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莫图书馆】 · 毒药之颂 系列
授权搬运自“丹莫图书馆”
“红山鸣禽”安萨斯·瓦伦莛的丹莫图书馆,优质内容库。致力于研究、转录、翻译、校对出现于《上古卷轴》系列中的书籍,撰写与奥比斯世界设定及背景知识相关的文章,始于2009年。哀伤之城的安萨斯馆长在此欢迎各方博学者莅临交流、斧正。


毒药之颂,第一卷
又开始了。虽然一切看似宁静(壁炉里的余火劈哩啪啦作响:年轻女仆和孩子在门边的椅子上酣睡;墙上织到一半的挂毯等着明天被完成;窗外可见其中一个月亮从乳白云朵后探出脸;孑然一身的鸟儿藏身屋梁,平静地咕咕叫),泰伊却听到那首歌的第一道和弦,从远处不协调地响起。
藏身屋梁的鸟儿粗叫几声,飞出窗外。女孩怀中的婴孩乍醒,嚎哭不已。那首歌回荡不去,不过节奏依旧隐微平缓。所有事物彷佛都随音乐的韵律而动,好像正上演着一出怪异的舞码:女孩爬上窗,云朵映射下方地狱的鲜红,她的尖叫没有声音,被那首歌吞噬了。其后的一切,泰伊看过好多次了,几乎停格脑中成为梦魇。
来到葛尼岛之前的事,他全不记得,但他知道他的过去必定有些特殊之处。将他和堂兄弟姐妹区隔开,不是因为他父母双亡,他的堂姐蓓娜拉也在战争中失去父母;也不是其他葛尼岛上或附近哀伤之城的家族成员对他不好,他们跟因多瑞尔家族的所有人一样,待他跟其他碍手碍脚的八岁孩子没什么不同。
不过,泰伊无比肯定,自己是孤单的。与众不同。因为他总是听到一首歌,而且还作那些恶梦。
“你只是想象力过剩,”他的姑姑乌黎雅会先耐心笑笑,然后摆摆手要他离开,以便重拾她的经文和杂事。
“不一样?世界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于是大家都一样变得多愁善感。”泰伊的堂哥凯科里斯如是说,他正努力学习,准备成为神殿祭司,对似是而非的悖论非常有一套。
“如果你跟其他人说你老是在没音乐的地方听到音乐,他们会说你疯了,然后把你埋在席谢尔格拉祭坛。”他的叔叔崔婓斯会先这样大吼,然后大步走开做自己的事。
只有他的保母艾蒂芭会认真听他说话,不怎么自豪地点头,但她从不曾多言。
堂姐蓓娜拉是泰伊主要的玩伴,也是目前为止对他的歌和恶梦最不感兴趣的人。
“整天说这个你不烦吗,泰伊?”在他八岁时的夏天,蓓娜拉说道。泰伊、蓓娜拉和他们的堂弟瓦士特走进繁花盛开的林中空地。这里的草非常短,几乎不到他们的脚踝,还有之前秋天余下的成堆发黑树叶。“我们说点别的吧,玩什么好呢?”
泰伊想了一会儿。“我们可以玩奥辛纽姆围城。”
“那是什么?”他们的好同伴,小三岁的瓦士特问道。
“奥辛纽姆是兽人的家,深隐沃斯格理安山脉之中,几百年下来,这个城市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时不时,兽人会下山,来到高岩劫财劫色。后来,匕首雨的爵勒王和狄亚格纳骑士团的盖登·辛吉,还有来自哨兵城的某个人,我忘了名字,他们连手对付奥辛纽姆,奋力不懈地打了三十年。奥辛纽姆有铁墙守护,无论他们如何尝试,就是无法攻破入城。”
“后来呢?”蓓娜拉发问。
“你很会凭空捏造故事,干脆就编一下嘛!”
于是他们开始天马行空。泰伊是兽人国王,高高镇守在一棵他们称作奥辛纽姆的树上。蓓娜拉和瓦士特则扮演爵勒王和盖登·辛吉,在泰伊压低了嗓音奚落他们时,朝泰伊丢掷小石头和小树枝。他们三人决定让女神凯娜瑞丝(由蓓娜拉分饰两角)回应盖登·辛吉的祈祷,用滂沱大雨淹没奥辛纽姆,铁墙终于腐朽崩溃。就在此时,泰伊乐得从树上落地,让爵勒王和盖登·辛吉用他们的附魔刀剑将他大卸八块。
第一纪元675年夏天的大多数时间,泰伊几乎感受不到太阳的威力。尽管万里无云,但却几乎每晚下雨,葛尼岛上的植被因此无比繁茂。石头彷佛会随阳光发亮,沟渠则长满绣线菊和霍兰芹;围绕泰伊四周是花朵的轻柔香气和不受风儿打扰的青翠树木——纯绿、蓝绿、灰绿、白绿。宽大的穹顶、弯曲的卵石街道、葛尼岛上小村庄的茅草屋顶,以及杉笛尔之屋那白色巨石,在泰伊眼中好像全撒上了魔法。
可是无论是否清醒,盘据他夜晚的梦境还有那首歌依然持续。
每天早上,泰伊、蓓娜拉和瓦士特都不顾乌黎雅姑姑的训诫,和仆人在户外享用早餐。乌黎雅只可能在室内吃早餐,她的显要访客也没有其他选择,不过客人来访并不频繁,因此她通常都独自一人。佣人们起初都静静用餐,维持应有的礼节,不过后来他们打破了规则,开始用闲聊、传闻、故事和谣言娱乐孩子们。
“可怜的雅尼利又发烧了。”
“我说啊,他们被诅咒了,每个人都是。对着仙女小便,她们也会照样回敬你。”
“丝达西雅小小姐的肚子附近看起来,呃,是不是有一点点紧呀?”
“才没呢!”
