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终于更主线剧情了!】【第二十三章:末日抉择】

【前情提要】幽染从囚室逃出后,决定回公司完成最后工作的交接。傍晚,恋语市暴雨倾盆,幽染阴差阳错地被BS的人潜入挟持控制。白起意识到异样后赶去废弃钢材厂营救,尽管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却意外顺利地见到了幽染,原来他已经落入BS的圈套。由于枪伤导致听觉受损,白起没有听到幽染的警示,成为了queen彻底觉醒时的能量引子。最后一丝力量消失之前,白起动用evol撞出一条大风围成的甬道,让幽染从中逃脱,BS没能得到queen的终极evol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末日抉择】
(一)
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着满世界的雨声。
大雨隆隆地浸透了逼仄而压抑的城市,午夜的街道上,只剩幽染一个人。
大脑里漂浮着麻木的神经,她茫然地拖着双腿,茫然地一步步走着,茫然地望向在空中扭曲的街灯灯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浓重的云里。

白起最后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像巨大的阴影一样覆盖在心上,无论她如何呼喊和哭泣,都无法抹去一分,反而在雨水一遍遍的冲刷下更加清晰。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像电影里一帧一闪而过的光影。
是不是不去回想,就这样一直走着,天亮了就会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
但是,刺痛的伤痕和身体里一股强大又莫名的力量在清楚地告诉她,刚才的所有都是真的。
Evol已经觉醒是真的,逃离BS的挟持是真的,白起力竭离开也是真的。
雷声不断地滚过天空,伴着炫目又心惊的闪电光芒,一次次将黑暗的世界照得惨白。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当一面巨大的公告显示屏的光亮落入她的眼睛时,她才看了看周围,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绿荫广场附近。
她止住脚步,停在原地,仰头看向唯一亮着光的大屏幕,屏幕里正在轮播着最新的天气新闻。
——“根据气象台刚刚发布的消息,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恋语市的强降雨将会持续,预计大雨天气会持续三到四天,请各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雨势愈发猛烈,雨水顺着一绺绺头发注下来,流过她的脸颊,脖颈,不断地落在肩头。
持续三到四天…雨停之后,一切都会回到之前的样子吗?
大片大片瓢泼的雨水倾倒进街道,马路两侧已经汇集起不小的水流,顺着笔直的道路不停地奔流。幽染心头忽然升腾起隐隐不安的预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会等不来雨停的那一刻。
幽染默默在屏幕前出神地站了很久,一直没有挪动脚步,就连身后隐没在雨里的微微的脚步和呼吸声都完全没有感知到。
直到蓦然间,她感觉到雨水不再落在自己身上,头顶似乎出现了一片晴天。
她略微惊讶地一抬头,才看到了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一身长风衣,撑着黑伞的男人。

呼吸好像瞬间被扼住。
“李…李泽言?”幽染楞在了原地。
似乎从被囚进囚室再逃出后的这些天,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泽言了。
这十几天的时间,在往常也许只是短短的一两个工作周,但是这些天对她来说,仿佛漫长得像几个世纪。此时李泽言的形象,居然生出几分陌生的气息。
幽染并不知道,李泽言消失的这些天,他所处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残风混杂着雨水漫无目的地翻卷,路边香樟的树叶扑簌簌地摇晃、颤抖。老旧的树干在末日般的暴风雨里挣扎,痛苦地伸展又缩回。
李泽言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发颤的呼吸声里,透出一丝丝莫名的压抑。嘈杂的雨声将两个近在咫尺的人仿佛又拉远了一些。
“大半夜一个人出来淋雨,很想再被拐走吗?”
