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红颜】昔年幽城今犹在，佳人颔首眸凝观——冰璃

中国人，首重团圆。如此传统亘古未变，想来若干年后也是如此。

团圆团圆，不是中秋，便是新年。

这两个日子里，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会渴望圆满。这是我们这个民族从骨子里传承下来的图腾，早已经演化成浓烈却不张扬的本能，每个人都懂，也都深深明白，不需要多么详实的解释和剖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欢喜时张灯结彩，合合满满，自然就有人悲伤处灯火阑珊，孤影难还。

天意如刀，成全总是太难。

所以芸芸众生，多得是那些从不屈服的强者，在抗争中前行，在荆棘中寻觅，这样的生命，总是更为璀璨，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令观者不禁动容，甚至黯然落泪。

这样的人，文艺作品将之冠以“悲剧英雄”的称谓，他们的故事经久不息。

本文谈的既是英雄，也是团圆。

幽城今犹在？断腕生死决行。

仙侠本就是个梦，梦里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美酒在喉，美人在侧。谁人不渴求，谁人不羡慕？

可仙侠也是个劫，世间万千劫数，国破家亡，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谁人不唏嘘，谁人不悲恸。

这样的故事，最不缺的就是大喜大悲，前一秒你尚在云端，顷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这样的套路早已经不新鲜，可这样的故事还是有高下优劣，讲得好的，让人沉醉其间，叹为观止，讲得不好就是狗血遍地，一塌糊涂了。

幽城幻剑录，乃至整个天地劫系列最高妙之处就在于剧情上女儿情长和苍生大义的完美结合，人物感情的刻画自然而顺遂。毫无生硬感。天地劫，天地劫，既是天地劫，也是人心劫。单就这点，已堪称国产仙侠题材作品的翘楚之作。不仅指游戏这一载体。

天地劫的故事宏大悲壮，三言两语间无法说得清，但是夏侯仪这个角色，丝丝缕缕的贯彻了整个剧情，他的悲喜，他的聚散，他的点点滴滴，由始至终。如果天地劫系列的故事是一副众生相，那他一定是那副绘卷里最浓烈的一笔。一笔黑色夹杂金色的笔韵。

要写冰璃，必然先写夏侯仪，如同故事里他们的命运互为表里，浑然一气，他们的故事也是如此，只有彼此，并无旁题。

夏侯仪在天地劫中初登场就是个人气角色，邪魅俊朗，言语不多，典型的魅力型反派，即使后期加入了队伍，也是不多言语，好似跟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乃至结局，都在故事里留下了偌大空白，让玩家对他身上隐藏的故事万分期待。

于是乎，幽城幻剑录中，他当上了主角，迎来了完全属于他的精彩。

精彩，怎不精彩？随着他的命运起伏摆荡，玩家们真真正正的明白了，何以一个淳朴的少年人，变成了那副愤世嫉俗的模样，何以一颗鲜红的赤子心，染上了层层阴霾，何以一个懵懵懂懂却又坚定不移的救世英雄，居然一度想要把世间推入无边黑暗。

人心最是受不起背叛。谁也不例外。

曾记得古龙先生的流星蝴蝶剑里有一段关于头号反派律香川的描写，此枭在机关算尽后，终于一无所有，奔至自己精心安排的暗桩—儿时好友的酒店中，潦倒的牛饮，口中尚且豪言壮语，心中或许希望犹在，于是乎，那个他一贯看不起的人给了他致命的背叛，终于令他死不瞑目，若是一灵不昧，怕也要恨得永不超生。

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奸枭尚且如此，何况一片真心，想要情义两全的夏侯仪？

谁能当得起为了天下大义奔赴绝境，几经苦战，险死还生后，却被自己拼死保护的人所背叛的痛苦？

谁又能拍着胸脯，认为可以在那种境况下，不恨苦了这个世间。

苦了世间，也苦了夏侯仪这个堂堂正正的英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

何况追根溯源，夏侯仪和他心爱的女子，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这尘世中的一名凡俗，他们是更高贵的神之半身，他们大可以轻松的遵照他们创造者的意愿，去完成他们的使命，但是抛弃了使命，抛弃了立场，甚至抛弃了自身的存在，换来的却是背叛，这样的结局，怎能不令人捶胸顿足，恨不得颠倒乾坤，令世间万千种种都同声一哭？

我命由我，我命不由天？

说的容易。做起来也如此简单？

当然不是，于是牺牲在所难免。

幽城幻剑录的三个结局，不管是所谓的BAD ENDING还是完美结局，最终无非都是分离。生离也罢，死别也好。只是剩下夏侯仪一个人，一个满腔怨恨，再无笑颜的断腕之人。

