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重归故土

　　天琴愣住了——错不了，这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自从离开小马国的那一天起，天琴每天都会把照片拿出来看看。这可是自己的亲妈啊，而她现在正举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

　　她几乎下意识地朝她走了过去。

　　“你-你是……”她开口。

　　那个女人看着她，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琴？”

　　天琴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她伸出手想要握手，却被妈妈一下紧紧拥入怀中。

　　她们抱了好一会才松开，这时她妈妈脸上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你的眼睛……”

　　“它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她摇头，“当时你爸爸说找到你，并且和你说话了的时候，我都差点没信呢。”

　　天琴突然想起，看看周围的人群，“他在哪呢？”

　　“他去夏令营接克洛伊回家了，不过我们应该会比他们先到家一点点。”

　　“啊，我妹妹，我都等不及了。我和小孩子们一直玩得挺好，想想都激动啊。”天琴笑着。

　　她妈妈只是点头，“但我们还不完全确定……我们还不能告诉她你是谁，毕竟万一不是的话……”

　　“我明白。”天琴这么说着，但其实心里十分不解，她从身侧的背包掏出那张相片，“呃，你看这张照片，我——”

　　“我在邮件里看见了……我记得这张照片，当初就放在你房间，和你一起消失了。”

　　“这不就是证据吗？你们是信我的对吧？”

　　“我们当然信你，但是小心一点也是迫不得已。要是能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我知道，我也一样……” 天琴轻轻把挎在身侧的背包背好，“要是我能告诉你们就好了，但是……”

　　“你不记得了。”

　　“是啊。”

　　“你知道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吗？”她指着天琴举在胸前的照片。

　　是庆典结束后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一部分原因是她才从塞拉斯蒂娅公主那里得知，自己竟然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另一部分是杜威，他收养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却把照片藏了那么久才拿出来，好像拿出来一切就会过去似的。她离开小马国后一直都在期待盼望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她终于见到了。

　　“我……我也不知道它是哪来的了，我只知道……自己一直都有这么一张照片。”她的声音很小。

　　她妈妈轻轻皱眉，叹了一口气，“行吧，不管怎么说，先回家吧。”

　　“噢，呃……我还得先去拿我的行李，我在登机之前把它们交上去了。”天琴解释。

　　妈妈注意到天琴的神情，“我没忘呢，不用太担心了，去行李提取处取就可以了。”她说着，用头示意几个挂在头顶的指示牌，“这机场修得乱得很，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改改。”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天琴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到天上呢……应该说，头一次坐飞机到天上。”

　　她妈妈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似的，“反正跟我走吧，应该不会在机场里绕晕。”

　　这个所谓的“行李提取处”就是一个修着某种奇怪轨道的大房间，轨道转来转去，各式各样的行李也跟着一圈圈转来转去。好多行李箱啊……自己的长什么样来着？她希望不要被别人拿错。这整套系统就让她觉得云里雾里——既然行李和人都是一起到的，干嘛还要多此一举搞什么“行李托运”呢？

　　她观察别人是怎么取走行李的，人群在渐渐变得稀疏。

　　“那个……你之前都去过哪里啊？你不是说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嘛。”她对妈妈说，视线却不肯多离开行李提取处的传送带。

　　“基本都是出差吧，不过现在克洛伊也差不多大了，假期的时候我们经常带她出去玩。”

　　“这里一直都这样吗，比如这些安检、托运，之类的？”天琴问。她身前的那个人从传送带上取走了自己的行李。

　　“现在比以前严格多了。都是十年前的事情①了，想想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天琴都还是只小马呢，但她从她的声调里听得出来，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译者注①：十年前的事情，指的是 2001 年 911 事件。）

　　天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现在她才终于想起它长什么样子。它正沿着传送带朝自己移动，把手背朝着她。天琴动作必须得快，她准备好，行李箱一到面前，她就迅速俯下身子，用双手把箱子旋转半周，然后手指穿过把手，一下子将其提起。

　　“好了，那走吧？”她妈妈问。

　　“还有我的吉他。”天琴说。这把吉他她决不能丢。相比行李箱，她更熟悉自己的吉他琴袋。

　　“我听说你会音乐。”

　　天琴点点头，“是啊，不过吉他我还不熟悉，我也是新学。”

　　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传送带，吉他琴袋应该一眼就可以看见吧，毕竟那种不规则形状很明显，而且这些周她练了这么久，早就看习惯了，反而现在没看见了她才不习惯呢。

