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之歌 序章:雨之歌 ver 1.5
父亲曾对我说过,我是伴着祝福降生的。
记不清过去的事,也想不起现在发生着什么。
疲倦的身体渴求着氧气,但是,心脏似乎已经罢工了。
恍惚中,回想起了,父亲健壮的后背,与他的心跳。
健壮的心脏,跳动着,不算快,也不算慢。
不知为何,总能令我安心下来。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
天上下着雪,覆盖住了破碎的城市,如同盖了一层被子。
父亲背着我,开心的和我聊着什么。
聊着什么呢?
虽然大部分事都忘记了,但是,唯独很清楚的记得这一件事。
父亲笑着,对我说,我是伴随着祝福而降生于这世上的。
年幼的我尚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看着微笑的父亲,也高兴起来。
在他的背上,笑着晃动着双脚,指着远处。
序章:雨之歌
宁静的午后,没有别人打搅,能够自己安眠的,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
平时越是繁忙,就越是显得现在可贵。
锁好门,关上灯,打开几年前从地面上找到的,自己修好的小小的播放器。
与小酣匹配的,是音乐。
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听着缓缓流露出的乐曲。
闭上眼睛。
即使现在的一切都和雨没有关系,却总是,在黑暗中,浮现出雨的痕迹。
雨滴声,潮湿的触感,湿润的水汽,打到伞上的声音,打在肌肤上的冰凉。
就这样,在绝对不会淋到雨的地方,缓缓睡去。
不知道究竟是现在的我梦见了未来,还是未来的我梦见了过去。
但是相同的是,雨水的触感。
我喜欢四季分明的地方。
对于这里来说,现在是春天。
对于春天而言,雨是稀疏平常的。
小小的雨会让生活更有一些情调。
走在路上,坐在车上,看着雨滴在面前落下。
雨水落在头发上,逐渐让发丝黏在一起。
雨点落在肌肤上,逐渐带走体温。
心脏跳动着,传递着热量。
血液流动着,流过冰冷的地方,能感到温暖。
只是,今天的雨实在是有些大了。
突然而至,从毛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也就是在此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会用倾盆来形容雨的大小。
确实好像天上有人用大盆在泼水一样,雨水冲击到身体有些微痛。
而且无穷无尽。
她抓住我的手,带着我跑了起来。
她的头发虽然和我一样都是短发,但是她一直都带着抓绒的保暖帽,大部分头发都被笼罩在帽子中。
不过也有许多漏在外面的发丝,随风飘扬着。
踩过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水花飞溅。
周围不少人都开始奔跑起来,有些打着伞的人本就不慌,有些和我们一样毫无遮掩的人尖叫着,奔跑着,大部分都是笑着。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这样淋过雨了。
虽然没有高中以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否这样淋过雨。
不过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大雨天。
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肌肤上。
体温被雨水带走,忍不住有些颤抖。
但是还是笑着,仿佛变成了小孩子。
拉着手,笑着奔跑在雨中。
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单纯的感受着快乐。
虽然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乌云依旧,世界是昏暗的。
路边的各种摊位都被避雨的人群占满了,本就是用防水的帐篷搭的摊位。
虽然很想挤进去,但是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她依旧拉着我,缓慢而稳定的奔跑着,仿佛地面的积水根本就不会让她的脚打滑。
她依旧穿着破旧的靴子,我则是为了更搭这身衣服换了运动鞋。
拉着的双手,不单传递着温暖,还很好的成为了我的支撑,即使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也可以拽她的手来稳住平衡。
她就是一直这样支撑着我,除了带给我温暖,还坚持着不让我倒下。
校园很是宽广,我笑着观察着,仿佛自己真的是高中生一般,这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我不知道我的高中是怎么样的,所以对我来这就是第一次来到高中。
很快,目的地就在眼前了,大型的体育馆,这里是校庆的舞台。
雨仍下个不停,但是我们已经躲在了屋檐的庇护下。
站在雨淋不到的地方,去看雨中的人们,又是另一番风景。
她拽下帽子,用力的挤着,然后又重新套在头上,我则捏着湿透的衣服,检查着自己的情况。
忽然感觉到温暖,抬头,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里面十分的温暖,并且一点也没有湿。
“学姐不冷吗?”我问道。
“我没事的,倒是你都湿透了。”她看着我穿上了外套,然后亲手给我拉上拉链。
直接拉到了头,衣领像围脖一样,围住了我的脖子和半张脸。
“好暖和。”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那就好,别感冒了。”她说着十分普通的台词。
“可惜,难得学姐帮我准备的校服,全湿透了。”我捏着裙角。
“校服而已,要多少有多少。”她安慰道。
“嗯。”我回复道。
走进体育馆,又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抬头,高到夸张。
十分宽阔的室内空间,离入口比较近,还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冲击着。
舞台被布置成红色的,上面还在检查着器材。
“领导们的讲话早在上午就结束了,下午是留给学生们表演才艺的时间。”她也望着舞台上的工作人员。
确实,都穿着校服。
“不是挺好的吗,这样才更有感觉。”我笑着说道。
“是啊。”她望着舞台。
此刻她在想什么呢?
