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星空】天桥下的海伦——沉默的证人

莱娜——这位刚入职快满半年的罪城女宪兵,目前正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
“唔……”
到底要选哪个呢?她想,也许硬币会告诉她答案。
“菜鸟,还没好吗?”有个女人从停靠在咖啡店门外的警车里喊了一声。
“马上就好!”莱娜回应道。
两分钟后,她钻进车里,手上提着两袋纸杯,杯盖上的小口呼呼往外冒着热气。
“诺,咖啡给你。”莱娜把其中一袋递给驾驶座上的女人——她的搭档卡希。
卡希凑近杯口嗅了嗅,皱眉道:“怎么是叶荷味,我不是要霓虹果味的吗?”
“其他的款式卖完了,只剩下叶荷味和尖牙果味,我投领主币决定的,要不你将就一下?”莱娜把杯盖掀开,轻啜了一口,叶荷的清香顿时沁入心脾。
“我说啊,菜鸟,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这个老人当回事了?”
“噗——老人。”莱娜差点没吧刚入嘴的咖啡喷出来。
“怎么了?”卡希把眉头皱成一团。
“没有没有,”莱娜赶紧摆手,“我觉得你看起来挺年轻的,跟老人这个词不搭,所以就……你知道吧?”
“嗯……”卡希眯起眼睛,打开杯盖,捂着胸口,似乎咽下了某种厌恶,“这次就算了,下次就给我跑到下一家去买。”
“是是,我的卡希大人,喔——”莱娜还没笑着说完,她的制服领口便因为警车突然起步而溅上了咖啡棕。
这时,从警车的通讯电台中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洛克街114号的丽莎·史密斯说有人失踪,木马07,请前往调查。”
“洛克街,那不就是我们这条街吗?”莱娜用手巾小心擦拭着领口。
卡希吹了声口哨,她朝着对讲机回复调遣指令,转头又说:“该我们木马07上场了,菜鸟。”
稍后,莱娜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从对讲机里传出的,是朋友玛利亚的名字。
和她一样,玛利亚也是个孤儿,她们在圣伯纳德神殿的孤儿院时就认识了。她们小时候一起吃饭,一起玩耍,甚至好几次都挤在一张床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薄弱起来?
114号是一处老式的住宅楼,罪城里几乎到处都是这种建筑——黄棕色的钢化砖块通过复合水泥层层堆叠,不断升高,直到最后,一个深色的双坡屋顶将其完全遮盖。它的内部则更加古老,当莱娜跟着卡希走进大门的时候,脚下响起了木质地板的吱呀声。
一名圆润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门后的走廊中间,她一只手攥着自己的一圈钥匙,一只手扶着墙壁,一见到两位宪兵,她的双眼便圆睁着,苍白的脸颊也爬上了潮红。
“你们是警官,对吧?”还没等莱娜和卡希站稳脚跟,她赶忙说道。
“嗯,我们是SMPD的宪兵,”卡希熟练地向她展示警徽,“我们找丽莎·史密斯。”
“我就是这里的房东史密斯夫人,哎呀,刚刚我还跟隔壁的怀特太太打赌,你们这些大忙人不会这么快呢。”
“先说下情况吧。”卡希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嗯……就是今天早上,我上楼端茶给玛利亚……也就是施密特小姐,她的房门是开着的。我进去之后发现不得了,瓶瓶罐罐摔得到处都是,地毯上也都是脏鞋印,印得那叫一个深哟!哎……卧室的窗户也开着,床上也乱得——”
莱娜察觉到了卡希写在脸上的烦乱,她越过卡希,对史密斯夫人说:“也就是说,玛……施密特小姐昨天的时候还在这里?”
