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言篇辑录》摘录二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死》 笑里可以有刀,自称酷爱和平的人民,也会有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那就是造谣言。 ——《谣言世家》 人体有胖和瘦,在理论上,是该能有不胖不瘦的第三种人的,然而事实上却并没有,一加比较,非近于胖,就近于瘦。文艺上的“第三种人”也一样,即使好像不偏不倚罢,其实是总有偏向的,平时有意的或无意的,遮掩起来,而一遇切要的事故,它便会分明的显现。 ——《又论“第三种人”》 ……中国一向就很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感撫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这个与那个》 仗自然是要打的,要打掉制造打仗机器的蚁冢,打掉毒害小儿的药饵,打掉陷没将来的阴谋;这才是人的战士的任务。 ——《新秋杂谶》 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蒙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 ——《“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 经验的所得的结果无论好坏,都要很大的牺牲,虽是小事情,也免不掉要付惊人的代价。——《经验》 防被欺。自称是盗贼的无须防,得其反倒是好人;自称正人君子的必须防,得其反倒是盗贼。——《小杂感》 我梦见自己正在小学的讲堂上预备作文,向老师请教立论的方法。 “难!”老师从眼圈外斜射出眼光来,看着我,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一家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合家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到一点好兆头。 “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于是得到一番感谢。 “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于是收回几句恭维。 “一个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顿大家合力的痛打。 “说要死的必然,说富贵的许谎。但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你……” “我愿意既不谎人,也不遭打。那么,老师,我得怎么说呢?” “那么,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你瞧!多么……。阿唷!哈哈!Hehe!he,hehehe!’” ——《立论》 那么,倘要生存,首先就必须除去阻碍传布智力的结核;非语文和方块字。如果不想大家来给旧文字作牺牲,就得牺牲掉就旧文字。 愈艰难,就愈要做。改革,是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冷笑家的赞成,是在见了成效之后,…… ——《中国语文的新生》 读书人常常看轻别人,以为较新,较难的字句,自己能懂,大众却不能懂,所以为大众计,是必须彻底扫荡的;说话作文,越俗,就越好。 由历史所指示,凡有改革,最初,总是觉悟的智谶者的任务。但这些智谶者,却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有毅力。他也用权,却不是驱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也不看轻别人,当做自己的婁罗。他只是大众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 ——《门外文谈》 体质和精神都已硬化了的人民,对于极小的一点改革,他无不加以阻挠,表面上好像恐怕于自己不便,其实是恐怕于自己不利,但所设的口实,却往往见的极其公正而且堂皇。——《习惯与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