“学姐高中的时候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吗?”我问道。
“这么一说,好像还挺多的,毕竟她出场的话我肯定会去。”她抬着头,回忆着过去。
“真羡慕啊,我也想亲眼看一看季雨的演出。”我没有撒谎。
“是吗,她对于学校里的演出是比较敷衍的,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排练,都是随便唱首歌就结束了。”她说道。
“那也不错啊,她也知道学姐就在台下吧?肯定是很认真的。”我说道。
她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
“也许吧。”略显寒冷的声音。
她的感情,扩散着。
寂寞,怀念,悲伤。
即使我不想去探查,也没法阻止自己感受到旁人感情的流入。
“好久没见,都忘记要控制一下了,让你难受了吗?”她微微笑着。
但是她笑脸背后,仍是淡淡的忧伤。
我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看着舞台上。
主持人开始讲话,略显青涩。
身上穿着礼服,只是看起来,对于他们还有些太早了。
“学姐最近过得怎么样?”我问道。
“还好吧。”她回复道。
“那就好。”我说道。
“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她问道。
“不行吗。”我调皮的回复道。
她没有回复,看来还在等我的回答。
“嗯,大家都很担心你,但是又都不敢来,我就来咯。”我说道。
“真是麻烦啊。”她叹气。
人群逐渐聚集,学生们越来越多,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少。
即使不去注意,人群的聚集也令我难受,庞大复杂的情感,各种不同的情感,冲击着感官。
“我们上去吧。”她注意到了我不适的表情,拉住我的手,想着高处的座位进发。
肢体接触,虽然没有刻意在意过,不过,愿意拉着我的手前行的,就只有她一人。
和以前,仿佛没有任何变化,理所当然一般,不带一丝犹豫,不带一丝疑问。
真好啊,我也紧紧回握。
紧握的双手,传递着温暖。
而这份温暖,令我安心。
“那边挺好的。”我指着不远处。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朝着我指的方向前进。
坐下后,她摘下帽子,收到了衣服兜里。
“怎么,潮的受不了了?”我笑着问道。
“算是吧。”她故意板着脸。
“总算摘下来了,明明不戴帽子要漂亮的多,难得这么好的头发。”伸出手指,试着去触碰她的发丝。
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任凭我动着手指,我把手指当做梳子,轻轻的理着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不少,打算留长发吗?”她还是按耐不住开了口。
“嗯,有这个打算,毕竟,都在说我留长发会很好看,就想试试了。”我没有停下动作,对她头发的手感有些上瘾。
“可以了吧。”她微微扭着头。
“真可惜,头发太短了,编不出什么好发型。”我遗憾的说道。
“一个个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戴着帽子。”她嘟囔道。
“学姐不考虑留长发吗?”我问道。
“不考虑,太麻烦了。”她回复道。
“真可惜。”嘟起嘴来表示抗议。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松的坐着,望着舞台。
而我,则在看着她。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神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她也注意到我一直盯着,逐渐不自在起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像是要逃避我的注意一样,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虽然过得是还不错,不过。”我继续盯着她。
“不过?”她拗不过我,转过头来盯着我。
对视着,却被她的双眸夺去了心魂。
美丽,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去想。
像是沉醉其中,等到意识到之后才发觉。
反应过来后,连忙掩饰道:“不过,学姐不在的话,总感觉少点什么。”
“是吗。”她扭过头,好像对我失去了兴趣。
总感觉,有点生气,感觉被戏耍了。
正想向她抱怨,或者拧下她的胳膊来表示抗议,但是,她先开口了。
“如果你知道了未来,知道了自己的人生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你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而我,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奇怪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从她身上传来的悲伤。
而是,从来没在我眼前展现过自己软弱的她,让我感觉无所不能的她,无论多么害怕总能令我安心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与无助。
也许,分别之后,一切都变了。
“有啊。”我微笑着,开朗的说道。
舞台上逐渐热闹起来,演员登场,演出即将开始。
“为什么?”她问道,完全不像平日那个钢铁般的人。
为什么呢。
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有些害羞,不过还是决定耍一回帅。
“因为,我还活着,还有想要做的事。”笑着,希望自己的笑容能够感染失落的她。
“是吗。”她好像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追问,就这样,陷入沉默。
音乐响起。
舞台上的人挥汗如雨,观众们热情欢呼,都随着音乐的节拍跃动着。
即使感受到再多的热情与兴奋,也开心不起来,依然能感受到身边的她,那一丝冰凉的忧伤。
悄悄握住她的手,略显冰凉。
但是,她没有动作,任凭我握着。
“学姐会跳舞吗?”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问道。
“不会。”简洁快速的回答。
“我倒是有学过呢。”我回答道。
“真的?”她有些意外。
“嘿嘿,想不到吧,不过也只是聚会上让茉莉教了我一点点。”我挠着头,笑着夸耀着自己。
“说不定意外的有天赋呢。”她打量着我。
“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啊,也像他们一样有特长能登台表演吗。”望着舞台,装作满不在乎的同时,却吐出了软弱的话语,即使意识到,也没法阻止。
即使知道她是对的,没有记忆创造新的回忆就好了,可是总是忍不住去想,想要知道。
以前的我,是谁?
梳着怎么样的发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朋友呢,恋人呢?
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仿佛陌生人一样,一切都无从得知,令我害怕不已。
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在我也忍不住沉浸在伤感中时,能感受她回握过来的力量。
“我曾经也有一次,登上过舞台。”听到的,是出乎意料的故事。
“很惊讶吧,毕竟我看起来不想那种很适合登台表演的,虽然我也确实没有表演什么。”她苦笑着。
“那是个春天,我为了保留学校传统的图书室,登上了舞台,他们都可吃惊了,本来该上场的季雨不知道去哪了,上台的人开口就是给大家讲图书室的历史,纸质书的宝贵,以及号召大家说服学校不要废除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图书室。”她微微抬头,回忆着过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
“之前一直发传单,导致很多人都认识我,在这之前他们对我的印象只有季雨身边沉默寡言的人,而现在大家全都知道有个怪女孩不好好学习天天和学校对着干。”她玩弄着自己的发梢。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登上舞台,没有人赶我下去,直到我讲完鞠躬自己跑下去,也没有人打断我,现在想想,还真是刺激。”她望着我,轻笑。
“结果呢?”我理所当然的问道。
“结果就是大家一直在鼓掌,图书室也不说要废除了,只不过会光顾的人依然很少,大家对我也还是敬而远之,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她微笑着。
“不是很不错吗。”我也笑着。
“是吗,我曾经也有过啊,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欲望。”她喃喃道,苦笑起来。
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幸福的事一般,微笑起来。
“要不,在这里也申请办间图书室吧。”她笑着说道,分不清是认真的还开玩笑。
“不是有图书馆了吗?”我试探道。
“那又如何。”她笑道更加开心了。
于是,我也笑起来。
紧握的双手,松开了,她不再说话,我也感受不到什么,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虽然有些不舍,不过也没什么,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看着舞台的表演。
真是神奇,明明周围热闹非凡,我却感觉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闭上双眼,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微微抽动了一下,就恢复了静止。
吐出一口气,再吸气。
心脏仍在跳动,血液依然流动。
享受着久违的宁静。
别的情感混入其中,仿佛墨水滴入清泉。
“老师?”有不认识的声音轻声问道。
微微睁眼,看到的是一个女学生弯着腰,手上拎着许多书包。
“怎么了。”身边的学姐小声问道。
“我没有睡哦。”我重新坐直。
“啊,那就好。”女生安心了许多,接着说道:“这边有人坐吗?”
