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格瓦拉传》第十九章 最后的决战（c）

对巴蒂斯塔的进攻继续积极地进行着。在普拉塞塔斯的守军投降后，切继续向北挺进，在圣诞节那天，他攻打了勒梅迪奥斯和凯巴里昂港，并在第二天攻克这两个地方。12月27日，切的部队和拉斯维亚斯的首府之间只剩下卡马乌亚尼镇的要塞，不过这个要塞的守军没有作战就逃跑了，攻打古巴第四大城市圣克拉拉的道路扫清了。

战士们欢欣鼓舞。现在他们知道快要赢得胜利了，不过切让手下人不要过早地庆祝胜利。保持部队纪律以及在省内建立法律和秩序是切的首要任务。为了预防出现混乱局面，切在他解放的每个市镇都任命了临时革命政府，并且给手下定下了行为准则。酒吧和妓院是严禁入内的，可是对很多年轻的游击队员来说，他们发现在丛林里度过了几个月的节制生活后，突然间自己作为胜利的英雄身处城市之中了，有太多诱惑让他们放纵自己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守规矩，可是总有少数屈从于纵情享乐。在攻克勒梅迪奥斯的那一天，一个妓院老板运来了一卡车妓女还有一箱朗姆酒，以示他的“敬意”，排长安瑞克·阿塞维多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手下。他及时制止，才阻止了混乱发生。

切在计划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卡斯特罗正在政府军的马弗要塞外打着手电给切写信，他已经带领队伍围困这里6天了。他在信里说：“战争取胜了，敌人正在迅速崩溃，我们控制住了奥连特的上万人的政府军。卡马圭的政府军也无路可逃。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意志坚定的努力带来的……你一定要认识到拉斯维亚斯战斗的政治层面是最根本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7·26’部队独自挺进马坦萨斯和哈瓦那。如果哥伦比亚营地(政府军总部)的武器分散到各路组织手中，将来会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如果不想这样的情况发生，卡米洛的纵队就应该打头阵，在独裁政权垮台的时候占领哈瓦那。”

除了切和卡米洛在拉斯维亚斯的进攻，新建的起义军纵队也在奥连特和卡马圭驰骋。很多要塞的守军向劳尔的部队投降，奥尔金的水电供应都被切断了，起义军也在刺探圣地亚哥的外围。11月底，卡斯特罗的部队占领了要塞吉萨，他也将队伍从山区带到了平原上。美国驻古巴大使史密斯飞回华盛顿，为里维罗·奥格罗总统寻求支持，可是他失败了；显然政府军的状况正在迅速恶化，巴蒂斯塔政权可能支持不到2月份权力交接的时候了。

史密斯受命告诉巴蒂斯塔，里维罗·奥格罗政府不会得到华盛顿的支持，他应该立刻辞职，让一个美国能接受的文武联合的军政府上台。巴蒂斯塔拒绝了。12月初，中情局也对巴蒂斯塔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不久后，劳尔攻克尼卡洛港。起义军的一架飞机投下了一枚凝固汽油弹后，关塔那摩的拉马亚军营也被攻克。劳尔缴获了大批武器，俘虏了500多人。卡斯特罗在12月中包围了马弗，他的部队控制了穿过奥连特省的中央公路的大部分路段，压制了各地的政府军部队。

随着起义军的不断推进，中情局开始寻找军事政变的可能性。此时巴蒂斯塔政权内部的高级军官们也在计划政变，他们要与卡斯特罗进行公开谈判，希望建立军事联盟，共同推翻巴蒂斯塔政权，然后建立联合军政府。卡斯特罗没有同意他们的建议。

巴蒂斯塔的军队一直在不断崩溃。起义军占领了全国各处的城镇，他们受到了热情市民的欢迎，很多人戴着红黑相间的“7·26”臂章。到圣诞节期间，切和卡米洛的队伍已经占领了拉斯维亚斯省的绝大部分城镇，除了圣克拉拉、西恩富戈斯、特立尼达和亚加耶。维克托·博尔登已经占领了西线的一连串城镇，切断了圣克拉拉从西恩富戈斯或哈瓦那获得支援的可能。同时，在奥连特，起义军也攻克了凯马奈拉和萨瓜德塔马诺的主要要塞。卡斯特罗仍然十分担心，不过在12月26日的晚上，他觉得有足够的信心了，给切下达了起义军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的指令——准备进攻哈瓦那。

