反倒是那些用于锻炼体魄的传统体育项目更加吸引他，在小学的一次匿名志向调查中，他瞒着父亲，偷偷写下了“奥运冠军”这个答案。
虽然如此，但他一直以来都还是顺着父亲的意思，学着那些文化课程，练着最新的电竞项目，同时还要兼顾体育锻炼与战队管理课程。最终他也算是没有让父亲失望，以640分的成绩考入了复旦大学，大学期间也一直保持着训练与状态，只等毕业之后，就正式成为职业选手，按照魏悟规划的路线，来延续他的冠军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5
“毕业以后，准备做什么呢？”牧唯一手举着杯冰咖啡，凑到吸管前深吸一口，感受着苦涩与冰凉在唇齿间交汇碰撞，最终顺着喉咙一路滑入腹中的体验，“像你父亲那样，做一名职业选手，退役之后再接手俱乐部？”
坐在她对面的鸦澹同样端着杯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杯子，微微发白的指节和杯身上浅浅的印痕，都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悸动。
与他不同，牧唯在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学业了，而是完全踏入了演艺圈，此时的名气比起四年前要更胜一筹，眉宇间的青涩渐渐褪去，留下的是更加成熟的热情与自信，在几年的潜心磨炼后，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是一名颜值与实力兼具的当红明星了。
她还会看上自己么？又或者说，自己还能不能像中学时那样，有着一次又一次与她形影相伴的机会呢？
魏鸦澹的内心颇为忐忑，连带手中握着的咖啡杯也开始微微摇晃。
“小老弟，你的心里有点乱呀！”察觉到他的异样，牧唯也不掩饰，反而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魏鸦澹，“有什么心事吗？和姐姐说说？”
若说鸦澹先前的内心还只是微起波澜，那现在就已经完全是翻江倒海，那许久都未曾听到的熟悉的称谓，在几年前就曾让他心悸，在几年后的今天仍是如此。
时至今日，他已记不清当日后来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自己仿佛完全被牧唯牵着走一般，就将心里的种种思绪一吐而空，只记得最后临别之时，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确信一件事或是东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就不应该再犹豫，而是想方设法地去果断争取。”
4
自那以后，魏鸦澹就再也没见过牧唯——其实他们一直保持着社交软件的好友，鸦澹也是为数不多的，能看见大明星牧唯朋友圈的几人之一，然而除了默默点赞以外，他也没再做什么，没有评论，也没有再找过她聊天。魏鸦澹最终鼓起勇气，拒绝了父亲的安排，放弃了自己练了十多年的电竞项目，转而凭借着身体素质和积累的运动技能，去一所体校当了老师。
在他先斩后奏，刚做出这个决定时，魏悟几乎是暴跳如雷，就差冲到魏鸦澹家里，提着他的衣领一顿诘问，所幸秦屿路对儿子的抉择的态度还算开明，劝住了怒气当头的魏悟，而鸦澹也适时地宛如蒸发一般和家里断了联系，等到再发来信息时，已是邀请父母去往自己的婚礼了，这次不仅仅是魏悟，就连秦屿路都显得有些惊愕。他们的儿媳妇，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看起来有点木讷寡言，问及工作时，也显得有些含糊其辞，好在她还有一手厨艺，烧的一桌好菜，勉强按捺住了魏悟那即将再次升腾起来的怒火，在那个夜晚，魏悟和魏鸦澹，就像今天一样，各自坐在沙发一侧，低眉沉思着，于寂静中追忆着时光。
每个人的青春，都如同一轮形态各异的蛾眉月，再怎样残缺，也总有着些闪耀如华彩的记忆；而再如何闪耀，也逃不脱终有些或多或少的遗憾的命运。
3
“爸爸，剧组导演说，明天牧唯阿姨会来指导我们呢！”刚刚放学回家的流蔻儿一脸雀跃地与父亲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魏鸦澹有点木讷地点了点头，僵硬地回应着女儿。倒是妻子流鸳来替他解了围，带着欣喜地祝贺着女儿。
已经步入中学的流蔻儿，坚定地走在自小便明确的梦想道路上，为成为一名影视明星而努力着。对此鸦澹没什么意见，而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女儿，倒是流蔻儿的爷爷魏悟显得怨气颇大，毕竟他一度想在孙女身上延续自己那从未实现的冠军梦，而当他知道小学的电竞课程不接收女生时，则是又一次暴跳如雷，那以后，则显得有些一蹶不振，甚至不再来到流蔻儿的家中，半强迫式地以游戏训练她。