“没。”学姐回复道。
“那我就把东西搁这了,小小占一下座。”她嘿嘿一笑。
“不需要过去准备登台吗?”学姐问道。
“嗯,那边有他们在,我过来先占个座,等下就去和其他人集合。”女生微笑着说道。
“那你们加油。”学姐对她失去了兴趣,接着看着舞蹈。
“说起来,我没见过你呢,方便介绍一下吗?”她看着我说道。
“啊,我叫。”刚张开嘴,就被她用手堵住。
“没什么,休学的,等开学了跟着下届新生,现在先带她参观下学校。”她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我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只能配合她点点头,同时微笑着,虽然我的笑容有些抽搐。
女生掩着嘴轻笑着,然后干咳下,收起了笑容。
“莫姐,对学生出手可是不好的哦。”女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莫姐?”我歪着头,小声的问道。
“该干嘛干嘛去。”学姐没有理我,只是挥着手。
女生又捂着嘴笑着,然后看着我。
“总感觉,很有意思呢,等下有我们的表演,好好期待吧。”女生正要跑开,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来说道:“现在叫我小依就好了,全名等到你开始叫我学姐的时候再告诉你。”
这次彻底跑开了。
“欸,莫姐,原来教的学生都是这么可爱啊的人。”我讽刺道。
“别用这种腔调说话,听着快吐了。”她打着哈欠。
“很无聊吗?”我问道。
“是啊,本来我就对这些活动没什么兴趣,以前参加也只是为了看季雨的表演而已。”她无聊的说道。
“那还真是抱歉了,还得劳烦学姐陪着我,耽误您去陪可爱的学生了。”我挖苦道。
“别闹了。”她伸着懒腰。
然后重新戴上帽子,把帽檐拉的很低,盖住了眼睛,然后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有些吃惊。
“你不看了吗?不对,你睡得着吗?”我问道。
“睡得着,等小依他们上场了再喊我。”她慵懒的说道。
沉默了一小会。
“学姐,对学生出手可不好哦。”我正经的说道。
“我不介意换一个枕头。”她仍闭着眼,淡淡的说道。
“保证完成任务。”我小声说道。
很快,呼吸声就均匀起来。
微微晃动肩膀,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真的睡着了啊。
叹气。
本来有趣的活动,瞬间无趣了起来。
会让人想到,自己究竟在干嘛。
即使台上歌颂青春再过于美好,也与自己无关了。
还真是,无可救药。
叹气,也有些困了。
忍不住闭上双眼,出乎意料的,能感受到的,感情的混杂中,有一丝奇妙的感觉。
像是,雨打在屋顶上,然后流下的感觉。
外面,估计雨还是在下个不停。
场馆很大,通风完好,但是,总感觉,燥热起来。
算了,我也睡一会算了,就这样,任凭自己滑入感情的漩涡中。
毫无征兆的,睁开了双眼,就如同入睡前的时刻一般,一切都来的毫无征兆。
在花费了几秒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与处境之后,忍不住笑了。
苦笑。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出于细心的考量,无论如何,在我刚刚醒来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三下长,然后是等待,短暂的等待之后,变为了四下长。
不禁让我微笑起来,熟悉的事物总是令人安心。
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养成了自己以为绝对不会养成的习惯。
习惯了他人在自己身旁,习惯了等待他人,习惯了期待,期待着见面,期待着触碰。
平凡而宁静的每一天,没有想象中的无趣。
反而感觉,是如此的短暂而珍贵。
敲门声持续着,像是知道我就在屋里一般,间隔稳定,不显急躁。
从床上起身,舒展身体。
身体虽然没有年轻时那么富有活力,但是岁月使肢体多了一丝沉稳。
我现在,幸福吗?
每天,都会问自己。
镜中的自己,和年轻时已经判若两人。
曾经被人夸奖可爱的笑脸,现在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恐怖,什么表情都不做的时候,棱角分明的像一尊雕塑。
没了头发,光头上还被刻下条形码与字符串,作为曾是囚徒的标志。
她的帽子,就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拿起,握住。
仿佛又看见了她,笑着用手指转着帽子,向我夸耀着,这个帽子的质量有多好。
虽然已经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不过托人修补过一次之后还勉强能用。
只是,攥着帽子,有些望的出神了。
帽子上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是一顶破旧的帽子,既不保暖,也不舒适。
双手拿起,张开帽子,准备戴到头上。
帽子内什么都没有,没有她的秀发,也没有她的气味,只有自己的血迹,像是永远也洗不去的罪孽。
戴上帽子,就好像暗示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扮演一个已经安排好如何去表演的角色。
不甘心的是,她总是对的。
戴上帽子,抛弃掉过去软弱的自己,望着镜中的人。
我现在,活的幸福吗?
镜中的人不会回答我,只是带着一丝嗤笑。
也许是终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敲门声急促起来,还顺势喊了起来,只是隔音效果很好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走上前去,握住,扭动,机械的结构随之解锁。
无论何时,都感觉听起来十分悦耳。
“服了,我还以为你真不在呢。”门外的少女撅着嘴,背后背着一个包,怀里抱着一个包,不满的望着我。
但是我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今天下班挺早啊。”我打个哈欠,顺便探头看看外面。
狭窄的走廊里有零零散散的身影,一直仿佛供电不足般的走廊灯一如既往的暗淡。
“是你睡糊涂了吧?”她叹气道。
“所以今天怎么说?”我靠在墙边,腾出空间让她从门口进来。
“嗯,放下东西等会再回去。”她走进来,把身上的包都放在门口,然后关上了门。
“现在怎么这么忙了?”随意的问道。
“是你太闲了吧,我和你可不一样,要忙的事情多的要死。”她叹气道。
“难得我从繁忙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可以多陪陪你,不开心吗?”我笑着问道。
她突然神情严肃是,注视着我,而我,有些微微愣了一下。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完没几秒,她自己就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松了一口气。
“确实老大不小了,不考虑为人类的繁衍做点贡献吗?”我打趣道。
“这个,对我来说还太早了吧。”她苦笑道。
“嗯,是适龄。”自顾自的点点头。
“什么玩意。”她好像没有听懂,摇摇头,回房间里忙她的去了。
关上了房间门,机械锁应声锁住。
又变成了孤身一人,望着被关上的门,微微发愣。
然后,齿轮转动,驱动着我回归日常,就像行驶在既定轨道上,被扭动了发条的玩偶。
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生活简单的恐怖,满足了吃喝拉撒的必备需求之后,就只会伴随着发呆而陷入到无尽的空虚中。
并不是对生活感到厌倦,也不是对现在的日子有所不满。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怀念过去的日子。
抬头,望着略显脏乱却又坚硬无比的天花板,总有种感觉。
一旦闭上眼睛,就仿佛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潮气笼罩全身,时不时吹来微风,空气是湿润的,看不见太阳,云层覆盖住了天空,下着雨。
恋歌,已经不属于我了,我舍弃了它,从此再也无法感受到他人的情感。
但是,闭上眼后,总仿佛,能感受到某个人的存在,她的感情,仿佛雨中的花朵,忧郁中,带着一丝顽强,倔强中,带着一丝忧伤。