卡斯特罗的对战争最后阶段的分析是正确的，拉斯维亚斯的战斗至关重要，因为圣克拉拉市是巴蒂斯塔保卫战略的最后一块基石。圣克拉拉是古巴中部的交通和通信枢纽，拥有15万人口，这里是起义军进攻首都的一个障碍。如果攻克了圣克拉拉，在起义军和哈瓦那之间就只剩下马坦萨斯港了。巴蒂斯塔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守住圣克拉拉上，他为这里的要塞补充了2000名士兵，让这里的守军增加到3500人，而且把最得力的战将华金·卡西拉斯派到这里负责防守。为了支持卡西拉斯，他还派遣了一辆装甲列车运送武器、弹药和通讯装备。
然而，即便向圣克拉拉派去了援军，巴蒂斯塔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得知有人正在策划政变。在圣诞节期间，他安排了几架飞机候命，准备好让自己和一部分他亲自挑选的军官以及朋友届时可以逃出古巴。几天后，为了安全起见，他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了美国。

同时，切正在准备攻打圣克拉拉。12月27日，来自圣克拉拉大学的年轻地理学教授安东尼奥·努内斯·希梅内斯到刚刚解放的普拉塞塔斯，加入了切的队伍，他带来了地图，帮助切规划进攻圣克拉拉的路线。他们和拉米罗·巴尔德斯一起制定了一条路线，从城市北部外围地区抄后路进入圣克拉拉大学。他们当晚出发。切自己的8个排，加上罗兰多·库贝拉带领的100名革命指挥部的人员，切一共有340名战士，而敌人的人数是他们的10倍，而且敌人还有坦克和空中支援。

切的队伍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抵达圣克拉拉大学，阿莱伊达的朋友洛丽塔·罗塞尔负责接应他们。她见到游击队员的“脏乱”形象，十分吃惊。她的父亲站在一旁怀疑地咕喊道：“这些人打算攻占圣克拉拉？”随后洛丽塔认出了切，她惊讶于他的年轻和威信。而在切的一个手下跟洛丽塔对话后，切给她的这种印象更加加深了。那个人问她城里有多少政府军士兵，她告诉他“约有5000人”，他点点头，说：“很好，有我们的头儿在，不成问题。”

切在大学的教学楼设置了临时指挥部，随后切和他的人一路沿着排水沟走进这座城市。在路过一座广播站的时候，切通过电波向全市广播，号召市民的支持。不久后，B-26轰炸机和英制的海怒式战斗机轰炸了市郊，寻找他们的踪迹。

敌军占领了市里一系列防守森严的战略要地，可是切的头号目标是那辆装甲列车，它停靠在通往圣克拉拉大学的卡马乌亚尼路入口处。在城市的东部边界，政府军占据了战略要地卡皮洛山，那里可以俯瞰圣克拉拉大学的道路和通往普拉塞塔斯的道路和铁路。在西北郊，政府军有1000多人把守莱昂西奥维达尔要塞，附近的警察局总部有400人守卫。在市中心，法院、省政府大楼和监狱周围都修筑了防御工事。南边，31号要塞和洛斯卡巴里托斯要塞把守着通往马尼卡拉瓜的道路。现在，省内大部分地区都掌握在起义军手中，切的主要问题是阻止敌人的援军从西边的哈瓦那·马坦萨斯路进入，不过维克托·博尔登的部队已经在几个点上切断了这条路，并且拿下了路上的重镇圣多明各。

到12月29日早上，切的队伍从大学进入市内，瞄准了所有敌人的位置，不过主要目标是那辆武装列车。切把指挥部挪到了距离市中心1公里的一处公共建筑中，用拖拉机拖走了一段铁轨。随后切的人向警察局、卡皮洛山和武装列车发动进攻。同时，库贝拉带领革命指挥部的队伍包围了31号要塞和洛斯卡巴里托斯要塞。战斗开始了。

接下来的三天，圣克拉拉变成了血腥战场，起义军缓慢地向市里推进。无数平民响应切的号召，拿起了武器。他们制造燃烧弹，为起义军提供藏身之处和食物，在自己的街道里设置路障。但是，坦克的炮火和飞机的持续轰炸开始让平民和游击队员的伤亡增加。

小牛仔带领的“敢死队”占领了火车站后，其他起义军对卡皮洛山发起了猛烈袭击，政府军士兵撤逃，想要寻求武装列车的保护。随后，挂着22节车厢的列车开足马力，企图逃跑。可是当列车开到缺失铁轨的地方时，车头和头三节车厢脱轨了，车厢变形，人们惊慌尖叫。
“一场十分有趣的战斗开始了，”切写道，“我们的燃烧弹把人们逼出列车。……对里面的士兵来说，整个列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烤箱。几个小时后，剩下的人投降了，我们得到了22节车厢、高射炮、机枪……多到难以置信的弹药(难以置信，当然，是与我们少得可怜的弹药相比)。”