“导演说明天我们会练到比较晚，所以爸爸你到时候要来接我哦。”流蔻儿话语间的兴奋仍不减，说完后便一蹦一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翌日的排练十分顺利，基本功扎实，性格又乐观开朗的流蔻儿，毫无疑问地吸引了牧唯的青睐。在其他学生与演员们都先后离开后，她俩仍待在片场交流着，眼见时间渐晚，她们便一边向门外走着，一边继续交谈着。
深夜屋外的街道上，已经显得有些冷清。除了偶然来往的车辆外，已几乎不见行人。只有魏鸦澹一人还伫立门外，静静等候着女儿出来。
与牧唯视线交汇时，他们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复杂，鸦澹本能地想转过头去有些逃避，牧唯眼中，则更多的是欣喜。
“她是你的女儿？”牧唯试探着上前问道。
魏鸦澹点了点头。
流蔻儿眼中神采更亮，敏锐的心思让他猜测到，父亲与自己的偶像牧唯阿姨之间，仿佛有着些故事。
“蔻儿，你待在这边，我和牧唯……阿姨有点事要说。”魏鸦澹向着流蔻儿说道。
“叫什么阿姨。”牧唯佯作嗔怒道，拉过流蔻儿，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叫姑姑。”
“啊？”流蔻儿有些不明所以。
“当年上学的时候，你爸爸他可一直管我叫姐姐的。”牧唯说着，眉眼含笑看向魏鸦澹，“是不是啊，小老弟？”
笑颜如故。
魏鸦澹也露出了笑容，点头回应着牧唯，伸手接过流蔻儿肩头的书包，和牧唯一左一右，走在流蔻儿身侧。灯光伴随着月光洒落，将他们的影子照在地面上，风声也于此刻止息，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
2
随着电竞项目的热度与地位的与日俱增，其在基层间的普及度也越来越高。市内现在正在举办一场星际争霸二的比赛，只允许除现役选手以外的玩家参加，旨在借由此，让普通人也感受一下身为选手般战斗的体验。
魏悟不知怎的，竟也鬼使神差般的报名参赛了。按理说已经人过中年的他，在这比赛中也许就是一轮游的命运，但也许是运气使然，又或许是曾经的底子还在，他竟一路有惊无险地顺利晋级，来到了半决赛，然而大概是先前已经用光了运气，这一场他输的很干脆，光速0：3，告别了赛场。
“老爷子，还是回家抱孙女吧，这个游戏已经不适合你了。”赛后，对手甚至还带着点嘲讽意味地对他调笑道。
魏悟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这是已多年未曾有过的体验，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报名这比赛，以至于今天自取其辱。
想要反唇相讥两句，却又恍然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再去和这些年轻人置气斗嘴，实在有些不妥，便只好将委屈咽回肚内，站在一旁，看着那年轻人踩在自己头上，步入了决赛。
等等，他的决赛对手是……
自己的儿子，魏鸦澹？
1
“你还是回家敲键盘吧，这个游戏已经不适合你了。”
魏鸦澹赢的同样干脆，在赛后模仿着那人的语气，将他先前嘲讽的话语稍作修改后尽数奉还。
他的对手已呆滞在键盘前，还在挣扎着不愿相信方才的一切。前一盘和魏悟对战时他打出了自信，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职业选手的水准，可接踵而来的决赛，却将他所有的幻想都狠狠击碎。
二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魏悟扛着奖杯，魏鸦澹则是提着奖牌——虽然这比赛整体上来看只是一群业余选手间的打打闹闹，但在面子上做的也足够正式，奖杯奖牌这种东西都不少，力求最大程度模拟真实比赛的盛况。
“你怎么想到，会来打这个比赛的？”魏悟问道，先前败北的阴霾已经随着儿子的夺冠，基本被一扫而空。
“我就想着拿个冠军，让你开心开心，也省得你老祸害我女儿。”魏鸦澹耸了耸肩道，“倒是你，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来这凑热闹？”
魏悟有点惊讶，印象里这似乎是儿子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应对自己的提问，正要吹胡子瞪眼时，又转念一想，才发觉这种体验好像也不坏。
“干嘛？有规定老年人不能来打嘛？”魏悟反问道，“而且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教的你，虽然我现在打别人有点吃力，但打你还是很轻松的。”
“哦？”魏鸦澹眉头一挑，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父亲，“那，回去以后我们再试一试？”
“来呀，你这臭小子，真当我教训不了你呢！”
夕阳洒落在街头，夏天的晚风，温暖而悠扬。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