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何晏注,刑昺疏
(十三)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邢昺疏:“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注释说:这一段是讲齐大夫晏平仲的美德。人与人之间如果轻易结交的话很容易不再来往,平仲这人对待他人是相处越久越尊敬他人,所以这是善。 何晏注:“周曰”至“名婴”(《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周曰:“齐大夫。晏,姓。平,谥。名婴。”)注释说:说“齐大夫。晏,姓。平,谥。名婴。”按照《左传》的记载,他是晏桓子的儿子。《谥法》说“治而清省曰平。”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 邢昺疏:子曰”至“知也”。注释说:这一段是明确臧文仲无知。说“子曰:臧文仲居蔡。”蔡,是国家君王用来占卜的龟甲的名字,鲁国大夫臧文仲将它拿到自家掌守,说他越分使用。说“山节”,节,栭而已,指柱上支承大梁的方木。在它上面有刻镂,形状如山岳,所以称为山节。“藻棁”,藻,生有花纹的水草。棁,屋梁上的短柱,这短柱上画了一些藻文,所以称为藻棁,夫子在说臧文仲奢侈。说“何如其知也”夫子说,臧文仲奢侈到这样已经是越分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越分了,因此说臧文仲无知,所以臧文仲不是当时人们所传说的什么都知道。 何晏注:包曰”至“僭也”(《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包曰:“臧文仲,鲁大夫臧孙辰。文,谥也。蔡,国君之守龟,出蔡地,因以为名焉,长尺有二寸。居蔡,僭也。”)注解说:说“臧文仲,鲁大夫臧孙辰。”这是按照《世本》里的说法“孝公生僖伯彄,彄生哀伯达,达生伯氏瓶,瓶生文仲辰。”那么辰是公子彄的曾孙。公子彄字子臧,公孙儿子是以父亲的字为姓氏,所以姓臧。说“文,谥也。”按照《谥法》的说法“道德博厚曰文。”说“蔡,国君之守龟,出蔡地,因以为名焉,长尺有二寸。居蔡,僭也。”在《汉书·食货志》里说“国家君王用来占卜的龟甲称为蔡。”在《家语》里说“漆雕平向孔子说‘‘臧氏家中有个用来占卜的龟甲,这龟甲名为蔡。臧文仲每三年用蔡占卜一次,臧武仲每三年用蔡占卜两次。’”个头大的龟叫大蔡,蔡是龟的名字。郑玄和包咸都认为是蔡国的龟,因此而得名,不知道哪个说法正确。《食货志》说“不到一尺的龟,不是什么宝物。”所以可以知道这龟甲长一尺二寸,这可是国家君王用来占卜的龟甲。如今臧氏只是位大夫,家中卻也有这东西,所以属于越分使用。 何晏注: “包曰”至“奢侈”(《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包曰:“节者,栭也。刻镂为山。棁者,梁上楹,画为藻文。言其奢侈。”)注释说:说“节者,栭也。”是《释宫》里所记载的。说“刻镂为山棁者,梁上楹,画为藻文。”《释宫》说“杗瘤谓之梁,其上楹谓之棁,栭谓之楶。”郭璞说“棁,侏儒柱。楶,就是栌,指斗栱。”这是在说明山节,柱头上有刻镂如山岳形状的斗拱。说“藻棁”是指画梁上短柱的藻文。这些都是天子宗庙上的装饰,臧文仲越分使用了,所以孔子说他奢侈。《左传·文公·文公二年》里仲尼称这叫“作虚器(按现在说的话就是“装逼”)”,夫子说,有这器皿但没实际的名分支撑,所以称为虚。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於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邢昺疏:“子张”至“得仁”。注释说:这一段明确仁道很难行持。说“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学生子张向孔子说“楚大夫令尹子文,三次被任为令尹这官职,没见到他脸上表露出高兴的神情。他当了三次令尹三次被撤职,脸上也没见到恼怒怨恨的神色。每回取代他新上任的令尹到来时,他都会将他执行的政策法令详细的告诉新令尹,怕新令尹不晓得旧政令而无法新旧政令统一。”子文有这样优良的行为,子张觉得这可能就是仁道,于是来向夫子请教“您对他有什么看法?”说“子曰:忠矣。”孔子回答子张,子张这样的行为,是位忠臣。说“曰:仁矣乎?”