整个城市的战斗还在继续。然而，切最喜欢的手下之一，外号“小牛仔”的罗伯托·罗德里格斯牺牲了。当天下午，小牛仔在攻打警察局的时候头部中弹。小牛仔的死让切万分悲痛，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切理想中的战士的化身。“敢死队”是小牛仔选的名字，这是一支精英小队，队伍里的战士都力争达到切的最高标准。

“敢死队是革命队伍的楷模，”切写道，“只有精心挑选出来的志愿者才能加入这支队伍。不过，无论何时一名队员牺牲——这是几乎每场战斗都会发生的事情，会提名新的候选人，没有被选中的人都会十分伤心，甚至痛哭出声。看到这些老练、高尚的战士用失望的眼泪展示着青春是很不寻常的，因为他们无法拥有到战斗前线甚至在前线战死的荣誉。”

在被死亡包围时，人的自然反应是要活下去，甚至切也无法克服这种本能。在圣克拉拉的战斗中，切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阿莱伊达。他后来私下里告诉她，自己是在阿莱伊达离开身边、在炮火下跑到街对面时意识到这一点的。有几个瞬间，她脱离了切的视线，切感到十分难过，不知道她是否安全。而对阿莱伊达来说，自从几周前，在切的吉普车停在她身边的那个失眠的夜晚起，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感情。

12月30日，洛斯卡巴里托斯要塞的守军向革命指挥部的队伍投降。博尔登的队伍成功地封锁了西线。南边，福尔·稠蒙带领的队伍攻克了特立尼达城。切意识到他还没有完全控制住拉斯维亚斯的东部，他派拉米罗·巴尔德斯去攻占中央公路上的哈蒂伯尼科镇，前来支援的政府军装甲部队正试图从那里进行突破。

有了这样的部署，加之缴获了装甲列车，圣克拉拉完全被隔绝了，绝望的气氛笼罩着顽抗的政府军士兵和警察。哈瓦那的最高军事指挥部下令对圣克拉拉进行更多的空中打击。要塞和警察局仍然负隅顽抗。一群人埋伏在格兰酒店10楼，用狙击枪向起义军开火。

可是切现在有相当多的额外火力和新的部队供他调遣。从装甲列车上缴获的武器的确很惊人：600支步枪，100万发子弹，几十挺机枪，一支20毫米加农炮，还有一些珍贵的火箭炮和迫击炮。在新年前夜，一个又一个堡垒被起义军攻克：首先是警察局，然后是市政府大楼，接着是法院和监狱。在那天结束的时候，只有31号要塞、格兰酒店和莱昂西奥维达尔要塞仍未攻克。

与此同时，在奥连特，马弗的守军在被困10天后终于向卡斯特罗的部队投降。卡斯特罗立刻把视线投向了古巴的第二大城市圣地亚哥。12月28日，他和康迪洛将军在帕尔马索里亚诺附近的一座糖厂会面，并且达成了协议：卡斯特罗会让进攻停止3天，让康迪洛将军有时间返回哈瓦那，组织12月31日的军队起义。31日，康迪洛将军将速捕巴蒂斯塔，并将部队交由卡斯特罗指挥。

可是结果康迪洛出卖了卡斯特罗。他回到哈瓦那后把计划告诉了巴蒂斯塔，让在他1月6日前离开古巴。然后他给卡斯特罗发信，请求将起义推迟到1月6日。卡斯特罗警惕起来，可是在那时事情开始迅速变化，不论是卡斯特罗还是康迪洛都无法预见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切夺取了装甲列车的消息给哈瓦那的军事总部哥伦比亚营地敲响了警钟。政府军在全国各处相继投降，这加速了巴蒂斯塔的逃离计划。12月31日下午，巴蒂斯塔把争取时间的最后希望压在了卡西拉斯把守圣克拉拉市的能力上。可是当晚9点，卡西拉斯打电话给巴蒂斯塔，说如果没有援军他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一个小时后，康迪洛警告说圣地亚哥也即将被攻破，巴蒂斯塔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哥伦比亚营地为高级军官及其家属举办的新年聚会上，巴蒂斯塔宣布他将把军队移交给康迪洛。随后，他宣布放弃总统职务，任命最高法院年纪最大的卡洛斯·曼努埃尔·皮埃德拉法官为新任总统。在康迪洛正式宣誓就任新的军队首脑后，巴蒂斯塔和他的夫人以及他挑选的几名军官及其家人一起驱车前往附近的军用机场，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飞机。1959年1月1日凌晨3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巴蒂斯塔乘坐飞机，带着40名亲信飞往多米尼加共和国，其中包括“当选总统”安德烈斯·里维罗·奥格罗。破晓前，另一架飞机也起飞了，上面载着哈瓦那市长(巴蒂斯塔的兄弟)以及几十名政府和警察局官员。