而一旦睁开双眼,这一切又都消失不见,我是现实的囚徒,被牢牢的囚禁在这地下,永远也再也无法触碰雨滴。
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无论多么不舍,多么怀念,我都不会后悔,我坚信,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躺在沙发上,就连现在内心的忧伤与罪恶感,都是只属于我的消遣,不禁笑了。
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她说,我总是想得太多。
现实太过于沉重,紧紧的束缚着地下的每一个人,没有人能挣脱引力。
就连我的思想,也无法飞出。
机械声,锁转动,门摩擦。
“怎么又在沙发上睡了。”她叹气道。
“醒着呢。”我依旧闭着眼。
“那就更应该起来帮忙,唉,现在有什么能吃的吗?”她不爽的问道。
“没有。”我干脆的回复道。
“中午呢?”她问道。
“过滤水。”我回复道。
“我服了,只等我做饭是吧。”她有些生气。
即使闭着眼,也仿佛能想象出她叉着腰撅着嘴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这孩子,对我说过,总有一天,要带着大家重返地面。
对我来说,她看起来就像是这死气沉沉地下中唯一的光。
“晚上吃什么?”我微笑着问道。
“西北风!”她恨恨的丢下一句,就走进了厨房。
不久。
“闻到饭香味才有已经晚上了的实感啊。”我望着食物,握着筷子,感叹到。
“怎么,还期望看到夕阳吗?”她讽刺道。
“是啊,真可惜你没看过日出,真是美极了。”我不理会她的挖苦。
“真不巧,我看过。”她笑着反驳道。
“电视上的不算,还是要亲眼看见的才行。”我笑着摇头。
“哼,就该让你好好饿几天,这样就知道自己做饭了。”她又板起脸来。
“也不枉我当初教你做饭,我现在感动到现在归西也满足了。”我笑着说道。
“老大不小的人了,别贫了。”她叹气道,但毕竟还是个少女,听了夸奖,还是有些暗喜的,藏起的嘴角,偷偷的弯起。
嘛,夸人是很好的社交手段,虽然我也是跟别人学的就是了。
沉默,只有电视里每日例行公事般直播的声音和我们巴拉筷子咀嚼食物的声音。
直播的内容并不有趣,只是一群徒劳的人,在危险的环境中,做着徒劳的事。
地面上的风景并不好看,完全不及回忆中的那样美好,但是对于一个大部分人生都浪费在地下的孩子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上学时,总是放学回来之后,一边等着我做饭,一边看着电视。
而她长大之后,就总是在直播之前做好饭。
以至于现在,一闻到她做饭的香气,就能知道现在是几点。
“我唱歌的声音,真的很像我妈吗?”冷不丁的,她问道。
而我,微微愣住。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苦笑道。
“嘛,跟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唱了几句。”她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眼神游移,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除了洗澡的时候喜欢哼歌,我好像还真没听过你认真唱过。”我思考着。
“啊。”她有些惊讶,然后有些害羞似的,尴尬的笑了笑。
不像个穿着正装的成人,倒像个怀春的少女。
而我,也在不经意间忘却了,要强的她,上次像个孩子欢笑一样是什么时候。
“会高兴吗,被人夸奖像自己的父母。”我打趣道。
“真是的,他们又不知道季雨是我妈,只是单纯的夸我唱歌好听吧。”她面色微红,撅着嘴。
“这个嘛,不好说呢。”我意味深长的笑着。
“服了你了。”她故意做出生气状,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她还没有记事的时候,季雨便已经死去了,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得而知。
“你有亲耳听过我妈唱歌吗?”在我以为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她冷不丁的问道。
背对着我,依旧抱着她的枕头,只留给我一个背影,连她的表情也看不见。
“工作,不用去吗?”我强硬的转换了话题。
“在你睡着的时候,就已经办妥了。”她呆呆的回复道。
“听过,次数还不少。”我叹气道。
“诶,那,怎么样?”她来了兴致。
“嘛,也就那样吧。”我平淡的回复道。
“诶,别吧,说嘛。”终于,她转过身来。
“嗯,我真的觉得一般吗,我又不是天天去听歌的人,分不出什么好坏,倒是你,不是把所有还保存着的录像都看过一遍了吗,你自己应该清楚才对。”我叹气道。
她摇晃着我的身子,我的头甩来甩去,一想象到自己的样子,就不禁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她反而更来劲了。
嘿嘿的笑着,闭上了眼,任凭她晃动着我。
不知为何,又听到了雨声。
打在顶棚上,响着。
越来越大。
“喂。”
嗯?
“喂。”
干嘛?
“xx”
听到了,某个人的名字,但是,不知道是谁的。
“xx,醒一醒。”
别晃我啊,好困。
声音逐渐遥远,又逐渐接近。
“喂,喂,醒醒。”
听清楚了,是熟悉的声音。
是谁的呢?
虽然没有想起来,但是,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心情也平复下来。
她仍旧摇晃着我,仿佛执意要叫醒我。
“干嘛,让我再睡会。”我仍闭着眼,傻笑着说道。
叹气声,摇晃停止了。
我的头,又枕到了她的肩上,正当我美美的准备睡下时。
感受到了,感情。
近在咫尺,布满了周围,无处可逃,只能被动的接受着。
像是红色,像是在山顶上被狂风吹拂,像是突然被扔入暴雨中。
然后,狂风骤雨惊涛骇浪的海面下,是冰山。
是一抹悲伤,是海底中伤口渗出的鲜血,红色的丝带,蔓延着。
她在生气,但是,那抹悲伤,是无论她什么感情时,都无法抹去的。
我自然知道这是属于谁的情感,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清醒过来。
令我惊讶的是,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学姐一人的情感,其他人的情感仿佛都消失了一般,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围的人群欢呼着,场馆的灯只留给了舞台。
最耀眼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身上挎着吉他,自信而富有活力的笑着挥手,向观众们打着招呼。
她是谁呢?我是知道的。
“各位,晚上好!”她弯下腰,仿佛挤出娇小身躯中所有能量般,对着手中的麦克风嘶吼着。
“都这个时候了吗?”我假装没事一样,试探道。
她在我旁边,没什么表情,翘着腿,看着舞台,没有丝毫想要搭理我的想法。
只是,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任凭它侵犯着我。
我无法主动选择能否接收到感情,只能被动的接受,所以,越是强烈的感情,对我来说就越是无法忽视,就越是冲击着大脑,使我无法保持正常。
对于我们,这是她特有的,惩罚措施。
“我错了。”立刻,诚心诚意的道歉。
“很困吗?”意外的,她问道。
情绪缓和下来了。
“嗯?”我歪着头,有些不太理解她的想法。
“做梦了吗?看你睡的挺香。”她没有扭头看我,只是看着舞台。
“好像有吧,记不清了。”我微微挠头。
仿佛,做了很久的梦。
亦或许,一直都没有从梦中醒来。
“小依,你觉得怎么样?”她扬了扬下巴,指向舞台。
“嗯,很厉害吧,反正我是做不到。”我苦笑道。
小依依旧热情的和观众打着招呼,带起了场馆内的气氛。
学生们都热情的欢呼着,还有老师放下了身段,也和周围的学生一起呐喊。
“她是我的学生。”她说道。
“嗯,我知道。”我回复道。
“成绩并不算好,也经常和家里人吵架,弄得办公室里总能看到家长拉着她,像牵着头驴一样。”扭头,能看见她微微笑着。
“不是挺好的,至少,她在别的方面很有天赋。”我再次望向舞台。
掌控舞台的人,把握气氛的人,她一挥手,就能引起欢呼,她一跺脚,就能听到掌声。
让人想到了,彼此都无法忘却的人。
感情逆流,顺着连接着彼此的线,如同输液般,冰凉的液体侵入体内。
季雨的身影,与之重合?