唯一不发一语的仆人,便是泰伊的保母艾蒂芭。虽然她不像其他女仆那样漂亮,但她脸上的疤也没有让她变丑。她断过的鼻子和一头短发,让她有种异于他人的神秘。她只会在大家闲谈时静静微笑,然后以近乎吓人的爱意和忠诚看着泰伊。
有一天吃完早餐后,蓓娜拉小声对泰伊和瓦士特说:“我们得去岛屿另一边的小山丘。”
以前她也用过这种命令口吻,而且总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一座藏在蕨类和高耸岩石间的瀑布;一棵酷似蹲下人形的生病橡树;一面在他们想象中有千年历史的坍塌石墙,那儿是落难公主麦蕊拉(名字是他们取的)最后的避难所。
他们三个人穿过森林,来到一片空地。前方几百码草地陷落干涸的河床,河道上布满光滑的小石子。他们沿着河道走进黑暗的树林,每棵树都高耸入天。潮湿的灌木丛点缀着红与黄的花朵,可是随着孩子们在连绵成荫的橡树和榆树一路前进,灌木丛变得越来越少。气氛因鸟儿而活络,牠们断续的合唱,唱出那首歌的小和弦。
“我们要去哪里?”泰伊问道。
“重点不是我们要去哪里,而是我们会看到什么。”蓓娜拉回答。
浓密的森林团团围住三个孩子,在他们身上洒下阴暗的色调,轻送出虫鸣鸟叫和幽幽叹息。他们轻易就能想象自己其实身在怪兽体内,正沿着牠弯弯曲曲的石头脊椎往前走。
蓓娜拉爬上陡峭的山丘,从浓密的大树和灌木之间窥看。泰伊把瓦士特抬出河道,然后自己抓着柔软的草当支撑爬出来。这里没有穿过森林的路径。刺藤和低矮的树枝打在他们身上,彷佛被拴住的野兽伸出利爪。鸟鸣似乎益发响亮,好像在对有人入侵表达不满。有根树枝在瓦士特的脸颊画出一道血痕,但他没有痛喊。就连可以灵活穿梭茂密林间的蓓娜拉,也被刺藤钩住一条辫子,扯坏了之前仆人花费数小时编绑的繁复花样。她停下脚步,松开另一条辫子,让一头自有生命力的秀发随意披散身后。现在的她充满野性,像个小仙女带领另外两人穿越她的森林属地。那首歌开始击出节奏,有如失控的脉搏。
他们在一块峭壁下方的突出岩石之上,俯瞰一座极深的峡谷,凝望一大片灰烬。那看来像大型战役的场景,烈火肆虐:烧黑了的箱子、武器军备、动物骸骨,和毁损严重到无法辨认为何的碎屑散落在地。泰伊和瓦士特哑口无言地踏上黑色的土地。蓓娜拉面露微笑,对自己终于找到神秘非凡的奇景,感到无比骄傲。
“这是什么地方?”瓦士特好不容易才能开口。
“我不知道。”蓓娜拉耸耸肩。“我本来以为是某种废墟,但是现在我觉得是垃圾堆,只不过跟以前见过的不一样。看看这些东西。”
他们三个人开始随意在灰尘满布的土石堆中翻找。蓓娜拉发现一把只有一点点熏黑的怪剑,便开始擦拭好看清楚刀刃上的刻印。瓦士特手脚并用地破坏脆弱的盒子自娱,想象自己是有超大力气的巨人。而泰伊则被一个压扁了的盾牌吸引:它跟那首歌有某种关联。他把盾牌拉出来,将表面擦干净。
“我没看过这个徽饰。”蓓娜拉从泰伊的肩上探过头。
“我觉得我有,只是不记得了。”泰伊悄声说,试图从梦中唤回记忆。他很确定他曾在梦中看过这个。
“你们看!”瓦士特大喊,打断了泰伊的思绪。男孩高举着一颗水晶球。当他的手滑过球体表面,抹去砂砾和尘土,那首歌的一个音阶突然出现,一阵颤栗窜过泰伊全身。蓓娜拉跑去看瓦士特的宝贝,但泰伊却动弹不得。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上气不接下气,专注凝视着水晶表层下的漩涡。
“在那边那辆马上。”瓦士特指着一堆变黑了的木头,乍看之下跟其他废物堆没什么不同,唯有车身道出它原本的身分。蓓娜拉开始往下挖掘半塌的结构体,因此从外只能看到她的脚。那首歌的力量逐渐增强,席卷而过泰伊。他开始慢慢朝瓦士特走去。
“把那个给我。”他几乎认不出那低语的嗓音是自己的。
“不要。”瓦士特小声回道,眼睛紧盯着球体中心反射而出的色彩。“这是我的。”
蓓娜拉又继续在马车的残骸堆挖了几分钟,不过却没有瓦士特的好运。大部分的东西都已毁坏,剩下的都是普通的玩意儿:断掉的箭、盔甲残片、轧兽的骨头。她相当失望地回到阳光之下。
泰伊一个人站在大峡谷边。
“瓦士特呢?”
泰伊眨眨眼,然后转身耸个肩,咧嘴一笑。“他回去跟大家炫耀他的新发现了。妳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没有,”蓓娜拉说。“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免得瓦士特说溜嘴,害我们倒霉。”
泰伊和蓓娜拉快步往回走。泰伊知道他们回去时,不会看到瓦士特。他永远不会回家了。那颗水晶球被好好地收在泰伊的背包里,藏在一堆他捡来的旧东西下面。他全心全意地祈祷那首歌再度响起,驱走峡谷的回忆和那漫长却又沉闷的坠落。男孩实在太过惊讶,连大叫的时间都没有。
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二卷
泰伊完全没有罪恶感,这吓坏他了。穿过树林,越过干枯的河床,快步从峡谷回家的漫长路上,他愉快地和蓓娜拉聊天,脑袋清楚明白自己刚刚杀了人。一旦他的心思飘离对话,而他回想起瓦士特短促生命的最后时刻,那首歌就会回荡耳边。泰伊不能想起男孩的死,但他知道自己该负全责。
“你们脏死了!”乌黎雅姑姑一看到两个孩子走出树林,回到杉笛尔家的土地上时惊叫。“你们去哪里撒野了?”