一句闷闷的吐槽,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也瞬间把之前那个熟悉的李泽言又带了回来。
“这个天外面哪有人…”幽染垂下眼,有些心虚地掩饰。
“这种时候,也只有笨蛋才会出来。”
虽然又一次被说了笨蛋,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这些天一直悬着心仿佛找到了归宿,那种再熟悉不过的安全感又重新回到了胸膛里,让幽染绷着的神经松了一下,甚至忽然想揶揄一下李泽言。
“只有笨蛋才出来,那你是……”
李泽言怔了一下,应该是没有料到女孩会反过来问住他,他嘴角勾了勾,眼里浮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也是…笨蛋,”李泽言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着,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幽染身上,“不过没你笨。”
“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是笨蛋?”
“是,你听错了。”李泽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听力和智力不相上下。”
“你!你刚才明明说…”看到李泽言说了谎后有些紧绷着的脸,幽染居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了几分亲近感,她偷偷藏起笑,转移了话题,“那你这会为什么会在这,是华锐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吗?”
李泽言忽然没有再回答她,停了几秒,才低低地开口。
“不会再有华锐了。”
“诶,为…为什么?”
“华锐已经注销,”李泽言嗓音里混着她听不懂的一些情绪,“刚处理完最后的手续。”
“为什么要注销华锐?”幽染不敢相信,在她没有见到他的这十几天里,李泽言竟然会将自己近十年打造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
“因为该走的东西,时机已到,没必要留。”李泽言的目光落在空洞的黑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幽染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李泽言隐晦的神色分明是对她隐瞒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再追问下去。
十天前。
李泽言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扶手椅里,密密麻麻的担忧盘踞在脑海。他摘下眼镜,把手指抵在眉心,有些费力地整理着繁重的思绪。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两下,提示接收到短信。
他抬起头拿过手机,点亮了屏幕。
收件箱里躺着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两句话:
——“研究所地下一楼1115号。
带她走,我们两清。”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一簇复杂的光在李泽言眼里飞快地燃起,那是契约终结时的解脱,是看到曙光时的喜悦,也是即将离别时的沉重。
从十岁的那一天开始,等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十七年。
他握着手机了沉默了一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起身关掉了电脑。
接着,他马上拨通了魏谦的电话。
“魏谦,”李泽言的嗓音沉得像浸满水的雨云,“开始准备。”

电话那头答应了一声,李泽言就挂断了电话。
(二)
回到家的第一天,手机里一大堆例行汇报工作的未读消息告诉幽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公司一直在像往常一样平稳地运作着,没有陷入混乱。
一丝欣慰落在心里,她给员工群里发送了一句“你们的小强老板回来啦!”,还加了一个笑脸加在后面。
接着,手机“叮叮”的提示音开始不断地响起,她收到了安娜和悦悦等一群人的消息轰炸。
这种她习以为常的小关心,在经历过真正失去的痛苦后,突然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有人说从来没有舍不得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付出过什么。
原来不管遭遇什么不测,不管命运的风雨有多剧烈,哪怕下一刻一切就会灰飞烟灭,这个世界上,都一直有人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
努力珍惜着最后的余温,努力为渺茫的一点点幸福而奋斗,努力守护着自己最爱的人和一切。
幽染无意间又瞥到了周琪洛留给她的那个金属挂牌,眼睑微微一跳。
她呼吸一紧,立即控制住心里酸涩的痛感,慢慢舒了一口气,把有些温热的手机放在胸口。
无论会不会再相见,希望将来的我们,都能好好的。
幽染心里忽然柔软了一下,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冰冻的湖面,一抹久违的笑漫上脸颊。她看了一眼依旧在下者中雨的天气,拿起雨伞出了门。
由于阴雨天气,街道上行人仍然稀少,只有零落几个路人行色匆匆的人打着雨伞飞快走过。
幽染低低地打着雨伞,走在去往公司的路边上。
突然,没有任何防备地,一个快步小跑着的人经过时,擦过她肩头,狠狠和她撞了一下。
幽染身体晃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她定睛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神色温和的年轻男人,他怀里的粉色的玩具小熊由于刚才这一撞,掉落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忙拾起地上的玩具小熊,面带愧色地连忙道歉,“我女儿还在广场等我,所以太着急了,对不起…”
“没事,是我不小心,”幽染看着他手里被泥水弄脏的玩具熊,一股回忆的酸涩又泛上心头,让她莫名有些难过,“雨越来越大了,你快去吧。”
男人感激地点了一下头,正准备离开。
幽染也转身走开,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了男人的一声惨叫。
她浑身一颤,惊恐地回过头。
男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忽然捂着肩头重重倒在地上,胀红了脸,神色痛苦地呻吟着,睁大的眼睛里,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你怎么了!?”幽染立即扔了雨伞,几步跑上前,“我帮你叫车去医院吧!”
