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千叶（七环女儿）15：再不回去，菜要糊了
“魔力储藏已接通！”
“能量场模拟进入待机！”
“靶心已锁定！”
“各项参数达到临界状态！”
“盟主，请指示！”
“开。”环彩羽嘴中只单吐一字，声音平稳如光滑镜面。
穿着白大褂的少女们本着对盟主判断的信任，没有一丝犹豫，一排的启动装置把手被一齐推向顶端。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保护措施。只有同时推动所有开关，业已预备好的程序才会进入倒计时。而倒计时一旦启动，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她们必须保证在那之前，一切都调度完备。丝毫的差错都会让数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彩羽静静看着这些少女。女儿的海蓝秀发混在其中，即使简易的推拉动作都充斥着和谐的亲切感，让她在彩羽的视野里脱颖而出。那是独属于母女间的亲切，独属于母女间的和谐。
这孩子，那么大了啊。击败瓦夜的时候，自己尚且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成年许久。这期间走过了不知多少的日升日落，召唤神明的祈愿终于达到长跑赛道的终点。
彩羽透过附魔的钢化玻璃，看着下方地面上，自己的三个妹妹共同刻印出的法阵被浇注其中的魔力点亮。圣洁的樱白色光芒于空旷的郊野闪耀，将夜的黑步步逼回天幕。
“妈妈，我明天就能看见那个羽毛了？”昨晚临睡前，母女二人最后通话片刻。临挂断前，女儿突然如此问。“从小就听阿姨们传啊传说你当年击败魔女之夜的时候天上法阵飘下个来自另一维度的羽毛。那个时候你还没我现在大……哈哈，怎么说呢，传说突然要在眼前具现成现实了，感觉蛮奇妙的。不过具现传言是音梦姨妈的活吧。”
“这可不是谣啊。”彩羽笑了。“你见到的也不会是单单的羽毛，而是那个存在的整体。”
“老用‘存在’这个词形容怪怪的呀。屑姨妈不是说那是一个贯穿过于未来，俯瞰一切，纵观全局的……嗯，这不就是神吗。”
“你不要老喊她屑啊。喊灯花姨妈。灯花。”
“谁叫她老喜欢掐我脸。要不是小姨妈阻止，神知道我的脸会不会比现在宽呢。嗯，神。明天见神我一定要问问有没有一个我脸盘子被捏宽的世界线。”
“好了，小千羽（Chizuha）。灯花酱那孩子对谁都这样，她的脾气跟早年比已经温和不少了。更何况她心里也念着你呀，指导你毕业论文时那么尽心尽力。”
“哇，你别跟我提这个！那几个月差点没被她搞掉一层皮。虽然最后的成果很理想就是。不过……哈哈哈哈哈！”
“小千羽？”
“我只是想……假如大家知道神大物理系最严苛的里见教授到现在还被她姐称为‘那孩子’，怕不是要乐翻天。”
“你们这群孩子啊……早点睡吧。大家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明天务必要以饱满的精神去面对。”
“魔法少女的神嘛。越是魔法少女这种玩命的生物，越是需要信仰。不过最重要的是打通去往平行世界的开口。我当初问屑姨妈为什么非得那么做，她白了我一眼，反问一句‘人类为什么要登月啊。’她的话有时也蛮有道理。”
“所以说不要喊灯花屑啊小千羽。要过十二点了，快上床吧。”
“喂，妈妈。如果我哪天死了，你会怎样。”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彩羽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全身的内脏都被打了一拳。
“妈妈，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
“傻孩子，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
