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第三十七章)
漼广身染重病,迫使家族突发危机,漼风被逼无奈应下与幸华公主联姻,以保漼家今后可得皇室庇佑。
昔日安康无恙的舅舅如今咳嗽不止,整个人憔悴至极;原本无忧无虑的三哥百般不愿,却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幸福求娶她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让从未经历过的时宜伤心不已,难掩低落情绪。
眼里的泪水强忍许久,终于到了马车内再难克制,她靠在周生辰肩头,顺着鼻背滑落,无声无响地掉下一滴泪。
周生辰微侧过脑袋,发现身旁的小姑娘正在哭泣,眉头不知何时轻皱,紧着出声询问,“十一,怎么哭了?”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双眼,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周生辰心中如同发皱一般难受,轻轻用手指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言语上给予安慰,“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十一...别太难过了...”
生在漼家,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时宜过去也怨过阿舅,不明白为何非要将她嫁到西州,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后来听了阿娘的一番解释,才得知其中原因和诸多苦楚,最终无法反抗,不能反抗,只能默默接受,应下这门婚约。
怨过也好,怪过也罢,毕竟有着血缘至亲,到了真正生离死别的时候,终究是舍不得阴阳相隔。
时宜将身子挪动些许,紧紧挨着周生辰,顺势钻进了他的怀里,只有靠在这里,感受着他的一呼一吸,才像是被安全感包围着,得到短暂舒适。
大致是一路奔波劳碌,加上情绪低沉的原因,怀里的人闭上双眼不久便已入睡,周生辰将身上的黑色大麾脱下,轻着动作披在了时宜身上,即便关着车窗,但为了避免寒风渗入,还是披上比较放心。
马车缓慢行驶,到达宫门口时,两名侍卫持刀拦截,斥声询问,“何人入宫?!”
声音传入车内,怀里的人生了动静,周生辰紧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愿她被吵醒,但与此同时,由于车夫的回话,依旧没能让他如愿。
宫门侍卫得知马车内是小南辰王与南辰王妃,立刻放下举起的兵戎,下令打开宫门放行,时宜被吵醒后睁开双眼,迷迷糊糊询问道:“殿下,我们到了吗?”
“到了。”他语气甚是温柔,如同在和小孩子讲话,丝毫不像是一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武将。
两人来到刘徽安排的寝殿,在踏入房门前,时宜抬头望向牌匾,映入眼帘的,是‘式乾殿’三个大字,让她不禁起了好奇心,“殿下过去也住在这里吗?”
周生辰笑笑,解答小姑娘的疑惑,“没错,这里是我幼时住的地方,许久没在宫里住,我也不知晓里面是否变了样子,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十三岁离宫,时隔十五年,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留在宫中小住,周生辰踏入殿内,来回环顾四周,房内陈设已变,过去接触过的物品也都换了新的,他不禁有些感伤,却又觉得合于常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人又不在中州,的确没必要保持原样。
时宜见他只是一昧看着房间,也不说话,好奇问了句,“殿下,房内可有变化吗?”
他一边搜寻着过往记忆,一边回应,“变了许多,不过...还是能想起幼时发生的事情,”周生辰指向屏风处,回忆起曾经发生的趣事,“以前这里是张书桌,小时候和皇兄玩耍,我只要每次躲在这里,他就会找不到我,如今想想,也不知皇兄是真的找不到,还是在刻意让我。”
时宜略微思索,分析道:“书桌下空间大好隐藏,但站得远些很容易就会看到,我猜...是先帝在让着殿下。”
父皇和母后走得早,长兄如父,周生辰又几乎是被他一手带大,玩耍时的刻意谦让,这点倒是不必怀疑,他浅然一笑,点点头附和道:“有点道理。”
时宜将身上黑色大麾脱下,递还于他,“今日寒风较重,殿下快穿上吧。”
“没关系,房内有暖炉,我不冷,”他接过大麾,重新披在了时宜身上,“方才在马车上被吵醒了,要不要再继续睡一会儿?”
小憩片刻,情绪好转一些,时宜摸了摸叫饿的肚子,不好意思说道:“我不怎么困了,但我来的一路上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了...”
从西州赶来中州的路上,总是担心无法与他碰面,心里忧愁导致没什么胃口,未进食太多,此时突然觉得胃里面格外空,需要尽快用食物来填满。
看到她情绪好转,还知道肚子饿,周生辰着实放心不少,“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红枣糕!”她几乎脱口而出,像是想吃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吃上。
周生辰笑笑,默默记下,“好,红枣糕,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忽然间这么问,一时间还真难想起,时宜在脑子里筛选,依旧不知道想吃什么,只好回应道:“其他没有了。”
饿着肚子,只吃红枣糕怎么能行,周生辰走出殿外,唤了一位太监到身旁,“吩咐御膳房做些红枣糕,另外再备些可口的饭菜,尽快送到式乾殿。”
“是,殿下。”太监得到命令,即刻前往御膳房,为南辰王妃准备饭菜。
或许是真的饿了,当满当当的食物摆在面前,时宜一口一口吃着,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周生辰在一旁添了杯茶水递到时宜面前,轻声劝道:“慢点吃,不着急。”
时宜意识到自己吃饭的速度的确比平时过快,她喝了一口茶水,紧着将速度放缓,这时军师踏入殿内,当看到南辰王妃也在,着实被震惊到,周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出声,在外面等候,以免打扰小姑娘进食。
他起身来到式乾殿门口,军师感到疑惑不解,诧异问道:“殿下,王妃怎么会出现在宫里?她不是在西州吗?”
周生辰不再隐藏脸上的忧愁,低声将漼府现状告知,“我今日拜访漼公时碰到了时宜和漼风回府,漼广如今身患重病,最多只能再撑六日,太后下旨,待漼公死后,丧葬之礼结束,便安排漼风和幸华公主的成婚仪式。”
太多消息扑面而来,谢崇思索片刻,明白了漼广如此安排的用意,“漼公是想用漼风和幸华公主的婚约,好让漼家今后得皇室庇护。”
周生辰沉了口气,附和道:“没错,一旦和皇室联姻,内有戚太后,外有南辰王府,即便漼广离世,漼家也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此番作为,如同漼广当日在大殿上逼我娶时宜一样,若非他搬出了舅舅和漼文姬的往事,我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这门婚事。”
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年龄又比自己小上将近十岁,当初百般不情不愿,就连下聘礼时宁愿在驿站休息,也不愿意亲自上门,本不抱任何念想,可直到见到时宜与其相处之后,才发现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懂事善良,安静乖巧,平静二十余载的心在遇到她后掀起波澜,再难恢复平静。
今时今日的他,不但没有不情不愿,甚至庆幸在那个时候答应娶小十一。
谢崇了解周生辰,嘴上讲着过去有多不愿,实际上如今娶了时宜回来,每日欢喜的不得了,就连在外征战,每晚睡前也经常拿着王妃送给他的平安符,一看就是半个时辰左右。
周生辰瞥了眼寝殿内侧,担心时宜等太久,便不再多言,“军师,这次我们要在中州多待几日,等到漼府恢复平静之后,再启程回西州,这件事情不要张扬,以免被他人知晓。”
“老臣明白。”谢崇向周生辰拱手行礼,随后走出殿内。
周生辰转身准备继续陪时宜吃饭,谁知隔着一面屏风,站着一位手拿红枣糕的小姑娘,慌乱回到最初的位子上,佯装不知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