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们家来了一只猫。
也不能说叫“来”。在十月十四号的中午,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准备休息,到了家门口准备开门时才发现门口花盆的土地中有一团异物。请允许我在量词上使用“团”,因为它确实就像是一大团被熊孩子蹂躏过的棕褐色毛线球,静静地躺在那里。当我仔细看时才找到它的头,这时我才发现这是只猫,瘦骨嶙峋,流着脓鼻涕,正以犰狳的姿势缩在土堆上晒太阳。我没忍心惊动它,因为我知道野猫都是机敏而紧张的,我怕它发现我侵入它的安全距离后惊慌失措,打搅了如此难得的安眠。可我想错了,而且想错了两次。一是它早已发现我了,只是它并不太想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于是慢慢地站起身,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二是它好像完全没有一般野猫的机警和凌厉,站起来之后竟缓缓地向我蹲下的两腿间靠了过来,想贴靠在我的裤脚上。这时我才发现它全身一直颤抖,这是只刚断奶就出来勇闯天涯的小猫,两手来长,加上尾巴不过一臂,而且重病缠身,鼻子上的鼻涕不像是感冒,更像是有严重的猫鼻支。我想,它向我靠过来可能并不是对人没有防备,而是求生的本能。但它实在太脏了,我并不想它碰到我的衣服,便向后撤了一步。但它竟然不依不饶,又一次靠了过来,这个动作让我有些似曾相似,我突然记起,一个星期前有只小猫,在我准备开车上班的途中,在小区门口把我“截获”,也是这样慢悠悠靠到我裤脚边,我后撤,它紧随而上,让我感到有趣,但那时我着急上班,并没有理它,只是依稀记得是只狸花。现在眼前这只,动作如出一辙,应该就是一个星期前那只了。随即我诧异了,它是怎么找到我们家门口的?它好像特意在此等我,向我求助的同时还向我炫耀:“看,厉害吧,我还是找着了!”我便决定,养了它吧,病好一点,身子强壮一点之后再放出去也好。
我打开手机,微信录了段小视频发给我的妻子。结果妻子反应迅速,回了三个字“抓回去”。我一时很开心,以为是妻子立即同意了我的决定,哪怕我还没把决定告诉她。我便把这猫抓起来,拿手托住,上楼扔进了阳台。“真轻啊!”我感叹,还好家里阳台给封上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该寄存在哪里。我随即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宠物店,买了一个猫砂盆和两袋猫砂,又去大润发买了一大袋幼猫吃的猫粮。回到家里,找出两个平日里从来不用的铁碗,一个装水一个装猫粮,再找出一个快递箱子来,拿出家里的旧衣服垫在下面,做了个简易的猫窝。可这猫窝有些太过简易了,一件旧的涤纶衣服并不能保什么暖,而且还挺硬,我便擅作决定,把妻子单位去年发的红围巾拆了出来,在箱子里又垫了一层,“反正她也不围。”我想。做完这一切,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如此雷厉风行,不禁感叹养这猫就跟养孩子似的,干什么都拖沓不得。但我并没有把猫从阳台放出来,因为外面阳光正好,可以让它在温暖的环境里再多晒晒太阳。我透过玻璃门看它,它正躺在阳台凳子上甩着尾巴,虽然还是浑身颤抖,凳子和地上在我出去忙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沾上了不少它打喷嚏溅出的鼻涕,有一两块甚至已经干了。