“瓦士特没有跟你说吗?”泰伊问道。
剧场会自己上演,泰伊早就知道,那首歌中的每个舞者会按着舞码踩出舞步。乌黎雅姑姑
说她没见到瓦士特。此时还不知道害怕的蓓娜拉扯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说他们三个人没有跑很远,瓦士特一定是迷路了。当夜晚降临,缓缓却持续酝酿的恐慌开始放大,瓦士特还是没有回家。蓓娜拉和泰伊泪眼蒙矓地(他好惊讶,无所感地哭泣居然这么容易)坦承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并带着崔斐斯叔叔和一群仆人往废物堆和峡谷而去。一伙人不眠不休地搜索大片树林,直到天蒙蒙亮。然后,饮泣。最后,是轻微的处罚一一只是生气的怒吼,因为蓓娜拉和泰伊正为失去了堂弟而哀恸。
因为他们一脸震惊,大家都觉得两个孩子已经够内疚了。他们在清晨时被送上床,而找人的搜索行动继续。
泰伊的保母艾蒂芭进来房间时,他已经快睡着了。那股坚定的爱和奉献依然在她眼中闪耀,而泰伊就在她握着手的陪伴下,感恩地沉入梦乡和恶梦之中。那首歌微乎极微飘入他的意识,他再次看到那个城堡里的房间。女孩和她的婴儿。藏身屋梁的鸟儿。将熄的火焰。突发的暴力场面。难以呼吸,泰伊睁开双眼。
艾蒂芭溜出门外轻轻哼着那首歌,手中拿着原本放在他背包里的水晶球。他迟疑了片刻,差点喊叫出声。她怎会知道那首歌?她是否知道他昨天为了那颗球而动手杀人?
出于他无法说明的原因,他知道她其实是帮手,她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她深爱他,而且只想保护他。
一天、一星期、一个月过去,这些日子全都一样。大家都不多话,若有人发言,也只是提出可以寻找男孩的新搜寻地点。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泰伊心生好奇,怎么没人到峡谷去看看呢?不过他也知道要下去那里实在太过困难。
少了瓦士特的副作用之一,是家教基纳·嘉甫希的上课内容得以更严肃,甚至带点学术性质。以前,小男孩的活泼好动和注意力不足总是让课程缩短,可是敏感的蓓娜拉和安静的泰伊则是完美的学生。他们竟然能对讲述晨风省各家族家徽的枯燥历史课,展现高度的专注力对此他尤其印象深刻。
“哈拉鲁家族的徽饰是座天平,”他嗤之以鼻。“他们自视为伟大的协调者,彷彿那很光荣似的。数百年以前,他们只是追随锐司丹的部落群众,他——”
“基纳,我有问题。”蓓娜拉开□。“有昆虫图案的是什么家族的徽饰呢?”
“你不知道雷杜兰家族?”老师问道,拿起一面盾牌。“我知道你们在葛尼岛上过着备受保护的生活,不过你们也够大了,应该要知道——”
“不是那一个,基纳。”泰伊回应。“我想她说的是另一个有昆虫的徽饰。”
“我知道了。”基纳·嘉甫希点着头,眉头紧皱。“也是你们太小,不可能见过第六家族——达格斯家族的徽饰。在红山之役中,我们的敌人连同应受诅咒的异类锻茣,感谢上主、神母和巫师,如今已统统被消灭。数千年来,那个家族一直是我们土地上的诅咒,当他们的余孽终于被一举歼灭,就连大地本身都松一口气,呼出大团的火焰与灰烬,将白天化作黑夜,超过一年。”
蓓娜拉和泰伊知道他们不能说话,不过他们交换了会意的眼神,任凭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述锻莫人和达格斯家族的邪恶。课程一结束,他们便悄悄走出杉笛尔之屋,直到确认周围没有闲杂人等。
午后的阳光把草地周围长矛般的树木阴影拉得老长。他们可以听到远方的工人开始为秋潮收割做准备,用粗鲁又熟悉的腔调彼此嚷嚷。
“那铁定就是你在垃圾堆找到的盾牌上面的徽章。”蓓娜拉终于说道。“那里的所有东西想必是达格斯家族的遗迹。”
泰伊点点头。他的心思飘到了那颗奇怪的水晶球。他感觉到无声音乐的轻微震动抚过他的身体,知道他找到了那首歌的新节奏。
“为什么我们的族人要烧毁并丢弃所有东西呢?”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妳觉得达格斯家族真的那么邪恶,所有跟他们有关的东西全都受到诅咒吗?”
