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结束,债务勾销
我于2023年6月16日至17日间写下这些文字。
在毕业典礼结束时,我站在众人的边缘。不像三年前,我没有与同学道别或是看望老师的打算。我只想回到教室,看看阳光怎么洒在自己的桌上。我不知道我会在教室待多久,但我很想知道当我离开时,阳光与窗沿的夹角有多大。
我无法想象自己会以如此吊诡的情感来迎接高中生活的结束。
当我回到教室时,半个班的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他们也许在下面拍照留念,而我再也没看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回到这里。上午,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教室,而现在,这里散落着廉价的毕业学士服和原本用于包装它们的塑料封皮,有的桌上残留着泼洒出的饮料。
我无法忍受这一切狼藉。当xxx回到教室时,我意识到最后反而是她最终理解了我,于是我们一手拿着扫把、一首拿着撮箕拍下了我唯一一张与老师的合照。xxx也留了下来。我们并没有谈太多,但是我能隐约感觉到他那一刻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无法释怀。
一个接一个,他们的座位空了出来;一个接一个,他们离开了这里。在只剩我一个人时,我开始质疑我此前对他们的判断。我本期待了更多。我是如此地在乎他们。我是否又犯了讨好他人的病?我为他们付出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这一次,我否定了这些胡思乱想。我选择相信自己曾经的判断,将信任留给他们:“DP2-3很少有展示其团结的机会,我也不认为它是一个以高度团结一致为特色的集体。这并不妨碍其中个体间的和谐——无论是其中一个个小集体间明显的亲密关系,还是每位同学对他人工作的无言支持。你甚至可以将后者视作一种冷漠,但同时无可否认这种冷漠给每一名个体在集体中的个人生活所带来的便利,以及这种冷漠背后所透露出的本质上的友善与尊敬。”我想起了我曾对xxx说过的话:“不指望理解。”我爱他们,又与他们何干?我无所谓他们对我的看法,但是我们共同度过的两年,注定了我对他们的感情以及对那种不曾外露的关系的笃定:“在你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结,这种情谊只能在这里出现,在兄弟与姐妹间蕴育。”因此,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还上我心中的那笔债——没人承担集体中的责任,也不意味我有正当的理由去逃离我的责任。同理,我也不应为那些所有不符合我的期待的人与事而怨天尤人,这样太自私了。
离开英中前,我去了一趟教室办公室。那里如同我当天清早到达时一样空荡。毕业典礼结束时,我没去办公室找任何人合照。凌晨四点给xxx写的那封信已经寄托了我对英中所有老师的感情,我太累了,没办法再做出笑脸,和那些带领我走过三年高中生活的恩师一同照相了。
我将五年前获得的两顶校队鸭舌帽放在了xx的桌上。我们两清了。这一刻,即使他过去五年间开出的那些空头支票依然使我感到刺痛,我也无法再恨他了。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也没有再去任何一个地方,或是和其他人合影:我走时,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海报和装饰已经被撤了下来,小学生和初中生玩弄着垃圾。就算这一切还未发生,我作为摄影师的身份也可能已经被所有人视作理所当然,所以我并不期望有人会来为我拍照。我知道我也并不需要那些照片来证明这里对我的意义,因为我自知自己在古田校区所待的时间比任何大多数学生都要长。
这次,我没有留下自己的遗憾。我不会再像小学毕业或是xx离开时那样责怪自己没能做到更好。
我在晚上六点走出了校门。此前,我无法解释考试结束那天在鹦鹉洲长江大桥上漫步时濒临死亡的幻灭感从何而来。而六月十四日,我醒悟了。我突然想到了背包中硬盘里的《幽灵公主》。当阿席达卡离开自己的村庄时,他也已经死了:对于他的部落而言,世上再无此人。三年前初次观看此片,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与珊的互动吸引,忽略了这部电影一开始便树立好的绝望基调。这个世界对他实在是过于残忍,而在某一刻,我恬不知耻地感到自己和他离去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原来这就是被驱逐的感觉。
是的,我还可以回学校,回到我所熟悉的教室,还有机会见到那些老师,甚至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到我的同学。可是那并不一样了,对吗?我不再是武汉英中的学生了。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终于成为了无根之人。
黄昏到来前的半小时,天空仍然是湛蓝的,阳光依然是灿烂的,可是我身后的一切却已经逐渐冷下来了。我放弃了在夕阳中步行大桥的计划,我太累了。在出租车上,我的头发摩擦着耳根,周而复始地制造着搔痒:我已经将近九十天没理发了。我将头发留到了毕业典礼结束的这天,可是当我来到那家理发店里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就是现实啊,不像电影,赋予了每一帧以意义,而只是将生活的胶片随意地填涂。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等得起了。我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那笔负担在我心中的债务也最终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