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美人》华晨宇水仙文（三）
“你也去洗洗。”
十洗了澡回来，飒飒依然乖乖呆在原地没动。
飒飒见他光着膀子，肩膀上有一块不小的伤，想着他这个样子怎么洗的澡啊。不过也没说什么，立刻答应着去了。
热水还剩好多，飒飒很是惬意，一边洗一边不住地哼着小曲。他想这位爷可真不会使唤人，按说烧洗澡水这种事从来都是他的活，如今却有现成的，自己也能享受一下。
刚才的难受便一扫而光了。
飒飒很懂得怎样短暂地忘记痛苦。不然，要是时时想着那些糟心事，谁能受得了呢？
飒飒把头发擦得半干，洗得脸红扑扑的，脚底板热乎乎的回来了。
“去柜子里拿条毯子，铺地上睡。”
飒飒照做，乖乖躺好。
十拿了条锁链，一头锁到飒飒的一只脚腕上，一头连到墙上的挂钩处。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十终究还是对飒飒有些戒备，飒飒也理解。
揉揉腰，他想，至少能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
脚上的锁链一开始还有些冰凉，不一会就被捂热了。
飒飒想，他这回是选择了自甘囚禁，把自己整个人都给了出去，搏一场生存。他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赌得赢。
那时候飒飒和将军的家里人一起正在车里坐着，看见乱军已经杀到了车里，悄悄遮了面，他小小一个，找个缝隙就钻下了车。
耳边全是拼命的求饶和尖利的哭喊，生存的本能让他一边小心地走开，一边害怕得掉眼泪。他很怕有人看见他，只要有人看见他，他必然是活不成的。
然而老天好像终于帮了他一回。很快打斗平息，安安静静地，只剩下飒飒一个人。
而天黑了，飒飒开始难过，他以后该怎么办呢？他一个人，一无所有，指定是无法生活的。
这时候他看见一个寸头的男人卧在地上，身上佩着刀剑，还不只一把。飒飒没来由地觉得安心，也实在是累，便在他身边的一棵树下睡着了。
他那时甚至没有来得及想，这个人会不会属于那些要杀自己的人，会不会自己还没醒来就在睡梦里一命呜呼了。
就那样把自己给出去了，明天会怎样，飒飒也不知道。
飒飒醒来，伸了个懒腰，被子很暖，睁了眼又很流连地躺了一会。
回过神来，又觉得太放肆，赶紧坐起来，发现主人已经不见了，脚上的锁链也被撤掉。
看看日头，不早了。
飒飒看见主人正蹲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耐心地擦着几把刀，那些刀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另外还有一把长剑。主人已经穿好了外衣，装束齐整，似乎马上就有事出门。
飒飒有些饿了，想去弄点吃的，却发现厨房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十这时候起身，腰间佩着几把短刀，被衣襟故意遮住。又往长靴里放了一把刀，向大门口走去。
他看见飒飒起身了，然而懒得理他。他是把飒飒当小玩意了，至于这小东西是坏了、死了、还是跑了，于他都没有影响。自己一向是一个人过，并不习惯把别人放在眼里。
飒飒看到自己被无视，倒是有点不是滋味，更何况他还饿着，主人要是走了，他要饿一整天吗？
飒飒是会看人脸色的，他看出来主人的随性，干脆大着胆子喊：“爷，这附近有没有集市啊？我去买点菜。”
十回过头，看了一眼飒飒，那小东西头发还乱乱的，正站在院子里的一片阳光下，又美美睡了一觉，脸色更显得好看了。
明白他的意思，拿出一袋钱，放在石桌上就走了。
飒飒心里欢呼了一声。现在的情形是，他一个人，没有人使唤他，又得了钱，这样美的事可很少有。
他哼着小曲去拿，却发现沉得很。打开数了数，这哪是买菜的钱啊，就是一头牛都买回来了。
没想到，这位新主人住在一间平常的小屋里，却这样有钱。
他是做什么的呢？飒飒本来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兵，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是将军吗？可将军应该住在将军府里啊。
飒飒想不明白，便自顾自唱着歌。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看着这个还不错的小院子，飒飒唱出了这一句。
飒飒刚想出门找找集市在哪里，又觉得不妥。他去找了块布，当头巾把脸蒙起来。他知道以自己的模样出去肯定不行，谁知道这附近都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现在好了，飒飒满意地出了门。
村落里的视野很开阔，远处就是一块一块的农田。他走得慢，刚好一边赏景一边哼着歌。时不时地一只鸟飞过去，钻进前面的树林里不见了。
飒飒是在城里住惯的，见到这种风景，像画一样，觉得新鲜。