不会的,没有人能成为第二个季雨。
握住她的手,冰凉。
也许是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她扭过头来。
同样,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莫祈莺。
“抱歉,我没有遵守约定。”她落寞的笑着。
我缓慢的摇摇头。
她是怎么理解的呢,我不得而知。
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能够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脉动。
她在焦虑着。
周围越是热闹,我们之间的沉默就越是显得无法忍受。
“要带我回去吗?”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
“我带的走吗?”我笑道。
她缓慢的抬起头。
对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不打算回头。
而我,除了双手合十为她祈福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欢呼声到达最高点的同时,欢呼声熄灭了。
就仿佛滔天巨浪瞬间消散。
歌曲,开始了。
鸦雀无声,只有灯光变幻着。
然后,是乐器声响起。
半黑暗的场馆,点点光亮如萤火般,摇曳着。
学姐也点亮手机,举起来,摇晃着。
听着小依的歌声,望着学姐脸上,些许自豪的笑容。
我想,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吧,无法忘记这幅风景。
心脏跳动,爱意无法抑制的溢出。
流着眼泪,微笑着。
因为,我眼前的她,看起来幸福极了。
没有什么浮夸的举动,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微笑着。
远离了永无止境的纷争,远离了季雨的诅咒,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享受着自己的人生。
过上了和季雨曾幻想过的生活,只是作为一个老师,普通的教书,普通的生活。
又有谁能指责她呢?
季雨的死,她永远也无法忘却,也永远无法原谅。
但是,她终究找到了,获得些许宁静的方法。
没有成为了不起的英雄,也没有变成墓地中的一捧土。
只是,望着自己的学生,微笑着。
不甘心的低下头,咬着嘴唇。
我无法,夺走她的幸福。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她曾这样,教过我。
黄昏天,她的面色也被微微染红,像是怀念般的望着通红的云朵。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微风吹拂,顺着连着彼此的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感情。
宛如雪山上流淌的溪水,是被名为爱的太阳所融化的积雪。
“如果你想获得力量,比起选择依靠负面情感,正面情感要强的多。”她微笑着。
“不过,要把情感当作弹药的话,我不知道对于你算好事还是坏事。”她有些担忧。
毕竟,她总是说我想得太多,而有时候不经意间她也能微微感受到我感情的回流。
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对于恋歌来说正好,但是恋歌渴望的并不是一般的感情,喜怒哀乐,寻常的感情并算不上最高效的弹药。
正如名字一般,恋歌渴望的是爱。
无条件的爱,是能融化积雪,催生万物生长的太阳,也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我做不到在生死斗中爱上敌人,但是我可以爱上我想爱的人。
我坦白了,她也接受了。
只是,她说过,这是注定徒劳的爱。
我也笑着接受了。
这就是,束缚着彼此的羁绊。
无法斩断,也无处可逃。
最热烈的爱,会成为我最强有力的武器。
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任何人都无从下手。
即使她离开了,她背弃了她的诺言,我也并不恨她。
相反,我只希望她能够幸福。
望着她浅笑着的侧颜。
我早就决定了,不是吗?
我要让她自由。
“学姐,我...”刚要说什么的时候,被打断了。
“喂,小依他们唱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学姐问道,皱着眉头。
“嗯?不都是些普通的流行歌嘛。”我并没有注意。
场间休息时,轮到鼓手的男生聊天,他虽然没有小依那么大的感染力,但是也逗乐了不少人。
“全部都是季雨唱过的歌。”她喃喃道。
“不知道,不过翻唱也很正常吧?毕竟那可是季雨。”我老实回答道。
“嗯哼嗯,我去看他们排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小声嘀咕道。
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么,最后一首歌,在此谨以我最喜欢的歌手,我最喜欢的歌曲,献给我最喜欢的老师!没有她的支持,我绝对不会有动力走到今天,更不会站在这里与大家见面,那么,话不多说,请听,《雨之歌》!”小依最后呐喊道。
人们的情绪被她所调动,也跟着呐喊,挥舞。
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少数人关注点并不在少女本身,而在于她即将吟唱的歌曲上。
悲伤的歌,不被理解的歌,季雨所留下的最后一首歌。
我并不在现场,或者说,我并没有当时的记忆。
但是事后,也能看得出,观众们的不解。
没有欢呼与掌声,只有沉默,所有人都陷入了对往日的追忆之中。
不详的歌,没人理解的歌,后来与之一起被报道的,还有季雨失事的新闻。
绝唱。
没有人知道这首歌是为谁或者为何而作,又是唱给谁听的。
只是,所有听过这首歌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
但是,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身边的人,也知道。
雨之歌并不是单纯的歌,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唱出来的。
许多模仿季雨唱歌的人,都亲身体会过了。
“这不是我能唱的歌。”这样,心有余悸的说道。
有些人唱着唱着就哭了出来,精神崩溃。
有些人则跑了调,无论如何都无法跟上节奏。
于是,不祥的歌,大家都这样说道。
甚至还有人认为季雨就是因为作出了这首歌才会死掉。
小依应该唱不出来,这样自我欺骗着。
但是。
欢呼声逐渐熄灭,随着小依低沉的嗓音。
顺着伴奏,唱出歌词。
仿佛带有着魔力,准确无误的,唱了出来。
整个会场,除了歌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是大家都沉醉于歌声了吗?
