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神通官方小说】The Rise Of Kyoshi 虚子崛起 第五章:Revelation
凯申把虚子拉到书房,花了半个小时心疼地向她道歉,接着,他向虚子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
“什么?”虚子说,她刚刚听到了这辈子最糟糕的消息。
她缠着自己的头发,拨到耳后。他们藏身的书房又高又窄,像是塞满卷轴的矿井,书架摇摇欲坠,外面射进的一束阳光,照亮了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她得找个时间打扫一下。
“你搞错了。”她对凯申说,“筠是神通,两年前坚竹亲自宣布的,所有人都知道。”
凯申看起来和她一样低落。“你不懂。库鲁克去世之后,我们开始寻找新的神通转世,但是土强国的传统方法并不管用,四季停止轮转,也不过是这样的灾难吧。一片混乱,我们屡败屡试,屡试屡败,到最后,所有圣贤——特别是土宗圣贤——,都觉得我们已经被祖先们和神灵抛弃了。”
虚子背靠一架梯子,双手紧紧攥着横木。
“有传言说,库鲁克就是轮回的最后一位,我们命定要进入战争纪元,被寇贼和暴君拖入混沌…直到坚竹发现了筠,可是,他被发现的方式是从未有过先例的。你说,你和筠关系那么要好,他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虚子摇摇头,仔细想想,也确实挺奇怪的。
“坚竹大概这么吩咐他,详细的来龙去脉,可能会引起人们怀疑,”这间屋子的灰尘让凯申直揉眼睛,“我们当时在马库帕山谷勘探火山的情况,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对找到神通已经不抱希望了。离开马库帕的前一天,我们发现那里的广场上围着一群人。”
“他们聚成一团,看一个孩子玩牌手,看筠玩牌手。他专挑我们这样的游客下手,那时候已经赢了不少钱了。为了让对手心服口服,他用了一种叫‘盲袋’的花样,对手普通地抓牌出牌,而他把自己的牌都扔到一个袋子里,抓到什么出什么,这样要赢真的是非常困难。”
虚子马上想象出了那副画面:筠风度翩翩,伶牙俐齿,用花言巧语让大家乖乖送上荷包,就算他把谁的棺材本都掏光,那人也会笑眯眯地从女儿嫁妆里裁两块绸子包好送给他。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筠当然也不知道,盲袋这种玩法是出千的,”凯申说,“他们操纵袋子里的牌,这样每次都能抓到自己需要的。但是筠完全没有动手脚,他真的是靠着随便抓牌就赢了。”
“我本来只是当他单纯撞大运而已,但是坚竹发现,他正用着库鲁克最得心应手的招式,一次又一次,出牌的顺序和排布都和库鲁克一模一样,每一局都是,他用到的技巧和方法,除了我们,库鲁克再也没告诉过别人。”
“听起来,库鲁克在牌手上造诣颇深啊。”虚子说。
凯申哼了一声,随即因为灰尘打了个喷嚏,喷出一个小旋风,“确实是他钻研过的少数玩意儿之一,要我说,他也是历史上最出色的棋手之一。根据规则不同,牌的数量稍有出入,最多能有六十张,而牌桌上落子的地方差不多有两百个。筠随机抽牌,然后如此准确地摆出了库鲁克的牌局,用史上少有的大胆方式赢了一场又一场——这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啊。”
虚子不怎么玩牌手,但是她听会玩的人讲过。每个人都会发展出自己下牌手的风格,差异之大,甚至可以成为独特的个人标志,这是牌桌上的独一无二。
“坚竹扳倒许平安和黄脖子军后,肩上的担子不亚于一座巨山,”凯申说,“不过,我们看到筠御土之后,心里的顾虑也就随风而逝了,不必多说,这孩子对石头的掌控真的是无人能及,要是我们只靠精确御术的技巧确认神通,那么筠毫无疑问是库鲁克的转世。”