“我…我不知道,”男人躺在地上,呼吸痛苦地在喉咙里撕扯,“从来…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你坚持一下!我去叫救护车!”
幽染刚要扶他起来,但就在指尖接触到他的一瞬,他们之间忽然迸发出夺目而诡异的白光,直直刺落在视网膜上,男人又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颤抖的喘息,咬紧下唇,痛苦的神色又加重了几分。
她僵在雨里,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这是…….”
雨珠从她指缝间落下,指尖莹莹的白光化作锋利的刀刃,把雨珠切碎,向四面八方紊乱地飞溅。
她猛然间意识到——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她激发Evol的能力已经彻底觉醒,她至今不知道,觉醒后的evol究竟会带来什么。
自从昨天逃回后,除了李泽言,她还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接触,她的evol激化能力就会改变对方的基因?那为什么李泽言没有被影响?
她忽然明白过来李泽言的特殊之处:他是evoler !
所以…难道是肢体接触到她的普通人,都会被强行发生基因突变?!
就是因为刚才的撞击,导致他的基因被强行开始突变了!
幽染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里疯狂地闪现翻滚。
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男人,幽染猛然反应过来:基因突变的方向是随机的,而且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她的evol。
这种盲目而不可控的基因突变,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就是全身基因不可逆的病变,几乎与癌症无异!
在这种只有极少数找到正确突变方向的人,才能获得evol。
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呼吸混乱无章,她张开了口,但难言的慌乱却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无法发声。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力量居然这样无法挽回地伤到了别人,伤到一个无辜的父亲。
伤害,不可原谅的伤害。
她曾经认为,有意或无意的伤害都无法饶恕,是无论经过多少弥补都不可能抹掉的原罪。
就像转做慈善家的杀人犯,像放下屠刀成为僧人的屠夫。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可怕得像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可怕得她不敢面对自己,只想立即从世界上消失。
这难道,就是evol觉醒后的自己?
大雨一直没有停下,铺天盖地的雨声咆哮着盖过了救护车急促的警铃声,直到车顶红蓝的灯光再一次模糊在远处时,幽染依旧留在原地。
稀落的路人漠然地经过,没有人在意久久错愕在路边的她。
——轰!!!
忽然,远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幽染整个大脑都一震。
——轰!轰!!
又是几声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毫无预兆的爆炸让幽染冒出一身冷汗,可怕的震动从地面传上来,身体里的血液像被烧开一样汩汩地沸腾。
随着巨响散开来的,还有大雨都无法掩盖的硝烟的气息。
紧接着,从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跑出了不少叫喊着、推搡着惊慌逃窜的路人。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幽染就看到了不远处冒起的滚滚黑烟,像一个硕大又恐怖的黑色漩涡,正以令人生畏的速度从地面向上升起。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快逃啊!”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满脸焦急地喘着粗气地经过,向幽染大喊了一声“恋语大学研究所爆炸了!”
爆炸…恋语大学……研究所!
脑里的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被扯断。
这一秒,她没有想到立即转身逃离,也没有想到不远处自己公司的安危,却只想到了一个人。
许墨…许墨…你,在那里吗?
