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军训

不想写后续了，太累了，就这样吧。

　　一开始相遇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少女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迈入校园，在一切都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和秋风一起来到她身边。

　　洛天依在刚刚弄清楚自己班级和宿舍在哪，就稀里糊涂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操场，那天太阳不算大，风吹过树叶又穿过她的衣袖，刚刚拿到手的军训服不算合身，粗糙的布料还有些扎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在和同伴吐槽便宜没好货，洛天依一个人抱着军训服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四处张望，还没有来得及认清自己班同学的面孔，只是扎堆在人群里，听到不远处高喊的“集合”。

　　教官安排三个班为一个连，大家都混着嬉笑着，不知道有没有把教官的话放在心上，洛天依被挤的踉跄一下，没有人关注自己，只好往旁边挪了挪，等从骚乱里退出去一点才松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地捏着手里的衣服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立在队伍后面发着呆，连台上的人在说什么都没有记，视线反而落在了路过的一只鸟上，洛天依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只是看着天空留下一条轨迹，有些凄苦的鸟叫声稀稀拉拉落下来砸到她头上，她的视线跟过去，不在焦点中心的显得有些模糊的人影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洛天依侧头去看，一个女生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身边空无一人。

　　和自己一样吗？

　　洛天依的脑子里浮现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打消，人的直觉就是很神奇的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描述，只是玄幻感萦绕四周，比起来自己的孤立无援对方更像是遗世独立，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生面孔，洛天依却一眼把她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好像自带什么滤镜，清清冷冷，身上铺着层金光，洛天依看着她的侧脸，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分清到底是对方的眸太过好看还是夕阳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把视线收回来，注意力难得被台上的领导勾过去，她开始竖着耳朵听那些千篇一律又激情盎然的说辞，尽管无聊透顶，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固执起来，硬着头皮要完完全全一字不差的全听进去。

　　等到长篇废话终于阐述完，洛天依跟着前面的人走到自己的连，尽数陌生，教官在前面巡视他们一圈，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所有人按照身高自行排好队伍！”

　　其实教官后面还喊了什么，但是一瞬间杂起来的队伍让他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洛天依不清楚每行每列要多少人，不得不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各个身影拉帮结派，在一片晃动的人里，她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好像面前出现什么隔阂把自己和别人挡着，她只能远远望，似乎和世界格格不入。

　　推攘间，面前的人群已经慢慢形成一个队伍雏形，洛天依慌了神，总觉得自己插在哪里也不好，有些焦虑地在原地转圈圈，一直到快要没有位置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一把，下一秒就到了一个后脑勺后面。

　　而旁边是正在根据身高换位置的教官，他似笑非笑地走过来，每一步都故意踩的声音很大，打量着眼前一个一个调皮的萝卜头，洛天依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教官站在她面前停下，洛天依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就见教官伸出手把她右边的两个女生换了位置，随后继续向后走。

　　洛天依松了口气，偷偷向后打量，想看看刚刚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是谁，随后就和被她誉为“夕阳”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洛天依呆住了，身后的女生看着她的视线，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笑，洛天依猛地把头甩回去，触电似的，只是双手快要把军训服抱紧到贴到自己的皮肤里，要把那双眼睛都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怪了，这人第一眼明明看起来很是冷淡，怎么笑起来能这么阳光。

　　真是好看的有些犯规。

　　第一个晚上，教官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只要有一个人违纪，就让整个连一起蹲起跳十次，听起来很简单，但要求是一百多个人落地只能有一个整齐的声音，大家都不熟练，起初几次的效果简直是不忍直视，好在后面慢慢能够统一起来，洛天依体力不算好，这么下来十几次就已经有点顶不住，队伍里有人小声抱怨，又被教官冷着脸再加了五次。

　　一晚上下来，洛天依没掌握好大家起跳的节奏，倒是学会了怎么在落地的时候收声，不发出声音就不会杂乱，背后的人倒是一直在认认真真找节奏，每次下落都掷地有声。

　　等到累到迷迷糊糊回到宿舍，洛天依算的上是沾到枕头就睡，还没有开始做梦，一声哨音席卷整个宿舍楼，洛天依茫然地坐起来，舍友们都慌忙跳下床来，洛天依不知所措，但是跟着下来，听到教官在楼道里大喊，舍友们吵吵闹闹的，洛天依仔细去听，教官让大家按他的要求穿衣服拿东西出去排队，有的说要穿拖鞋穿休闲裤左手拿牙膏，有的说要穿军训服一只脚是拖鞋一只脚不穿右手牙刷左手牙杯，洛天依才穿上军训裤子，一抬头看到已经站到门外的人穿的五花八门，又有些迟疑地在十秒内套上常服裤子，把牙刷牙膏一股脑塞进牙杯里就跑出去。