虚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筠用石子摆出的字。在她眼里,这是只有神通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她说,“这些都是证据,筠才是神通,为什么你告诉我…我才是…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她心中的炙痛被四周的纸卷吞没,连回声都没有。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凯申说,双眼通红。
他们沉默地走下过道,凯申领着她走了最近的路,穿过来访的权贵身边,没有使用暗道。他们走过比金砖更华贵精致的雕墙,走过价值连城的瓷器,走过刚从院子里摘下的鲜花。
走过这些无价之宝的时候,虚子觉得自己像是个窃贼,登堂入室的梁上君子,一心想将这些无价之宝一扫而空。她的居所四壁萧条,只有昏暗的灯光,却也在对她窃窃私语,说她是个小偷。她知道自己拥有一张床和一扇门,已经好过绝大多数的土强国仆从了。
她和凯申挤进了窄窄的房间。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但是体型巨大的人早就习惯了把自己缩起来。虚子的房间虽然小,但是还是有一些空余的位置,除了露宿街头时期攒下的小玩意儿,她在搬进来之前的唯一财产,只有角落里锁上的一个行李箱,箱子上有一本上了锁的皮面札记,写着箱子里都有些什么,那些是她来到小夜港之前就有的东西。
“你还留着它们呀。”凯申说,“我知道它们对你有多重要。我记得,当时追你追到铁匠家边上、你自己在推车底下搭的小窝的时候,你就紧紧抱着这本札记,一眼都不肯让我瞧,像是不惜一切都要保护的宝贝。”
虚子对于它们的感情,其实比凯申想的复杂得多,她老早就把钥匙扔到海里去了,从那之后再也没开过锁,有那么几次,她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烧掉它们。
门外有人走过,脚步按着松木地板吱吱作响,他们等着脚步声过去,凯申坐到虚子的床上,把床压下了一点点,虚子背靠着门,两条腿抵在地上,好像外面有人准备闯进来似的。
“一首瞎编的歌,就证明我是神通?”她问,从书房来的路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勇气,终于能大声说出口了。
“我觉得你可能是神通,因为你凭空唱出了库鲁克写的诗,”凯申回答。
一首诗,一首诗才不是证据呢,筠做的事情才称得上奇迹。
凯申看出来了,虚子对此并不买账,“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你说。”
“这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库鲁克神通,还有他的同伴们,彼时关系还相当亲密,不过呀,那个时候我们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可干,渐渐地也就各奔东西了,坚竹回老家帮忙,喜然在国子女监教书,同年和一个叫君思的人结了婚,那便是燃姬的父亲,我从未见到喜然如此光彩照人,至于我呢,就还在多杰方丈的庇护下,帮着打理南气和寺。”
被人告诉这些宗师们的往事,让虚子心情复杂。她当然想要知道,可是心里也有些八卦的负罪感,她本不该知道这些的,“库鲁克呢?”
“放纵自我,周游列国,沾花惹草。但是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找到我,颤颤巍巍,紧张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想让我看看他写的一首诗,还有诗句当中对真情的向往。”
凯申深吸一口气,虚子打扫自己的房间还算勤快,没什么灰尘,“这是喜然婚礼之后的两个月,再过三个月后,坚竹父亲的病恶化了,”他说,“他用的韵比一般的水手文雅些,但是他没有唱出来,内容就是你刚刚唱的那些,一字不差。”
这反而让虚子更加怀疑了,“你对这首诗的印象,未免太深了些吧?”虚子说。
凯申皱眉。“因为,这首诗,是他写给喜然的。”
哦豁,她听说过水神通的几个荒唐故事,但是这怎么也到了荒谬的级别了,“然后呢?”