蓓娜拉笑了出来。这一天的高潮,便是这些围绕着诅咒和邪恶第六家族的闲聊,不过这些都只是想象,是为生活增添冒险乐趣的调味剂,没什么需要担心。两个孩子走回城堡,又是冗长无趣的寂静晩餐。待夜幕低垂,蓓娜拉看着她从垃圾堆捡来的宝贝。在月光照耀下,小罐子、镶有橘色宝石的饰环、光泽黯淡的金银色不知名器物残片,看起来全都显得阴沉不祥。
嫌恶感很快取代了原本的喜爱之情。它们有股奇怪的能量,死亡和腐败的气息挥之不去。蓓娜拉奔到窗边,开始呕吐。
她望着下方黑暗空旷的草地,看到下面有个人点亮了排列成形的蜡烛,那是只巨大的昆虫,是达格斯家族的象征。那个人看向她的方位,她赶紧往后躲,但她看到了那个泛着油光的面孔。是艾蒂芭,泰伊的保母。
隔天清晨,蓓娜拉早早便背着装满她的宝物的大袋子,离开城堡的领地。她带着这些东西来到废弃场,把它们留在那里,然后回去跟叔叔崔斐斯说她前一晚的所见,不过却省略了最初她会跑到窗边呕吐的原因。
艾蒂芭直接被驱离葛尼岛。尽管她哭着恳求,希望能和泰伊道别,但所有人都认为那样太过危险。当泰伊问起她时,他们说她回去内陆和家人团聚了。他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保母了。
蓓娜拉从来没有跟他说她看到了什么。她太害怕了。
毕斯汀·谢尔 颂著

毒药之颂,第三卷
第一纪元685年,泰伊十八岁,第一次见到哀伤之城这座矛之城市、女神的家乡。他的堂哥凯寇里斯已是神殿的高阶新人,给了泰伊他名下房屋的两间位于一楼的房间。房间很小,而且没有家具,可是窗外长满了苦翠藤,当风吹过,便会让他的卧房充满宜人的辛香气息。
他再也不会因为那首歌而心烦意乱。有时他甚至无知无觉,因为乐声在他听来已经变得清静而悦耳。偶尔,在他前往神殿上课的途中,会有人跟他擦肩而过,令乐声一时增强。泰伊从没试着搞清楚那些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依然记得上一回他让歌曲引导他,结果杀了堂弟瓦士特。那段记忆并不特别困扰他,但没必要时,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家里的信差固定会从葛尼岛上杉笛尔之屋替泰伊捎来蓓娜拉的信。她其实可以到神殿学习,她的天资足够聪颖,只是她选择放弃。最多一两年,她势必得离开杉笛尔,回到因多瑞尔,那才是她的归属,不过她并不着急。泰伊喜欢那些信件捎来的琐碎八卦,也回以自己的学习和罗曼史礼尚往来。
他在哀伤之城的第三个月,就遇见一个女孩。她也是神殿的学生,名字叫做雅可拉。在给蓓娜拉的信中,泰伊文情并茂地描绘雅可拉,形容她有索萨·希尔的心智、维威克的智慧和阿莱玛西亚的美貌。蓓娜拉开心回覆,说如果她早知道神殿原来可以允许学生如此亵渎神祇,她说不定就会前来就学了。
“你和堂姐感情真好。”泰伊展示来信时,雅可拉笑出声。“难道摆在我眼前的是备受阻挠之爱的残存火花吗?”
“她很可人,但我对她从来没有那样的感情。”泰伊嘲弄地说。“乱伦对我不是很有吸引力。”
“那么,她是跟你血源很近的亲戚咯?”
泰伊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老实说,我从没听人提起她或我的父母,所以我并不清楚我们是怎样的关系。我知道我们的父母是红山之役的受难者,可是每次问起我们的父母,都好像牵动大人的敏感神经。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不再问了。不过你也是因多瑞尔家族的人,搞不好你和蓓娜拉的血源关系还更近呢。”
“也许吧。”雅可拉微笑,离开椅子站起来。她松开原本符合良好出身女祭司的正式发型。当着泰伊专注的视线,她解下将罩袍和披肩扣在一起的小胸针。丝般柔软的布料慢慢滑下,她黝黑纤细的躯体首次展露他眼前。“如果我们是亲戚,现在,乱伦对你的吸引力有没有强一点了呢?”
他们亲热时,那首歌在泰伊脑中缓慢悠扬地响起。雅可拉的身影逐渐黯淡,被他的恶梦所取代,之后才又重新浮现眼前。在他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倒之际,房间彷佛被他梦中的火红云朵垄罩,那个女孩和婴儿面临死亡的尖叫在他脑中回荡。他睁开眼睛,雅可拉正微笑看着他。泰伊亲吻她,感谢能有她在怀中。
接下来两个星期,泰伊和雅可拉形影不离。即使他们上课时位处神殿的两翼,泰伊依然想着她,而且确信她也一样思念他。一下课他们就飞奔向彼此,每晚在他房间内、每天在神殿花园的私密角落翻云覆雨。
一天下午,正当泰伊赶着去见爱人途中,那首歌突然在一名褴褛的老妇人接近时奏出强力刺耳的音调。他闭上眼睛,试图平息躁动的乐音,等他张开眼睛,再次看着正在跟小贩买软木球茎纸的妇人,他知道她是谁了,那是他在葛尼岛上的保母艾蒂芭,连道别都没有便抛下他回到内陆跟家人相聚。
她没有看到他,只是继续沿着街道走,泰伊转身开始尾随其后。他们走过有蔽荫的通道,进入城市最贫穷的区域,在他看来,这里就跟荒芜神秘的阿卡维尔大陆一样陌生。她打开无名街道上的一扇木头小门,此时他终于开口叫唤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可是等他跟上脚步,他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室内阴暗潮湿如洞穴。她面向他站着,她的面庞比他记忆中更皱,刻着伤心的纹路。他关上身后的门,她抓起他的手亲了亲。
“你长得好高好壮啊。”艾蒂芭说着开始哭泣。“我应该抢在他们把我带离你身边之前自杀的。”
“你的家人好吗?”泰伊冷冷问道。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她低声说。“那些因多瑞尔猪把他们的刀剑贴上我的脸,逼我离开,因为他们发现我服侍的是你,不是他们。那个贱女孩蓓娜拉看到我在进行哀悼的祷告。”
“你说话像个疯子。”泰伊一脸轻蔑。“你怎么可能爱我和我的家人,却憎恨因多瑞尔家族?我是因多瑞尔的一分子。”
“你已经够大,该知道事实了。”艾蒂芭□气凶狠。尽管泰伊尖刻地嘲笑她的疯狂,却看到她老迈的眼中燃着与疯狂相去不远的狂热。“你不是因多瑞尔家的人,你是他们在战后抱回家的,其他家族也一样把战争孤儿抱回自己家。那是他们想到可以抹煞历史,移除所有敌人痕迹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敌人养在自己家。”
泰伊转向门:“显然他们的确有理由把你赶离葛尼岛,老女人。你有妄想症。”
“等一下!”艾蒂芭大喊,快步朝一个发霉的柜子走去。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球,即使在幽暗的房间内,依然可以看到微微发光的色彩。“你还记得这个吗?你杀了那个小男孩瓦士特,因为他持有这颗球,而我又从你的房间把它拿走,因为那时你还没准备好面对你的真正身份和责任。难道你不好奇,为何这个漂亮的小玩意会这么吸引你吗?”