　　每个人立正在宿舍门口，和对面衣冠不整的人面面相觑，又被对方的滑稽模样逗到发笑，洛天依夹杂在人群里，看着教官又那样皮笑肉不笑的一个一个走过来，最后有些不着调地打趣道：“我在外面喊了三声。”

　　他说这话时语气在一瞬间转为冰冷，洛天依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看的小说里面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主，“男主”教官沉沉扫过每一个人，吼了出来：“一个连只有一个人完完全全按要求做对了！”

　　随后，他的语气又柔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教官！我是乐正绫。”

　　很清亮的女声，洛天依身体往前倾，想看看这唯一一个独苗到底是哪位高人，能够在这么段的时间内按要求做好一切。

　　长长的走廊里，一个女孩向前走了一步，背挺的笔直，洛天依有些讶然，楼道的灯打在她脸上，整个人白到不可思议，她好像又看到了夕阳，有着红色眼睛的女孩处变不惊地站着，教官又最后一个一个人扫视过，放下一句狠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洛天依被这一嗓子吓的清醒过来，脑海里却只能浮现三个字。

　　乐正绫。

　　原来她叫乐正绫。

　　其实当时的场景不算好看，教官给出的命令相当奇怪，乐正绫的穿着虽然是标准的，但是远远算不上正常，以至于看起来和身边的别无一二，洛天依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全当自己是来到陌生环境才会失眠，可是一闭眼就全是对方淡然的神情。

　　和她笑起来的气质截然相反。

　　军训又累又无聊，对她这种体力一般的学生简直是灾难，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不过是每天站军姿，走正步，零距离跑步，深蹲，练军体拳，洛天依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慢半拍，总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席卷进什么浪潮里，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一切被甩出来，短短几天大家都已经找到了在新学校的伴，洛天依还是一个人每天自己吃饭，自己回宿舍，找不到可以同行的人。

　　乐正绫也是这样，每次休息时间，大家或是坐在一起聊天，或是此处走动，她和乐正绫之间好像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自己一个人坐在操场的假草坪上有些羡慕地看着远方的人，乐正绫就直接大大咧咧躺在草地上，安安静静看着天空。

　　但是她和乐正绫还是不一样的，洛天依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自己是太过内向找不到朋友，而对方分明就是无所谓，如果有人过来找她，她就会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笑嘻嘻地跟过去，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触动她。

　　晴朗的天气对军训的学生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烈日炎炎，晒的洛天依头晕脑胀，中午吃饭前几个连要站在一起唱军歌，谁的声音大谁先吃饭，偏偏自己这个连总是吼不过对方，教官在前面绷着脸，又罚他们多站了二十分钟才肯松口解散，洛天依在原地缓了一会，走了几步有点踉跄，眼前一阵眩晕，前面的人都欢笑着冲向食堂，她突然打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好像自己要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和焦虑全然激发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头晕？”洛天依还看不太清路，只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扶着了，一下子找到一个支点让她能够站稳，这样的关心好像天籁降临，她转头去看，就看到了自己唯一一个还算熟悉的人。

　　乐正绫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后面，也没有急着去食堂抢饭，目光带着些担忧看她，洛天依鼻子酸酸的，快要落下泪来，还是喃喃的：“没事，就是站久了。

　　乐正绫好像一道光，洛天依想，每次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冒出来，简直就是天使。

　　乐正绫皱着眉，没有反驳她，只是扶着她去食堂找个空位置坐下来，随后有些强硬地把她按在原地，自己去排队打了饭，回来的时候，还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绿豆汤。

　　洛天依把绿豆汤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让她心里的焦躁也减轻了一些，她张开嘴刚想说话，乐正绫就打断了她：“不用还钱，都是小事。”

　　于是洛天依安静下来，一个劲低着头扒饭。

　　下午再休息的时候，她停留在乐正绫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些，在一众坐着休息的人群里，就那样躺在地上的乐正绫总是格外突出，洛天依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闭上眼睛，自己深呼吸，也索性往后一倒，能听到风把心脏吹的哐当响。

　　躺在地上的第一感受是背后直发烫，第二感受就是紧张，洛天依看到有人的视线看过来，还能看到路过的人避开她，离开自己的余光，她又把心收紧了些，琢磨着要不要还是坐起来好。

　　“躺着很舒服吧？”身边突然传来声音，洛天依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实际上太阳太过强烈，她感觉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但是洛天依还是小声“嗯”了一声，乐正绫就笑起来，伸出手指着天：“那朵云很像你。”

　　像我吗？

　　洛天依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和一朵云扯上关系，视线却很诚实地跟着乐正绫的手指看过去，那朵云飘的很慢，在周围一大片成堆的云旁边，圆圆的，看起来异常饱满。

　　这个好像棉花，洛天依想。

　　“像爆米花。”乐正绫补了一句，洛天依差点直接坐起来，只是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云朵会像爆米花。