那双漠然又狭长的眸子浮现在眼前,她狂跳的心脏不可遏止地提到了嗓子眼。
混着温热硝烟味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她停了一秒,头也不回地,转身,开始向着爆炸发生的恋语大学疯狂地奔跑。
即便前方会再次发生尸骨无存的爆炸,她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
因为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像一跟柔软的红线,将她默默牵引。
理智在一遍遍警告她离开,周围灼热潮湿的火药味道填满了危险,但感情上的悬心和担忧,却让幽染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
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到达研究所附近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她的面前,不是炸裂的研究所废墟,不是遍地残破的肢体,也不是浓烟四起的火光。
而是一个中空的荧白色的半球体,里面包裹着研究所,上面不断划过一道道彩色的流光。
球体旁边,隐隐站着一个人。
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一切场景就像梦一样,在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着雨水和烟雾,幽染有些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放慢脚步,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看清他的瞬间,男人的目光也向她直直看过来。
“李泽言!”幽染一时反应不过来,惊愕地看着眼前贸然出现的李泽言。
“幽染,”李泽言快速走到她面前,眼里似乎有一丝意外,又仿佛有种说不清的释然,“他猜对了,你果然会来。”
“他…他是谁?”幽染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研究所的主人。”李泽言忽然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半球空间里面走,“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要注销华锐。”
幽染的右手被他有力地在手心握住,小跑着进了研究所地下一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黑着灯,整个屋里除了一个忽明忽暗的感应屏幕,空无一物。
“注销华锐,是因为恋语市,马上就不会存在了。”李泽言站在幽染身旁,低低地说。
“什么?”
“queen一旦觉醒,这个空间的寿命就会自动到达尽头,这是当初BS创设恋语市的原始设定,”李泽言接着说,“所以现在的暴雨,不是意外。”
“暴雨…你的意思是…”幽染忽然有种可怕的预感。
“空间可以用很多种方式自我毁灭,”李泽言看着房间中心的屏幕,“地震,爆炸,火灾,还有…洪水。”
洪水?!
“难道,现在这场雨会很快发展成洪水吗?”幽染被这个消息震到几乎说不出话,“恋语市这么多人的性命…”
“我告诉你怎么做。”李泽言慢慢向房屋中心的感应屏幕走去,然后望向幽染,眼里浮上一丝复杂,“这个空间的开关口就是这个感应屏,只有你的接触才能感应破解。”
原来整个恋语市空间的突破口,竟然在大学研究所地下,这个永远封锁的房间里。
这个除了许墨,再没有人来过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
幽染忽然想起了在囚室中梦到的那个画面,幼年的许墨对劫后余生的少年李泽言说:
——“服从我的安排,才能在正确的轨迹上找回她。”
“这是只有他和我知道的地方,”李泽言看着屏幕上射出的彩色光线,“如今这个约定,终于要结束了。”
兜兜转转若许年,这一切暗战、欲望和夺取的缘由,终究还是显露在了她面前。
“现在,打开出口,”李泽言望向幽染,“不要犹豫,没有时间了!”
幽染手掌触摸到屏幕的那一瞬,包裹着研究所的半球体光屏瞬间像玻璃一样在空中破碎,又在半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天空中豁然出现了一个破洞,一束极亮极亮的金光从洞口射进来。
“时空的出口,在…在天空上吗?”幽染根本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
这时,李泽言忽然弯下腰,皱紧眉头,右手扶住墙壁,指尖用力死死扣住,呼吸紊乱。接着,胸口抽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滴冷汗在鬓角滑落,他终于支持不住,趔趄了一下。
“李泽言!你怎么了?!”幽染察觉到了异样,立即问他。
“没什么。”李泽言慢慢喘了一口气,停了一两秒,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现在马上去恋语市电视塔,向全市广播,到绿荫广场!恋语市机场所有的直升机,我都让魏谦安排在那里了。”
“你真的没事吗?”幽染看着李泽言有些发白的脸色,根本无法迈开腿。
“我不至于笨到连自己的情况都不知道,”李泽言的声音似乎恢复了往日平稳,“感应屏这里一定不能被破坏,所以我留下来看守。你快去电视塔!”
