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霜照夜 第六章 公馆上空的疑云
“你们在看什么啊？那儿有人吗？”妲丽雅单手挡住直泻而下的阳光，抬头向天上看去。
现在正是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候，冬季的太阳高挂在灰蓝色的天空上，放眼望去，晴朗的天幕上空无一物。
但妲丽雅却能明显地感受到从金都北玄和黛儿奈身上散发出的紧张气息，一旁玩耍的加洛缇尔也被赛蕾茜娅小心地护在了怀里，警惕地看着天上。
“我们也看不见，对方应该是使用了具有隐形效果的风水术。”金都北玄的话让妲丽雅大跌眼镜。
“看不见？那你们是怎么知道那边有人的？”
“我们公司干的是财阀们不能容忍的勾当，自然得一再小心。”黛儿奈回答道，“你能从这座公馆看见的地方，包括高空和地下，都被我们用风水术设置了警报系统，不管从哪个角度侵入蔷薇公馆的敌人，都能被第一时间探测到。”
“可是，对方万一只是来恶作剧的呢？”妲丽雅有些担心地说。
“不可能，虽然我们公司在其它地区也有分部，但无论是雇员还是客户，都不会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从公馆的上方闯入，这可是彼此之间最基本的礼仪啊。而且——”金都北玄神色冰寒，身上杀气缭绕，“那家伙刚刚是准备下死手啊。”
“敌人还在那儿呢，不过对方有这点觉悟的话，我们也没必要留情了吧。”黛儿奈一边望着天空，一边走到了更加靠近池塘的位置。
妲丽雅愣了一下，或许是错觉的关系，刚刚黛儿奈的声音中竟然有一丝兴奋之色。
“先把敌人逼出来，再做打算！”金都北玄下令道。
“好勒，老板！”黛儿奈单膝跪地，右手直接插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然后再猛地提起——
“——妲丽雅，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再简单的风水道场，只要利用得当，都能发挥出与众不同的效果。”
冰蓝色的池水以她的手臂为轴形成了由内而外的漩涡，成片的水花逃跑似地向四周飞溅。
一杆蓝色的骑枪像湖中剑一般被她从水里抽了出来，枪刃之上的水波旋转着摩擦空气，发出了“咝咝”的响声，在这柄完全由池水构成的骑枪周围，空间都发生了可见的割裂。
“原来还能这样啊……”妲丽雅喃喃自语道，毫无疑问，黛儿奈手中的这柄骑枪正是运用先前的那道简单的“水柱”道场制成的。
“接下来就是钉苍蝇的时间了，”黛儿奈站直了身子，然后向前弓步踏出，单手一推一放，那杆骑枪瞬间化为一道蓝色流光，向天上的某个位置暴刺而去！
“给我滚下来，渣滓！”
骑枪撕开空气向前推进着，翕忽之间，竟已到达千米高空，在背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水痕。
“破！”如同水球破裂般的响声从高空中传来，就在那一眨眼的工夫内，骑枪重重地扎在了目标的位置上，然后突然爆裂开来。
无数水滴四散落下，阳光从它们之间透射而过，在天上涂出了一抹淡淡的彩虹。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那个位置迈步而出，凌空俯视着他们。
“真的有人！”妲丽雅惊叫道，随即感到后背衣衫一紧——
“——小心！”金都北玄在妲丽雅身后叫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加洛缇尔一起被他和赛蕾茜娅拉到了几十米远外的草地上。
怎么回事？妲丽雅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往先前站的地方看去，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谢谢……”
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从草地上横贯而过，泥土和青草纷纷皱裂翻卷，连带着那被一分为二的池塘，好似大地上平添了一道淌血的创口。
混杂着烟味、死鱼、泥土、青草焦味等多种灼烧味道的气息飘了过来，不禁让妲丽雅捂住了鼻子，但她的脑海里还兀自颤抖着。
好快的速度！根本没看见敌人是怎么出手的，如果金都夫妇的动作稍微慢一些，现在的自己就要和上帝碰杯了。
“御步凌霄！”让人鼓膜发疼的音爆声轰然炸开，烟尘混着热浪扑面而来，道道龟裂的痕迹延伸向大地的四方。妲丽雅这才发现，黛儿奈早已扶摇而起、冲天而去了。
骗人的吧……妲丽雅呆滞地看着须臾间冲至天际的黛儿奈，心中愕然万分：黛儿奈在飞天之前就已做出了“御步凌霄”的唇形，可当她置身于高空之时，那几个字的发音才从她原先的位置传了过来。
如此看来，她的速度莫不是远超音速了？
随着黛儿奈冲至云巅，一股狂放至极的道场波动也席卷而开，犹如汪洋巨浪一般伴随她不断拔高的气势节节攀升。
刹那间，她头上的天空如同波涛一样翻滚了起来，层层气浪将剩余的残云尽数撕碎，恍惚之中，竟然可以看见一头海中巨兽在云涛中忽隐忽现。
“那不是利维坦吗？”妲丽雅惊愕地看着那头巨大的鲸龙在天上遨游，“那种传说级的怪物也是能用风水术构建出来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要想模拟出这么逼真的神兽也绝非易事啊。”金都北玄赞叹道，“要是被那个怪物撞一下，哪怕是那些财阀们造出的堡垒也得遭殃。天上的那头虽不是正主，但也足够发挥它的一击之力了。”
黛儿奈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手上抬，五指虚张，竟隔着空气将“利维坦”稳稳托住。
妲丽雅望着手托巨兽的黛儿奈，脑中不禁浮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
万古蛮荒时沉睡在海底深渊中的霸主凶兽，被宵小之徒的嬉闹惊醒。于是风云变色、沧海震怒，它带着不可忤逆的凶威从深处破浪而出，要将那些妄图僭越的虫豸吞噬殆尽！
“搏浪鲸涛！”不等敌人反应过来，黛儿奈抡起手臂，那头巨兽便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如巨鲸压浪般一跃而起，随后朝那道身影一口咬下。
“呯！轰！”在妲丽雅等人的注视下，“利维坦”那庞大的身躯带起了强劲的风压，切实地击打在了敌人的身上。随着巨兽的上下颚猛然合拢，它的身体化为一股磅礴的能量，顺着风水术的引导倾泻而下，犹如一道贯通天地的瀑布。
在此等猛烈的攻势下，那道敌影想必已经像猎物般被大卸八块了吧。
但是，正当妲丽雅还在为黛儿奈的强大而感到震惊的时候，金都北玄却眉头一皱：“敌人好像还没被击溃，请务必小心一些！”
“哈？”妲丽雅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受了那么强的攻击居然没事，这怎么可能——”
——就在下一秒，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在那即将消失的“瀑布”之中，那道人影居然真的还站在空中。