“是的,昨天晚上的时候,她还来过这里,大约是八点。当时我待在自己房间,泡了杯我儿媳送的皇家大猫,正躺在沙发上守着最新的一集《旧王朝》,然后就听到了大门外的声响……你知道的,就是木地板的声响,只要有人进来,我就算是在卫生间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史密斯夫人顿了顿,接着说:“我大声问:‘是谁?’,我们这里的租客大多都是些老人,一般大晚上的,没几个人会愿意出去,所以有人进来的时候,我琢磨应该就是年轻的玛利亚。果然,呵呵,‘史密斯夫人!’,小姑娘的声音马上就传过来了。”
房东说到这里,眼眶居然开始湿润起来。
“也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要是我那时候陪她聊聊天,说不定她也不会就这样......”她捂脸啜泣着,仿佛自己的租客已经撤手人寰了似的。
卡希偏过头,悄悄对莱娜翻了个白眼,转头说:“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施密特小姐已经失联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从不在外面待到转钟,总是对人和和气气的,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消失?脑机也不接,房间乱糟糟,房门大开?”房东的脸色变得铁青,“你们不会是以为我在大惊小怪吧?我告诉你们,我以前可是灰城最大钢铁厂的厂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怜的玛利亚身上绝对发生了什么,我跟你们打包票。要我说,估计就是她那个男朋友搞的鬼,那小子——”
卡希说:“史密斯夫人,带我们上去吧。”
卡希冷漠的语调似乎给房东泼了盆凉水,她没再说话,带两人走上楼,到了一处房门口。黑色的自动门上用全息投影映着“209”三个数字。
“就是这里了,里面的东西我都没动。”片刻的沉默之后,房东终于开了口。她正对着门,几乎在一瞬间,房门便“滴”了一声,往墙里退去。
当莱娜和卡希走进房间时,她还在幽幽地盯着后者。
卡希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拉着试图安慰房东的莱娜,大摇大摆地迈了进去。
“啧啧,确实相当乱。”卡希一边从大衣里取出手套戴上,一边转头环视着房间。
“是啊。”莱娜点头道。房间确实如房东说的那般凌乱,花瓶的碎片,地毯的鞋印......看来的确是出了什么事,玛利亚能去哪?
“你脸色不好,怎么了?”卡希问道。
“啊,我没事。”
“嗯,没事的话你检查一下这里,我去窗外的小巷看看。”
莱娜很清楚,她的搭档多半又是找机会摸鱼去了。她苦笑了一声,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在将目光投向房间的各处时,莱娜的思绪回到了孤儿院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她们可能都不清楚过去,也不关心未来。也许,当她收到那封军事学校入读邮件的时候,她们的道路便延伸至了不同的方向。莱娜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了。
过了半小时,莱娜的脑机来了通讯,是卡希。
“菜鸟,你那边怎么样?”
“地毯上的鞋印不一致,有的明显大一圈,”莱娜说道,“枕头上有不明液体的痕迹,窗台上有干掉的泥土残渣,我现在就发现了这么多。”
“嗯......我让房东又打了她一通电话,果然,还是没人接,不过我这里还有点其他的发现。”
“什么发现?”
“我找到了咱们的小可爱玛利亚的前男友,你知道吗,就房东说的那个。”
莱娜收集好证物,赶到楼旁的小巷,在那里,她的搭档正摆弄着手里的一个木质电子相框,隔着老远,莱娜就注意到了它相当严重的破损程度。
“来,你看看,”卡希将相框递给莱娜,“我问了房东,她在一家洗衣店上班,没有亲人,就只有这个叫格罗格的男友。”
“玛利亚和格罗格。”莱娜照着相框背面上的字念道,她翻到正面,照片上,一个金发女人和一个黑发男人靠在一起灿烂地笑着。金发女人自然是玛利亚,黑发男人身体消瘦,颧骨突出,但眼神机警又谨慎,就像罪城的很多居民那样。
“谁会把自己和爱人的照片丢进楼下的垃圾桶?而且听房东的描述,昨晚玛利亚的房间多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卡希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嗯,我可以说对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莱娜在心里说道。
“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格罗格,我去把证物带回部里,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秘密。”卡希把一片钥匙丢给莱娜,“开我车后的摩托,对了,今天这个案子是你新人考核的最后一环,给我认真点。”
莱娜刚笑着贫嘴说“是,卡希大人”,半边屁股就挨了对方一脚。
从卡希给莱娜的电子信息上来看,格罗格的住所在国王区。想要去到那儿,必须得通过乐园大桥——那座横跨了贯穿整个罪城的河流的、高达数十米的钢铁造物。即使莱娜已经与它打过了很多次照面,也在上面通行了无数次,但只有来到它的下方,抬头仰望之时,才能真正体会到它的宏伟。此时正是正午,罪城的秋季云薄且干燥,阳光投射在大桥的金属结构上,给地面覆上了一层宽阔的荫蔽。
在莱娜的印象里,自己去过国王区的次数五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因为那里是罪城最混乱、贫穷的地段,即使是宪兵部,也很少插手国王区的事务——毕竟在那里,盗窃抢劫都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但莱娜还记得数月前,那个疯疯呆呆的,使她担惊受怕的,还让她破费请吃了炸鸡的,天桥下的女孩。
果然,海伦还在那儿,站在桥墩的两根棱柱间。她一见到驾着摩托驶来的莱娜,便挥起手,高兴地和莱娜打招呼:“你来了,埃迪斯小姐。”
“等下,你不会又要——”
看到海伦轻轻摇头,莱娜又说:“很好,看来你还是能听劝的嘛。”
“不,”海伦继续摇头,“现在不是时候,今天上午就跳过了。”
“海伦你给我下来,就现在,就,现,在。”
海伦听罢,转身跨上了一旁挂着的简易木质升降台,没一会儿就降到了地面。
“埃迪斯小姐不开心吗?”莱娜走过去刚要发作,海伦便歪头问道。
“是,我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呢?也许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也许是有人真的把我的建议当成耳旁风!”莱娜跺脚抱胸,“先不说玩高空跳水的问题,好歹没啥事不要站在那么高又没保护的地方啊。”
“不是这个,埃迪斯小姐,你很难过,但不是因为我。”
莱娜一时失语。她在生什么气?她没法控制一切,正如她没法预知自己的朋友忽然消失那般。莱娜马上便冷静了下来,海伦只是根导火索,她不应当承受自己的迁怒。
“对不起,海伦,这不是你的错。”
也不知道对面的女孩有没有听到,不过等莱娜反应过来的时候,额头便感受到了体温。
“海,海伦?你干什么呢?”