　　“家里又多了一位艺术家，你肯定会很快适应的。”

　　“希望如此吧。”天琴说。

　　她找到内森的吉他——她的吉他——并将其从传送带上取走。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担心它丢了呢。现在她终于拿全了行李，并且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心里的万斤重担终于可以放下。

　　“这下好了吧，我们回家？”她妈妈问。

 

 

　　“这是……我们的车吗？”天琴绕着车辆走来走去，仔细观察着。这辆车是红色的，很宽敞，但和她见过的其他车辆也并非相差太多。这不是老照片里的那一辆，但是话又说回来，那张照片本身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了。

　　“当然了，你可以把东西都放在后座。”她妈妈打开后边车门。

　　天琴把东西都在后边放好，然后自己坐在了前面——右前边，因为她知道开车的人总是坐在左边，她一直在留心学习。这是他们家自己的车……她的养父母甚至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呢，不过他们也用不着，除非要到镇外去，其他时候基本都是步行距离。

　　他们现在在一个黑漆漆的建筑里，奥德丽妈妈送她去得梅因机场的时候也把车停在这样的建筑里——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一样阴暗冰冷，一切相似到一种奇怪的程度，就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本来听说要去到几百英里开外的地方，以为世界会大不相同呢。相比之下，小马国里的小镇都相隔挺近，而她去过的每个地方都各不相同。

　　她们在这幢灰漆漆的建筑里面转了好一会才找到出口，重新见到阳光。真奇怪，她本来还以为现在很晚了呢，结果光线还这么好，也许是她醒得太早了吧。

　　她们回家还得费些车程。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座城甚至比得梅因还要大，那些建筑又要高不少，而且样式各异。其中有一幢楼是反光的，像是一面大镜子，另一幢浅灰色石头塔伫立在其对面。这里就是她的家……

　　就是这里了，肯定是！她之前来过这里，差不多一年前，在她的梦境中！这次糖糖可不会再把她摇醒了，她可是真真切切地到了这。天琴把脸贴近车窗，偏着头想看到建筑的高处。

　　“你之前住在爱荷华吗？看来那边高大建筑不多呀，是吧？”

　　天琴耸耸肩，“那个，我不住在那里……其实我也不记得我之前到底住在哪里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个小点的地方。”这是实话——费城会让马哈顿都显得像是穷乡僻壤，更别说小马镇了。

　　她们一路驶过城中，天琴看到那些建筑、商店，餐馆的名字，一开始还只是觉得似曾相识，看着看着，竟然越看越觉得离奇。一些酒店的名字和得梅因那边的一模一样，就好像是从那边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

　　车程继续，高大建筑慢慢在变得稀疏。她们驶过一座桥，然后沿着一条宽阔、有些许浑浊的河流前行，好一阵过后，拐进一个树林间的小街区，树木越来越茂密，房屋越来越稀少，到最后，干脆就是一片森林了，几乎看不见房屋的影子。

　　她们到了。

　　天琴已经在照片中见过这幢房子上百次，而现在，它就真真切切在眼前了。

　　车辆一停稳，天琴就急不可耐要解开安全带下车了。她踏在门口的小道，驻足。

　　十五年了，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化，她还认得出这里。不过这里好大啊，宽宽敞敞，两层楼，甚至门口的车道都比她想象的长。照片里可没有周围这么多树。

　　“我们到家了。”她听见妈妈说。

 

 

　　这座房子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天琴才反应过来这座房子其实也属于自己。

　　她走进客厅，房间一侧修着上楼的台阶，走到底是一座阳台，光线透过外面的树叶和巨大的窗户照射进来，整个客厅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光是现在看到的这部分，说不定就有奥德丽家两倍大了。

　　她朝房屋里面走去，注意到墙上有一幅画——一条红色的巨龙，蹲坐在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上。她从来没近距离见过一条龙，连它们的山洞也没去过，但据她从其他小马那里的所听所闻，她知道虽然龙族的体型千差万别，但总的来说，这幅画画得还挺准确，细节也很到位。画作的角上标着一个名字——塞琳娜M（Selena M）。

　　“那是我的早期作品。”天琴的妈妈注意到她在观察那幅画。

　　“这是你画的吗？”天琴指着画作，“你怎么知道一条龙长什么样子？”她转过身，凑近身子继续观察。

　　“我借鉴了托尔金的作品，你有没有读过《霍比特人》？”