“妈妈，我只是前几天做噩梦了。梦见自己躺在地上，有什么从体内流淌出去。我在努力的……啊我记不清了。时间不一定是线性的，我梦到未来也未可知呢！我就怕我死了你被呼子鸟拖着在天上边哭边四处乱飞。”
“别瞎想，那是梦！”
“只是我想啊，假如我十五岁那年孵化者开着太空战舰打过来会怎样？嗯，当年大家一番周旋好歹让QB的计划破产了。可假如我们没成功呢？就是会有点后怕。”
“不会的，孩子。你不会死。只要有我在。”
“哈哈哈哈……抱歉妈妈，我知道不该笑的。但我的记得八千代爸爸说过，你当年凭着一句‘我不会死’就把她的心俘获了。”
“八千代小姐私下里和我说过，你叫她‘爸爸’她多少感觉有些别扭。换个叫法可好？”
“拜托，不要老纠正我对大家的称呼嘛。我都叫二十多年了，哪轻易改的回来。我叫你妈妈了，我喊她什么。难不成大妈妈小妈妈？怎么感觉还怪可爱哈哈哈……”
“我倒觉的这样很好呀。小妈妈什么的……”
“你们的称呼都改了那也改改我的怎么样。我记得你们当初是想让我的名字带上纱奈阿姨的。毕竟我是她接生的。我的能力是大范围治疗，和纱奈阿姨的职业也挺配。只是思来想去，想不出个通顺的。要么是妈妈和爸爸，要么是爸爸和纱奈阿姨。嗯，如果当初选了后者，我不就叫千叶了嘛。”
“其实我当初是主张叫你千叶的。没有别的原因。名字这东西，多少带点寓意。希望小纱奈的盾能护佑你一生平安。更何况姓已经跟了我的。”
“不过纱奈阿姨最后还是拒绝了。你们俩的情分真是不一般啊。你把纱奈阿姨拉出来，你的好她便记了一辈字。嗯，这么多好故事都只能从阿姨们的嘴里听到。好想亲眼见证啊。”
“那可不是什么好时代，小千羽。明天，大家就能见证到更大的奇迹。”
“然后我将来讲给我女儿听。故事代代相传，亲眼见证故事本身的却只有那一两代人。那是独属于她们的回忆。嘿嘿，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有女儿呢。还没有喜欢的人啊。”
“会找到的，会的。晚安，小千羽。”
“晚安啊妈妈。啊不过想另一个名字其实就和女孩子幻想另一个发型的自己差不多啦。或者说是对另一种可能性的好奇。除了名字外，其他我都不想动。相貌啊性格什么的。保持原样就好。真的，我觉的我这样就挺好。不小心说多了，明天见妈妈。屑姨妈明天训我的话你能劝两句吗。”
不等彩羽再说什么，女孩就挂断电话。立体投影像倒塌的沙雕一样跌回通讯手环里。彩羽在黑暗中静静看着手环，好像下一秒来电铃声会再次响起。
这孩子，都说了不要老喊灯花屑了……
“3”
“2”
“1”
“嗡——”
耀眼的光几乎要覆盖掉周围所有事物的轮廓。彩羽感到肩膀处一阵轻微的拉扯。
箭矢射中靶心，穿透两个世界的焦点。
羽毛从法阵中央飘舞而出。
魔法少女们瞪大眼，有人嘴角甚至都开始往上咧。
奇迹啊，传说中的奇……
等下，羽毛的颜色是不是不太对。
是光影角度的问题吗。
不，不是。那羽毛就是黑的。有些人甚至下意识的以为神的羽翼被烧焦了……
光开始内敛，颜色变得深沉，渐渐转为不祥的紫黑。灯花麻利的从一个女孩手里夺过设备，千羽在旁协助。一行行的数据飞快从投影中闪过。其他人见状也不闲着，要么对硬件内部进行扫描检查，要么跑去通知在外围稳固魔法力场的八千代鹤乃等人。和之前再三确认过的一样，没有任何问题。有净化系统暴走的前车之鉴，灯花三人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也许，出问题的不是她们，而是对方……
最后一丝暗光被大地吸走，控制室外的原野再次被浓厚的夜覆盖。黯淡的法阵中央，立着一个身影。因距离太远，看起来就是一个朦胧小点。但每个人都能清晰的感知来自那小点的能量。那是一股源于魔法少女，但超脱于魔法少女的力量。
彩羽走出控制室，走向那一点。
“盟主！”
“妈妈！”
众人呼喊，却无法制止彩羽的步伐。千羽想要追上去，被灯花一把拉住。她相信姐姐的判断。
越往前走，周身的能量就越密集。但对方似乎有意收敛，所以彩羽能感到能量总体的庞大，却不会受到任何的侵蚀。就像把手伸进一锅滚水，却不会被烫到。能量或许幽暗，但其中不带攻击性。
