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
当一声凄厉的炮响撞破煌煌的美梦,金乌拖着残翅西落,自此宣告白日的逝去,戚惶的黑夜终于到来……嘘。
当你温和地走,人那个良夜。
猩红的花朵,乘着远洋的船只驶来,在异乡的土地上顺风顺水地落地生根,在阴影中蚕食蔓延,绞烂了原生花木的根系,缭绕的烟气笼住了断壁残垣,造出了好一幅上国气派。在这迷蒙的虚景中,不请自来的远客砸开了家门,端着刀枪横行霸道;大老爷们翘着胡子,躺在尸骨攒成的银堆上醉生梦死。直到一杆枪膛直抵咽喉;直到孤儿寡母的哭喊声语惊四座——良辰美景都化作城墙下骇人的烽火。
于是士人举子的卷册奏章正洋恣意,四九城中墨迹报纸叫卖声声;于是振臂一呼.千万人逼相应和。于是青天白日旗临风昭昭,镰刀与斧头划过长空。英雄死在末日的十字路口,眼中是未燃尽的火焰。鲜衣少年丢下火把执起权杖.在心脏里藏满魔鬼。飞蛾前赴后继地冲向星火,直到燎原,直到世界在脚下燃尽。
人至一生,何其短,何其憾,何其无能为力,何其为造化所弄;又何其前赴后继,为孜孜以求者,未可推卸者而百死不悔。
我们不能——绝不能——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他们从短哲的安宁中被叫醒,匆匆地跨过鸭绿江,前往异国的战场。从夏到春,从春到夏,一次次冲锋,一场场轰炸。坍塌山洞里的歌声回荡,一遍遍唱着故乡的稻香;雪夜里趴伏的身影再不能听见一声声冲锋号响,星星在黑夜中咀嚼亡魂。
他们是离死亡最近的人,是无论多害怕都没有逃走的人。他们迎着敌人,带着一张张因恐惧 与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冲上去,留给我们的,是山一般的脊梁。
你看,没有人温和地走人那个良夜。
拉手风琴的小丑在台上手舞足蹈,远郊近邻相互攻讦喋喋不休,奇形怪状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可我看到霞光在长夜划破巨大穹顶。在有残肢默然漂浮的海上,在那更远的自由之处,那颗太阳终于挣脱重力,回到属于它的天空。
她如鱼得水,她光芒锋锐,拔地而起,万丈万丈。
请……不要温和地
走入那个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