　　“没有……我没听说过。”天琴摇摇头，那应该是本挺出名的书吧。“我听说你是个画家。”

　　“我和你爸爸都挺喜欢那些奇幻作品的，当初就是这样，我和他才遇到了彼此。”她妈妈说，“我一直都在帮他画书籍封面，《黑暗里的声音》是第一部，自那以后，他的封面就一直是我全权处理。”

　　“那本我刚才还在读呢……”天琴记起来那本书的封面，“那个，嗯……我记得里面的插图，我有点好奇，你有没有曾经……骑过小马？”

　　她妈妈轻轻笑了，“骑倒是骑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了。”

　　天琴点点头，不知说什么是好。

　　“问这个干嘛？你喜欢骑马吗？”

　　“不-不呀！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哎呀算了。”

　　天琴快步走过那幅壁画，到下一个房间。

　　本来在门口就已经觉得房间很大了，走进客厅更是觉得宽敞无比，特别是后墙那巨大的窗户，更是加强了那种宽阔亮堂的感觉。屋子中间有一个圆石壁炉，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一把长剑。天琴正想开口询问，却又注意到咖啡桌前有着更加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天琴探出手去想拿起这些小玩偶，正当快要触及之时却又停住了。

　　“那是你妹妹——那是克洛伊的。”

　　“哦……真的？”天琴有些吃惊。

　　她一开始以为这就是一些普通的小马玩偶呢——白色的小马，有着和塞拉斯蒂娅公主一样的优雅气质，但同时又和小马国的小马有很多不同，更加高挑，脸也要更长——但她注意到了它们头上的独角。

　　“哎呀，小孩子嘛，差不多每个女孩子都有个‘独角兽阶段’嘛。”她妈妈笑着，“也许我也还一直没长大呢。”

　　“啊……也-也许吧……”天琴笑容尴尬，“但你知道我早就跟独角兽没关系了吧？（I'm done with unicorns）②……还有魔法也是。”

（译者注②：这里也有“我早就不喜欢独角兽了”的意思。）

　　她妈妈只是点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唉……我们错过了好多在一起的时光，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甚至都没办法陪你……”

　　那时候天琴还是独角兽，还在学习魔法，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她才头一次发现了人类呢。两个世界究竟相似到什么程度啊。她现在竟然在这里和人讨论巨龙和独角兽，而他们竟然以为这些都是编来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她感觉就像又在和暮暮讨论，但是却反过来了。

　　“你失踪后，我们俩都痛苦万分，但我们最后决定还是再要一个孩子，所以你妹妹……嗯……就诞生了。”

　　“我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我知道。”

　　这时前门开了，她们听见沿着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类小女孩跑进了客厅，然后看见天琴，怔住了。她们面面相觑。

　　“你是谁？”

　　“呃……我是——”天琴说不出话。

　　“克洛伊，我们之前说过家里要来客人的吧？”天琴妈妈说。

　　一个人在她后面进来了，那人很高，嘴巴旁边留着一圈和他头发一样银灰色的小胡子。那人立即就认出来了天琴。

　　“你来了呀。”

　　天琴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这些人！——但是还是感觉好熟悉，有一种家的感觉。

　　“克洛伊，这是天琴，她之后将和我们住一阵子。”那个男人开口。

　　“她的头发怎么像那样？”

　　这倒提醒了天琴，她自己也在想为什么妈妈和妹妹都是棕黑色的头发，而自己却是青绿色。“是-是因为我喜欢这个颜色，所以我就染成了这个样子。”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已经在想什么时候去学一学染发，把头发弄回原来的颜色了。

　　“克洛伊，要不你先上楼去一会儿吧。”她听见父亲一只手搭在妹妹肩膀上说。

　　克洛伊点点头，最后朝天琴看了一眼，然后上楼去了。

　　天琴听着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她又转头，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爸爸，一会又看一看自己的妈妈。他们看起来和照片上相差无几，她头几张见到的人类面孔终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爸爸向她问候，“航班还顺利吗？”

　　她挠着自己脑后，“还可以吧。”

　　他看着她身后的沙发，“先坐下吧，不用讲究礼节，坐着舒服就行。”

　　她于是坐下了。虽然在飞机上已经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她还是感觉好累啊——坐在几千英尺高的高空，耳边还有引擎声轰鸣，那怎么能叫休息？