对方果然没有敌意。
是和当初羽毛降下时，同质的能量。只不过是神力量的反面。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一个可能性已经于彩羽脑中浮现：
神已经不在了。
一阵味道扑鼻而来，彩羽下意识的护住口鼻，却并非预想中的刺鼻味，反倒让她联想到厨房。
炖菜的……味道？
能看清楚对方了。
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甚至有些憔悴的黑长直发女子。她穿着紫色的宽松睡衣，戴着围裙。右手拿着锅铲，左手端着一碗牛奶糊，依然保持着即将倒入锅中的姿态。左耳形状奇诡的耳饰与一身清闲的居家装扮格格不入。
熟悉的面庞。只是熟悉之上，添了陌生的元素。
“小焰？”
对方没有应声，紫色的眸子看着彩羽，像在责备什么。
那的确是晓美焰。只不过不是她认识的焰。
她们的确召唤出平行世界中，俯瞰一切，纵观全局的存在。不过那不是神。而是将神拉下神坛的渎神者，圆环之理的篡夺者。神的对立面。
恶魔。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恶魔开口了。“菜要糊了。”
“我饿了。”焰开口道。
“啊？”对于这突如起来的一句，眼前的鹤乃，沙耶香和菲利西亚多少都有些懵。
焰直直看着鹤乃。但这视线并非针对鹤乃，而是针对整个神盟。那群当初把她召唤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准确说不是当初。因为按照时间线的整体来讲，那件事发生在几十年后的未来。被抹消的不存在的未来。
那是恶魔与神盟的初遇。是每当肚子饿了都会想起的初遇。然后焰就会架起锅来，弥补那天没能吃上奶油炖菜的遗憾。（那天临走前，彩羽赔了焰一盒披萨）
焰并不喜欢那个不受圆环之理归化的世界，但多少是抱着一股放任自流的态度。所以她还是保持了和彩羽等人的联系。一来二去，神盟已经可以靠着御魂的调整手段，将自己的精神体传到另一个世界的焰面前进行交流。
很久都没有再把焰的本体召唤过去了。
再度被召唤时，刚刚经历时空混乱的焰都准备说：“别想用披萨收买我。”
但眼前的情景让她把话收了回去。
一个即将崩溃的母亲和她死去的女儿。身边围了一圈悲伤落泪的女子。便是这么一个场景。
彩羽的诉求不用说便可知道。但焰还是听完了。
听着听着，焰突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彩羽的呜咽让她联想到积水的废墟里，小圆对她说：“homura酱，你能救救那个被QB欺骗的我吗。”
那不是你的事！即使你的命运在其他人身上重演，你也不要管。插手多余的事，只会害人害己。
是的晓美焰，这样更明智。银庭维持稳定已经不易，不要加入更多的未知因素了。
都是为了小圆……
“都是为了我？可是homura酱，即使最后一个轮回，你也在试图救sayaka酱她们。大家死去时你有多内疚我可记着喔。”
……
……
有一说一，当初轮回无望，放弃轮回似乎更明智。
当初小圆接我时，跟着她走似乎更明智。
我们是理智的生物，总是做更明智的决策。孵化者喜欢这样说。
啊……
去你的明智吧！
焰睁开眼，勉强维持住了那份严肃的样貌，对彩羽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这样做吗，环彩羽。”
后来的一片混乱在焰的记忆中，被浓缩成翅膀撕裂的疼痛。时间线重启后，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家。看着镜中自己的样貌重返十四岁，她感到恍如隔世。但背上伤痕依旧。
她希望事情能就此结束。如果在新的未来，没有人来找她，便表明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是奢望。