子张再次问子文这种有道德的行为算不算是行仁道呢?说“曰:未知。焉得仁?”孔子回答子张,如果按照你所说的这些事来判断,我只能了解到他是个忠臣,不知道他是不是行仁道。说“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於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张又举齐大夫陈文子作为事例请教孔子。崔子,就是齐国大夫崔杼,他造反杀了自己的君王。陈文子很厌恶崔杼,虽然他在当地是有十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的车的富豪,但立刻抛弃这样的家产离开国家来表达对崔杼的抗议。陈文子到了其他国家,正好遇到这个国家也很动荡,他说“这和我国的大夫崔子事件一样。”于是离开这个国家,又来到另一个国家,他又说“这和我国的大夫崔子事件一样。”再次离开这个国家。陈文子这样的行为,您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说“子曰:清矣。”这句是孔子的回答,文子他厌恶恶逆,远离无仁道的国家,去追求仁道。在春秋时期,臣子霸陵自己的君王是很平常的事,每个人都像崔子没有例外都一个模子,陈文子都决定不留在当地,真实为人清洁。说“曰:仁矣乎?”子张认为陈文子的行为是出于仁道,所以再次请教孔子说“这样的行为算是仁道吗?”说“曰:“未知。焉得仁?”孔子回答说“按照我所听到的,只能说明他为人清洁,在不知道他还有其他行为的情况下,我怎能知道他是不是行仁道呢?” 何晏注:“孔曰”至“於菟”(《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孔曰:“令尹子文,楚大夫,姓斗名穀,字於菟。”)注释说:按照《左传·宣公·宣公四年》说“当时,若敖在郧国娶妻,生下鬬伯比。若敖死后,鬬伯比跟随她母亲留在郧国,伯比与郧子的女儿私通生了子文。郧夫人派人将子文抛弃到云梦泽,有只老虎跑来喂子文奶。郧子去打猎时,见到虎在养育子文,非常害怕的跑回家。夫人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告诉郧子,郧子派人去收养子文。楚国人把奶叫做“谷”,称呼老虎为“於菟”,所以把这件事称做鬬谷於菟。那孩子就是令尹子文。”令尹,就是太宰。在《周礼》中说“六卿,太宰为长,遂以宰为上卿之号。”在楚国的臣子中令尹官职最大,按照其他国家的说法,也可称为太宰。就是《左传·宣公·宣公十二年》里说“蒍敖为宰”,令,善的意思;尹,正的意思。意思是说用善人任此官职。楚国的官职名称以尹为名,都是在表达能当上官员的人都是正直的人。 何晏注:“孔曰”至“去之”(《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孔曰:“皆齐大夫。崔杼作乱,陈文子恶之,捐其四十匹马,违而去之。”)注释说:说“皆齐大夫”可以看《春秋》的记载,那时的局势都一样。说“崔杼作乱”见《左传·襄公·襄公二十五年》。说“四十匹马”古时候四匹马拉一辆车,四匹为一乘。《经》中说十乘,所以知道是四十匹马。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邢昺疏:“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赞美鲁大夫季文子的美德。文子为人忠义而且平时有贤德的行为,凡是他要去执行的事都必须三思之后才进行,因而他的行为几乎没有过失。孔子听到季文子的事迹后,说“其实不必三思,思后再思,就可以了。” 何晏注:郑曰”至“三思(《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郑曰:“季文子,鲁大夫季孙行父,文,谥也。文子忠而有贤行,其举事寡过,不必及三思。”)”注释说:按照《春秋》文六年《经》说“秋季,季文子准备到晋国。”以及《左传》说“季文子准备到晋国访问,他派人先向君王请求如果自己遭遇到不幸能获得应得的礼仪后才动身。随从说‘这样作有什么用?’文子说‘防备意外情况发生,是古人遗留下来的好教训。我的这个请求如果没应允,将来做起事来困难重重。看起来我的请求有些过早,可这能有什么害处?’”杜预说“这就是文子的三思。”所以,可以知道“文子就是鲁大夫季孙行父。”《谥法》说“道德博厚曰文。” 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邢昺疏:“子曰”至“及也”。