海伦的额头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接着,她放下踮起的脚,抬头望着莱娜,说:“埃迪斯小姐没有发烧,太好了。”
莱娜红着脸,小声说:“那也没必要这样子确认吧?”
“埃迪斯小姐是要去查民事案吗?”
“嗯,是的,”莱娜有点惊讶,“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如果是凶案,你就不会跟我聊这么久的天了,而且,也不会就你一个人过来,对吧?”
“嗯……是哦。”莱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也改去办正事了,”她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海伦的天灵盖,“你可不要再玩那种危险的游戏了,好吗?”
“可以顺路载我一程吗?埃迪斯小姐。”海伦突然问道。
“什么?”莱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要去天桥那头的国王区,那里很乱的。”
海伦似乎有点不理解莱娜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当她说出答案的时候,莱娜反而变成不理解的那一方。
“等等,你是说,社会观察?在那种地方?”
海伦的点头说明了她的认真。
“为什么?”
“因为有意思,”海伦望向国王区的方向,“不管是人类还是哪个种族,只要聚在一起,就很有意思。很多时候,人们都在为同样的事情而改变着。”
莱娜攥紧自己的警服大衣,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以后不玩那种高空跳水了,我就带你去。”莱娜试着没那么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海伦答应得如此爽快,让莱娜所料未及。
“那跟我来吧,待会儿开车的时候抓紧侧面的把手,不要掉下去。”烦躁感在莱娜的胸腔中郁郁而生,难道是因为自己苦口婆心的说教还不如一次顺风车管用吗?
莱娜骑着卡希的宪兵摩托,载着海伦,穿过了大约五个街区。一路上,锈迹斑斑的设施与老旧的建筑构成了几乎全部的风景,而那些偶尔出现在路旁的行人,则不时朝她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惊讶,惧怕,愤怒,埋怨......莱娜忍住不去回视,但即使是许久之后,她也没能忘记那些表情,那些潜藏在情感之下的冷漠。
莱娜晃了晃头,她现在不能因此而分心。
根据脑机的导航提示和周围环境来看,她知道那个格罗格应该就住在这座灰色的公寓楼里。车轮磨擦几声,停止了转动。
“海伦?”因为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莱娜现在才反应过来,后座的海伦靠在了自己背上。
“唔……”
莱娜转头轻唤了几声,见她没反应,便深吸口气,大声喊道:“海伦!”
“我们......”海伦起身,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是,我都到终点了,你也可以下车了吧?”莱娜哭笑不得地固定好摩托,拔下钥匙,“我要去查案了,那么,祝你今天愉快。”
等莱娜走进公寓楼大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后跟着道影子,她一回头,便看到海伦正用着那对亮蓝色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你怎么了?是正好跟我同路吗?”莱娜不解地问道。
海伦摇头,说:“不是,是社会观察。”
“啊?什么?”
“社会观察呀。”海伦的眸子透露出某种理所应当,“你就是我的对象。”
“海伦,你这是妨碍公务,知道吗?”莱娜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让心中的郁闷表现得不那么明显,“这不是我放假的时候。”
“罪城的法律有说不能看吗?”海伦茫然道。
“呃......”莱娜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自己半年前在学院里为了应付考试而翻的那些法条后,叹气道,“你说的对,确实没有。”
“那好,你继续吧,”说完后,海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指向身旁的拐角,“要不我去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莱娜短促地倒吸了口气:“你这家伙倒是也不含糊。”
“嗯?”海伦只是偏着头,一副没理解她意思的样子。但不管如何,莱娜径直走上了电梯,海伦也并没有跟进来。
依据卡希不久前从宪兵部提供的信息,莱娜没花多少功夫便找到了玛利亚男友的住所。这里的门窗朝阳,想必住户每天都能在日光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莱娜竟有些羡慕,毕竟以她的薪水来说,租得起老虎机公寓尚且绰绰有余,但真正的蓝天,则只属于那些坐着飞空艇、呆在高塔里的有钱人。也许住在国王区并不是什么坏事,莱娜想。
她在门口站定,整理一下制服后,敲了两下门,顺便装作自己没瞟到在不远处拐角后露出来的、海伦的银色发丝。
“是你吗!?”莱娜刚想开口表明身份,年轻男人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我真是操了,你玩这一出是做什么!?”