见到这番情景，连黛儿奈的眼神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方才“搏浪鲸涛”造出的利维坦砸下之时，她便察觉到了异样之处——敌人的身躯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被轰击得血肉粉碎，反而只是下降了一段距离，况且那般触感也绝非普通肉体，而更像是砸在金属上的感觉。
呼——浪涛散去，立于其中的敌人显露出了自己的原貌：那是一具混身上下缠满白布的人形物体，正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黛儿奈。
由于受到黛儿奈的攻击，它的小半边身子被撕裂开来，透过那散乱的布条，甚至可以看见其中那半生物半机械的古怪构造。
“果然不是正常人...”黛儿奈暗自思索，同时双手悄然转动，就欲发起新一轮的猛攻。
可是就在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敌人抖了抖身子，居然又凭空地消失不见了。
妲丽雅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可还没等她喊出“危险”两字，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呯。”她不禁跪在地上，用手扶住额头，好期待自己的头晕能稳定一些。数秒过后，当妲丽雅重新抬头之时，却看见了令她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个敌人还站在高空上，它的手臂高举，条条白布从手指末端散落，锋利的指尖正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它的手正握着一杆和黛儿奈先前所使用的一模一样的骑枪，上面正插着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那是黛儿奈。
骑枪从她的胸口贯穿而过，造成了无法逆转的致命伤害；谁也没看清敌人是如何动作的，只是一瞬间而已，黛儿奈和他们便阴阳两隔了。
“不——”妲丽雅的内心颤抖着，她想要大喊出声，可恐惧感让她根本无法移动舌头，就这么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呆呆地看着。
她僵硬地扭动脖子，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金都北玄等三人也都一脸漠然地看着天空。
风静，树止。
不、不对。妲丽雅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就像昨晚在列车上见到的那样，在“蔷薇公馆”的这片花园内，有“什么东西”也被改变了。
敌人像在夸耀自己的胜利般高举着骑枪，猩红的液体顺着骑枪流下，把缠绕它半边身子的白布都染红了。
然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空间波动；除了那蜿蜒流下的血线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动静。
在着诡异的气氛下，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有点喘不过气……或许是被这沉重的氛围影响，妲丽雅下意识地用手攥住了胸口。
咦？这是什么？
手心传来了异样的触感，仿佛是摸到了被水洗过的棉花一样，潮湿、粘稠而又微微有些温热的感觉迅速传进了大脑。
她低下头一看，发现赤红色的液体正从自己的胸口不断涌出，再透过指尖的缝隙流淌到草地上。
血？我在流血？
看着从自己体内流逝的血液，妲丽雅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应该是十万火急的状态吧，可为什么自己就是忍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呢？
“呵呵……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笑声由轻转响，接着逐渐放肆。
嗯？怎么停下了？不行，我、我还想看更多的血……
要是再多流点的话，我就能更开心了吧。情况紧急？不管其他的事了，光是看见那红色喷涌而出的样子，就让我欲罢不能……
仿佛抛弃了先前的恐惧，妲丽雅狂笑着起身，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往空中划着什么。
鲜红的字迹划过空气，扩散至四面八方。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伴随着道场的波动一并传出，给这原本就诡异的地方平添了几分恐怖。
但就在这时，整片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四周的空间也纷纷开裂，漆黑的虚无瞬间吞噬了所有人。
“醒醒！妲丽雅小姐！”“快起来！”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什么人正在拍打自己的脸颊——妲丽雅睁开眼睛，发现赛蕾茜娅和金都北玄正俯视着自己。
“你突然就昏倒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到妲丽雅醒了过来，赛蕾茜娅关切地问道。
“不，谢谢你，我没事。”妲丽雅挣扎着起身，“相比这个，黛儿奈小姐——”
“找我？”理应死去之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妲丽雅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子，便看到了在几米开外的、生龙活虎的黛儿奈和被她踏在脚下的、大卸八块的敌人。
微风拂面、绿草颖然、蓝天依旧，除了那道敌人轰出的沟壑外，一切都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种种都是梦魇。
妲丽雅拿起笔记本，翻到屏幕那里看了眼时间——这点时间，自己是不可能经历那么多事情的。
时间、地点、人物，所有事物都像没有发生过那样，可为什么自己的“噩梦”会如此清晰呢？
如果真的是“噩梦”的话，那在这现实的时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在这“噩梦”之中，自己倒底是怎么了？
“你们快过来看！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哦！”就在妲丽雅心中疑云窦生的时候，黛儿奈指着敌人的残躯叫了起来。
于是乎，她也来不及思索什么了，就这么跟着其他人一起围了上去。
黛儿奈所指的东西，正是一颗被削成两半的“机械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