注释说:这一段是赞美卫大夫甯武子的美德。说“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这是说美德。如果遇到家实行仁道的国家,甯武子的智慧谋略便能显露出来。要是遇到不实行仁道的国家,甯武子就会隐藏起自己的聪明才智而装傻充愣。说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夫子说,在讲仁道的环境里显露出智慧,谁都没问题;但是装傻充愣到让人们以为这人真傻,不是谁都能办到。 何晏注:“马曰:卫大夫甯俞。武,谥也(《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卫大夫宁俞。武,谥也。”)”注释说:按照《春秋》文四年里的记载“卫侯派大使甯俞来访问。”《左传》说“卫国大使甯武子来访问,鲁文公举办宴席招待,并赋《湛露》及《彤弓》诗表示欢迎。甯武子没表示感谢,也没赋回复诗。鲁文公私下派人来问怎么回事?甯武子回答说‘臣以为鲁文公是在修习《诗》。’”杜元凯注解说“这就是甯武子的装傻充愣,不是谁都能办到。”甯武子就是甯俞。《谥法》说“刚強直理曰武。”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邢昺疏:“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注释说:这一段是讲孔子在陈国太久了,说他想回家的意思。与,语气辞。再次说“归与”,说明此时的孔子深切的希望能回家。狂,进取的意思。简,大的意思。斐然,指文章。夫子说,我为什么急着回家呢?因为我家乡那帮学业不精的小子们,想在仁道这方面力图有所作为,穿凿附会想当然妄作,那些奇奇怪怪的妄想不知道如何去取舍竟然写成文章发布,我要赶快回去帮他们取舍。于是孔子回到家乡。夫子不立即回家而是先讲了一通需要回家的理由,他是怕人责怪他,所以用这样的理由作为托辞。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邢昺疏:“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注释说:这一段是在赞美伯夷、叔齐二人的美德。伯夷、叔齐二人不念以前某人对他如何不好然后进行报复,所以很少被他人怨恨。 何晏注:孔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孤竹,国名。(《论语》里的一句注解。)”注释说:按照《春秋少阳篇》的说法“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长的意思。夷,是谥。叔齐名智,字公达,伯夷的弟弟,齐也是谥。”太史公说“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位儿子。父亲立叔齐,父亲死后,叔齐让位伯夷。伯夷说‘父亲的命令。’于是急忙离开国家。叔齐也不肯继位,也选择离开国家,国人便立他其中的一个儿子。伯夷、叔齐听说西伯昌对老人特别好,便决定去找西伯。二人到的时候,西伯死去,武王封西伯为文王,并用车载着西伯的牌位向东方前进伐纣。伯夷、叔齐在马车前阻拦规劝说‘你父亲死了不赶快下葬,却急急兴起干戈,这是孝子的行为吗?你作为臣子的想着杀自己的君王,这仁道吗?’左右将士想杀了他们两位。姜太公阻止说‘这两位是仁义之人。’于是上前扶起伯夷、叔齐请他们离开。武王平定殷乱,天下归于周朝,但伯夷、叔齐看不起周武王,决定不吃周朝的粮食,二人隐藏在首阳山,摘野菜吃,一直到饿死。”孤竹,北方的一个国家名字,《地里志》记载说“辽西令支有孤竹城。”应劭说“伯夷以前的国家。”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邢昺疏:子曰”至“与之”。注释说:这一段是讲明正直的人不应该迁就曲从。说“孰谓微生高直?”孰,谁的意思。孔子说“谁说鲁国人微生高为人正直?”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这句是孔子在讲微生高并非正直的事例。醯,指醋。诸,之的意思。有人向微生高讨要些醋,当时微生高家里也没醋,按照正常直接回答我没有。但是微生高却自己到四周邻居家乞讨醋,来满足某人向他讨要的醋,这样的用意明显是迁就曲从,不是个正直的人。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邢昺疏:“子曰”至“耻之”。