为了这个该死的世界，夏侯仪的一只胳膊，和他心爱的人，一起留在了无垠的幽暗中。

真是两个女朋友都没了。（坏笑）

夏侯小同学实在是太有资格大吼：“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世界”。所以换做是我，估计也得一黑到底。

那么他之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重新开启幽城，哪怕让这个世界也随着这个想法永世沉沦也在所不惜的行为，也是合情合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情之一物不知所起，尚且一往而深。

何况夏侯仪之情，知所起，知所向，知所云云，乃至深沉。

又是什么样的女子当得起这样的情？

颔首眸凝观，白衣沐雪思涵。

冰璃诞生的时候，二次元尚且是初代三无女神绫波丽人气无两的二十一世纪初。所谓“三无”，泛指无口，无心，无表情的面瘫及内心封闭的女性角色。她们普遍冷若冰霜，言语寡淡，内心的世界令外界无从窥探。

所以当时的玩家，不少人都认为冰璃的人设有很多地方借鉴了这一设定，甚至据说有日本的玩家玩到这款游戏的时候，直接认为这个一头白发的女子，是完全的抄袭。

巧的很，连瞳孔的颜色也都是红的。和绫波丽一模一样。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管中窥豹，当然见不到全貌。

如果冰璃真的仅仅是这样一个拙劣的模仿品，戏里戏外，何以会有这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

《一代宗师》电影里说的好啊，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句话其实是句佛偈。出自《华严经》的解读。说是什么意思呢？其实还有半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归纳一起，意思就是人只要初心不改，信念不变，就一定能善始善终，求仁得仁。

多好的一句话。只可惜世间的事，多数没有听来的那么美好。

越美的花，凋零的时候越是让人难熬。

冰璃就是一朵必然凋落的花。所以她开的明艳，开的飞扬。

她当然不是个激越昂扬的女子。冷眼看人，幻剑在握，连言语间，都好像有着刃角，通篇的故事里，她几乎没有表现过多少的情感。

可是在我眼中，她却比任何一个故事里同行的女子更加明朗。比起娇俏聪慧的慕容璇玑，温柔坚强的慕容笙，她的表现都更寡淡，却又令我颜犹在目，声犹在耳。

何以如此？自知，自持。

人，贵在自知自持。

出场时，她在冰轮中沉睡，初见就令人感到遥不可及，在进入玩家的队伍后，她也一度游离于跌宕起伏的剧情外，没人问，她就一言不发。很多时候甚至剧情的侧面都没提到她，除了战斗时的英姿飒爽，她几乎就像个透明人一般。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女主角。

那么她在想什么？她在盘算什么？

和已经经历了轮回转世后，魂魄一分为二的那个前世不同，只有半身魂魄的夏侯仪，在故事里不断的寻找着自己，何谓今生，何谓前世？朦朦胧胧的记忆只有一节节的断片，他有过很多的犹豫也有过不少的怀疑。一杯水，被分成两半从杯子里倒出，灌入了不同的容器，那水还是之前的水么？

新船理论如是说。

所以夏侯仪在某个角度来说，对于冰璃来说，是一个不同的人，哪怕和前世跟冰璃一起赴汤蹈火的那个叫霍庸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类似，他到底是个不同的人了。

冰璃贵在自知。

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即使记忆因为千年的沉睡已然模糊了许多，她依然时时刻刻铭记着自己的使命，就是让这个美好明亮的世界变成一团永远不会散去的黑暗。哪怕这个使命，经历了时光的变迁，经历了身边人的熏陶和影响，已经变得不再那么不可置疑，她依然没有忘记本心，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那一刻，引发了天地变异的一刻，于尘世，于她所爱的世间，甚至于她身边的伙伴，冰璃是个罪人，她的罪，是真正的原罪，是随着她的尊神赐予她生命时就背负的无可规避的原罪。出于一个女人的角度，我难以理解她所背负的使命感是多么沉重的东西，女人向来是不善于承担的。（笑），但是我能理解，那种从根本上将自身情感和使命完全割裂开来的痛苦。那种如同撕裂了灵魂的痛苦。好似整个人都完全分成了两半，再也拼合不起来。

所以冰璃更可贵自持。

她背离这个世界，却也深爱这个世界，整个故事最美好的时刻有二，其一是千年前，冰璃告诉霍庸，自己真的很爱这个世界，哪怕多一刻，她也希望那些善待自己的人，能够在光明的世界里呼吸。其二是千年后，清冷的月牙泉水边，她偎依在夏侯仪的身边，回忆起前尘往事的那段告白。

她从未停止过沉思。也从未停止过对周遭人的关怀，然而言语上，却始终缄默，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默默地凝望。