一点一滴的时间在不停地催促着幽染,明明清楚地感觉到李泽言对她隐瞒了什么,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此刻的李泽言和她,一定都有一个同样强烈的愿望。
希望大家,希望自己爱的一切,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李泽言微微俯下身,双手扶着幽染的肩膀,深深的目光落进她的心底,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气说:“答应我,如果今天你在飞机窗户外看到一个人,千万不要迟疑!做你该做的事。”

这种语气不是嘱咐,不是命令,也不是期许,带着一种道不明的伤痛。
幽染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依旧点点头,匆匆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望着李泽言。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一起离开。”
李泽言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才缓缓说出一个字。
“好。”
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李泽言终于放弃了伪装,身体猛地倒在墙壁上,又顺着墙角慢慢滑下来。
他皱紧眉心,低下头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着坚硬的空气,灵魂撕裂般的痛苦死死地缠着心脏,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减缓半分。
只是…只是空间出口被破,就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吗?
果然,空间被破坏,对应的时间evol就会剧烈波动。
波动的结果,他也许想过,也许没有想过,只是他从没想过,告诉她。
(三)
这一天,是恋语市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日,是最疯狂的一日,是最恐慌的一日,也是最后一日。
雨越来越大,低洼地带的一楼已经被开始被淹没。没有来由的狂风搅着大水席卷了大大小小的居民区,不少扎根较浅的树木都已经被连根拔起,随着被冲走的不少杂物漂浮在水面上。
幽染捡起一根拐杖粗细的木棍,支撑着自己拼命蹚着水,不至于被渐渐变强的水流冲倒。膝盖上擦伤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泡到发白,路上摔倒多少次,呛了多少次水,她根本数不清了。
到达电视塔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停歇的暴雨消磨着幽染体内剩余的热量。
她在窒息的雨水中艰难咳嗽、喘息着,血水混着雨水从脸颊、发梢滴落,浸透了她的全身。
今生第一次,终于站在了这个城市的顶端。
这个城市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她扶住扶手,缓缓起身,俯瞰着这个她曾经眷恋无比的世界,曾经给她带来所有幸福和痛苦的世界,却又在此刻不得不走向消亡的世界。
长风凌冽地掠过头顶,大雨如注。浩大的飓风冲破世界的壁垒,像巨龙一样在震动的天地间嘶吼。
“恋语市的所有人!!”
她在广播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听从指挥!!聚集到绿荫广场!!”
她看不清市里每一个人的神色,只能隐约看到人群在磕磕绊绊地向广场聚集,如此广阔的天地间,一个人生命显得分外的微渺。
即便如此卑微渺小,即便下一刻就面临死亡,人们还是愿意互相扶起,互相握着手,互相拥抱着,汲取心底最后一股力量。
这是一种死亡和湮灭,也带不走的东西。
幽染浑身湿透,一个人站在电视塔塔顶,雨水直直倒在头顶,冰凉的水从脸上汩汩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对着广播扩音器一遍遍喊着向广场聚集的命令,直到声音嘶哑,力气耗尽。
她目视着一架架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发出突突的响声,载着对生命的渴求和希望,一大批地从广场升起,渐渐靠近她的高度,然后又逐渐远离,飞入天空那个金色光芒射进的洞口。
所有人,陌生的,熟悉的,见过的,从未谋面的,都会平平安安,守着自己爱的人,一辈子。
此时的她,像一个鏖战中的王一样,身负残甲,指挥着血战最后的撤退。
她是queen,恋语市最后的queen。
额头泛起微烧的温度,呼吸开始变得微弱而冰冷。
最终,喉咙针刺一般疼痛,她再也喊不出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意识麻木,只剩空气在肺里机械地进出。
不,不能倒下!她答应过,要和李泽言一起离开。
不能反悔!
