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萌芽
某个风很大的夏天。平静的小乡村中。
炎热是夏天的基调，盛夏的甘霖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期盼。而南方的夏则难有阴雨绵绵的情景，倾盆大雨总是急促地袭来并很快消散。
玉声探着小脑袋向窗外张望着，但眼前这场雨似乎来势汹汹而没有尽头。嘈杂的雨声无孔不入般地扰人心神，令人阴郁。
“阿声，你在看什么呢？”看到玉声一直东张西望的，月华一边摆弄着手边的积木一边糯糯发问。
“没什么。”玉声没好气地答道。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当是四处野的年纪，好不容易能回一趟老家，不用被父母盯着写作业，奈何天公不作美，大雨虽然冲散了些许的炎热，但也打乱了玉声出门疯闹的计划，他心里也是郁闷得不行。
“那一起看动画片吧。你看，‘喜羊羊’和‘懒羊羊’多可爱呀。”月华轻掩着小嘴，指了指电视里将她逗笑的追逐打闹着的卡通人物。
“嘁，我才不看这些。”玉声不屑一顾地答道，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喜欢看的吗，你还总教我学‘灰太狼’的语气，可我还是学的不像诶。”说罢，月华摆了个姿势，奶声奶气地念了句“我一定会回来的”，看得出来应该是头吃素的狼。
听见月华提及此事，玉声羞耻得真是没谁了，满脸通红地赶紧给她打住，“哼，这种没意思的东西只有你们这些女生才会看，我们男生现在都看JOJO的。”
得知重要讯息，月华马上找出遥控器并小跑着给他递过去，然而玉声似乎并不买账，懒洋洋地翻身上床然后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现在要睡觉，雨停了叫我起床。”
月华噢了一声，抿着嘴机灵地转着眼珠，很快地把电视设为静音，朝着屏幕里正哈哈大笑的懒羊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蹲下身去继续自己的积木大业。
就这样有气无力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声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月华近在咫尺的睡脸，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微弱的鼻息。
因为，周围静了，唯一能引起注意的便是檐下清脆的滴水声。
玉声望向外边，果然已雨过天晴，云消雾散。他悄悄起身下床，然后满怀激动地飞奔往隔壁家找小福去了。
小福是叔叔家的孩子，算是自己的堂弟。本来二人约好要一块出去玩耍，可谁知却不巧碰上这样的鬼天气，真是有够扫兴的。如今终于放晴，玉声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到笼子外面去活动活动手脚了。
“老弟，老弟。”两位也是相当有默契，小福也在同样度过着煎熬的下午时光，一听到老哥的呼唤，马上就冲出门来迎接。
“走走走，咱们再去较量较量。”小福满心欢喜地拍了拍老哥的肩膀，“都等你半天了，雨都停了好久啦。”
玉声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那个……刚刚有点事。我们快点走吧，我可一点都不怕你，你的‘近战替身’能打得过我的‘远程替身’吗？”
小福压低了嗓音，以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问道，“没跟来吧？”
“哼，废话。我是谁啊，有我办不到的事吗？”玉声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得意之色尽显。
他们谈论的当然是那个只会卖萌打滚的烦人牛皮糖——陈月华了。每次他们兄弟俩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烦人的月华总是会整出一点小插曲来：不是哭着闹着要回去，就是嫌玉声和小福不陪她玩，抑或是……总之相当难伺候就对了。
理想总是美好的，他们刚走出两步，身后的声音却让这俩人彻底欲哭无泪。
“阿声！你们去哪呀？”
“你都……你都八岁啦。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总是跟着我们玩，你可以去看看电视或者和你的洋娃娃玩啊。”玉声装出讲道理的架势，还在期望着能打发她走。
“我不。”月华拒绝得相当干脆。
想偷偷溜去痛快地玩耍却被“逮个正着”真是不痛快，刚才她明明睡得那么香，为什么转眼间就会出现在……
唉，没办法，玉声只能万分勉强地依了她。其实玉声不是太能想明白，她明明每次一起玩都不太愉快，为什么还偏要跟着自己四处跑呢？