她始终都是自己。用一颗最无暇的心，去观望世间的女子。如同她那一身白衣白发，和澄澈如赤晶的眼眸所传达的信息一样。她是个最纯粹的人，纯粹到好像感情都已经被无限的稀释。

大智若愚，大奸似忠。

那么大爱呢？

我认为大爱似淡。

淡到不可说。

不可说，便只有付诸于行。

所以在故事里，这样一个寡淡到除了战斗时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女子，她会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甚至都容不下自己的那个明世，选择牺牲自己，意识从此之后陷入沉眠，肉身成为神祗的容器，而心爱的人在一只胳膊断掉，失去大量法力的代价下，都无法将她留下。

她为什么要做到这样？

不知道，我想，除了她自己也没人知道。

她的胸怀中，藏着不需要解释的人间大爱。

爱，即是不求回报的温柔和牺牲。

是以白衣沐雪，明眸思涵。

只留下伤心人，那个只余断腕残躯的伤心人，独对流光空转。

                    

关山几十州，踏遍万千寒暑。

撰此文前，我和几个多年的老玩家聊起过关于天地劫和幽城幻剑录的话题。他们几乎都提到一种感觉，认为这款游戏，生不逢时。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提一下现在颇为流行的“古风”这个概念。

所谓“古风”，其实对于大多数偏好者而言，也是很模糊的概念。最浅显的无非是听一些咬文嚼字的歌曲，看或者出一些COS。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在这样的风潮下，我们的古典文化会迎来一次复兴呢？

我觉得并不尽然。

就比如标榜自己是文艺青年的人，都很喜欢的几句话。

如“人生若只如初见。待我长发及腰。愿得一人心”这些耳熟能详到甚至令人觉得厌烦的句子，一度充斥着我们的朋友圈和签名档。那么试问，转载这些话，甚至朗朗上口者，真的知其然，且知所以然吗？

当然不是。何况也没有这个义务去了解的如此详实剔透不是么？多数人，也就是跟个风，找个乐。

我当然也没有资格要求看客们把这些本就略显晦涩的东西参悟个透。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我们去看看幽城幻剑录随意的一段文本，就不难看出，这些充斥着古语，乃至生僻概念的行文中，又有多少玩家可以信手拈来，在里面品出甘醇的醍醐味呢？

恕我直言，怕是寥寥无几。

当年尚且如此，何况现在？

幽城幻剑录和它背后的天地劫系列从来都不是亲善和睦的游戏，即使拥有攻略，这样的游戏一样用它的难度吓走了一大批玩家，当年是这样，现在会更多。

不妨看看近年来的游戏圈子吧，随着生活和工作压力的日趋增加，游戏对于更多人来说，只能支付得起碎片时间，这也是手游大行其道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们不妨设想，如果幽城幻剑录是现在问世的，怕是浅尝辄止的人会更多的。

比如动辄被小怪团灭，又或者一个不慎就会错过关键剧情，还有那些个晦涩难明的迷宫地图，那些让人晕头转向的文绉绉的提示。无一不是招人反感的设定，免不了会招惹一些被当前流行的无脑游戏风潮给惯坏了的玩家们大肆抨击这款游戏这些“反人类”的设定吧。

当中，甚至还有一些被“黑暗之魂，血源诅咒”折磨的欲仙欲死，却发觉国产游戏也有类似设定时，完全数典忘祖的“假洋鬼子”。

这样的游戏，注定了曲高和寡。注定了适合远观而难以“亵玩”。说句实话，当下的环境里，这样的游戏，能够视频通关一遍，都值得标榜了。

所以，它还是适合像一朵隐藏在老屋夹缝里的小花，能够时不时的散发一些不易令人觉察的芳香，引得人停步一观，便于愿足矣了。

这就是人生的旅途吧。有些东西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如同夏侯仪注定要孑然一身踏上旅途。那些过往的美好，如梦似幻，刻骨铭心。玩家们也是，错过了也不用耿耿于怀。

既没有必要为此鸣不平，也不用特地去想到底该如何让这款游海遗珠再现光芒，甚至连游戏的续作可能已经在开发的消息也可以淡然视之，以免徒增不快。

有些东西，过去就是过去了。

游戏里的夏侯仪走了一圈，踏遍了万水千山，最终又回到了无垠的荒漠，守着他的心。人的心，最终一定会回到自己最初的地方。或许那是虚无缥缈的，但是人总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给自己一点温暖，我相信那一刻，夏侯仪的心中虽然痛苦依旧，但是已经找回了一丝隽永，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游戏外的我们，要能够守住自己的心，也必然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们的那个地方，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或许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终有一天，或许就是哪个不经意的时候，它呈现在眼前，然后那一刻，我们方觉始终，原来恍然大悟，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愿人人团圆美满。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