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四十一章 逐光

诚然李禄想揪出伤了骆焓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在这之前，他更想要的是伴他身侧。

若不提此事还好，现下他愈是细想，愈是后怕。倘若刀口再深上一寸，伤到的只怕不是皮肉，而是脏器……李禄懂的医理并不多，但他清楚内脏破裂造成的大出血是最容易死人的。

骆焓是这唯一的医生——意味着什么？一旦骆焓倒下，没人救得了他。

于旁人而言，不过是损失一个医生，大可以去寻新的。

可那是他的骆焓，没人可替代。

李禄最开始加入靳沣麾下为的是什么？是大把的钱，能把他从毒贩手里买下来的钱。

靳沣承诺过，只要李禄诚心给他办事，他会给他挥霍不完的钱。

只要是来钱快的买卖，李禄从不管手段是否下作肮脏。他没有道德，道德绑架不了他。

投胎是个技术活，谁叫他一出生就被亲爹亲娘卖了换白粉。他是在毒贩窝里长大的，从小就听那些毒贩嘲讽他，说他只值一袋粉的钱。

别说一袋，就是只能吸上一口，他爹娘也会卖掉他的。他们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了，只有那能让他们腾云驾雾来享受的白粉才是真正的“宝贝”。

李禄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长相，连他的名字都是毒贩头子给随便起的。

只在李禄毒瘾犯的时候，才会想起他那对只管生不管养的父母。准确来说，不是想念，而是记恨。

他们许是都死了——早就抱着毒粉袋子下了地狱。

李禄知道毒品有多可怕，太多人因此家破人亡。他是最不想与之沾边的，但毒贩们控制他的唯一手段就是毒品。

他试过戒毒，但没有用，根本戒不掉。毒贩们会把毒品无数次塞到他怀里，看他心理防线逐渐崩溃，直至失去控制再次复吸。

从那时起，李禄深信不疑只要有钱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以为他染上毒品后，会成为废人彻底烂在地底下，再于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悄然死去。

转机是他开始跟着靳沣做事，从底层一路打拼成为靳沣的“左膀”，他借此认识到了靳沣更信任的“右臂”。

是骆焓。

一个医生。

瞧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上等人，骨子里都带着教养，气质儒雅，行事稳重，不难猜出是在父母疼爱下安稳长大的。

他有李禄没有的从容，让李禄羡慕嫉妒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想追逐靠近。

至于骆焓为何放弃本应光明的未来，而选择跟着靳沣做这些勾当……李禄不知原因，就不予置评。

只是令李禄费解的是骆焓的地位甚至高于靳沣的亲生骨肉靳之渊，李禄对此不满多时，他一贯认定的是武力解决一切。

太傲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李禄武力值再高，也难敌算计而落入圈套。

李禄清楚知道自己的下场是成为弃子被抛下，靳沣不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而搭上更多的人。

他倒是没什么好难过的，自小就于悬崖边上行走，干着刀尖舔血的行当，早已做好随时死亡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最后去救他的是骆焓，代价是以重伤换回李禄一条命。当时骆焓腰上中了两枪，或多或少落了毛病，在潮湿阴冷的雨天会腰疼。

为此李禄愧疚了好些年，一直在尽力弥补骆焓。

可到后来，他逐渐发现他对骆焓的感情不是最开始的“还人情”，更不止步于“兄弟”，而是想要进一步“占有”。

为了真正意义上能和骆焓并肩，李禄不惜克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去强行戒毒。

他遭了不少罪，那该死的毒瘾反复发作，几度险些摧毁他的神经，好在最后他成功戒掉了。

李禄强大的意志力来源于他有想护的人。

“看他走路姿势，”靳沣见李禄在走神，再次开口拉回他不知飘到何处的心绪，“是又伤了腰？”

“是……”李禄这才回过神，“刀口刚处理过，需要静养，他已经睡了。”

靳沣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小骆没有第一时间跟我汇报伤情。”

李禄心头一紧，知道靳沣这是要开始盘线索了。这狐狸生性多疑，有一点苗头不对劲，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派他单独执行的任务是已经先行勘探过的，没有任何危险性，而且是在我的地盘上，”靳沣不紧不慢地捋着逻辑，“他这伤哪来的？”

“靳爷您神机妙算……但毕竟变数太多。”李禄赔笑着帮忙圆谎，即使对骆焓隐瞒靳沣一事并不知情，但袒护骆焓已成为他本能，“可能点儿背，半路上碰见哪个不长眼的……”

“只要是在我管理范围内的地界，不可能有人敢对我的人动手。”靳沣眯起眼睛，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危险前兆，“还是说他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了不该惹的人？

李禄上前去把烟灰缸里快满的烟灰倒进垃圾桶，重新把烟灰缸放回桌面，而后小心翼翼道，“靳爷，您要来支烟吗？”

靳沣本不想再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遂点头默认。

李禄得到准许，麻利地拆封新的烟盒，拿出烟点燃后递给靳沣。

靳沣接过烟，却不急着抽上一口，眼底冷意分明地盯着李禄，“手伸过来。”

李禄虽看上去是个夯货，但绝对不是真傻子，一瞬就明了靳沣的意图，淡然地把左手递过去摊开掌心。

“我有没有教过你，”靳沣将点燃着的烟头碾上李禄的手掌，“不要替人说情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