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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树

2022-03-03 04:51 作者:九七同志  | 我要投稿

        村口那棵柿子树,往年秋天都是飘香四溢,齁人的甜随着凉风灌入村路。当买菜的二姨婆、查修电路的叔公、放假回家的慧慧姐路过面包车交错不断的路口,看见地上酸甜味一片的柿子饼时,大家就都趁空闲时间抱着长杆篓赶来,你一勾我一接,把熟透的柿子摘回家去。


        那时我才五六岁,最乐意见到这一幕。只要我像只小鸭似的去凑热闹,慧慧姐和大人们就会开心地抱抱我,然后送我一个大红柿子——两只手都才捧得住。


        后来记得是我四年级时,镇里突然冒出许多锃亮的汽车,它们出入于新兴的建材店铺,后来我才知道,是房地产商和工厂的进军掀起了家乡的五金店热潮,我的大舅便乘上此次浪势,盖了间带小泳池的别墅屋。慧慧姐也被大舅送去镇外读高中,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


        或许是太久未见慧慧姐,又或许是村口激增的车流使空气更浑浊,那棵屹立在路口旁,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回忆的柿子树所结的柿子慢慢变得苦涩起来。


        当时小学里流行着一种说法,同级某个学生的奶奶在市场附近卖纸钱,她认为开发商圈地盖房动了村里的风水,村口的柿子树作为灵气之里,首当其冲。


        后来这种谣言演变成柿子树体内有一种天生的、不可磨灭的恶灵,柿子树慢慢被这股力量侵蚀,所结的果实也就变苦了。这个谣言曾一度使我绕开村口从小路回家。


        现在我知道那是假的。世上没有鬼神,也没有什么存在于心中不可改变的、永恒的东西。柿子变苦无非是当时工厂乱排乱放问题严重导致的罢了。


         我会提起这件事,只是想到了慧慧姐——那个似乎永远充满活力,比我大很多的可靠女孩。


        柿子变苦的这些年来,我也步入了初中,和她再见一次的时候已是除夕夜。正值叛逆期的我碰上高考落榜的她,实在是难有什么愉快的回忆。我们坐在一桌,中间隔着几个读幼儿园的表亲,一句话都说不上。


        后来听说她当了一年的补习班老师,教的很棒,耐心同技巧兼具。我也偷偷在后门听过她讲课,慧慧姐口齿伶俐,温柔大方,很适合教小孩子,好几个家长也都反应她教出来的小孩子成绩都有提高。我想,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只不过那之后,慧慧姐因为学历问题没法转正,她就放弃了当老师的想法,回到家里守着大舅的五金店。然而这时,镇里建房的热情褪去,需求日渐饱和,大舅家生活水平大不如前,慧慧姐就在那时被嫁了出去。


        此时我在高中,回去参加婚礼那天下着细雨。慧慧姐男朋友并不是什么有钱人,甚至可以说是村里条件较差的人家。慧慧姐和他是在宵夜喝酒时认识的,当时大舅对慧慧姐抱怨不断,她就常常外出饮酒,这便认识了对方。


        我不敢肯定慧慧姐嫁给他就不会幸福,只是替她感到不值。二人很难说是一见钟情,也很难说是一往情深,在我的视角里,二者结婚一事受了大舅家态度的很大推动,或者可以说,是受了地方房地产经济波动的影响。当然,一切都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两个人结婚一年后,慧慧姐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大舅就贴了八万给男方检查做试管婴儿。同年我也离开校园步入社会,进到一家公司作实习生。和我同期的有两位,一男一女,大家都是一样一年的实习期,但公司职位有限,我们三人中会有一人惨遭淘汰。


        慧慧姐的肚子在做试管后渐渐大起来,我忽然要当舅子了。此时我跟同期的女生在谈恋爱,带她回家见家长的同时又凑巧跟着去医院探望慧慧姐。她跟慧慧姐竟很能聊得来。两人交换了一下我小学跟现在工作时的情报,慧慧姐笑得很开心。


        我实习的那一年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我爸从小教导我工作要认真,我也的确做到了,不过公司似乎不需要认真的人。比起我,他们选择了另一名大学更有名的男生。我想,公司的考虑是,这份职位不需要有多认真就能完成,因此不如招一个学历更优秀的人。


        我灰头土脸地回到老家,路过那棵满地烂柿子的柿子树。现在的柿子一点都不好吃,没有人会去摘,所以树下就烂作一摊。我回来也像慧慧姐一样做了一段时间的临时工,家教、串珠、纺织都干过,我妈总是絮叨我是个无用书生,费钱“买”学历却没结果,就跟村口柿子树一样,但是她没办法,我也不可能再流入人才市场了,最后我就跟着她去养鸡。


        也是这时,慧慧姐生了个男孩叫源源,我的女友也正式向我提出分手——我知道他跟那个双一流大学生好上了。


        后来,似乎是男方家庭一直对那八万有所顾虑,慧慧姐婆婆一直对她不好,一家人很少齐聚在饭桌前,甚至那老太太会事先准备好曲奇饼,从不做饭,饿时就吃饼干,她老公也是视而不见。慧慧姐和孩子便回到大舅家住。


        现在,我跟着我妈养走地鸡有半年多,说忙不忙,说闲不闲,得空就跑去大舅家看看我侄子。和慧慧姐说话时,我们总是聊起那棵柿子树,因为在我们的印象里,柿子还是甜的时候,我们脸上总是挂着笑,柿子变苦之后,我们的脸上就总是忧愁不断。


        我试图去给这种现象找个说法,就像是刨根问底般地要给我和慧慧姐的事找到元凶。慧慧姐说或许村子的风水真的受了影响,我说不是的;我妈和大舅说我们以前读书不用功,我说不是的。我妈在养走地鸡时,有一手绝招,那就是给铁丝网开个小口,然后当着其他鸡的面儿领着一只从口里钻过去,只有这样才能吃到对面的玉米粒。这招能使鸡群内形成弱肉强食的规则,你追我抢,鸡群就在争斗中锻炼了肉质。那些“争出”一身靓肉的走地鸡们以为自己吃得最多,却不知自己也始终是鸡场主人的商品罢了。如今看来,这一招不仅对鸡群有用。这种由农场主有意无意订下的规则,就像灌溉柿子树的污水,慢慢把树上的果子也染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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