门打开了,是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莱娜用存在脑机里的图片对比了一下,基本确定了他就是格罗格。
一看到莱娜从怀里取出的警徽,男人原本狰狞的面目便如雨过天晴一般,语气也变得毕恭毕敬:“原来是宪兵大人,实在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那倒霉催的……算了,没事。”
“倒霉催的什么?”莱娜往前走了一步,吓得男人连退了好几步,缩进屋里。
“啊,就是,我的前女友。”男人的手撑着桌子,双腿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
“你的名字是?”
“格,格罗格·芬利,女士。”他说完后,又探头问:“发生什么事了?”
“玛利亚·施密特,认识这个名字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格罗格的脸上便划过一丝释然,他点点头:“我认识,她就是我的前女友。”
“你能联系上她吗?”
“呃……我试试。”
格罗格的瞳孔边缘泛起了一圈发光的字符,那是他正在操弄脑机的体现,过了几秒,他摇头说:“联系不上,她关机了。”
“她失踪了,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时候?”格罗格看起来很惊讶。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这不可能!她那时明明和我在一起。”格罗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边摆头一边颤抖道:“不会吧,等下,你以为是我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莱娜摆手打断了他的慌乱;“你在哪?”
“我……”格罗格支支吾吾,“我在家里。”
“哦?在家里?刚刚我的搭档给我发来消息,房东史密斯夫人说,你最近经常跟前女友出入她的公寓。”
“呃......我确实在家,真的!”
莱娜往前又走了一步,进了屋:“这里的味儿挺大啊,是怎么回事?”
“我,我几天没洗澡了。”年轻男人辩解道。
莱娜环顾四周,提起腔调说道:“没洗澡?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这是焦油味,而你这里又不是什么车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这里有非法过载液,对吗?”
“非,非法过载液?我没听过......”格罗格眼睛撇向一旁。
“芬利先生,我警告你,配合我们调查案件,否则等到我带着搜查令过来的时候,一切就晚了。”莱娜的语气像是一名刻板印象中的宪兵那样,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在格罗格使劲摇头的时候,有人突然在她身后说话,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在他身后。”
“海伦?”莱娜转身看去,海伦在门口站着,用清澈的双眼注视着格罗格——准确来说,是他身后的木桌。
“过载液,在桌子底下。”海伦耸了耸肩,“他在那里很久了,位子都没移过,肯定是在挡着什么。”
莱娜转回到格罗格的方向,沉下脸:“请你站开,芬利先生。”
“不不不,真的什么都没有。”格罗格几乎要哭出来,“我只是给了她一拳,只是一拳……”
格罗格慢慢挪到一旁,腾出了位子。在莱娜从桌子底下摸索出一盒黑色包装纸包着的东西时,海伦也凑了过来。
“就这个,这种包装纸只有五眼帮在用。”海伦看得眼睛发直。
“先等一下,”莱娜此时没心思去想为什么海伦会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她顺手把那块东西放桌上,走到格罗格面前,“你说只给了她一拳,那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然后我一激动,就给了她一拳。”格罗格慌乱地说道,“但是,我保证没杀她或者绑架她!不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绝对不是我干的!”
一股轻微的纸质刮擦声传入了莱娜的耳蜗,她转身看到海伦站在桌子旁,桌上的那盒黑色东西被拆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的一叠叠纯白色贴片。
“欸,你干什么?”
“我没弄错,果然是——”
“海伦,你给我出去!”
“是,埃迪斯小姐。”海伦垂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莱娜的视线。
莱娜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木桌前,指着那叠贴片对格罗格说:“这里缺了两片过载液,解释一下吧。”
“警官大人,求求你了,我真的没干什么!”
“还狡辩?不如我现在就让同事来这里搜个底朝天,看看你还藏了些什么?”
“别别别,我说,我说,呃……昨天晚上,我跟她去了她的公寓。‘我想玩点新的’,她这么跟我说。然后,然后……本来那两片过载液我是打算用来自己爽的,结果你知道,玛利娅一求我,我就想也没想,就把它们拿了出来。”
“接着呢?”