“等一下!”艾蒂芭大喊,快步朝一个发霉的柜子走去。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球,即使在幽暗的房间内,依然可以看到微微发光的色彩。“你还记得这个吗?你杀了那个小男孩瓦士特,因为他持有这颗球,而我又从你的房间把它拿走,因为那时你还没准备好面对你真实的身份和责任。难道你不好奇,为何这个漂亮的小玩意会这么吸引你吗?”
泰伊倒抽口气,然后脱口而出:“有时候我会听到一首歌。”
“那是你的先祖之歌,你真正家族的歌。”她点着头说。“不要抗拒,那是命运的歌曲。它会引导你做该做的事。”
“闭嘴!”泰伊咆哮。“你说的全是谎言!你疯了!”
艾蒂芭用尽全力把圆球往地上砸,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那些碎片在空中消失,只剩下一枚上有平面王冠的小银戒。老妇人静静地捡起戒指,交给背靠着门颤抖不已的泰伊。
“这是你继承的财产,你是第六家族的子裔。”
戒指上的王冠,是用来盖章和密封正式的家族公告。泰伊曾看过叔叔崔斐斯有个类似的戒指,上头是只翅膀,那是因多瑞尔家的标志。这枚戒指不样,上面的昆虫图样,从基纳·嘉甫希对蓓娜拉和他讲述家族家徽的那天起,就深植他的脑海。
那是该被诅咒的达格斯家族的象征。
那首歌全面占据了泰伊的脑袋。他听到它的声调、闻到它的恐惧、尝到它的哀伤、感觉到它的力量,除了它的毁灭之火,他什么也看不到。泰伊拿起戒指套上,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听到那首歌。他从刀鞘抽出首,把它插入老奶妈的心脏。
艾蒂芭血流如注地倒下,露出血丝满布的微笑轻声呻吟:“谢谢你。”但泰伊根本没有听到。
那首歌的神秘面纱揭开当下,泰伊起先并未发现他不是在做梦。曾经出现眼前的熊熊火光,是摧毁了他故乡的罪魁祸首,而今烈焰再度现身。可是,这些火焰是他在摇摇欲坠的廉价住处外亲自点燃的,火苗已经窜出墙壁,将老奶妈的尸体吞噬。
趁着人们呼唤卫兵之际,泰伊火速逃离。
毒药之颂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四卷
雅可拉坐在泰伊房内的火炉旁,就着火光阅读。书的内容涉及一些她并不认同的神智学细节,不过其观点倒是颇具说服力。门打开时,她听到泰伊走进房间,她先把书看一段落,才抬起头。
“我来好几个小时了,亲爱的。如果我知道你这么晚才会回来,我就会多带几本书。”她咯咯笑道。等她看到泰伊的脸还有衣服,她的轻佻态度立刻烟消云散。“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我去见了我儿时的保母艾蒂芭,”他的声音很奇怪。“那不在计划之内。我不知道她在哀伤之城。”
“真希望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她慢慢从椅子站起来“我很想见见她呢。”
“嗯,来不及了。我终结了她的生命。”雅可拉深吸一口气,审视泰伊面无表情的脸。她握住他的手。“也许你应该把事情经过说给我听。”
泰伊让他的挚爱领他来到火炉边坐下,对着炉火猛眨眼。他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在我动手前,她给了我这个。这是达格斯家的封印戒指。她说我是那个家族的传人,而总在我脑袋里回荡的那首歌,曾在我小时候指使我杀死另一个男孩,现在又要我除掉艾蒂芭,那是我的先租之歌。”
泰伊沉默下来。雅可拉跪在他的身边,抚摸他戴着戒指的手。“再多说一点。”
“我的家庭老师基纳·嘉甫希曾告诉我们,达格斯家族是晨风省的诅咒。他说当战争结束他们被全数歼灭时,就连大地也松了口气。”泰伊闭上眼睛。“抹灭大计就摆在我眼前,甚至能在那首歌中听到。艾蒂芭跟我说,五个家族分别领养了达格斯的孤儿,按他们的传统将他们养大成人。我以为她不是疯了就是个大骗子,没想到真正的谎言,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当自己是因多瑞尔的一员。”
“你打算怎么做?”雅可拉悄声说。
“艾蒂芭叫我听从歌曲,它会带我走向我的命运。”泰伊苦涩地笑。“可是那首歌让我杀了她,要是她还活着,我怀疑她会不会给我其他建议。我知道我得离开哀伤之城。在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放火烧了她的住处,有人通知了卫兵。但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如果你证明自己是第六家族复兴的新领袖,就会有很多盟友伸出援手。”雅可拉亲吻戒指。“我会帮你找到他们。”
泰伊瞪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猜测我可能是你的因多瑞尔血亲时,乱伦的可能性并未阻止你,”雅可拉直视他的眼睛。“我也会听到那首歌。我听到的歌声不若你的洪亮,但我从来不曾忽视它。它教我的远比这些可笑的祭司多得多。我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是达格斯·雅可拉,而且我有一个哥哥。”
“不可能。”泰伊咬牙切齿地说。“你骗人。”
“你是达格斯·泰伊松。”
泰伊用力把雅可拉往墙壁推去,然后冲出房间。在他飞奔而过大厅时,他听到身后出现凯科里斯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彷佛那首歌中的冲击乐段,袭上他的心脏和脑袋。
“堂弟,”凯科里斯说着。“你有没有听说火——”
泰伊抽出匕首转身,一把架在凯科里斯的喉咙底。“堂弟,”他嘶声说。“我不是你的堂弟。”
稳定强劲的狂风将小房间的火焰吹过狭小巷弄,哀伤之城的街道被那熊熊火光照得通红。那情景彷佛达格斯乌尔本人呼啸而过城市,替他的继承人火上加油。一个正往火焰跑去的卫兵在泰伊面前停下。他犹豫不决地站在凯科里斯门前,身体摇晃,手中握着染血的小刀。
“先生,你做了什么?”