通过圆环之理，她的意识贯穿古今，见证了历史的起起落落。几十年对她来讲，也不过是弹指之间。但当那个女孩再次出现于她眼前时，她终究感受到时间的重量。
上一次看到那女孩活着的时候，她二十五岁。她叫环千羽。
现在重生的她，却是十五岁。她叫七海千叶。
年龄变了，名字变了。失去了过往时间线的记忆，经历了相似但不同的人生。但人还是那个人。依然那么的……
有些本质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就如立于山头千年的巨石。
“初……初次见面。”看见恶魔，女孩有些紧张。
“别跟我说‘初次见面’！”焰心头烦躁，反而让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现在也很烦躁。因为菲利西亚一直嚷嚷要吃披萨，让焰怀疑她是否真的恢复了过往轮回的记忆。鹤乃识趣，静静不说话，没有向焰过问更多。倒是沙耶香对焰道：“接下来如何。”
“吃饭。体力充足，才能……”
“等下，难道你要……是不是太急了。你的身体……”
“对付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急。”焰扭过头，慢慢移向厨房。
这次，定要和那东西做个了断。
“哈，那恶魔估计又在念叨什么吧。”千矢胳膊靠在车门上，悠闲的像在度假。
刀刃棍棒一股脑的砍向车窗。千叶抬手，蓝色的光晕遍布其上防住。
“人类的日常用具攻击魔法少女的护罩，就像用海绵击打防爆盾。只是小千叶呀，总不能一辈字都呆在里面吧。”千矢的嘴以奇怪的角度向上咧着。“出去后动动手指，几分钟都要不了。魔法少女消灭了那么多魔女，魔女曾经也都是人。所以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会指望用一个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扯淡来动摇我吧。”千叶冷冷道。
“不过你的内心不会毫无反应吧，小千叶。刚刚的话正确与否，根本不重要。但这句话有悖于你的良知，很重要。魔法少女和人类都抱持着一个叫良知的东西。反良知与良知混合，必定在内心制造小小的熵增。就像把水煮沸。”
“我的确很生气。从你冒充夜开始，我心里就窝着一团火。你把我困在这，好。那我们就在这狭隘空间内……”
“瞧你说的！困住你？那不就是在用面条做老鼠夹吗。”
“你……”
千矢的脸凑过来，它周身都是阴冷的气息。
“这不是一个困局。这是一个选择。小千叶，人总善于在心头列入文明的陈规。但面对所谓的选择时，却永远发现无法照本宣科。最终，还是只能脱离外部灌输的条条框框，往自己心里找答案。所以做出什么选择，便预示着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答案是什么，小千叶。”
“……”
“沉默。呵呵，如此情境，沉默就是你的武器？沉默的表层里面又是什么？一个情境的选择不只是二选一。二选一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引导结果的手段。脱离了虚构的情境在大量的限定和大量的变量下将引出大量的选择以及比选择本身更多的结果。对于世界，选择千千万万。但对于人，选择只有一个。那是由她的人格钦定的选择。而由自己的一系列选择构成的，就是命运。”
无数画面闪过千叶的脑海。奔入敌阵的鹤乃，相拥而逝的七环……
还有恶魔眼中的那份沉重。
“如果命运是由自己选择和掌控，那也不错。”千叶静静道。
“可你们历经的命运，不过是亿万年熵增历程中的一个……小小的闪烁。”千矢抬手推墨镜。“不是说单个的人，而是整个的文明。由兴到亡的历史。你会在意一个从眼前飘过突然‘噗’的破裂的泡泡吗。”