“接着,我们都给自己后脑勺的脑机贴上了一片,一边乘着那股爽劲,一边做着‘运动’。但做到一半,玛利亚突然哭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很害怕,因为我的过载液是非法的。她把我推开,说她不想跟一个罪犯在一起,这样没有未来……”格罗格越说越气,他一拳锤在地板上,“去他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谁叫她——哎,总之,我当时很生气,又受了过载液影响,所以,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愣在原地,拳头发红,关节生疼。整个房间已经乱七八糟,她也倒在我面前,不省人事了。”
“她怎么了?”莱娜压下心中的震惊,说道。
“我不知道,因为过载液的副作用,我也昏了过去,醒来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我害怕得不行,就从窗户旁的水管滑下去,跑回了家。”
“你没再尝试联系过她?”
“我试过,但是总是打不通。”
“嗯……好,我暂时就了解到这里,至于这私藏非法过载液的事,我不是管控部的人,看在你态度良好的情况下,就放你一马。”莱娜将那些过载液重新包好,放回桌上,“但如果还有下次,那么咱们只能宪兵部见了。”
听到这话,格罗格的眉头先是立起,而后又舒缓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送莱娜出了门。
“希望你们能找到她。”格罗格丢下一句话后,门便关上了。
莱娜整理好服装,抬头就看见海伦面朝外坐在走廊的护栏上,两脚在空中摇来摇去。
“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莱娜叹气道。
“埃迪斯小姐,不生我气么?”
“不生,你下来就不生。”
海伦刚从上面翻下来,还没站稳,头上就吃了一记至今为止莱娜对她使过的威力最大的手刀。
“埃迪斯小姐?”海伦捂着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莱娜鼓起腮帮子,单手叉腰,“罪城的法律没说不能看宪兵办案,但不要乱动跟案件可能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在我没允许的情况下,知道吗?。”
“我知道了,就算他跟案件没什么关系,我也不能动那些东西。”海伦若有所思地点头。
“正是——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能动那些东西。”
“不是,更加之前的。”
“我说,他跟案件没什么关系啊,你不是要调查玛利亚·施密特的失踪案吗?那他确实没关系。”
“为什么?”莱娜不解道。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我能看得出来,”海伦那偶尔充满激情的眼睛一眨一眨,“他很紧张,他还有别的秘密 ,不过,这个跟施密特小姐的消失都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莱娜说到这里,特意减轻了说话的声响,“如果没其他人的话,我的搭档多半会抓他来顶罪,而且,过载液致幻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也有那种在幻觉中杀人抛尸,但本人不自知的前例存在,所以……”莱娜发现自己渐渐控制不住声音中的起伏,她越是努力,就越是止不住那股冲动。
下雨了?有水珠滴在她的衣襟上,她背过身去,试图抹掉那些从眼角冒出的水珠,却无事于补。
“埃迪斯小姐?”海伦在她背后说道。
“嗯,没事,我没事。”莱娜转向海伦,付之一笑,只求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在这之后,两人走到一家叫“港湾”的咖啡馆,找了两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咖啡馆的墙壁像涂了层黄油一般老旧,上面由浅入深的裂缝也是随处可见,两根明暗不一的吊灯是这里唯二的光亮。在她们询问点单之前,那名睡眼惺忪的前台服务员都没有抬头瞧过她们。
“看啊,埃迪斯小姐。”莱娜望着窗外正愣神,海伦的声音便把她拽回现实。对方手捧着一个手工作物,期待地看着她:“太空飞船,用纸叠的。”
“看起来挺精致的,不过这个那些天上飞的也长得不像啊。”莱娜苦笑着说道。
“嗯,这是我梦到过的,它们也在天上飞。”
莱娜把自己埋在手臂里,发出声不置可否的闷哼。
“咖啡都见底了,天都快黑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动静?”
莱娜抬头对她做了个勉强的笑脸,说:“你看那里,我们可以直接看到格罗格·芬利的公寓门,他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会错过。”
“哦,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请我喝咖啡呢。”
“是是,我是该请你好好‘喝一壶’,毕竟你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那么,我就补尝一下埃迪斯小姐吧,”海伦点点头,“今天,你可以尽情地使用我。”
“使用?”
“我今天是你的工具,只管差使我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啊……”莱娜话说到一半,又愁眉苦脸起来,“格罗格·芬利,他跟玛利亚的失踪到底有什么关系?”
“施密特小姐的失踪。”这个话题似乎激起了海伦的兴趣,“现在,我们到底知道多少呢?”
“目前我们知道的是,她是昨天晚上才不见的,因为房东那时还听见了她的声音。芬利的话也可以证实这一点。他跟玛利亚一起贴过载液,发生冲突,之后便昏了过去。那也就是说,玛利亚至少是在那之后才失踪的。当然,前提是芬利说的是实话。”
“他说的是实话。”
“你怎么能肯定呢?”