楼下响起了敲门声,我知道是妻子回来了,便下楼给她开门。妻子一进门,我就引她上来看这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啊?”妻子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大失所望,我以为妻子并不满意这只猫的长相,确实,这猫实在是普通了些。“我还以为是黄鼠狼呢!”妻子接着说,我当即理解了妻子大失所望的原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怎么会是黄鼠狼呢?”妻子拿出手机,对着我回放那条小视频:“这哪里不像黄鼠狼嘛?我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让你赶紧抓回来看看。”我详细端详了自己亲手录制的小视频,高机位俯拍,猫咪耳朵因为冷向后缩起,因为实在是瘦,腮帮子上没什么肉,看起来长而尖,身子显得细长,身上的毛即结块又稀疏,尾巴毛更是少的可怜。“确实像黄鼠狼。”我认可了妻子的判断,“所以,养吗?”“你想养吗?”妻子反问。我没回答,但是家里的猫砂盆和猫窝已经摆明了立场。于是我打开阳台的门,猫又一次主动靠了过来。“真乖啊。”我想。“真乖啊。”妻子说。
这只猫便在家里暂住了下来。
这猫乖的可怕。虽然很脏,但我们还是决定让它先吃点东西喝点水什么的,所以我伸手准备再把它抓起来。当我伸手的时候,这只猫竟然自己把两只爪子搭了上来,我跟妻子面面相觑,这是一只野猫该有的行为吗?我把它托到楼下的两个猫碗跟前,它先是嗅了一下,然后开始吃,但只吃几口便不吃了,喝起了水,也是浅尝辄止,又退回来缩在我的脚下,看样子确实病得不轻。我们见它不吃了,便帮它清理身上的杂物,灰尘、口香糖、大块的结痂什么的,可手边实在没有趁手的工具,又不能直接把猫毛给拔了,就只能拿湿巾擦擦它的爪子。这猫擦爪子时也很配合,一边伸着手,一边抬头看着我们。不管是抱它拉它,还是摸它揉它,都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从不亮爪子,也不叫。我与妻子陪它玩了许久,终于恋恋不舍,把它放进箱子里了。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准备上班,发现它果然会用猫砂盆,一点也没在外面乱撒乱拉,心想这只猫如此神奇吗?从没有人教它,竟也训练有素,完全不用操什么心。
当天傍晚,我下班回家一开门,它就从窝中出来,一路小跑冲到我脚下,然后就地卧倒,等着我摸它。我再细看这只猫的时候,竟发现它没那么脏了,甚至还有些靓丽的姿色若隐若现。为什么啊?刚吃上一顿饱饭,无风无雨的睡了一个好觉,就可以让一只猫的外貌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吗?身上结块的毛发明显少了,虽然还有一些,但应该都是“顽固污渍”,脸周边的鼻涕结痂也少了些许,身上的味道也没那么大了。到底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啊,马斯洛那套需求层次理论不仅针对人,感觉只要是哺乳动物放之四海皆准嘛。我心情大好,准备带它去医院打疫苗顺带洗澡,可家里没有装猫的设备,只能再找个装白酒的长箱子,临时充当“猫箱”。可事总不遂人愿,医院的医生一见它就表示打不了疫苗,这猫当下体质太差,打疫苗容易暴毙,得等身体养好了再来。我只能从医院开一堆治猫鼻支的药,等它身体健壮一些再说。
这一等就是四天。这四天里,每天上班下班,都要与猫进行一番斗智斗勇,猫倒是很温顺,滴药的时候从来不挣扎,但每次滴完药水总要打喷嚏或甩头,力求马上把药水呛出来。药片更是难办,混在猫粮里不吃,掺在猫条里又立刻要吐出来。逼得我们只得滴完了药掐着它的头晃悠,药片更是专门从网上买了个喂药器,掰开嘴来硬塞。好在在药物的治疗下,这只猫的食量稳步提升,终于到了一天一小碗的地步。我眼见着它逐渐生龙活虎,再一次带它前往了医院。
但我失策了。这次虽然能打疫苗了,但是疫苗一共三针,算上驱虫加起来得 500 来块,再合计之前买的杂七杂八的器具,花费不仅比我的预期要高得多,这前后所费的心力也与我养它的初衷渐行渐远了。我最终还是决定送佛送到西,来都来了,该怎么养就怎么养吧。于是就交钱打疫苗。医生这时问我这只猫叫什么,好让她登记,以便之后打针或交流时有个称谓。该叫什么呢,我其实没有多想,因为我们叫它什么它都是答应的,每天发现我们开门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箱子冲出来然后在我们脚下躺倒。
