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割据·重生之刻合集-悼词01
“据说那里埋着的都是过去路过这里，住在这里，最后死在的人。舒尔茨先生说，他们既不是镇上的人，也不能算是外人，不能葬在镇上的墓地里，这座镇子也不能将他们抛弃，只好将他们葬在不远处的灯塔下面，他们每个人都有名字，他们的墓碑完全相同，他们的遗嘱都保存在本堂神父手里。”
“本堂神父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舒尔茨先生提起他时只称他为神父，他是一位真正的信徒。今年夏天，有几个魔法使路过小镇，从烟囱里变出雪白的鸽子，口袋里的糖果无穷无尽。人们都张着嘴巴站在街上，眼睛里照着魔法使手上的光，舒尔茨先生也是这样。那天塔楼上的钟声一直响到午夜。”
“神父当然是镇上的人，舒尔茨先生不是。他说，他的父亲应该叫红月院信纲，祖父似乎叫红月院雨月，自己也应该就叫汉斯·舒尔茨。舒尔茨先生是镇长，你应该也见过他。但是不会有人继承舒尔茨这个姓氏了，无论是现在，过去或是将来。镇上没有人姓红月院，也只有他一人姓舒尔茨。”
“你看，艾雪，现在太阳已经落到那些坟墓底下去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排参差的锯齿在发光一样。嗯，总是会比图尔早的。现在灯塔那边好像还是有人，但顶上的灯似乎是被废弃了。”
“我没有进到里面，灯塔里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舒尔茨先生说，有些不愿意生活在镇上的人会选择去灯塔里居住。灯塔上面的灯又不需要人力操控，都是自动的。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会住在满是坟墓的地方。独居在灯塔里的话，要怎样生活呢？”
“但是从灯塔那边看过去，外面的大海实在是很美啊。海浪在石头和崖壁上击碎，再还原为海浪。那些居住在灯塔里的人，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实在是很令人羡慕。”
“飞机到了。嗯，他们准备把东西运到俄国去。我还没去过俄国呢。不过乌拉尔山很远，他们要从白令海峡飞过去，飞过西伯利亚才行。”
“是的，过去叫死屋，是一种荒原上恐怖的迷宫。据说四周都是空旷的荒野，冬天里除了雪就是从雪里露出的石头，也许还会有与石头混淆了的人的骨头。从屋子里出来，是站到更大的一间屋子里。”
“嗯。”
“同一的太阳照着他的宫殿，也不曾避过了我们的草屋，阳光是一视同仁的。都一样，我们回去吧。”
……
据说，渴望自绝于世的人见过哈尔滨江畔的落日，便会安然地与江水同眠。
一个城市被数个国家，几个时代，轮番战争反复打上烙印，过去是沙俄的，后来变成苏联，现在又成了俄罗斯；过去是满清的，后来又变成伪满；过去是关东军的，现在又成了日本；但这些终究留在中国的土地上，仍然是被称为哈尔滨的城市的衣裳：有些是与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同的雕金的珍宝，有些则是漆黑的古痂，有些地方破烂，有些地方又很新。
但这件衣裳却很轻，这里头有着各式的原因。
因此一个少女诞生了，襁褓上周密地缝着古老欧洲皇室的纹章，只有里子上有些许古老不可名状的斑驳，外面却溅着母亲与恶棍的血。后来她不可避免地成熟，又同样不可避免地抚育了母亲的其他孩子而自己也成为母亲。一个女人的三分之一是母亲，三分之一是大小姐，三分之一是买醉客。对于这样一个女人而言，存在一种“不来拉倒”的坦荡、轻蔑或视之不见的态度想必是不奇怪的。
任意一个城市，如有叫“中央大街”的地方，则多半应是中央商务区或核心行政区，哈尔滨则不同，一年四季之间，这条一公里有余的方石街道，紧排着各式的欧式建筑，有书店，有西餐馆，有商店，作为供人消遣的街道。据说，整条中央大街里的欧式建筑，都刻着有名有姓的工程师的铭牌，而一些有钱或其他门道的店家可以租到或买到这些欧式或仿欧的建筑，因此在一个巴洛克风格的门楼上挂一个当代快餐招牌，在这条街上也不为新鲜。
逛这条街的头一个顶好的时候，是隆冬新雪的晚上。南起十六道街，东到索菲亚教堂，西到通江街，向北直到松花江畔，都挂起各色的灯来，本街上的欧式古典路灯也全都亮起，整条中央大街上都闪烁起温暖的光。倘若外地人来，必先在光滑的方石路上就着新雪狠狠地摔上一跟头，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雪，再小心翼翼地寻觅着两侧的吃食和商店。一家熟食店，用橙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使人的眼睛里尽是咸香气息的红肠。先把猪肉切得细碎，佐以蒜蓉、盐、淀粉和各式的香料，腌制一天，再灌进肠衣里，用小火煮熟，再挂到专门的熏房里，下用炭火熏烤，待到肠衣外皮变得褶皱，流出咸香的味道，便可挂到铺里橙黄的灯光底下，勾得游人流出涎水来。但有一点，设使你去询问这城市的土著，这街上的吃食是否是城市独一的代表，他们往往会告诫你，这座街道的意义只在于告诉你，这座城市里有这样东西。
而逛这条街的第二个顶好的时候，则是不在于时令，仅在于时间罢了。必要选——
“安，要走了。”
男人推开门，少女的影子投在他身上。房间里非常混乱，地上堆着成山的书本，酒瓶以及各异的电子元件，以至于让人难以下脚。原本应该是窗子的地方，现在被一块厚纸板牢牢地封住，纸板上还额外贴了许多胶带，因此屋子里照不进任何自然光来，只在床边的桌子上点了一盏台灯。但仔细观察一些阴暗角落的话，不难看出，这间屋子过去的装潢应该是极好的，地脚封边的款式以及磨损破旧了的沙发套，无不透露着已然颓毁的优雅。在过去，年轻人们喜欢这种俭约整饬的风格，据说有一种奇妙的通透和自然感。
少女合上面前的书，轻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她揉了揉眼睛，似乎与男人默契似的用同样小的声音回应着。
“嗯。”
男人在门口放下一个帆布包，打了个手势，“要穿大衣，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安的声音骤然提高，但仿佛做了错事一样立刻压低了声音，“很大吗？”
“不，十一月初还没有大雪，不过更冷，要多穿点。”
“这身，还不够吗？”
“总之要穿暖和一些，今天可能要晚一些回来。”男人摸了摸背后的背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可以带一些消遣的东西，会等很久。”
“那，我可以带着书去吗？”
“可以，但要减轻负重。”
安回头抱起桌上的书，摩挲着早已破旧但光滑的书皮。
“没关系，只有一本就可以了。”
…………
向远处缓慢匍匐
孩童蹒跚地追逐着平行线的彼端
以二等星为方向的火车头
煤烟和雾气粘贴到其他星云
尘埃点缀于我的披风——那是
极度近似雪花的灰烬燃烧
橙红色的光斑在半空间游走
降落在湖畔，水把它们洗的干净
孩子光着脚把它们捡起
飞过的天鹅传来孩童的笑
道岔过后失去了消息
躺下，行在时间的黑箱里
我穿越五条大河来到湖畔
河水汇入每一片湖
光向我走来
作者：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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