　　“这都好多年了啊……我们本来以为再也不可能知道你的下落了呢。”父亲穿过房间，在她身旁坐下。

　　她又瞟了一眼桌旁克洛伊的独角兽玩具，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她能瞒住小马国的事情。“我……我也想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我在电话上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我和奥德丽他们家住在一起，但是再往之前，我就记不清了。”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有一个……朋友，叫做兰德。我之前和他一起在乐队演奏。”天琴说，“我给他看了你的那张照片，然后他认出来了，因为他读过你的书。然后奥德丽用电脑找到了一些相关新闻，然后……”

　　他点点头，“先不聊那些新闻的事情吧，你失踪后，那些记者只会添油加醋帮倒忙。”

　　“你回家就好。”妈妈将她揽入怀中。

　　“嗯。”天琴放松下来，“那个，有没有……”

　　“什么？”

　　“我都饿了一天了，中午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啊？”

 

 

　　她告诉他们，她是个素食主义者，他们听到这一消息还有点惊讶。到现在，天琴还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她看见厨房里有一篮子水果，结果最后只抓了一个苹果吃。她好久都没吃苹果了。自从那次糖糖被强买强卖了一大袋之后，她就没怎么吃苹果了，现在竟然还有点想念。

　　吃饭的时候自然是要聊天的。虽然大家都在尽力开口，但饭桌上总还是有一种尴尬的感觉。她告诉他们她在得梅因的故事，现在她只能告诉他们这么多，然后又转向询问他们问题——总不能自己一直都是被问的那一个吧。

　　“为什么壁炉上挂着剑啊……”她问。

　　“哦，那有意思了。”父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笑容，“是一个粉丝送给我的。我到现在已经写作很多年了，最开始写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我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讲。”

　　“但那是武器啊。”

　　“刃是钝的。那个粉丝家里竟然有一座锻钢厂，他造了一把‘依瑞安之剑’（Errian's blade）送我。我和他是在一场新书发布会上遇见的。”

　　天琴点点头，“其实我也在读你的书，你好像真的挺喜欢……魔法的。反正我对那类东西没什么感觉。”

　　“但奇幻作品就是靠这些来吸引人呀。有时候现实世界太无聊了，奇幻作品就给人们提供遐想的空间，这也正是它们的用处所在啊。”他看看桌对面的妻子，然后又看看天琴。

　　天琴只是盯着手中的苹果，她发现手掌刚好可以舒服地抓住苹果那么大的东西。“好像……我觉得你说得也没错。”

 

 

　　午餐过后，天琴被领到了自己的房间。据他父母所说，这就是她还是小宝宝时居住的房间，在她失踪后，房间就被重新装修了，但基本是一直空着没人用。

　　父亲在门边放下她的行李箱，“需要帮忙收拾东西吗？”

　　她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也没有多少东西。”

　　“那我就交给你自己了啊。”他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房间竟然如此空旷——她早该想到的啊。

　　房间里东西不多，就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兼衣柜，和一个床头柜，全都是用深色木料制成的，没有多么奢华，但看起来很舒服。从她的窗边可以看见屋后的院子，那边主要是一片林地。她回想起奥德丽家那边的客房，她几乎都已经习惯了睡觉时外边不时传来的车辆穿行的声音，现在一下子到了这么安静的环境，感觉就像又回到了小马国。

　　十五年之前——好吧，快十六了——她就住在这里，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就被卷到了中心城中央。上千年来，人类的幼童再一次出现在了小马国，就算她之后到了小马镇当了一只“普通”独角兽，这样的事情还是非比寻常。

　　但假设她当初没有到达小马国，而是一直住在这里，她就会在父母的陪伴下成长，上学——要是那样的话，按她的年龄，估计她现在还在上学呢——然后作为费城的一个普通人度过余生。

　　那样的话，她估计也会和家里其他人一样，对魔法、巨龙、独角兽之类的东西着迷。没有对比，也许她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她认识的大多数独角兽都没什么意思，虽然她在小马国里也确实有一些朋友，但这里不同了呀，就算她与得梅因的朋友暂时分离，她在费城里轻轻松松就可以遇见更多有意思的人。

　　天琴在衣柜前蹲下身，开始把行李箱里的衣服转移到抽屉里，完成之后，她又把吉他靠在墙角。她从床上的背包里取出照片，将其放在桌面上。想了一阵子，她又把自己的七弦琴拿了出来，靠在衣柜边。