并不是,他们都在做着幸福的梦。
尽管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但是就仿佛是自己的遗物一般,雨之歌的情报曾被写入进我的大脑,所以,我也就这样理解了。
周围的情绪趋于安详,只有一个人除外,她坐在我身边,颤抖着。
她在害怕着,以至于她举起了手,对着台上的小依。
小依并没有注意到,观众们已经闭上了眼,她的乐队成员的手也停了下来,伴奏早已结束,她唱着,宛如坐上了高速的列车,沿着轨道前进着,直到终结到来前,都无法停息。
不该如此,雨之歌的发动条件,她本是不具备的。
或者说,我理解错了,其实唱歌的人并不重要。
读取她的感情。
然后,我理解了。
雨之歌是什么样的歌曲,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世界逐渐褪色,我也逐渐无法抵抗。
仿佛远离了这个阴雨不断的场馆,听到了海浪的波涛声。
阳光很热,脸颊很红。
未曾谋面的母亲在遮阳伞下,冲我挥着手。
不曾存在的自己,赤裸着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向着母亲奔去。
母亲的臂弯,流下的泪水,太阳的味道。
是如此,温暖,幸福。
但是,因为泪水而视野模糊的双眼,确实注意到了异物的存在。
异形的生物,异星的生物,附着在我脊椎与大脑中的,另一个我。
如此丑陋,如此不详,如此令人作呕。
但是,毫无疑问,确实是我。
“恋歌。”我轻声呼唤道。
它狭长的身躯扭动,仿佛因为我的呼唤而做出反应。
我的“遗物”。
我的武器。
我爱的证明。
它无声的嘶吼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太阳依旧很热。
海面上的海市蜃楼中,有着一个人的幻影。
无法触及,无法追上,也无法沟通。
她背对着我,永远也不会回头。
她逐步向前,永远也不会等我。
我爱着她,但是她爱的人并不是我。
没有回报的爱,这就是束缚着彼此的契约。
但是,她确实是对我说了。
即使是虚伪的翅膀,也能飞翔在空中。
我想起了我的名字,也就想起了自己的一切。
恋歌顺着我的手臂爬行再次撕开血肉,与我融为一体。
痛苦难以忍受,但是身体却喜悦着,向我诉说着生的喜悦。
我还有要做的事,没有时间沉溺在温柔乡中。
撕碎虚伪的梦,再次回到了雨中。
小依的脸色苍白,没了血色,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是雨之歌不允许她停下,恐怕直到气绝之前,她都不会停下。
学姐站起,犹豫着,焦急着,举起的手没有放下,但是也没有稳定瞄准,只是颤抖着。
突然间,巨响传来,大地震动,冲击波击碎了场馆的玻璃,拜此所赐,小依抱着头,受到惊吓的她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只有雨仍在下,玻璃破碎之后,又听到了暴雨的声音。
雨的气味掩盖了血腥味,雨的声音掩盖了哀嚎声。
学姐冲上前去,中央的舞台,小依抱着头蹲在地上,颤抖着。
但是,我只有不好的预感。
无论是什么落到了附近,恐怕都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呐喊,但是在声音发出前,世界就归于黑暗。
黑暗的世界,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懦弱的自己,在后悔的哭泣。
“喂,晨曦,真睡着了?”百无聊赖的她,不停的戳着我的肋骨。
恍如隔世。
逐渐取回了五感,仿佛做了个梦,但是什么都想不起。
“我昏过去了?”我问道。
摸摸眼角,并没有泪水。
何晓春托着腮,看着我。
“没,只是怎么晃你都没反应,还以为你死了呢。”她不屑的说道。
“是吗,没印象了。”打个哈欠。
“你的系数是多少?”她问道。
“我吗,你怎么着也不能和我比,就算是当年,我的排名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微笑道。
“切。”她咂着嘴。
“也是时候考虑下其他的出路了吧?适应系数太低的话,不单使用,连感知都成问题。”我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啊。”她罕见的,有些急躁。
虽然我确实很希望她能平凡的度过一生,不过这地下注定是无法束缚住她的。
就算无法使用遗物,她也会另寻出路吧。
“嘛,对策科里又不止有外勤,还有许多事可以干。”我安慰道。
“也许吧。”她望着远处,但是视线并没有聚焦。
不知为何,想去摸摸她的头。
她的头发很长,不像我,我的光头确实太过于极端了。
只看背影,确实会让人想起季雨,季雨也是一头漂亮的长发。
“基因吗。”我喃喃道。
“别揉了,还要梳。”她摇着脑袋,从我的手中挣脱。
“有考虑过后面的事吗?”她问道。
“嗯,什么后面?”我有些疑惑。
“唉,脑子真的坏掉了吗。”她叹气道。
“左千鸢的公审,不是快了吗。”她再次叹气。
“哦,是吗,好像是吧。”我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切,明明一直唠叨个不停,让我不要过于接近巴拉巴拉,结果自己都忘记了。”她鄙夷道。
“嘛,她确实是个危险人物,不过,是吗,二十年过的还真快呢。”我苦笑道。
“你爸呢,最近有联络吗?”我忽然想起。
“没。”她断然回绝。
“你觉得他会来看吗,公审。”我问道。
“应该会吧,毕竟,是那个左千鸢的审判。”她事不关己的说道。
“不考虑和好吗?”我问道。
“不用考虑,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有一万种理由嫌弃我的,像是没法用遗物,没法下狠心杀人,还总是去照顾杀害母亲的凶手,无论什么都肯定不会符合他的期望。”她白了一眼。
“你为什么总是去探望左千鸢呢,算了,动机不想说也无所谓,倒不如说,我还很好奇,你到底怎么说服科长和其他大人物放任你去探望的。”我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秘密。”她含糊其辞。
“哼,长大了就是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我扮演着冷血的母亲。
“嘛,你是不会懂的。”她故作神秘道。
“你不恨她吗,这里的每一个人没有不恨她的。”我平静的问道。
“恨吧,毕竟,她夺走了我的母亲。”她平静的回答道。
“不过,只有恨的世界,是没有希望的。”她看着我,像是在暗示我什么一样。
我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你想利用左千鸢的话,还是算了吧,她已经背叛过你的母亲了,你还想再被背叛一次吗?”我说道。
“怎么可能,说起来,当年是你抓住她的吧?”她笑了出来。
“嗯,只是当时无数人中的一人。”我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多久没去看过她了?”她接着问道。
“一次都没去看过,看见她我就怕自己忍不住杀了她。”我平静的回答道。
“是吗,那怪不得,你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如果你见过,你就不会这样怀疑我了。”她笑道。
“是吗,只有你不干什么危险的事就好了。”我叹气道。
许多人,都觉得她像她的母亲。
但是,我觉得她更像她的父亲。
某些时候,显得偏执,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有些时候,她强大的行动力会让我感到害怕。
即使现在谁问她,她努力是为了什么,她都能很好的敷衍过去。
但是,她小时候曾说过,她想让大家总有一天能够重返地面。
虽然她一直沿着铺设好的轨道逐步上升着,上司眼中完美的下属,朋友眼中完美的友人,邻人眼中完美的邻居,我眼中完美的女儿,但是,似乎她同时也在疏远着其他人,距离产生的不止有美,还有未知。
看似放弃了去地面的念头,踏实的做着维持地下生活的工作。
但是恐怕到现在,她的目标也没有变过。
就连跟着我一起生活,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吧。
我虽然现在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这地下很小,她接触到了许多普通人不该接触的东西,也认识了许多不该认识的人。
不过,事与愿违,她的适应系数,远比我想象的要低,到了几乎无法正常使用遗物的地步。
不知道我是替她悲伤还是庆幸,无论如何,短期内,她的目标应该不会实现了。
在外面表现的完美无缺的她,在家里也会展现出软弱的一面。
我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惋惜呢?