泰伊往树林奔去,他的斗篷被咆哮狂风卷起,在身后不停拍打。那个卫兵紧追其后,剑已出鞘。他不需要进屋内确认是否出了命案。他很清楚。
泰伊在野地间跑了好几小时,那首歌催促他前进。他的追兵渐渐听不到了。终于,树木稀疏了,眼前唯有波涛。百尺高的峭壁插入里海。
那首歌阻止他,要他往北走,温柔地保证那儿会有盟友,而他终将得以休息。那些人不只是朋友,他们将拥戴他,认他为达格斯的继承者。在他慢慢靠近崖边之际,那首歌开始流露威吓,警告他不得逃避命运。死亡不是最终的解脱。
泰伊诅咒他的家族,而后头下脚上地跃下峭壁。
那是葛尼岛上另一个美丽的好日子,几星期以来,蓓娜拉第一次感到真正愉快。崔斐斯叔叔有远道而来的重要宾客,而她被要求出席每一场宴席、每一场会谈、每一场仪式。她记得小时候,曾经希望可以获得多一点注意。可是现在,能够远离她的职责简直就是天赐的福气。
她只想做一件事,这件事必须在室内进行,就是写信给她的堂弟。但是写信可以等到晚上,她跟自己说。毕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信了。都是因那个叫雅可拉的女孩。蓓娜拉倒不会看雅可拉不顺眼,她也知道初恋的威力可以多么强大。至少,她曾在书上读过。
蓓娜拉闲散地穿过长满野花的牧草地,满腹心事的她根本没听到女仆喜莉玛的呼喊。等她转身看到年轻女仆跑上前时,扎扎实实地吓了跳。
“小姐,”她喘着气说。“快过来!有人被冲上岸了!是你的堂弟因督利尔·泰伊!”
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五卷
整整两天,家族治疗师连连探视卧病在床的泰伊,而蓓娜拉也坐在床榻边,握着他的手。他高烧不退,意识不清,对着看不见的幽灵吶喊。治疗师赞叹年轻人的好运。以前也有人被冲到葛尼岛沿岸,很多是在战争期间,但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有人能活过浩劫。
乌黎雅姑姑来过好几次,替蓓娜拉送来食物。“妳要照顾好自己,亲爱的,不然等他好转,就换他去给妳探病了。”
泰伊的高烧退了,而且终于能够睁开眼,看看陪伴了他十七年的年轻女人,她一直都在他身旁,除了他人生的第一年。她对他微笑,叫来食物,然后默默地协助他进食
“我知道你熬得过堂弟。”她真挚地低语。
“我倒希望能一了百了,但我好像也心知肚明自己会活下来。”他呻吟。“蓓娜拉,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那些恶梦吗?它们都是真的。”
“你先多休息,以后再说那些吧。”
“不行,”他低哑地说。“我必须现在就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你才知道你所谓亲爱的堂弟泰伊,是怎样的怪物。如果你有办法及早知道这些,或许就不会这么殷切地盼望我好转了。“
滴泪珠滑落蓓娜拉的脸颊。她已经成为一名美人,在她停留哀伤之城的几个月期间甚至出落得愈发标致。“无论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认为我会停止爱你?”
“我见到以前的保母艾蒂芭,而且跟她说了话。”
“噢,”蓓娜拉一直害怕此刻的到来。“泰伊,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那全是我的错。你记得基纳·嘉甫希跟我们讲述达格斯家族和其腐败的那天吧,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保母在北方草坪上设了某种祭坛,排出第六家族的符号。她一定已经那样好多年了,但是我从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我跟崔婓斯叔叔说了这件事,他就把她赶走了。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是我太害怕了。她是那么爱你。”
泰伊露出微笑。“她对我的忠诚奉献是否和她对那该受诅咒的家族有关连,当这种可能性的疑问浮上妳脑海时,难道没让妳更害怕吗?我了解你,蓓娜拉,你不是那种不动脑的女人。”“泰伊,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我认为她非常不安。不管她认为你跟第六家族有什么关系,都不是真的。你必须牢牢记住。一个疯女人的穿凿附会证明不了什么。”
“还有其他证明,”泰伊叹□气,举起手。他惊愕了一下,然后生气地转向蓓娜拉。“我的戒指呢?如果妳看到了,那你一定早就明白我跟妳说的全是真的。”
“我把那个邪恶的东西扔了。”蓓娜拉站起来。“泰伊,我不吵你,好好休息。”
“我是达格斯家的继承人,”泰伊激动不已,声调几与尖叫无异。“战后被养在因多瑞尔家,但却受我的先祖之颂驱使。我们还小的时候,我杀了瓦士特,因为那首歌说他偷了我的东西。当艾蒂芭告诉我我的真实身分并给我这个戒指时,我杀了她并放火烧光一切,因为那首歌说她的任务已尽。我回到凯寇里斯家,我的爱人在那里等我,说她也是达格斯家的成员,而且还是我妹妹。我夺门而出,在凯寇里斯试图阻止我时,我割断他的喉咙,因为那首歌说他是敌人。”
“泰伊,够了。”蓓娜拉啜泣着,“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发了高烧。”
“我不是泰伊。”他猛摇头,呼吸沉重。“我父母给我的名字,是达格斯·泰伊松。”
“你不可能杀死艾蒂芭,你爱她。瓦土特和凯寇里斯?他们是我们的血亲哪!”
“他们跟我没有关系。”泰伊冷冷地说。“那首歌说他们是敌人,就像它正要我相信你是
我的敌人,但我不听。我会一直抗拒……只要我有办法。”
蓓娜拉奔出房间,把门甩上。她从饱受惊吓的女仆喜莉玛手上拿过钥匙,紧紧把门锁上。
“因多瑞尔·蓓娜拉小姐,”喜莉玛小声开口,语带同情。“你的堂弟因多瑞尔·泰伊还好吗?”
