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感----《阿Q正传》3
第五章 生计问题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了,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仔细一想, 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的赤膊。他记得破夹袄还在,便披在身上,躺倒了,待张开 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说道,"妈妈的……"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得世上有些 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Q走来,便个个躲进门 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而且将十一的女儿都叫进去了。
阿 Q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小姐模样来了。这娼妇们……"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的事。其一,酒店不肯赊欠了;其二,管土 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 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酒店不赊,熬着也罢了;老头子催他走,噜苏一通也就算了;只是没 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阿Q忍不下去了,他只好到老主顾的家里去探问,--但独不许踏进赵府的门槛,--然而 情形也异样:一定走出一个男人来,现了十分烦厌的相貌,像回复乞丐一般的摇手道: "没有没有!你出去!"
阿q因为吴妈的事情已经出现了生计问题了。就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大家请记住现在未庄人对待阿q的方式。
阿Q愈觉得稀奇了。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了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无事,这总 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了。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小Don。这小D,是一个穷 小子,又瘦又乏,在阿Q的眼睛里,位置是在王胡之下的,谁料这小子竟谋了他的饭碗去。
所以阿Q这一气,更与平常不同,当气愤愤的走着的时候,忽然将手一扬,唱道: "我手 执钢鞭将你打!……"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的照壁前遇见了小D。"仇人相见分外眼明",阿Q便迎上去,小 D也站住了。
阿q这个生活在未庄最底层的人,也同样有着三六九等的观念。他是看不起小d和王胡的,如果这种等级观念不改变,那么假使有一天阿q成功了。过上了好日子,他不过也是成为另一个赵太爷而已。
"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我是虫豸,好么?…… "小D说。这谦逊反使阿Q更加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去拔小D的 辫子。小D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一手也来拔阿Q的辫子,阿Q便也将空着的一只手护住 了自己的辫根。
为什么谦逊的小d反而让阿q更加愤怒了?因为小d是另一个阿q,阿q对小d就像之前自己打自己一样。他要成为剥削者。
从先前的阿Q看来,,小D本来是不足齿数的,但他近来挨了饿,又瘦又乏已 经不下于小D,所以便成了势均力敌的现象,四只手拔着两颗头,都弯了腰,在钱家粉墙上 映出一个蓝色的虹形,至于半点钟之久了。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约是解劝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然而他们都不听。
这就是看客心理,就像之前阿q欺负小尼姑那样,这些人是要看别人互相残杀的。满足自己血腥的欲望。要看着流血,看着杀头。
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便退三步, 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十分,--他们的头发里便 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间,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时直起, 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去。 "记着罢,妈妈的……"阿Q回过头去说。 "妈妈的,记着罢……"小D也回过头来说。这一场"龙虎斗"似乎并无胜败,也不知道看的人可满足,都没有发什么议论,而阿Q却 仍然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
同阶级的人互相残杀,只会给其他的人看热闹。而对你伤害最深的往往是来自自己的阶级兄妹。
没了生计的阿q终于想起了静修庵。
庵周围也是水田,粉墙突出在新绿里,后面的低土墙里是菜园。阿Q迟疑了一会,四面 一看,并没有人。他便爬上这矮墙去,扯着何首乌藤,但泥土仍然簌簌的掉,阿Q的脚也索 索的抖;终于攀着桑树枝,跳到里面了。里面真是郁郁葱葱,但似乎并没有黄酒馒头,以及 此外可吃的之类。靠西墙是竹丛,下面许多笋,只可惜都是并未煮熟的,还有油菜早经结子, 芥菜已将开花,小白菜也很老了。
阿Q仿佛文童落第似的觉得很冤屈,他慢慢走近园门去,忽而非常惊喜了,这分明是一 畦老萝卜。他于是蹲下便拔,而门口突然伸出一个很圆的头来,又即缩回去了,这分明是小 尼姑。小尼姑之流是阿Q本来视若草芥的,但世事须"退一步想",所以他便赶紧拔起四个萝 卜,拧下青叶,兜在大襟里。然而老尼姑已经出来了。
"阿弥陀佛,阿Q,你怎么跳进园里来偷萝卜!……阿呀,罪过呵,阿唷,阿弥陀佛!…… " "我什么时候跳进你的园里来偷萝卜?"阿Q且看且走的说。
"现在……这不是?"老尼姑指着他的衣兜。
"这是你的?你能叫得他答应你么?你……" 阿Q没有说完话,拔步便跑;追来的是一匹很肥大的黑狗。这本来在前门的,不知怎的 到后园来了。黑狗哼而且追,已经要咬着阿Q的腿,幸而从衣兜里落下一个萝卜来,那狗给 一吓,略略一停,阿Q已经爬上桑树,跨到土墙,连人和萝卜都滚出墙外面了。只剩着黑狗 还在对着桑树嗥,老尼姑念着佛。
阿Q怕尼姑又放出黑狗来,拾起萝卜便走,沿路又捡 了几块小石头,但黑狗却并不再现。阿Q于是抛了石块,一面走一面吃,而且想道,这里也 没有什么东西寻,不如进城去…… 待三个萝卜吃完时,他已经打定了进城的主意了。
吃人的制度为什么能得以延续?就是因为人总能找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来吃。所以阿q被欺负了,被压迫了他并不反抗。就是因为他也能去压迫别人,欺负别人。
在未庄已经绝无生计可谈的时候,阿q决定进城了。
第六章 从中兴到末路
但阿Q这回的回来,却与先前大不同,确乎很值得惊异。天色将黑,他睡眼蒙胧的在酒 店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上一扔说,"现钱! 打酒来!"穿的是新夹袄,看去腰间还挂着一个大搭连,沉钿钿的将裤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 线。未庄老例,看见略有些醒目的人物,是与其慢也宁敬的,现在虽然明知道是阿Q,但因 为和破夹袄的阿Q有些两样了,古人云,"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所以堂倌,掌柜,酒 客,路人,便自然显出一种凝而且敬的形态来。
掌柜既先之以点头,又继之以谈话: "豁,阿Q,你回来了!"