“因为我会在意，我就是泡泡！”千叶几乎要喊出来。“蝉出土后只能活一个夏天又怎样？那对它就是全部！闪烁稍纵而逝又怎样？亿万年也不是由一个个瞬间组成的？原子小到看不见又怎样？我们所有复杂的一切不都是由一个个‘渺小’和‘简单’构成的？就算我们历史最后的遗迹消失，就算无人记得我们，就算这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被证明，但是我们存在过，存在过！就算无法去追溯，但没有来自被遗忘的过去的因，就没有眼前现在的果！没有亿万年前最初的单细胞生物，就没有现在铸造起的一切！你妄图用事物的尺度衡量事物的价值，你个傲慢的家伙！”
“看来你是不打算制造任何伤害了。”千矢道。“即使眼前的这些人，过了百万年后，世上不会有他们的痕迹，也没人记得他们。”
如果夜在最好。千叶想。她最明白如何怼一个混蛋。
“你们三代之后，恐怕就不会有‘混蛋’这个词了。大爆炸在一片混沌中开辟了宇宙。而宇宙终将在熵增中回归混沌。无论这中间有什么因因果果，也不过是在极短时间尺度内的现象。若将尺度放大，便无因无果。起首是混沌，结局也是混沌。你们宇宙中的因果，不过是在混沌大河上轻轻溅起的小浪花。这么形容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混沌中，连时间也不存在。”
“那你的尺度就是最大尺度了？”千叶反问。“一个细胞看着其他细胞诞生，消亡，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因为在它不懂得宏观世界新陈代谢的概念。”
“怎么，我的尺度继续放大，就能看到更大层面的新陈代谢？混沌之外，时间之外的存在？那可真是滑稽。尺度的放大和缩小没有了尽头，于是得出的结论也反反复复。某个尺度遵循我，某个遵循你。只要达不到尽头，每一个结论就成了暂定的假说。更何况宇宙中不存在二选一。说到底，就这么放大缩小下去，不过是成了你们这群智慧生物的文字游戏。你挑中的答案，也不过是迎合自己的论调。”
“那么这句话也同样可以送还给你。弯弯绕绕那么多，你以为我会因此放弃眼前的一切？”
“你不会放弃，宇宙也会继续熵增。”千矢松开千叶，摊摊手。“瞧，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震颤了空气。什么都没改变。一如这可悲宇宙的历史。做你的选择吧，小千叶。看蝉脱壳，可是很有趣的。”说完，它打个响指。身形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那样闪烁片刻，便消失了。
千叶看着眼前的空白，默默加固好车上的屏障。
她的心中的确已经有了答案。一个只有她才能付诸实现的答案。
她拿出灵魂宝石的专用注射器，插入宝石底部的插槽。透明的针筒里闪着红光。她将这些物质注射进去。
接着她闭上眼，将意识沉入精神海洋的深处。
在一片樱粉与海蓝混杂的空间里，墨绿的盾围成一圈，黑色铁链锁住。白炽的光晕从封锁的缝隙中溢出。
一个女子盘腿坐在一旁。沉默让她化为一棵扎根与此十五载的树。绿发在脑后束成一股，扎成细细的麻花。面色凝重，看着千叶的双眼却满是如水的温柔。
这是二叶纱奈留在千叶灵魂宝石内的一部分魔力。一如八千代能在内心世界看到过往的同伴。
“纱奈阿姨。”
“小千叶，这不是你该触碰的领域。快回去。”
“大妈妈也曾以为自己的能力不可触碰。”
“八千代姐误会了自己的能力。而你的能力会切切实实的伤到你。”
“大妈妈的误会，源于能力所展现的表象。不到最后一刻，能力的本质不会轻易显露出来。一个能力是什么，取决于如何使用。即使这能力有着阴暗爆裂的一面，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想一辈子逃避它，更不想永远做一个被保护的人。”
“小千叶，你要做什么，哪怕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纱奈阿姨，魔法少女的意义，可是你们教给我的。”
纱奈笑了。“孩子，这些盾锁了你十五年。年年通过调整加固，足够保你一生。你挣脱不开的。”