刚刚那句良辰美景，刚好飘到了邻居家的耳朵里。
隔壁住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庄稼人，叫炸炸。这天他起了个大早，端着饭去串了门解闷，刚回来就听见这样好听的歌声。
炸炸知道他的这个邻居是个寸头男人，一向独来独往不理人，并且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的。不一会却看见出来一个人，走路一瘸一拐，很显然不是那个寸头男人。刚才那句应该就是他唱的。
炸炸琢磨着，那人身材小小的，越看越喜欢，不知道要是把那头巾摘下来，是长什么样子。
村子很小，飒飒很快找到了集市，却发现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就随便买了点菜。
不过他摸到了一个小铺子，买了一瓶雪花膏。店主极会说话，见他皮肤白皙，笑着说：“您这么好的皮子，哪还用得着擦东西啊？”
飒飒把东西揣在口袋里，低着头走了。
刚要进家门，却听见有人说：“今天不上集的，要等双号日子才有。”
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隔壁家的门口，正笑着看他。那人头发短短的，两边翘起几个小角。
“哦，谢谢。”飒飒觉得不理他显得不好，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戴着头巾？现在天又不冷。”
飒飒想了一下说：“我怕冷。”
什么呀，飒飒只穿了一件短衫，一条单裤，还没炸炸穿得多。
炸炸倒没多想，说了自己叫炸炸，又问他的名字，还招呼他来家里坐坐。
炸炸看着这人比那寸头男人好说话的样子，很想和他熟络了。毕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至于见面跟生人一样吧。
“我叫飒飒。”
“飒飒……”炸炸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我回家吃饭了啊，改天聊。”
“哦，明天有空的话，一起去赶集啊。”炸炸看着飒飒要走，赶紧发出了邀请。
飒飒模糊应着，回了家。
他也实在是饿极了，又走了这样一段路，汗都出来了，便随便弄了点吃的。很想吃点肉，可是没有买到。
吃饱喝足了，飒飒有点无聊。
往常这时候他还在干活，突然闲下来有些不习惯。他想找点活干，拿扫帚扫了地，虽然也没什么可扫的。
他在院子里闲逛，看那些横七竖八的刀剑。
飒飒拿起一把短的，比想象中的要压手，拔出来看，刀口锋利无比，一看就是质量上乘的好刀。飒飒又放回原处，他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对主人很重要，不敢乱动。
飒飒又想起那个炸炸，倒是很想去找他说会话，毕竟一个人也没事干。可是又觉得不好，他总不能又戴着头巾去吧，那样确实很可疑，还是算了。
炸炸说明天和他一起去赶集？飒飒没想好要不要同意。
又觉得很好笑，以前自己被使唤得团团转的时候，总想着要是能清闲一点该多幸福，现在闲了，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人啊。
飒飒进了屋随便看看，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可以说家徒四壁。却翻出了纸笔，飒飒是认得字的，是为了能看懂戏文，只是字写得一般。
他想到那些富家公子哥常常附庸风雅作赋吟诗，就是这样写在纸上的。飒飒也想写写字，就磨了墨，默了些戏文上去。
飒飒觉得高兴，对这些戏他是真心喜欢的。他看着自己扭扭捏捏的字，反复默读着。
接下来的时间，飒飒把躺椅搬出来，搬到院子里，坐着，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他想起来，他以前的主人也喜欢晒太阳，也是这样坐着，他呢，常常被要求跪在一旁，端着吃的，或者摇着扇子。
原来坐在椅子上的感觉这样幸福啊，啦啦啦，飒飒又唱起了歌。
他觉得这一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声音不大，慢慢地把学过的戏都唱了一遍，唱到院子里已经晒不到太阳了，然后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天平静而琐碎地过去了。
很难得的，没有训斥、没有挨饿、没有哭喊的一天。
飒飒睡得很甜。
隔壁的炸炸又听到了那个美妙的歌声，虽然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但是偶尔几个字句飘来，那声音真的让人难以忘怀。
炸炸很想知道寸头男人是不是也在，飒飒是不是寸头男人带回来的。
或者说，难道这个房子已经换了主人了？
总之，他对飒飒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