雨后的大自然有着一种格外清新的味道，空中那道虚幻彩虹横跨天际，举目四顾远处绵延起伏的苍翠山峦，像一卷极其优美的水墨画徐徐展开。
高一脚低一脚地踏过松软的乡间小径，这里是笔直的水泥路。月华跟紧这两只小猴子已经相当吃力了，脚步还没停稳时他们就噌噌爬上了树。
“哈哈，小福你可比我慢多了。”玉声见自己又赢得了比赛的胜利，咧嘴放声大笑道。
“阿声坏人，爬这么高不和我玩。”乖巧安静的月华哪里会爬树，只能待在树下干着急。她围着大树来回转着圈，最后索性就地找了些小石子，摆弄起来自己打发时间。
“站得高才看得远嘛。你看那边，彩虹都没我高了。”玉声眺望着美丽的风景，破空的阳光将他欣喜若狂的小脸照得发亮。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便临近向晚时分。月华蹲在地上拿小石子写了半天字本来就已经很无聊了，现在既然天色已晚，催促玉声和小福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要黑了。我们再不回去要挨骂了。”月华认真地对着面前那两个口中念念有词的中二少年喊道，然而事实是，现在能说动这俩还远远没有尽兴的娃娃简直是天方夜谭。
玉声和小福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很快计上心头。只见玉声随口答应了一句，然后跑去田间翻翻找找，片刻便一脸坏笑地径直快步走向月华。
月华兴冲冲地迎上前去，可他打开拳头，藏于掌心的小昆虫突然跳了出来，吓得月华尖叫一声后落荒而逃。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身影，两个淘气鬼相互搭着肩膀，捂着肚子尽情地笑出声来。
打发走了不胜其烦的月华，玉声和小福继续着自己的游戏，打闹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打算返回。不过玩闹归玩闹，还是得先去找月华才行，人可不能弄丢了。
他们沿着大路走了好久，找到的却是月华屈着身子独坐在夕阳下的孤单身影。她红肿的大眼睛证明了曾经大哭过的事实，在左腿膝盖上还有一道不小的伤口。伤口上覆盖着褪色的血迹，偶尔渗出的几丝殷红鲜血简直触目惊心。
小福自知闯祸，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玉声见状马上蹲了下来，一边观察着伤情一边问，“现在还疼么？”
月华低垂着脑袋没有做声，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玉声也被吓得不轻，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裤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
“赶快回去吧。再不走大人们要着急了。”却是月华先开了口。
小心翼翼地扶起月华，看着她忍痛站起来的模样，玉声心疼得不行，忽地蹲下身去说，“我背你。”
月华刚开始神情还显得有些迟疑，口中低吟着扭捏了半天，不过在玉声的再三要求下还是勉强答应了。
因为实际上，真相并不像玉声所想像的那样。
玉声很自然地以为是自己的恶作剧害得月华在拼了命的奔跑中摔伤，其实月华当时并没有跌倒。在狂奔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回过头来，目之所及却只有长长的道路和自己模糊的影子，昏黄的落日以及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虫声令她倍感害怕，这时她想起了玉声刚才爬上树后说过的话：“站得高才看得远”。
她认为如果自己处于某个很高的位置肯定就能看见玉声他们了，所以也想效仿玉声那样爬上树去，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在她急切地冲向大树的时候，左腿被树干狠狠地划伤了。
其实她现在还能勉强站起身来慢慢行动，怯懦的月华根本不想故意撒谎，她十分想把自己的良好状态说出来，但鬼使神差般的，她最终选择了沉默。
对于一个身材本来就比较瘦弱的小男孩来说，要背起体重与自己相仿的人是非常吃力的事，但玉声依然咬牙坚持了下来，途中实在累得不行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月华也再没有打算自己走回去过，因为她发现靠在那名少年稚嫩的肩膀上时，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奇妙感觉。
归去的路途似乎比来时要漫长许多，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西沉的残阳下，她好希望身下的这条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