海伦左手轻触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他的右手这里还带着一枚戒指。上面刻着字,M&G。他还爱着她。”
“嗯......如果他真的对玛利亚不怀好意,为何仍要戴着它?一般来说,凶手会在施害后,将跟受害者有关的物品清理掉才对。”莱娜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下,这么说来,那枚戒指我曾经看到过。”
她在脑机里调出了一张照片,是当时卡希在玛利亚公寓旁小巷里找到的,玛利亚跟格罗格的合照。
“果然,他那时就戴上了那枚戒指,这样基本就能确定它是玛利亚跟芬利的信物了。那么问题又来了,除了他,还能有谁想要玛利亚失踪?”
“也许不是别人。”海伦把纸飞船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嘴里模仿着喷射器的“噗噗”声。
莱娜正要问“你什么意思”,便看到纸飞船从她头上掉了下来。海伦并没有将之拾起,而是愣愣地抬手指向窗户。
“有几个纹身男在敲他的门,手上还拿着些东西。”
莱娜的脑机是宪兵部标准配置,她的右眼珠在经过标准程序手术后,可以看清几百米远的人的相貌特征,区区一百来米,对她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确认那些人的身份和他们手上的东西,便急冲冲地往门口赶去。
“别跟着我,他们有枪!”
格罗格·芬利深陷困惑之中,为什么自己的前女友突然消失?为什么宪兵觉得这跟他有关?难道他真的在贴了那该死过载液后,就跟发疯了似地,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他从床头及膝高的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戳开盖子,往自己嘴里猛灌。该死,每次到这种时候,自己都这么没用。
听到那阵急促的敲门声后,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挪到门口,打开房门。
在他面前的,是三副扭曲了人类特征的脸——那些脸上各有三块眼睛大小的、嵌进头骨的筒状镜片,格罗格怀疑他们要不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外观,要不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威慑自己的对手,否则也不会将那些镜片安置得如此杂乱而随意。除此之外,即使是他们身上那些本应完好无损的皮肤,也被刻意地纹上了宣泄暴戾的图案。
在他有机会说出什么话之前,脑袋上便发出了钝物砸出的闷响。
“格罗格·芬利,知道我们是谁吗?”为首的男人说道。
“啊……操!血,我流血了!我知道你们是谁,他妈的,你们是五眼帮,这块谁不知道啊?为什么要找我?我什么都没做,我还从你们那儿买货呢!”格罗格扶着额头,几近胡乱地叫道。
“你的前女友欠了我们钱,就这么简单,我们听闻她现在人找不到了,那么,该还钱的就是你了。”男人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步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妇债夫偿,人之常情,钱拿来,总共5万领主金。”
“玛利亚借了你们的钱,什么时候?而且我压根没这么多钱,连零头也没有,有钱谁住国王区啊!”格罗格争论道,“我要去宪兵部告你们!”
“你看看,不长眼是不是,惹五眼帮是吧?今天就让你消失知不知道?没钱?没钱就去借啊!去抢啊!去赚啊!我不管钱从哪儿来的,总之,明天这个时候前我要看到5万领主币,一分不能少。”男人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几乎要拉到耳旁,“还告我们,宪兵根本不会管你,虫子都不如的东西。”
格罗格的下巴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随着男人的膝盖向上抬起,他的整个身体也向后摔去,躺到了地板上。
“咕……呃……”格罗格的喉咙无力地挤出了几声血咳。
五眼帮的人在狞笑,格罗格痛得站不起身。如果玛利亚真的拿了那么多钱,也许她真的能够改变什么,不过等到那时候,自己肯定也见不到了……格罗格闭上眼,将血咽下,到头来,罪城什么也没给他,除去绝望。
“SMPD,举起手来。”有些耳熟的女声在走廊的另外一头响起,让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宪兵?怎么在这里?”头头疑惑道,“这该不是什么角色扮演吧?要是这样那这样正好,看你长得这么俏,咱哥几个今天也开开眼——”
莱娜往头头脚下开了一枪,手枪射出的束能在地面上钻出了一个漆黑的洞。
“操了,真是宪兵,你管这种人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啊?”男人并没有显示出退缩之意,不过他持枪的手已经垂到了身侧。“罪城每天都在死人,像他这样的东西,多得跟蘑菇一样,你起什么劲啊?”
“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他是目前的主要嫌疑人,”莱娜也不遑多让,冷冷地说道,“怎么?要跟宪兵部抢饭吃?我看五眼帮还不至于这么蠢吧?”