“只要好好休息,他就会完全康复。”蓓娜拉重拾庄重与尊严,揩去脸上的泪水。“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打扰他,钥匙由我带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还没有人跟渔夫谈过替杉笛尔之屋重添补给吧?”
“我不清楚小姐,”女仆回道。“我想没有。”
蓓娜拉往下走到码头,打算专心处理小事情,用她仅知的方式安抚躁动的心情。泰伊的话挥之不去,但藉由跟渔夫讨论渔获量,协助决定多少该烟熏处理,多少该送去村里,以及多少该趁新鲜送往大屋的厨房,她依然设法找到片刻宁静。
她的姑姑乌黎雅也加入讨论,丝毫没有发现蓓娜拉高明伪装下的痛苦。她们讨论着崔斐斯叔叔和那些议员在岛上作客这段期间吃了多少食物,他们预计何时离开,怎样准备最好。突然一个渔夫从码头上大喊,打断了讨论。
“有船靠近!”
乌黎雅和蓓娜拉跟造访者致意,那是个穿着神殿女祭司长袍的年轻女人。等她顺利让小船靠岸,她惊为天人的美貌和奇异的熟悉感,都让蓓娜拉诧异不已。
“欢迎来到葛尼岛,”蓓娜拉开口。“我是因多瑞尔·蓓娜拉,这是我的姑姑因多瑞尔·乌黎雅。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我想没有,”女人欠个身。“神殿派我来探询,看看你是否有收到堂弟因多瑞尔·泰伊的音讯。他已经缺课多日,祭司们开始担心了。”
“噢,我们应该要送个信息的。”乌黎雅一脸苦恼。“他几天前到了岛上,差点淹死。不过现在好多了。请容我们护送你到大屋吧。”
“泰伊现在在休息,我不希望他被打扰,”蓓娜拉有些结巴。“呃,虽然有些失礼,但我得跟我姑姑私下说个话。如果请你先行到屋里等我们,希望不会太冒昧。你只要沿着山坡小径走,再穿过草地就到了。”
女祭司再次谦逊地鞠躬,然后离去。乌黎雅震惊不已。
“妳居然这样对待神殿的代表。”她破口大骂。“照看堂弟不至于让妳累到礼仪尽失吧。”
“乌黎雅姑姑,”蓓娜拉把妇人拉到一旁,确保渔夫不会听到,才低声开口。“泰伊真的是我的堂弟吗?他认为他是达格斯家的人。”
乌黎雅沉默了一下才终于回答。“没错。战争发生时,妳还是个婴孩,不知道那时的惨况。晨风省满目疮痍,就连岛上都发生过战役。还记得好多年前,你、泰伊和可怜的瓦士特发现的那堆烧毁残骸吗?那些就是战争的遗迹。战争结束后,那个该诅咒的家族终于溃败,我们看到那些无辜的孩子,这些孤儿唯一的罪过就是有邪恶的父母。我承认有些家族联军的成员当初赞成将他们赶尽杀绝,彻底歼灭达格斯家,断了他们的血脉。不过,最终怜悯之心还是占了上风,那些第六家族的孩子被其他五个家族所收养。我们以为我们同时赢得了战役和和平。”
“以神母、上主和巫师之名,如果泰伊深信的一切都是真的,就不可能和平。”蓓娜拉浑身颤抖。“他宣称他的先祖之歌召唤着他,迫使他杀害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我们的家人,凯寇里斯和……他小时候动的手……瓦士特。”
乌黎雅用双手遮住自己泪湿的脸,无法言语。
“这些只是开始,”蓓娜拉说。“那首歌依然对他传送着信息。他说还有其他人知道事情始末,他们会帮他复兴第六家族。他妹妹……”
“这一定是某种邪恶的幻想,”乌黎雅喃喃自语。她发现蓓娜拉正盯着从码头通往大屋的小径。“姪女啊,妳在想什么?”
“那个女祭司有跟我们说她的名字吗?”
两个女人飞快跑过小径,一边呼喊守卫。那些渔夫从没见过屋子的女主人如此失控,先是互相张望,然后立刻拿出他们的鱼钩和刀剑紧跟在后。杉笛尔之屋的前门大大敞开,第一具尸体躺在门口不远处。如今屋子成了屠宰场,鲜血满布。崔斐斯叔叔的贴身男仆阿耐开膛破肚,但依然坐在原本正享用着午后飞令的门厅桌旁;房务女仆莱瑞妮本来正捧着亚麻上楼,如今却断了头;守卫和仆人尸横大厅,彷彿遭吹落的树叶。在楼梯顶端,蓓娜拉看到喜莉玛,差点失声惊叫。她像个破碎的娃娃躺在那儿,她试图穿过窗户逃到外头的狭窄壁架上,却依然惨死刀下。
蓓娜拉、乌黎雅姑姑、渔夫缓缓走过血洗大屋,所有人都默不出声。他们经过泰伊的病房,房间已被破门而入,但里面空无一人。当听到有脚步声从廊道底端蓓娜拉的房间传出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满怀恐惧。
码头上的那个女祭司站在床边,而蓓娜拉从泰伊手上拿下来的银戒此刻就在她手中。她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弯曲的长剑,连同她原本洁净的长袍都溅上了血迹。她发现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随即露出美丽的笑容,然后鞠躬。
“雅可拉,泰伊在信里描述了这么多,我早该认出是你。”蓓娜拉尽可能镇定地说。“我的堂弟在哪里?”