还好她的目标不是毁灭世界,我总是如此安慰自己。
她的出现,确实给了这个小小的地下世界,一丝希望。
原本互相敌视与防备的邻居,现在也能互相赠与食物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对策科,也有心情出去唱歌玩乐了。
就连曾是囚犯的我,也有人会主动向我问好了。
没人知道我拯救过世界,拯救过他们的性命,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刻在脑袋上的疤痕。
即使如此,人与人之间也在逐步找回着信任。
也许,有朝一日,她真的会带领着人们重返地面。
“说起来,如果要你选的话,我妈唱过的歌里你想听哪一首?”冷不丁的的,她问道。
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但是,不经意间从头发中露出的耳朵,有些发红。
“你要学吗?”我打趣道。
“这个嘛,是有点想试试。”声音越说越小。
“不也挺好的,每个人都有唱歌的权利,这里也没人会拿你去比较。”我鼓励道。
“我又不是要作为歌手出道!”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没错,这才是我所追求的。
稀疏而平凡的日常,下午的小酣,晚上的热菜,以及,精神的寄托。
只是,这世界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日常会轻而易举的崩坏,在乎的事物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只是,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已经老了,老到即使看见乌云密布,也懒得去阳台收衣服。
年轻人是富有活力的,像是清晨的太阳,给这个潮湿阴暗的地下世界,带来一丝温暖。
她有她的计划,我也有我的。
如果她失败了,那么,我就会带她离开。
无论是前往别的城市,还是直接回到地面,都无所谓。
幸福的时光,无论多么长,在结束的一刻回顾起来,都是短暂的。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很快,千古罪人就要被当众审判,再也无法从惩罚中逃脱。
审判结束后,她持有的遗物下落也会按照契约被指明。
然后,就是漫长的回收之旅,漫长的战争,漫长的痛苦。
但是,总有一天,我们能把所有遗物,从我们的世界中驱逐出去。
总有一天,我们能够重返地面,重新在花田中嬉笑打闹,重新看太阳升起。
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如果,我没被选上的话,干脆当个老师算了。”她拖着腮帮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刺痛,心脏。
“明天要来看看嘛,感觉你好久没有过去指导过了。”她看向我。
“等这批合格的人选出来再去吧,没有遗物空谈也没什么意思。”我回复道。
“感觉,现在这些教官里有过实战经验的只有你了。”她戳戳我的肋骨。
“嘛,毕竟大部分有实战经历的都死了。”我说道。
“真残酷呢,战场上就是这样吗,辛辛苦苦训练几年,上去几分钟都活不下来吗?”她叹气道。
“错误的,有时候都没法活着抵达战场。”我笑笑。
“真希望世界和平啊。”她叹气道。
“谁不是呢。”我笑着,摸摸她的头。
“啊对了,在外面记得叫我师傅,别没大没小的,有些人挺死板的,见不得嘻嘻哈哈。”我叮嘱道。
“是你自己喜欢别人这么叫你吧。”她笑着说道。
“不过,为什么是师傅,不是教官也不是老师呢?”她问道。
心脏猛烈抽动。
“没什么,这样听起来舒服一点。”敷衍道。
“是吗。”她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
“晨师傅,听起来和后勤师傅一样,晨教官,感觉有点严肃,晨老师,感觉像回到学校了一样。”她自顾自的笑着。
我决定不去搭理她。
“对了,你有听过《雨之歌》吗?据说很有名的。”她问道。
酸苦。
“听过,怎么了?”我压抑着想要呕吐的欲望。
“嗯,就结果来说,我什么也没找到,无论是音频还是视频,无论是乐谱还是歌词,能找到的只有最后演唱会上的照片。”她盯着我,观察着我的表情。
“嗯,都被销毁了。”我干脆的回答道。
“诶,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歌,唱出来的话真的会出事。”我说道。
她明显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爱信不信。”我留下一句话,就打算结束话题了。
“你说,如果我妈看到我,会怎么想?”她站起身来,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会自豪吧。”我回复道。
“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唱歌唱不好,跳舞学不会,可以说和她毫无关联,但是,我的外表却又继承自她,我的声音也是,就好像,我是她的延续一样。”她盯着我。
“孩子不就是父母的延续吗。”我说道。
“我让她失望了吗?”她问道,却又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无法回答,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我该做的。
即使没有说出口,我也依旧觉得我们是家人。
即使没有恋歌,我也能感受到彼此的羁绊。
我无法代替死去的人,但是我能给她一个拥抱。
无数个思念父母的夜,无数个独自流泪的夜。
她没有任何过错,但是没有人去告诉她这一点。
她仍被亡灵所束缚,时间不会治愈伤口,只会让人习惯伴着痛苦活着。
所以,我会就这样抱着她,代替她死去的母亲,代替她疯子般的父亲。
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告诉她,她还有我。
告诉她,我们会一起活下去,即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也许是她在利用着我,也许是我在利用着她。
在不欺骗自己就无法活下去的世界中。
彼此支撑,彼此搀扶。
“还记得你之前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表演魔术吗?还骗我说自己是魔术师会变魔术,结果是用遗物搞得。”她笑着问道,从我的怀中溜出。
“嗯,搞砸了。”我也笑着回复。
“现在,我也要给你变个魔术。”她俏皮的眨眨眼。
“什么?”我笑着问道。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信不信?”她问道。
双眼盯着我,很是认真。
“怎么说?”我感到有些奇怪。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
“按说没有传承下来的歌曲,居然,被奇迹般的复现了。”她笑着。
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在我的呼声传达到之前,旋律就成型了。
像是咒语一般神秘,又像是天籁一样动人。
狭小的房间化为了舞台,不需要话筒,也不需要伴奏,音乐从她的身体中迸发出。
远比曾听过的任何音乐都悦耳,身体在感动着,感动到颤抖,不受控制的留下鼻涕和眼泪。
眼皮缓缓合上,身体逐渐放松。
世界逐渐远去,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睁开眼,看见的是灰暗的天空。
雨水就这样打在肌肤上,带走体温。
滴入眼中,不禁闭上了眼。
然后,意识到了,自己正躺着,然后头顶的顶板被开了个大洞。
扭头,曾是舞台的地方,被瓦砾所掩盖,有什么东西,在瓦砾之上活动着。
世界是安静的,只有机械运转声,雨声,没有一丝人声。
但是,确确实实有血腥味,望着一片狼藉的场馆,以及四散的肢体,宛如孩童涂鸦般的血迹随机分布在各处。
不过,能感受到幸福的感情,在幸福的睡梦中离去,也算是好事吧。
起身,腿部无力,没有知觉,看向自己的腿,宛如破布一样,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恐怕没法使用了。
缓慢自检着,幸运的是,身体没有别的大碍,感知器官正常,可以顺利的索敌,也没有失血过多导致无法使用遗物。
巨大的机械体在瓦砾中缓慢行走着,挖掘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可笑,无论那下面压着谁,恐怕都早已成了肉泥,根本无从分辨谁是谁。
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凝视着钢铁的巨人。
虽然不算太大,但是也并不小。
快速而简短的搜寻着,每个人的感情细微之处都带着个人特征,就仿佛气味一样,没有搜寻到类似学姐的情感。
要么她还活着,但是失去了意识,要么她已经死了,要么她不在我的周围。
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乐观的情况。
“恋歌。”轻声呼唤。
大脑能感受到它强烈的存在感,似乎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如果她死了,我就为之哀悼。
如果她还活着,那我为之祈福。
如果她需要我,那我就会跨越一切。
把源源不断流出的爱,以及对敌人的恨,一切的一切,就连最细微的感情,全部握在手中。
“装填。”暗示自己。
把一切情感宛如子弹般装入枪膛。
能感受到大脑内被抽走了什么,拜此所赐能够全身心的投入战斗了。
失去了一切感情的我,只是一台执行任务的机器。
望着眼前的敌人,感受着。
闭上眼,想象自己的在看不见的空间伸出了手,无数的丝线向它缠去。
无机质外壳的内在,确实有着细微的情感存在。
连接。
机械身躯停下了,正如我感受到了他一般,他也感知到了我。
顺着彼此连接的细线,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情感。
庞大的机械身躯掩盖不住,他细微的恐惧。
即使不睁眼,也能感受到他已经转身面向我,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真是愚蠢,还在犹豫,我看起来就这么人畜无害吗?