“就叫十四吧。”我对医生说。因为我是 14 号捡到它的,或者说它是 14 号找到我们家的。
猫确实乖,疫苗打的很顺利,甚至都没吭一声。然而在我提出顺带洗个澡的要求时,医院又一次拒绝了我,原因是刚打完疫苗不能洗澡,猫体质弱,这时候洗澡容易再感冒,怎么着也得再等一个星期。我便问了猫洗澡的价格,答曰:“看体型大小,一般是 60,但你们家这个收你 50 顶死了。”“我洗澡加搓背才10 块钱,去专门的大型浴室也才 30。”我不仅感叹,“还是宠物的钱好挣。”我只得把猫再提回来,从箱子里放出来,它便又走流程似的在我腿边磨蹭,然后躺倒等着我摸,见我不理他,便又自己站起来跳上沙发自娱自乐。
打完疫苗的这几天妻子很嫌弃它,不是突然讨厌这只猫了,相反,因为猫的精神好了很多,妻子更喜欢它了,它也更喜欢与我们玩耍了,还开始到处乱跑乱跳,俨然把我们的房子当成了它自己的家。但妻子仍旧嫌弃,喜欢并嫌弃着它。最主要是因为它总是难以自控的抓沙发,不把所有布艺面料的线头都抓出来誓不罢休。我们发现这问题后又马不停蹄的上网买了一整套沙发套子和专门给猫剪指甲的剪刀。这让我们感到有些心力交瘁。虽然它在我们的照顾下日渐健康了起来,妻子却仍不愿意多碰它,也不让它进卧室和书房。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它还是太脏了,浑身散发着粪便混杂土地的味道,以及一系列虽然轻微但明确可以察觉到的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息。它的动作和姿态却又如此的可爱,喜欢亲人粘人,让人忍不住想抚摸它与它玩耍。这让妻子十分纠结,于是妻子疯狂催促我带它去洗澡,以便好好的抱住它蹂躏一番。
50 块钱虽然贵,但好在猫这种动物很爱干净,平日里体味也不是太重,往往两个月才需要洗一次,倒不是那么不能接受。这猫如此瘦弱,到时候真的去洗说不定还能讲讲价钱。然而我又一次失策了。它并不是幼猫,哪怕当下算不得成年,但只是之前太过营养不良,显得幼小,现在在充足的猫粮供给下,体型便迅速膨胀了开来,仅一个星期,仿佛一个人从 3 岁直奔 30 岁,我再拿手托它的时候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它的不好控制,圆滚滚的肚子让它随时会从我手中滑落。而且不是幼猫,之前的猫粮也就算是买错了,得亏是野猫不挑食,硬是吃了这么久。我便又去给它买成猫的猫粮。个子虽然长大了不少,身上的毛却还很稀疏,尤其是尾巴,摸起来像是麦穗儿,有一颗颗硬茬儿,还有一整条耳机线粗细,像是凝固了的胶水似的东西粘在上面。我发现之后立刻轻轻将这东西撕了下来,一整条,摸起来很有韧性,上面粘了不少尾巴上的毛,可以肯定不是猫的血痂,我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玩意儿让猫的尾巴少了整整一条毛发,看起来像是给尾巴毛梳了个中分,红红的肉露在外面,弯曲时甚至好像能看见尾巴上的骨头。
等我再准备带它去洗澡时,它已成为一只相貌堂堂的大猫。相貌堂堂吗?它完全称不上漂亮,所谓“堂堂”是指它的外貌十分的标准。它的长相实在太标准了,你找不出它一点特殊的地方,同时也找不出它一点算得上丑的地方,就好像达芬奇画的人体比例图,它就是只狸花猫的模版,每个部位每根毛发仿佛都在向别人证明:“我是只狸花猫。”当然,是一只卫生条件堪忧的狸花猫。
到了医院,果然不出所料,改成要 60 才能洗了。我无奈的辩解,谎称之前价格都已经谈好了,没想到医院在这方面特别通情达理,于是还是按 50 块付的钱。我拎着箱子跟随工作人员将它带进了一个小房间,工作人员便开始给它剪指甲。我这时才发现原来给宠物洗澡都要一对一专门服务,那 60 块钱倒也算价格公道,但我又想起自己去洗澡时也是请人专门搓背的,自己给自己搓反倒不常见,便也就释然了,还是觉得贵。