注释说:这一段是讲鲁太史左丘明与孔圣人共同感到羞耻的事。说“巧言、令色、足恭。”孔子以为,利用巧言讨好他人,表面装得像个有美德的人,一见到有人过来便急忙退让,表现出非常恭敬的样子,也就是身子向前俯仰以足为恭。有一说法:足,将树切。足,成就的意思。指成就一番巧言好脸色讨好他人来表达对他人的恭敬,也就是向他人献媚以便得到好处。说“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左丘明,鲁国太史,跟随仲尼一段时间学习《春秋经》,他对成就一番巧言好脸色讨好他人这类的行为感到羞耻而且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左丘明价值观很符合孔子的意,所以他也说“孔丘也对这样的行为感到羞耻。”说“匿怨而友其人”,友,指亲密关系的人。匿,隐的意思。夫子说,心中隐藏起对某人的怨恨,但外貌却假装跟对方的关系是最亲密的。说“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明二人都对这样的行为感到羞耻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何晏注:“孔曰:足恭,便僻貌”(《论语》里的一句注解。)注释说:这里读足。便僻,一见到有人在便急忙退让,表现出非常恭敬的样子。 何晏注:“左丘明,鲁太史”(《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孔曰:“左丘明,鲁太史。”)注释说:是根据《汉书·艺文志》里面的记载。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邢昺疏:“颜渊”至“怀之”。注释说:这一段是讲仲尼、颜渊、季路三人各自在说心中的志向。说“颜渊、季路侍。”说孔子的学生在孔子身边服侍孔子,以孔子为尊,弟子坐在孔子一侧叫侍。说“子曰:盍各言尔志?”尔,女的意思,指你;盍,为何不的意思。夫子对他的两个弟子说“为何不各自说说你们心中的志向呢?”说“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憾,恨的意思。衣裘越轻越贵重,子路说,愿意将自己的马车以及贵重的衣裘与朋友共享,即便因此而使得马车以及贵重的衣裘破旧也没有任何抱怨。这是说重义轻财的志向。说“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夸耀称为伐。颜渊说,希望我不自己夸耀自己的善行,也不强迫他人为自己劳动。这是说有道德的人的志向。说“子路曰:原闻子之志。”两位学生说完了自己的志向后,子路问夫子“希望能听听老师您的志向。”古人称自己的老师为子。说“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句是孔子的志向。怀,归的意思。夫子说,希望人老了的时候能安享晚年,年轻人一如既往的孝敬他们。朋友间能互相信任,能一如既往信实无欺对待。年轻的弟子,我教导的学识能让你们对我有信心。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邢昺疏:“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注释说:这一段是讲即便人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很少会为此自责。讼,类似责备的意思。已,终的意思。夫子说,我没见过有人能因为见到自己的过错而发自内心来责备自己。意思是说我快死了,到现在还没见到能对自己过错发自内心责备自己的人,所以夫子感叹说“已矣乎”。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邢昺疏:“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注释说:这一段是夫子说自己勤奋好学。十室之邑,指小城市。这个城市虽然小,凭良心说肯定有像我一样忠诚讲信义的人,但他们肯定不能像我这样勤奋好学。卫瓘以为“焉,为虔切”,是下一句的开头。焉,类似安的意思。夫子说,十室之邑虽然小,肯定有像我一样忠诚讲信义的人,他们能像我这样勤奋好学吗?夫子说他们不如我勤奋好学,了解礼义和通达礼义,很少人能做到。 (公冶长第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