不给他抬起武器的机会,我扣动了心中的扳机。
强大情感逆流,冲击着他的大脑。
瞬间,他的心脏停跳了,但是机械内自动急救装置发挥着作用。
他的过去逆流而入,他是个坚强的人,有着战斗的理由,也有着人等待着他,他不会轻易倒下。
然后,他恢复了意识。
也许是下意识,也许是没有余力,他抛弃了用远程武器打击的想法,只是启动了推进器。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碾成肉泥,就像身边其他惨死的同胞一样。
不是我们挑起战争的,蠢驴。
憎恨,充满了内心。
想象着不该死去的人,站在自己身旁,就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情绪激荡的内心还不应该平静,还需要更多。
窥探他的人生,他的过去,他点点滴滴。
感受着他的身体,他的情感,他的一切。
爱上他的瞬间,把一切情感压缩,装填。
大脑再次趋于冷酷,目标仍没有变。
“恋歌。”轻声呼唤。
推进器刚打开,便熄灭了。
巨大的身躯刚前进不到一秒,就失去了动力,宛如断了丝线的木偶,栽到地上。
我确实,把他的大脑弄爆了,物理上的。
也许是机甲内有着些许对遗物的措施,并不是很能精准有效的操作,只能这样了。
情感没有回来,我出奇的冷静,一瘸一拐的扶着东西,走出场馆去。
即使暴雨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也能听到远处的枪炮声。
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无论莫祈莺是否还活着,现在的自己都没有余力。
没有增援前来的话,很难进行搜救。
贸然自己行动,也容易招致毁灭。
需要能量,恋歌蠢蠢欲动着,对于一度失血的我没有选择汲取血液,作为代替抽取了额外的感情,现在无论是修复受损的身体,还是囤积能量为下次战斗做准备,都离不开摄取养分。
即使是绝对的理性,在寻求食物的时候,也没有选择去啃食同胞的尸体。
一方面是不适合用来补充能量,一方面是需要考虑事后感情逐渐回来时的自毁倾向。
无论如何,也该继续前进了,这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值得留恋。
就这样,再次孤身一人,走入雨中。
任凭雨水带走体温,过热的身体得到冷却。
能听到远处的战斗声逐渐消失,以及越来越近的机械前进声。
不禁笑了出来。
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思考起作战计划。
“放弃之类的,等死了之后再去考虑吧。”不知为何,想起了她的话语。
然后,听到了歌声。
一开始是细微的,然后越来越响。
直接回荡在脑海中,即使捂上耳朵,也无法隔绝。
某个人,哼着雨之歌。
闭上眼,无力的瘫倒在地,水洼,磨破的表皮,痛觉,脏水侵入伤口。
无从逃脱,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在终于忍不住要疯掉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是熟悉的室内。
她微微喘着气,但是面露喜色。
“怎么样?”她喘着气问道。
“好听吗?”见我没什么反应,又问了一遍。
环顾周围,是我熟悉的现实。
没有雨的味道,也没有血的味道。
我梦见了什么,但是无法想起。
某些过去,一直都宛如一块伤疤,刻在心里,无法想起,也无法忘记。
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隐隐作痛。
恋歌曾是我的一部分,但是我舍弃了它。
作为报复吗,它也带走了一些我珍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偶尔,会不知为何流下泪水。
“欸,怎么了,总不是好听到哭了吧?”不知为何,她有些惊慌失措。
抚摸眼角,湿润。
是吗,终于吗,我终于能够哭出来了。
有些害羞啊,老大不小了,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
但是,不知为何,不想抑制住感情。
十分的怀念,像是闻到了泥土的气味,像是感受到了雨水的触感。
“毫无疑问啊,晓春。”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虽然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肯定变形了吧。
“嗯嗯。”她很是紧张。
“你的魔术,糟糕透了。”我哭的更开心了,搂住她。
她虽然惊讶,但是也没有反抗,只是轻抚着我的后背。
她不知道我为何落泪,也从没见过我如此悲伤的模样。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的支撑着我。
只是,像小时候我搂住哭泣的她那样,不断轻声说着。
“没事的。”
宛如海啸般,来的快,退的也快。
很快,就平稳了情绪,用毛巾整理干净自己。
她带着疑惑望着我,而我也没有打算去解释什么。
一方面是碍于面子,一方面是确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事了。
而人类,是活在现在的生物。
“淋过雨吗?”我问道。
“没有。”她不明所以的摇着头。
“是吗。”我扭过头去。
“等你淋过一场雨,再去唱雨之歌吧。”我说道。
“可是,这里不会下雨?”她歪着头。
“那就不归我管了。”我笑着,躲入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了门。
而她好像刚反应过来一般。
重重的敲着门,恐怕是以为我在糊弄她吧。
背靠着门,感受着她的冲击,不禁笑了。
等她可以沐浴在春雨中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已经成功了吧。
地面不再危机四伏,传染疾病的被改造的异形生物也已消灭干净。
人们可以不再隔着防护服彼此拥抱。
被改造的自然,虽然耗时许久,但是也能再次被改造为适合生命的环境。
销毁所有的遗物,杀死所有的寄生物,最后,找到隐藏在我们世界中来自异星的残骸,送它们最后一程。
夺回,我们的母星,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然后,踏向远方吧,地下对于她太小了,地球同样也是,总有一天,她会腻吧。
不会满足于小小的摇篮。
到时候,她肯定会带领着人们再次启程。
完成我们没有做到的事,即使我死去了,也可以拍着其他人的肩膀,向亡灵们夸耀。
就这样,沉浸在小小的梦幻中,逐渐睡去。
如果是她的话,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