男人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但他本来扭曲的脸庞缓和了下来——如果能从那些圆筒状镜片里看出什么的话,那便是忍让。
“你无法保他一世,宪兵,”他缓缓道,“等他对你们来说没用的时候,我们照样会来的。”
男人叫上身边的同伴,往楼梯走去,经过莱娜身边时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表情。莱娜也不甘示弱,眼睛紧盯着他们,想在他们背过身去的时候做个鬼脸。
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的面容会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在楼梯口,那人静静立在阑珊的夕阳中,微笑如画般惨白。海伦躲在她的身后,窥着那三个五眼帮混混。
“莱娜。”玛利亚越过五眼帮的三人,对她说道,只是身体一动也不动。
“玛利亚,玛利亚?”莱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的耳朵却告诉她:这番略显尖锐的嗓音只会是她的朋友,那突然消失,却又再度出现的朋友。
“是我,莱娜,我......我很抱歉,”她抓着自己的衬衣角,先是看向脚尖,接着,又释怀般地与莱娜四眼相对,“可我不后悔。”
“你......你之前去哪了?”
玛利亚将自己的金色头发往后一拉,露出来真正的头顶,而那上面竟一根毛发也没有。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莱娜差点说不出话。
“你最近很忙,我们有半年没见了,对吧?那天,我照常走在上班的路上,正好遇到一辆货运卡车冲上人行道,翻了车。”玛利亚平静地说道,“车里的货物,听他们说是带了毒性的,总之,我被埋了一个小时,才让人救出来。”
“怎么会?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运货的公司,是斯麦路的子公司,对,就是那个在领主广场上天天打全息广告的斯麦路,他们掩盖了相关的一切消息,连宪兵部也蒙在鼓里……他们把我送进私人医院,说是要想办法救我,但他们就只是用机器不停地对着我扫,然后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给我扔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没关系的,莱娜,我不难过,至少我也用五眼帮的钱潇洒了一阵子不是?”玛利亚看起来笑得很开心,“我做回了自己,这才是重要的。”
“可是,你的身体......”莱娜的嘴唇颤着,说道。
“罪城的胃口很大,莱娜,肉体和灵魂,总得少一个。”玛利亚笑道,“这回,我选肉体,挺好。”
“臭婊子,你耍我们!?”混混头子走上前去,作势要扇玛利亚一耳光,但没等莱娜赶上去阻止,他的手又放了下来。“你说你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玛利亚点头,不惧这个身前高她快两个头的大个子。
“也行,那5万你死活也拿不出来了,跟我们走吧。但接下来的事,你只要配合我们,不要有任何逃跑的想法,我们就放过你的男友。”他说这话的时候,格罗格扶着门框,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
玛利亚冷漠地瞪了一眼格罗格:“我不想跟这种只会对自己女友使用暴力的废物有任何关系。”
“我们不在乎,他跟你有关就行,用公司的话来说这叫什么,连带责任制,哈哈哈!”混混头子没品地笑道,其他两个混混的胸腔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反正也没几天能活了,我答应你。”玛利亚干净利落地说道。
“等下,”莱娜着急地叫道,“你们这群人,要在宪兵面前绑票吗?”
“不啊,警官小姐,我们的施密特小姐是自愿的,不是吗?”头子看向玛利亚,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
“玛利亚,不要这样,钱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筹,真的!”
“谢谢你,莱娜,但这是我的选择,我已经时日无多,不用为一个将死之人操心了。”
“可是——”
“我不后悔,莱娜,你从来都是那顶太阳,刺眼而明亮,但我不是。”
莱娜的嘴被堵上般地难受,她看着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玛利亚......”格罗格喃喃自语道。
五分钟后,卡希也开车赶了过来。听了莱娜的对于事情经过的描述,她摇头说:“该死的五眼帮,就该把他们一锅端了。不过这妹子居然是你朋友,一开始你怎么不说?”
“你一开始也没问啊。”莱娜抹了抹已经干掉的眼框,笑道。
“那么这样一来,格罗格·芬利,你跟这起案子就没啥关系了,”卡希对格罗格说道,“虽然你打女友的事情,我一定会记住的,下次犯事,别让我碰见你。”
格罗格眼神空洞,只是点头,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无奈地唏嘘了几声后,卡希指着躲在楼梯口的海伦,说:“那这女的又是谁?”
“你好,卡希·巴恩小姐,我是海伦。”海伦只是瞟了一眼卡希的警徽,便把她的全名报了出来。
卡希眉头一皱:“不,我是问你来干什么?闲杂人员就赶紧离开,别妨碍执法。”
“执法已经结束了吧,现在你们只是闲聊而已。”海伦手指抵着下巴说道,“我在这里没问题呀。”
“她是我的朋友,”莱娜看卡希马上要发火,便抢着说道,“来做社会调查的。”
“没想到啊,万人迷莱娜,你到底有几个好朋友。”卡希苦笑着摇头道,“那么,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就回去了,今天还有报告要写。你一起走吗?”