“我……我插手了。”凯申说,但是虚子看不出他是后悔还是自豪,“我告诉库鲁克,拆毁朋友的美满姻缘既坏且蠢,狠狠地训斥了他。我还要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张纸彻底摧毁。——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喜然在某种程度上,一直爱着库鲁克。如果他们当年一起私奔,或许事情反而会好一些。”
虚子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然后她确定,如果这场丑闻真的发生,那么燃姬是不会出生的,“你的决定没有错”她说,语气中的疏离比她想象的明显。
“天知道吧。不久之后,库鲁克就遇到了乌米,那场悲剧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把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
虚子不知道乌米是谁,也不打算问,现在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至于库鲁克……虚子并不是对神通们有很深了解的人,但是她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这个男人的模糊影像。
“我希望我能更确定一些,”凯申说,“可是过去二十年里,我已经明白了世事无常,人生本来也有确定的事情,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筠在御火方面遇到了阻碍,我担心坚竹会变得更加的……更加极端,为了培养出一个理想的神通,作为库鲁克的代替,他几乎押上了一切,如果他遭受了什么挫败,他只会更用力地向前推一把。”
筠不能御火,在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当中,最能让虚子动摇了,一直以来,虚子眼中的筠,就是一个可以做不可能之事的少年,没错,筠确实是她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是她和其他人一样,怀抱着对神通的敬仰。筠如此才华横溢,天赋非凡,御火对他而言本该是小菜一碟。
凯申似乎看出了虚子的恐惧。“虚子,筠依然最有可能是神通,这一点没有变,”他摸着自己的胡子,“但是,如果我们把‘做出了库鲁克做过的神奇事情’作为确定神通的标准的话,你也应当在候选当中。”
凯申沉默了一会,试图把破碎的想法拼凑出完整地句子来,“不过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具有神通应有的美德,尽管你自己不知道”
虚子哼一口气,“比如呢?”
凯申想了想,然后说:“无私奉献。”
“才不是呢!我早就已经……”她发现凯申准备嘲弄她,生气地大叫。
凯申站起来,又弄得床板发出一通怪声,像是松了口气,“对不起,”他说,“如果你和其他小孩一样,能让我和你爹妈说上话,或许好几年前我就能回答出这些问题,更多的消息或许会更有用些。”
虚子做了个鬼脸,她心里升起一团火,踢了一脚角落里的箱子,木头壳子发出如鼓般的声响,“我猜他们会想要一个神通女儿的,”她说,“一代只有一位的珍宝。”
凯申笑着对她说:“他们无论怎样,都会为自己的女儿骄傲,”接着补充:“我知道我会”
换做平时,知道自己视为父亲的凯申将自己视如己出,会让虚子感到宽慰安心,但是如果今天凯申走出这扇门,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坚竹,这只会把他们之间的情谊搞得一塌糊涂,让他们的小角落不再平静。凯申难道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他难道不担心吗?
“你能保密吗?”虚子问,“就一小会儿,等我准备好,我不想这么仓促,或许明天早上,你就发现自己记错了库鲁克写的句子,或者筠学会御火了,随便什么”
凯申没有回答,他盯着架子上的小物件出了神。
架子上有条金漆的流苏,一些珠子,一枚从功德箱里摸来的硬币,她不好意思花掉它,可是也不敢还回去。还有一只陶瓷乌龟,虚子都不记得这只乌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这是凯申送给她的。凯申久久地盯着这些小玩意儿。
“求你了”虚子恳求道。
凯申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就一会儿吧,”他说,“但是最后我们还是得告诉坚竹,和其他人,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都要一起找到。”
凯申走后,虚子没有坐下,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站着,不要乱动,这间屋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座木头做的牢笼。
噩梦,她并不是身份显赫的宫廷权贵,但是她也不是个傻子,她明白筠和坚竹小心翼翼保持的平衡,是怎样的一个暗流涌动,大厦将倾,岌岌可危。
她从角落里听到了欣喜若狂的啜泣,许多圣贤第一次和筠见面时,都会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感动。经过近十年的怀疑,筠身强力健,机敏过人,是闪闪发光的前程美景,神通杨尘的精神继承人,神通筠,天边的北斗星,给予人们希望和光芒,能够将世界救于水火之中。
“神通虚子”听上去只是火里的一把灰尘罢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箱子上的札记,她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如果她真的有可能是神通,无论几率有多小,他们还会抛弃自己吗?
叩,有人敲门,虚子忘记了清点贺礼的工作。
她在开门前,把凯申说的话一股脑全部咽了下去,她经验丰富,天大的烦恼都能自我催眠过去,凯申说他不确定,所以她没有理由担心,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燃姬抓到她偷懒……
“嘿,”说话的却是筠,“你有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