"回来了。"
"发财发财,你是--在……"
"上城去了!"
书中经常提起未庄老例,那么这个未庄究竟是单单指未庄么?而所有人对阿q的态度也很有意思。同样一个人只是因为出手阔绰了,待遇竟如此不同
这一件新闻,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未庄。人人都愿意知道现钱和新夹袄的阿Q的中兴史, 所以在酒店里,茶馆里,庙檐下,便渐渐的探听出来了。这结果,是阿Q得了新敬畏。
据阿Q说,他是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这一节,听的人都肃然了。这老爷本姓白,但因 为合城里只有他一个举人,所以不必再冠姓,说起举人来就是他。这也不独在未庄是如此, 便是一百里方圆之内也都如此,人们几乎多以为他的姓名就叫举人老爷的了。在这人的府上 帮忙,那当然是可敬的。但据阿Q又说,他却不高兴再帮忙了,因为这举人老爷实在太"妈妈 的"了。这一节,听的人都叹息而且快意,因为阿Q本不配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而不帮忙是 可惜的。
看看阿q不过是在一个更高的地位的人的家里做事,还是“据说”。就是的曾经那些看不起阿q的人,对他敬畏起来了。而当知道阿q不在举人家帮忙时,看客们那种即叹息又快意的神情。是多么讽刺。他们认为阿q是不配在举人老爷家帮忙的。
"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他摇摇 头,将唾沫飞在正对面的赵司晨的脸上。这一节,听的人都凛然了。但阿Q又四面一看,忽 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 "嚓!"
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从此王 胡瘟头瘟脑的许多日,并且再不敢走近阿Q的身边;别的人也一样。
阿Q这时在未庄人眼睛里的地位,虽不敢说超过赵太爷,但谓之差不多,大约也就没有 什么语病的了。
阿q这样的人,正是需要革命党帮助,正是需要革命的人。却对杀革命党,叫好。说好看好看。这就是阿q的愚昧无知。就像鲁迅另外一个小说《药》那样,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 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劳里,还要劝劳头造 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 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 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这就是愚昧,这些人往往是被旧制度压迫的人,但是反而是最维护旧制度的。鲁迅把人生很大的精力就是放在唤醒人们。
而接下来因为,阿q很有些好物件这他的名“忽又传遍了未庄的闺中”。“后来这终于从浅闺传进深闺里去了”就连赵太爷也要去找阿q了
"太爷!"阿Q似笑非笑的叫了一声,在檐下站住了。
"阿Q,听说你在外面发财,"赵太爷踱开去,眼睛打量着他的全身,一面说。"那很好, 那很好的。这个,……听说你有些旧东西,……可以都拿来看一看,……这也并不是别的, 因为我倒要……"
"我对邹七嫂说过了。都完了。"
"完了?"赵太爷不觉失声的说,"那里会完得这样快呢?"
"那是朋友的,本来不多。他们买了些,……"
"总该还有一点罢。"
"现在,只剩了一张门幕了。"
"就拿门幕来看看罢。"赵太太慌忙说。
"那么,明天拿来就是,"赵太爷却不甚热心了。"阿Q,你以后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尽 先送来给我们看,……" "价钱决不会比别家出得少!"秀才说。秀才娘子忙一瞥阿Q的脸,看他感动了没有。 "我要一件皮背心。"赵太太说。
阿Q虽然答应着,却懒洋洋的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放在心上。这使赵太爷很失望, 气愤而且担心,至于停止了打呵欠。秀才对于阿Q的态度也很不平,于是说,这忘八蛋要提 防,或者不如吩咐地保,不许他住在未庄。但赵太爷以为不然,说这也怕要结怨,况且做这 路生意的大概是"老鹰不吃窝下食",本村倒不必担心的;只要自己夜里警醒点就是了。秀才 听了这"庭训",非常之以为然,便即刻撤消了驱逐阿Q的提议,而且叮嘱邹七嫂,请伊千 万不要向人提起这一段话。
未庄的权贵赵太爷,也会为了利益放下成见。这是很难得的。
但第二日,邹七嫂便将那蓝裙去染了皂,又将阿Q可疑之点传扬出去了,可是确没有提 起秀才要驱逐他这一节。然而这已经于阿Q很不利。最先,地保寻上门了,取了他的门幕去, 阿Q说是赵太太要看的,而地保也不还并且要议定每月的孝敬钱。其次,是村人对于他的敬 畏忽而变相了,虽然还不敢来放肆,却很有远避的神情,而这神情和先前的防他来"嚓"的时 候又不同,颇混着"敬而远之"的分子了。
只有一班闲人们却还要寻根究底的去探阿Q的底细。阿Q也并不讳饰,傲然的说出他的 经验来。从此他们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小脚色,不但不能上墙,并且不能进洞,只站在洞 外接东西。有一夜,他刚才接到一个包,正手再进去,不一会,只听得里面大嚷起来,他便 赶紧跑,连夜爬出城,逃回未庄来了,从此不敢再去做。然而这故事却于阿Q更不利,村人 对于阿Q的"敬而远之"者,本因为怕结怨,谁料他不过是一个不敢再偷的偷儿呢?这实在是" 斯亦不足畏也矣"。
当未庄的人知道阿q不过是个小脚色。而且是不敢再偷的人。对他的敬畏,也就自然而然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