千叶也笑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红色的雾气自上而下飘落，渐渐笼罩那一圈盾牌。
“水克火，火克木，木克水。光暗互克。鹤乃师傅的这个口诀我算烂熟于心了。”
“御魂姐不可能将魔法少女的能量结晶交给你。”纱奈皱眉。
“但现在的御魂阿姨呢。我呀，离开调整屋前偷偷顺了一些。大妈妈小妈妈和众位阿姨们可想不到我会穿越回过去吧。”
锁链被锈迹布满，盾牌开始摇摆。接缝处发出相互摩擦的吱吱声。
“起初，关于大妈妈和小妈妈对我的安排，我是全盘接受的。即使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但我还是觉得，安安分分的让纱奈阿姨的盾保护我一辈子，是明智的选择。但后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鹤乃师傅冲入敌阵，大妈妈和小妈妈相拥在一起……我抱着死去的你，第一次独自面对敌人……经历了这一切，我的心中也有什么开始改变了。是时候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战斗了。”
“小千叶，或许相比于婴儿的无意识状态，你可以更多的控制能力的范围。但这个能力是收不回去的。总得有人是你的继承对象。更何况除了他人的伤痛，还要加上你自身已有的伤痛。”
“纱奈阿姨，魔法少女是战士。战士总会受伤的。”
“哪怕是比别人多几倍的伤痛，更致命的伤痛。”
“继承伤痛，救助伙伴，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
身后的盾牌开始有倾倒的趋势。更多的白光泄露出来。
“你知道，我必须保护你。”纱奈轻轻道。“要想拿回能力，须得过我这关。你的大妈妈小妈妈，鹤乃，菲利西亚，我……大家都爱你。”
“阿姨，我总要离开大家的保护。我已经十五岁了，可以独自击杀魔女了。我一回来，就救了年轻的你喔。”
“呵呵，你长大了啊。时间过的好快。”
“是啊，好快啊。纱奈阿姨。”
千叶冲向纱奈。
千矢抬手在额前搭个凉棚，站在天台上，看着对面灯火通明，但居民全部聚集于一楼的公寓。皮卡车依然卡在入口处，旁边大楼的居民们纷纷凑到窗边好奇的往下看。几个热心肠披着雨衣出来想看看能提供什么帮助，却被外面的暴雨逼回楼里，于是只能寄希望于由远及近的消防车笛声。
三个人称中，已经渐渐可以用‘你’了。它想。离蜕皮又近了一步。由比鹤乃那话说的不错，总不能顶着别人的脸四处逛……
环千羽，七海千叶……就算名字中的寓意再怎么变化，人终究还是那个人。
恐怕还会做和那时一样的选择吧。
给你加加餐吧。
比如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特产。
它将黑色的方块扔向公寓，转身离开。
千叶又一次被反弹出去。她一翻身，双脚落地，后退半步勉强稳住身子。
纱奈的盾牌下侧在地上轻轻一敲，发出沉闷的响。绿盾厚重的立于她身前。
“小千叶，你还要试多少次。”
千叶不答，只是躺在地上，看着那一片樱蓝。
面对心中的盾，何必非死磕不可。
她抬起弓刃，刺向自己——自己的精神主体。
“不要！”纱奈大喊。盾开，锁链向千叶的手卷来。
千叶刃锋一偏，突然扫向锁链。链刃相交，火花四起。千叶手往地上一拍，一个翻滚转移位置。
纱奈待要甩出刑具，身后能量涌动，却是旋转飞来的另一根弓刃。刚刚抵住，千叶做出要从反方向攻来的势态，而纱奈早在那个方向立上一盾。
“叮——”
只有一根箭矢射来，孤零零的插在盾上。原来的方位却不见了千叶。千叶从天而落，纱奈还未来及将两侧的盾移于前身，脖子便被锋刃抵住。
“抱歉纱奈阿姨，耍小聪明了。”
片刻的沉默。
“小千叶，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吗。”
千叶不说话。
纱奈收起盾，伸手摸了摸千叶的头。
“你那么高了。”
千叶收起弓刃，轻轻抱住纱奈。