　　东西整顿好后，天琴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休息。

　　她回来了，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终于回来了。

　　她想着这些事情——她爸爸写书，但是却写的是魔法和战争；她妈妈画画，但是画里的东西却像是出自小马国；还有她的小妹妹，竟然喜欢独角兽到一种着迷的程度。

　　算了，今天太累了。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医生在用什么很亮的东西照她的眼睛，照得天琴眼睛都睁不开，泪如泉涌。医生检查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把那东西关了。

　　这才是她到费城的第二天，天琴就以人类的身份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医学检查。她坐在加了坐垫的椅子上，但还是好不舒服。检查的流程和小马国那边差不太多，甚至医生办公室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墙上挂着的解剖图。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想往那边瞟两眼。哇哦，详尽的人体结构图啊，要是她之前有这样的东西多好。

　　那位医生很年轻，戴着方框眼镜，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他问她之前打过哪些疫苗，她差点就说小时候得过小马痘了，还好反应快。他说的那些病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看来人类会得一种叫“水痘”（chicken pox）的病啊，但是究竟会得多少种病呢？她还不得而知。她感觉肩膀上挨了好几针，现在打针比小马时候疼多了。

　　但她知道他们带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打疫苗，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就是……

　　“你在想办法验证我是不是真的天琴·米开朗科斯，对吧？”

　　医生点点头，“我们已经取样了，样本会送到检验室，应该一周左右就可以有结果。”

　　他说的样本应该指的是刚刚伸到嘴巴里的拭子吧。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人类也像泽科拉那样使用魔药吗？这也许能在某些情况下弥补不能使用魔法的缺陷吧，那不然还能怎么办？

　　医生又不说话了，他一直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画着不知什么东西。天琴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安地抠着椅子边缘。

　　“我的瞳色一直都是这样。”她说。

　　“但你的父母都是棕眼睛。”

　　“呃，这个……”

　　“琥珀色非常罕见。虽说出生后瞳色改变的案例也不是完全没有，但那同样也非常罕见。”

　　“但是……我真的记得一直都是这样。”天琴眼神游离，不敢与他对视。

　　“那你记不记得——”

　　“我说了，我已经跟爸说过很多次了，在我到得梅因之前，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你是住在那里吗？”

　　“这个……是也不是，我只在别人家里住了几周。”

　　他点点头，在写字板又上添上几笔。天琴认不出他的字迹，真是恼火。“那你又是怎么到那边的？”

　　“我，呃……走过去的。”天琴吞吞吐吐。

　　“那你从哪里走过去的呢？”

　　天琴叹息一声，“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就算问我我也说不出。”

　　他继续写字，什么也没说。天琴坐立不安，只好把注意力又转移到墙上的图表，有一张图是关于人类耳朵内部结构的。她摸摸自己的耳朵，感觉挺僵硬的，远远不如小马耳朵那么灵活，不过也只是不能自己动罢了，听力上她倒没觉得有多大差别。

　　“你有没有跟你的……父母，谈过治疗的事情？”他低头看着天琴。

　　天琴转过头来盯着他，“我才没疯。”

　　他笑，“我可没说你疯啊，我们只是关心你的精神状态，看你在新生活里适应得怎么样而已。”

　　他刚说了什么，新生活？“你指的什么？”

　　“我还没怎么遇到像你这样的病例呢，但怎么说，失散的孩子重新融入家庭可能会很困难，这不仅仅是对你，你父母、你妹妹可能也同样不好受——特别是你妹妹。”

　　“嗯……这倒是没错。”

　　“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家的感觉吗？”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桌上的白色独角兽玩偶，虽然它们长得并不像她认识的小马，但还是颇有几分神似。“算是……有吧。”

　　“那就好。不过我还是得帮你爸爸联络心理医生。”他说。

　　天琴不禁叹息，他刚说“你爸爸”的时候顿了一下，好像还是不完全相信她似的——说到她父母，她回想起其实他们也是这样，她听得出来他们很想相信她，但就是非要固执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确定。真是一团乱麻。

　　“我问问这个鉴定的事情，还要多久才能出结果啊？”她同样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出结果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做这个“亲子鉴定”应该不会有任何害处。

　　“大概一周左右就可以了。”

　　天琴向后靠去，背倚在墙壁镜子上。再等一周就好。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结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