当晚，卡西拉斯和他的副手在圣克拉拉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们决定自己逃命。他们对不知情的属下康迪多·埃尔南德斯上校编了个借口，然后穿上平民的衣服逃走了。

当曙光照进圣克拉拉城的时候，巴蒂斯塔逃亡的传言传开了。31号要塞的守军投降了。最后的堡垒，格兰酒店和莱昂西奥维达尔要塞的守军也投降了。埃尔南德斯上校要求停战，切告诉埃尔南德斯上校，他只接受无条件投降。随后切派代表跟埃尔南德斯上校谈判。切的代表用无线电联络了康迪洛，要求政府军投降。可是康迪洛拒绝服从，他说自己是严格按照卡斯特罗的指示接管军队统治权的。切的人立刻联系了卡斯特罗，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且对卡斯特罗说他们认为康迪洛背信弃义，卡斯特罗完全同意他们的看法。

在和康迪洛对话后，埃尔南德斯被搞糊涂了，可是切仍然很坚决，坚持要他投降。上午11点半，他们的谈判被打断了。卡斯特罗在起义军电台发表广播讲话，宣布拒绝承认康迪洛的军政府，拒绝承认他和康迪洛之间有任何协议。卡斯特罗号召立刻开始总罢工，并要求起义军队伍向圣地亚哥和哈瓦那推进。他要圣地亚哥的守军在当天下午6点前投降，否则起义军将发动进攻。

现在形势更加明朗了，切给埃尔南德斯一个小时时间做决定。如果他在12点半之前不按降，起义军就会发动攻击，而他要为随后的人员伤亡负责。埃尔南德斯返回要寒，人们开始等待。

在切和埃尔南德斯谈判的时候，起义军终于设法把狙击手从格兰酒店赶了出来。这天上午，周围的人都投降了，这些狙击手的弹药也几乎耗尽，于是也投降了。他们中包括5名密探和4名警察。当天下午两点，经过简短的审判，5名密探被处决了。

伪装成平民的卡西拉斯也没能跑多远。博尔登手下的战士守在城市西侧，他们受命阻截任何想要逃往哈瓦那的士兵。戴着草帽和“7·26”臂章的卡西拉斯很快落入了他们手中。卡西拉斯立刻开始向博尔登说好话，并且告诉博尔登，他要赶往首都参加军政府，事情将在古巴人之间得到解决。

博尔登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他不要再奉承我了，我们不需要什么军政府，因为(从现在起)菲德尔·卡斯特罗将决定古巴人的命运。他得和我一起去圣克拉拉，这样切才能见到他。听到这里，他的脸色变了，问我是否能带他见另一个领导。我记得切见到他时，对他说：‘哦！你就是谋杀耶稣·梅南德斯的凶手。”

卡西拉斯没能活过那一天。官方的说法是他在去见切的路上企图逃跑，被击毙了，可是这显然和博尔登的说法不符。鉴于卡西拉斯过去的暴行和切实施革命审判的记录，很可能的情况是卡西拉斯没能逃过行刑队的处决。

在给出的时限前10分钟，埃尔南德斯同意投降。他的士兵丢下武器，走到了街上，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城里欢呼声四起——圣克拉拉被攻克了。可是切并没有庆祝。必须要恢复城内的秩序，还有敌军的党羽和密探等着审判，切需要集合队伍，给他们下达指示。

康迪洛的军队统帅的职务没能做多久。从松木岛来的拉蒙·巴尔奎恩篡夺了他的权力。在奥连特，圣地亚哥的守军投降，卡斯特罗准备当晚进城。

第二天即1月2日早上，切和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受命进军哈瓦那。卡米洛将前往攻占哥伦比亚营地，切将要占领拉卡巴纳，这是一座位于港口的殖民时期堡垒，这座堡垒镇守着哈瓦那。卡米洛的纵队率先出发，切还要做些扫尾工作，处决密探，任命卡利斯托·莫拉雷斯为拉斯维亚斯的军事长官。随后，切向圣克拉拉市人民发表讲话，感谢他们为“革命事业”提供的帮助。切和他的队伍出发了。

在下午3点左右，切和他的人马开始驱车前往哈瓦那，阿莱伊达陪在他的身旁。他的大多数战友对即将解放古巴首都欢欣鼓舞，可是对切而言，这只是他为未来更大的斗争迈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