幽染支撑着站起来,拖着虚软的身体,半摸半爬地走下电视塔。
到达塔底的时候,幽染忽然看到,人群已经基本撤离的广场上,居然还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为什么还不走!!”幽染立即使出所有力气,冲到她面前。
小女孩怯怯地望着幽染,瘦小的肩膀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大眼里包着满满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跟我走!”幽染拉起她,向着剩余的直升机跑过去。
“不要!!”小女孩努力挣脱着她,乞求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还没有来!爸爸…爸爸去给我买小熊了,我走了爸爸就找不到我了!”
那个拿着玩具熊的男人倒在地上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心里猛地像被戳了一刀,鲜血横流。
她忽然不敢面对这张稚嫩的脸。
只有她知道,女孩的爸爸永远不会再回来给她送小熊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说一定要我在广场等他!”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嚎啕的哭声在倾盆的雨里被生生切碎。
“我…我知道你爸爸在哪,我带你去找爸爸!”
泪水伴着滚烫的温度落下,幽染拉着小女孩向剩余的飞机跑去,忽然哭得喘不过气。
这一瞬,她终于明白,她再也不能做之前的她了,再也不是那个只靠着小小的努力去平凡生活的她了。
尸横遍野,优胜劣汰,不计其数的牺牲,这是她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未来。
为了让她永远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付出无法估量的代价。无论是爸爸,是周棋洛,是许墨,是白起,还是孤儿院里那些死去的孩子。
她会感谢他们用生命爱过她,让她面对死亡和威胁时依旧无所畏惧。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不长大,她也不可能一直活在庇护中。
当魏谦的直升飞机载着李泽言落在幽染面前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空间破碎的地方,有隐约的画面出现。
有车,有楼宇,还有人。
那些人里,还有父亲!
这是什么画面?!
她忽然意识到,那些画面是空间破碎时候出现的历史影像。
也就是说,在这些影像里,她也许能知道父亲遇难的真相!
脑里突然像是劈下一道闪电,刚准备跨进飞机的脚步骤然停住。
“对不起…”卷着雨珠的风胡乱地拍打着眼睑,幽染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我必须知道…对不起…”
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冲动,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自私,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
可是父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仿佛什么都忘了,哪怕真的再也逃不出这场毁灭世界的洪水。
幽染挣脱李泽言,跑向洞口画面的那一刻,有些事,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是一瞬,世界好像忽然静止。
大雨平息,长风停驻。
“总裁!没有时间了!”魏谦的声音在呼啸的大风中忽远忽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泽言一动也没有动,直直望着已经跑向远处的幽染。
洞口模糊的历史画面倏地消失,空间洞口开始逐渐碎裂、剥落。
她最终,还是什么真相也没有看到。
幽染回过头,李泽言依旧站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李泽言,面对着她,天地间的大风扬起他浸满雨水的衣摆,正好站在天空一束光亮照射下来的地方,日光像清清浅浅的水一样,从天空的洞口直直倾泻下来,之后摇摇晃晃,荡开一层层浪纹,弥散在周围。
光线模糊了李泽言的身影,幽染第一次感到,他离她那样远,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疏远,而是一种时空和距离上,真正的遥不可及。
远的好像,她此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
幽染回过头,在空间彻底崩塌之前的一刻,用尽所有力气,不顾一切地向着他跑过去。
但是,就在她登上飞机的一瞬,李泽言“砰”地一声关上了机舱门,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幽染全身的血液忽然凝固住。
为什么为什么!!!
“李泽言!!”
幽染狠命敲打着窗玻璃,呼喊着李泽言的名字,可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越走越远。
魏谦盯着李泽言的背影,嘴唇克制不住地发颤,但最终还是按下了飞机启动键。
“魏谦!!不要!!为什么!!!?求求你…我求求你!李泽言还在外面!!!….”