“我先不了,再呆会儿。”
卡希似乎明白了莱娜的意思,她拍了拍搭档的肩膀,“你考核过了,我会跟警监说的。”接着便转身下楼。听着警车离去的声音,莱娜倚在走廊栏杆上,望着天空中的两颗月亮发呆。海伦爬上栏杆,把它当独木桥走着玩。
“我不知道......”格罗格瘫坐在门边,几乎是在对自己念道,“如果玛利亚真的不爱我,为什么又要救我?”
“她爱你,”海伦忽然说道,“如果钱也能算爱的话。”
“什么?”莱娜和格罗格同时转向海伦,神色各异。
“我刚刚在想,施密特小姐到底把钱花哪里去了,因为她没有亲人,就一个男友,最亲密的朋友是你,埃迪斯小姐。但根据你的描述,她的房间又没有显示出花了很多钱的样子。”海伦一边维持平衡,一边说道,“结合她的行为和现有情况,现在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芬利先生,请你把过载液包裹拆开,取出最里面的那一块,打开它。”
格罗格扶着脑袋站起身,从桌下掏出之前装着过载液的黑色包裹,他先满是疑惑地分开那叠过载液,然后,用食指和大拇指夹出了中间最下层的贴片。当他揭开封皮的时候,眼珠差点蹦了出来:“这,这是5万领主金的支付印章?”
莱娜也惊呼道:“什,什么?”
“没错,她根本没花从五眼帮那里借的5万,全都留给了你,芬利先生。”海伦接着道,“也就是说,她让你贴过载液,只是好在剩下的里面放这笔钱,而与你吵架,诱使你攻击她,只是好让外人认为你们分手了,觉得你拿不到那笔钱。然而她没想到,五眼帮根本不管这些,依旧找上了你的门。这样,她的行为就完美解释了。”
莱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说:“那,这么多钱,为什么她没有直接拿着它跟格罗格跑路?”
“五眼帮的人不蠢吧,本来应该就有人盯着的,直接跑路的话,多半是要栽在半道上。”
“玛利亚......我,我该怎么办?”格罗格茫然道,抬头望向莱娜。
莱娜攥紧拳头:“走吧,格罗格·芬利,这是她给你留下的最后的礼物,这座城市已经不值得你留恋了,到其他地方去,在你找到活计前,这笔钱够你撑很久了。”
海伦跳下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五眼帮知道了,你和施密特小姐的处境只会更糟。”
格罗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不住点头,颤颤巍巍地摸着那块支付印章,整个人弓到膝盖:“玛.....玛利亚......”
收拾东西并没有花格罗格多少时间,他只带了个双肩包,往里面塞了几件衣物,一双鞋子,还有几瓶水和一些食物,在走出门的时候,他朝里望去,目光定在了桌上的那些过载液贴片上。
“为了玛利亚,我不会再碰这些东西一下。”格罗格啐了一口,接着面对莱娜与海伦,“谢谢你们,警官大人和好心的女士。”
莱娜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海伦说:“还是快走吧,以免五眼帮反悔。”
再次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后,格罗格跑下楼,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
“罪城又少了两个灰心人,”莱娜喃喃念道,“真是活见鬼,我认识玛利亚这么久,还不知道她有这种心思。”
“经历与环境都能使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可能我也不只是一个失忆的流浪汉,而是什么王国的公主呀。”海伦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在别人听来有多么不靠谱。
莱娜瞧了瞧海伦,笑着说:“哪有这么寒酸的公主,衣不蔽体的,下次我给你带件好看又保暖的衣服。”
“嗯,埃迪斯小姐真的是好人。”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莱娜的视线穿过屋顶,穿过披挂霓虹的高楼大厦,指向两轮明月,“哪有啊。”
名词解释:
脑机:各大公司生产的芯片,通过通用协议接口安置在后脑勺,根据不同的配置,可以提供不同功能,比较基础的功能有:加强感官能力,提高人脑运算效率,拍摄照片,摄影,以及远程通讯和公有网域连接。
过载液:纯白色的胶状物质,具有良好的导热性,用来增强脑机的运行效率,较流行的使用方法为将含有过载液的方形贴片贴合在脑机上。因其致幻性,大约2年前,罪城通过了《关于限制过载液流通的试运行办法》,自那以后,平民需获得相关机构许可才能购买、持有过载液。

卫星:亚卢的天然卫星是两颗双子星,分别名为“青月I”和“青月II”。
金钱:领主金是罪城乃至亚卢的官方货币,一枚领主币=一领主金。
支付印章:含有一定金额的储值卡片,通常来说,数额会显示在卡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