　　“看起来香香甜甜的，圆圆的，很可爱。”乐正绫的嗓音很是清脆，带着笑意说话时，就像泉水流淌，叮咚叮咚，异常悦耳，洛天依感觉自己身上热的厉害，急忙转移了话题：“旁边那朵云像鲸鱼。”

　　“天空似海，万物自由。”乐正绫就这样吐出来一句话，莫名其妙的，洛天依眨巴眨巴眼，条件反射弹起来，听到了急促的哨子音。

　　洛天依很想去写些什么，没由来的，那些思考大多数围绕着乐正绫，她不擅长写作，最后连笔都没有摸出来，就在脑海里把自己的思考全部判定为空洞，她不了解乐正绫，但是乐正绫一直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洛天依累极了就不会做梦，那天午休她睡着了，周围都是看不清的模糊倒影，像是身处迷雾幽深的空镜，乐正绫转过头来，一切突然都变得清晰明了。

　　洛天依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用力握成一团，用力到手掌心都留下指甲掐出来的红痕，她静静盯着那几道痕迹看，一股根本没有办法言说的心情突然涌上来，整个人像是被铺面的浪花打翻，湿漉漉的，却无比快活，她从来没有这么明白，明白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洛天依和乐正绫的关系在很短的时间内拉近了，速度快到洛天依本人都难以置信——可是偏偏理所当然，乐正绫就是这样的人，对她的靠近无所谓，也乐于给予她同样的热情，不同于她安静时的气质的是，乐正绫总是会说出稀奇古怪的话语，洛天依觉得她在时刻保持思考，她那样古灵精怪，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吃饭、休息、回宿舍的影子交叠起来，洛天依靠近过去才发现乐正绫简直是一腔赤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最大的善意都一股脑送给她，连带着烦冗乏味的军训都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再次拉近距离是一次小意外，乐正绫的发绳因为剧烈运动断掉了，她的长发散落开来，洛天依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魔法，怎么能压缩成一个丸子头扎在后脑勺，只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洛天依向来不在乎那些，教官走过来，乐正绫只好大喊一声“报告”，随后无奈地询问有没有人能借她一根发绳。

　　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洛天依后知后觉嗅到了一点不对劲，她在口袋里翻找半天，只找到一根大红色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旧皮筋。

　　乐正绫欣然接过，一边说帮了大忙了，一边伸手把头发扎起来，然后就被教官罚着去操场跑圈，洛天依看着教官那张面孔，只觉得这人怎么能这样凶神恶煞，还不讲道理，越想越气，委屈程度都超过了乐正绫本人。

　　晚上吃饭她愤愤不平地吐槽了教官，乐正绫耸耸肩，只是轻轻笑。

　　青春的记忆里总是染着色，旧胶卷里沾着的汗水让心酸也有了别样的味道，洛天依谈论起来军训的日常，大概就是那样一抹红色，乐正绫再没有换过别的发绳，洛天依总是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到独属于她的颜色，再后面她找队伍时目光都是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去找那个红色发圈丸子头的女孩，熟起来洛天依才发现其实乐正绫很爱笑，总是眉眼弯弯的，压碎了星辰大海盛在眸子里。

　　军训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平平淡淡过了两周，最后一次训练夜晚，教官终于和蔼起来，在夜晚的灯光里，所有学生都围坐成一圈，这样大的圈，好像就能把洛天依的这些时光全都包裹起来，洛天依还是习惯于紧紧跟着乐正绫，两个人算是被人群簇拥着坐下来了，坐下后洛天依就抿了唇，她的位置不算好，不偏不倚就在操场大灯的正对面，晃着眼，什么也看不清。

　　军训总结在堪称欢快的气氛里开始，教官们表演了节目，也向学生招手喊大家一起上去唱，洛天依不太喜欢这样热烈的气氛，她往后缩了缩，乐正绫才刚刚站起身来，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坐回来，握住了她的手。

　　灯光太刺眼，洛天依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猜测她应该是带着笑，陆陆续续有大胆的学生走上前去，唱歌的跳舞的，花样层出不穷，操场的灯光也跟着打在中心的主角身上，洛天依终于能够揉揉自己眼睛，她侧头去看乐正绫，才发现这人的眼里亮晶晶的，满目憧憬。

　　洛天依怔怔看着她，中心的学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大喇叭，对着全操场大声唱着一首人尽皆知的歌，一圈绿色的高一新生就开始跟着节奏晃悠，不断有人和着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响彻整个操场，洛天依只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打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后背正在因为升温而出汗，乐正绫坐在她旁边轻轻晃她的手，洛天依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就像之前睡醒后紧握的拳头，她用力捏紧乐正绫的手，心跳声顺应着周围人唱歌的节拍，这样声势浩大的庆祝里，洛天依偏偏能听到乐正绫轻微的呼吸声，她把头凑过去，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乐正绫没有躲，洛天依突然第一次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什么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