医院的工作人员开始给它洗澡,它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工作人员调试水温,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事态,甚至有些好奇。工作人员抱起它,准备将它放入水里。它突然惊恐了,死死抱住工作人员的胳膊,不愿意下去,奈何“大腿拗不过胳膊”,终于是进了池子。进去之后,却又有一瞬间的坦然,但还是觉得难受,前爪抬起搭在沿子上,一直舔自己沾湿了的爪子,来回磨蹭,不愿深入。工作人员把莲蓬头打开,它又收到了惊吓,想要跳出来,我在旁边安抚它,看见它埋怨的眼神,不禁感到好笑,原来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迟钝,还是会表达情绪的。哪怕是这样的窘态,它也没有伸爪子,就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不愿配合。终于,水打到了它的身上,它便仿佛认命似的,卸下了紧绷的前爪,颤抖着任工作人员摆布。工作人员还是给它打沐浴露,猫用的香波闻起来有股奇怪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按猫的喜好调配的。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给猫洗澡是不需要洗脸的,虽然连耳朵里面都要细细搓洗,但脸上却一点儿水都不沾,这让猫呈现出一种极其滑稽的状态,仿佛一个大狸花猫的猫头接在了小无毛猫的身上,显得特别的头重脚轻。但不洗猫脸却又出现一个问题,它因为猫鼻支导致整个脸上全是鼻涕干后形成的硬痂,不洗脸,我就只能一点一点的给它扣。脸上其实还好,鼻子就属实是双向煎熬,我也难受它也难受。鼻子上的痂说软不软说硬不硬,扣起来根本使不上劲,擦又擦不掉,这痂子又粘着鼻黏膜,硬撕开来猫疼的厉害,来回甩头躲闪,废了好大的劲,只清理了个七七八八,脸上此时看来,才勉强说得过去。我终于得以脱身,在边上继续看着它受罪。这一番折腾,让我实在不想再插手了,“其他的还是交给工作人员的好。”我想。
终于洗完了,工作人员打开身后的箱子,把猫放了进去。房间里突然想起了莫扎特的《G 大调弦乐小夜曲》。我震惊了,震惊于一个宠物医院在背景音乐的选择上竟如此的精致高雅,感叹现代人的审美素养果然提升了不少。然而工作人员看出了我的惊讶,表示这曲子是烘干箱自带的,因为烘干箱里噪音太大了,放点音乐能缓解宠物的焦躁不安。我有些尴尬,又有些疑惑,我们人听的曲子拿来给猫舒缓情绪,先不说算不算大材小用,猫能听的懂吗?于是我严重怀疑选这曲子根本就是制造商自欺欺人,就像街边的摇摇车放的是《国际歌》一样,根本就是从曲库里勉强找了首不需要版权的,功能上顶多也就是转移一下注意力。又或许莫扎特的音乐就是有如此的魔力,能让所有聆听他曲子的生物获得精神上的满足。不论怎样,烘干箱都还是烘干箱,猫便在这《G 大调弦乐小夜曲》的悠扬旋律里看着箱外发呆,揣着手手卧着,身上一动不动,眉头紧锁,尾巴却左摇右摆,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得此空闲,从小房间里出来,坐在医院大厅里,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仗,虽然参与者不是我,但也看的惊心动魄。又好像那小房间是什么法外之地,进去心惊胆战,出来如释重负。医生告诉我烘干大概要两个多小时,要是有其他事情可以先去忙。我好奇了:“两个多小时,那烘干箱的曲子是单曲循环还是有个曲库?”医生并不理解我在问什么,我只好作罢,但我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孩子坐摇摇车听两个多小时《国际歌》的场景了。
两个小时后,我回来接它,再次把它放入那个酒箱子里,它却好像珍惜起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干净毛发,不愿再回到这昔日陋室了。我只得抱着它上了车,一上车,它立刻显得很焦躁,来回乱窜,发现没什么危险,心下稍定,又立刻跳到了后座靠背的台子上,一边好奇地隔着挡风玻璃望车外看,一边倚在枕头上晒太阳。等到了家,它果然贪恋起车内的温暖来,躲闪着不愿意下来,我把它强拉出来,它也就放弃了,缩在我胸前不再折腾。