“不要问为什么了!”魏谦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呼喊,“因为刚才你耽误了进程,只有他留在这里用evol控制住时间,,延缓空间崩塌的速度,你才能离开。”
这一句话,让幽染瞬间崩溃。
螺旋桨发出突突的声音,飞机应声起飞。
——“如果你在窗外看到一个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窗外…一个人…
原来,原来李泽言说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已经包容了她太多,她的笨,她的任性,还有她不计后果的私心。
“李泽言…!!”
她的眼底,只剩下全世界最后的一束辉光和李泽言再也没有回望的背影。
心脏痛到失声,她双手攀在直升飞机窗户边缘,指尖抵在落满血迹的窗玻璃上。
她眼里的李泽言,再也不是那个曾经像山一样可以给她全部依靠和安全感的李泽言,此时的他,单薄得像一页白纸。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唯一的选择,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在无边的巨浪中,一步步,漫过他的胸口,他的肩头。
最后,彻底淹没了他的头顶。
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到底是拯救了世人,还是白白葬送了本不该失去的一切。
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世界顶端,以为自己可以翻云覆雨,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以为毁灭就可以抹掉所有的黑暗。
原来,她还是那样优柔寡断,那样放不下过去,那样天真地以为所有真相都会明了,那样自以为是地用别人的代价追求所谓的正义。
原来,她要付出的责任和代价,她根本无力承担。
她知道的太晚了。
连说对不起,都没有资格。
不到最后,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在乎她。
巨大的洪水深渊下游动着无数残破的广告牌,断树和泥土砖石在浑浊的水流里漫无目的地浮沉。
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恋语市,再也不会存在了。
曾经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人情世故,无数无数人数不清的羁绊以及谎言和过往,都湮灭了。
像泡沫一样,循着空气上升的轨迹,缓缓飘散。
空气中漂浮着数以百万计的碎末,带着死亡和沉寂的温度,宣告着世界的终结。

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这场毁灭,究竟是自然法则的淘汰,还是她一手创造的结局。
一场文明的湮灭,即便不是跨越百年的,依旧绚烂得像夏夜的烟花一样,几分绮丽,几分悲壮。
满世界的日光映出带血的颜色,在流年的吞噬中,演绎着一场纷纷扬扬的葬礼。
泪水已经干涸,幽染眼光空洞,却瞥到了飞机里一个小小的金色雕像。
那个李泽言没来得及送给她的骆驼雕像。
她忽然明白,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历史的轨迹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父亲依旧会走,她依旧会遇到他,而他终究会离她而去。
因为你还是你,我依旧是我,世界运转的规则永远不会变。
她们最终,在最关键的节点,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看着那个金色的雕像,幽染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不是最后结局。
结局远在光年之外,她还有力量抓住它。
——砰!!!
用尽所有力气,幽染一把抓过那个骆驼雕像,狠命砸碎了窗户。
下一秒,她抛却对高空的恐惧,毫不犹豫地,从飞机上一跃而下。

可怕的失重感和随着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
呼吸几乎被大风逼退,她闭紧了眼睛。
耳边灌入轰鸣的水声,巨浪和大风从手臂和双腿刀锋一般疾速划过。
坠落的那一刻,幽染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熟悉又遥远的画面,像未日中的最后一点灼热的火光,将她飞速消逝的生命,慢慢点亮。
她二十二年的生命里,从懵懂天真的五岁,到逐渐成熟的二十二岁,一直有一根线牢牢缠在他的手上。
他一直在寻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牢牢抓住了他,也许是在孤儿院为他挡下那道雷的时候,也许是他送给她souvenir布丁的时候,也许是他在医院照顾她几天几夜的时候,也或许只是在华锐见他的第一面的时候。
——你离开的时候,在这个只有你我的世界里。
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陪你。
李泽言,我相信你在等我。
也相信,深渊尽头的黑暗,连接着世界之外的黎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