“该放手了啊。没有必要继续当一个被保护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去吧，小千叶。”
千叶感觉身前一阵温热。睁开眼，不见了纱奈，只有手里的一个微缩的小小盾牌。
围住光芒的盾已被锈迹染成了棕色，随着纱奈的离去轰的倒塌。浑圆的白漂浮在千叶身前。她最后的拼图。
千叶收起小盾牌，将那光握入手中。
包裹皮卡车的海蓝光晕褪去，狂热的人群刚要奔涌向前，伴着一声断裂响，车顶被猛地掀开，近旁的几个人都被连带的掀到墙上。樱蓝箭矢哗哗射出，像跟踪导弹一样精准的命中每一个人。
尖利的箭头没有插入体内，反而是触及皮肤的一瞬间，整个箭就融化成软软的一团黏在身上。接着，细长的管道从黏糊糊上延伸而出，连上千叶。
几百根密集的管道伸向一点，整个空间都被管道的光染成樱蓝色。
那个家伙在大家的意识中开了洞。这些洞就由我来填补吧。
填补的材料，就往我身上拿。
千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彷佛有一根细棍在脑内搅。那个感觉又回来了。从离开调整屋开始，到在餐厅晕过去的那个时间段……那个霸占她意识的混沌，在她的精神中四下啃咬的暴乱，意识的熵增……回来了。
她捂住右眼。果然又疼了。好疼啊。不知道这次精神上的熵增和上次的比，谁大谁小……
毕竟，将所有的小洞填补完，意味着在某一点开个大洞。
不过没关系。因为这就是我的能力啊。
大妈妈继承了大家的希望。
那么大家的伤痛，就由我来继承吧。
……
眼不疼了。
千叶抬头，惊讶的看着人们倒在一起，在公寓的大堂中叠罗汉。
等他们醒来，就能恢复正常了。
可自己为什么没昏过去呢。距离上次昏倒醒来还没过一个小时。短时间内遭受两次千矢施加的精神攻击，后果却没有更严重。
反而……更适应了？
“毕竟为了看个清楚，总得拆开来。”恶魔当时是这么说的。
还在我的意识里造成不少的混乱……
抵抗力……
千叶无暇再想这些。
黑色的射线穿过公寓外墙而来，她回身一箭抵消掉。原本对她不过是家常便饭的后座力此刻却顶的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次性承受所有人的精神混乱再消化掉，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的只剩层皮了。
透过墙上被打出的大洞，她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光头巨人。五官模糊，皮肤白的像纸，披着同样白的像纸，好似苦行僧袍子的布。周身漂浮着马赛克一样的方块。
不是魔女。
那个恶魔将她传回这个时代前，曾说过她那个世界不存在魔女，只有魔兽……
魔兽似乎无意造成更多的破坏，只是认准千叶，又是一个射线。无法移动的女孩被动的抬手一档，射线打在绿色的盾牌上。
盾牌？
千叶看着刚刚收起来的小盾牌于右臂上放大。
纱奈阿姨……
她的力量依然留于我的体内。
但不再禁锢我的力量，而是助我战斗。
千叶将盾面对准魔兽，左手在内测轻轻按压。刑具携着铁链射出，击的魔兽脑袋直往后仰。可比刚刚更大的力道反而顶着千叶朝后飞，直砸穿公寓后墙，将千叶暴露在外面的暴雨中。
千叶还未落地，魔兽下身就像加了马达一样绕过公寓“呼”的朝女孩冲刺过来。千叶还想射出刑具，但虚弱外加周身一片空无让她彻底使不出劲了。
三日月庄在脑中浮现。
今早离开家后，到现在……
出门时，小妈妈还在朝我招手。然后接着回去训大妈妈……
好想你们，好想家……
数张符文纸飞来，在千叶面前组成屏障挡住魔兽。
洋伞一挥，大雨浇不灭的滚滚烈焰卷上魔兽全身。
千叶眼看就要落地，一个无人的轮椅突然蹿到她身下，咔咔变形成一个宽大的软垫，将她稳稳接住。
身前闪过红棕浅棕两个身影。还未回过神，一双小手便伸上来，捏住千叶腮帮肉往两边扯。
“嗯唔啊——”
“叫你昨天掐我脸！”灯花一脸坏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