经此一役,“十四”终于呈现出一只家猫该有的仪态来。除了吃喝玩乐,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我们回家开门时冲过来迎接我们——叫,蹭腿,躺下来让我们摸它——还是跟走流程似的。它似乎很明白自己作为一只新晋家猫应该完成的工作,并且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只要有能跟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必然不会放过,一定要过来走一套流程,尽心尽力的逗我们开心。但除此之外,它的胆子也渐渐大了,我们吃饭时敢直接跳到桌子上来了。但它对我们吃的东西好像丝毫不感兴趣,跳上来只是为了看着我们,好像是在监督我们吃饭,我们见它不乱动吃的,也便由它去了。同时,给它上药时也越来越不听话,爪子虽然不伸,但是一直推三阻四的属实难办,眼神透露出“我就是不愿意”的倔强姿态,一旦我们不管它了,竟还隐隐有阴谋得逞的神色在里面。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恃宠而骄,怪不得古今各种神怪小说喜欢拿猫当反面角色,确实是生活条件稍微好点就开始作威作福了。
除了上药逐渐困难以外,这只猫确实很乖,我们又发现它还有一个难以忽略的恶习。只要它能上的去的台面,只要这台面上有东西,且这东西它推的动,它就必须要把这东西推到地上。我甚至不想用“肯定”这种描述可能性的词汇,我要用“必须”来形容它。这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态度,这种态度包含着近乎强迫症式的狂热,也蕴含着不论结局如何定要执行的信念。在我们呵斥它的时候,你能明显从它的神情中看出它知道这是件错事,但它控制不住,仿佛这是写进它 DNA 里的一道程序,这种欲望比一切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更优先。当我们再次呵斥的时候,你又能感受到它的痛苦和挣扎,好像犯了毒瘾,极力控制却无济于事。最终,它还是将纸巾、杯垫、耳机盒、鼠标、洗面奶……一切的一切推到地上,然后就义似的等待责罚。
我们一开始还会打它,并尝试给与奖励,想像巴浦洛夫的狗一样训练它,但越往后越发现,它宁愿被我们打死也不愿意改变这个习惯,并且对一切奖励无动于衷。我们又不忍心了,只能将上述的一切的一切都收拾在它推不下来的地方。这时我才理解大家为什么把猫称为“主子”,训它是不可能的,只有它训我们。我们在与它的一次次交锋中逐渐变成了听见摇铃就留口水的狗,看见台面上有东西,第一时间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收拾起来。我常常一边收拾一边嘲笑自己,并想到巴浦洛夫同志本人会不会一摇铃就本能的想给狗喂吃的。
总之,在经历各种算不上波折的波折之后,“十四”终于正式入驻了我的家,成为了家庭的一员,家里各种宠物用具也与日俱增起来。现在,看着它日益增长的体型和愈发矫健的身姿,我常常会回想起它在我家门口蜷缩着晒太阳的那个下午,回想起那只蹒跚而迟钝的小猫,思索着如果我没有决定收养它,它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会不会在几个星期后悄然离开这世间,无人知晓,无人哀悼。现在看它的神情,充满了骄傲与神气,肯定是已然忘却了曾经的种种苦难,但愿它能一直如此生活下去,度过它短暂而平淡一生。我正如此感慨,它却已经发现我在看它,向我冲了过来,躺在地上看着我。我知道它的意思,蹲了下来,开始揉它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