“我比较喜欢自称达格斯·雅可拉。”她回应。“妳的假堂弟、我的真兄长,已经前去完成他的使命。真遗憾你不在这里,不然他就能跟妳来个更永久的道别。”
蓓娜拉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她对那些带着武器上前的渔夫示意:“杀了她。”
“第六家族会重振旗鼓,达格斯·泰伊松将是我们的领袖!”雅可拉大笑,在她使出传送术如鬼影消失无踪之际,那些字句依然在房内回荡。
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六卷
荫都雷尼昂要塞的壮观建筑在夕阳照耀下镀上红光。贾思莱指挥官带领着车队往西南方前进,看着落日渐渐消失于地平线。在夜间行动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不过比起他眼前所见,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他才七十岁,对“波兹莫”而言还是壮年,但他却觉得自己属于另一个纪元。
他对东瓦丹费尔再熟悉不过。介于红山和鬼魂之海间的每片森林、每座花园、每个小村落,都像他的家。但自从日亡年红山爆发之后,现在全不样了,如今夜间旅行更为险恶,但这是他奉命要冒的险。
灰烬泥沼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要不是有个眼尖的侦查兵事先看到并发出警告,搞不好全车队就陷入其中了。贾思莱咒骂一声。这个泥沼不在地图上,但那实在不足为奇。
这片无名泥地漫无边际,指挥官思索着可行的办法。或许他可以把队伍带往东南方的泰尔亚鲁,然后再西转。他研究着地图,注意到远方闪着营火的火光。在副手的陪同下,贾思莱骑着他的轧兽前往侦查,发现了一对灰烬之民男女。
“这里不再是你们的土地,”他大声喝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已由神殿治理,如今属于家族领士吗?”
那对男女有些笨拙地站起来慢慢走开,往夹在山丘和灰烬泥沼之间的狭长山脊而去。
“你们知道绕过这片湮没之境的路吗?”他问。他们点头,目光依然直视地面。贾思莱对车队示意。“那么带路吧。”
这条险道曲折崎岖轧兽几乎寸步难行,车夫扯紧了篷车,避开灰烬泥沼,车体因而发出刺耳的声音。这对灰烬人男女领着车队前进,两人低声交头接耳。
“死奴隶,你们嘀咕些什么?”贾思莱大吼。
男人没有转身。“我妹妹和我在说达格斯叛乱,她猜你们要将武器运往法联撒拉诺要塞,所以才会选择越过灰烬泥沼而不走大路。”
贾思莱大笑。“我早知道你们灰烬之民迫不及待想看到家族和神殿出现麻烦。抱歉泼冷水,不过你们提到的问题根本称不上叛乱,只是几桩零星的……恼人事件。把这些跟你妹妹说。”
他们沉重又缓慢地继续前进,狭长的山脊开始越来越窄。灰烬之民在丘陵中找到一条锯齿状的浅裂缝,这由岩浆造成的缝隙形成之时甚至早于日亡。车队穿越其中,刮过岩壁。在不熟悉土地上游走了二十年,贾思莱指挥官深知事物变幻无常的道理,他的直觉发出警讯。这是设下埋伏的完美地点,他心想。
“灰烬之民,快到了吗?”他吼道。
“我们已经到了,”达格斯·泰伊松回答,发出讯号。
这波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直到最后一名家族守卫的尸体沉入灰烬泥沼,车队的运载物资才终于曝光。结果比他们的期望更好,几乎满足了策动叛乱的所有需求。魔族剑、数十套盔甲、插满一袋袋箭套的黑檀箭,和足以撑上好几星期的口粮。
“先回营地去,”泰伊松对妹妹微笑。“我来带领车队。我们应该几个小时就会到了。”
雅可拉热情地吻他,然后使出传送术。眨眼间她便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前她也是这样离开的。她哼着那首歌,脱下灰烬之民的破烂装束,然后从箱子里挑了一件近乎透明的长袍穿上,正是泰伊松回来时会乐于看到她穿着的衣物。
“默莱莎!”她叫唤着仆人。“赶快召集军队!泰伊松很快就会和其他人带着我们需要的武器和粮食回来!”
“默莱莎现在听不到,”一个雅可拉好几周未曾听闻的声音回道。她转身,高明地藏住所有的惊讶情绪。那个女人确实是因多瑞尔·蓓娜拉,但却不是那个她留在杉笛尔之屋惨案现场的发抖可怜鬼。眼前的女人是名武装战士,说话时带着一种嘲弄的自信。“她无法召集军队。雅可拉,或许你有武器和军粮,但却没有可以拿武器或吃粮食的人。”
达格斯·雅可拉使出传送术,可是毫无动静。
“一听到你在帐篷里砰砰作响,我们的战斗法师就施法让所有法力消散。”蓓娜拉微微一笑,打开帐篷引进其他家族士兵。
“如果你以为我哥哥会中妳的圈套,你就太小看他对那首歌的忠诚了。”雅可拉讥笑道。“所有该知道的事,那首歌都会跟他说。我确信他已经不再抗拒它,而是跟随它的指引,以达成我们的最终胜利。”
““我对他的认识比你久,也比你深入。”蓓娜拉语调冷酷。“现在,我要知道那首歌跟你说了什么,我要知道哪里才能找到泰伊。”
“是泰伊松,我的女士。”雅可拉纠正她。“他已经不是你们家族和神殿谎言下的奴隶了。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我保证你如果见到他,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妳想,并且那将是你活着的最后时刻。”
“不劳你操心,小姐。”蓓娜拉的夜刃卫士朝她眨眨眼。“大家都说他们不会被折磨打垮,但最终每个人总会崩溃。”
蓓娜拉离开帐篷,这些全是战事的一部分,她明白,可是亲眼目睹并不是什么乐事。她甚至受不了看到家族士兵弃置叛乱份子的尸体。几星期以来,她追逐着泰伊松和雅可拉,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杀戮,她曾希望能对这一切血腥暴力变得麻木不仁。就算这些尸体是她的敌人,也没让她好过一些,死亡就是死亡。
她才回到她的帐篷几分钟,夜刃卫士就来了。
“一副强悍的样子,也不过尔尔。”他咧开嘴。“事实上,我只不过好声好气询问,顺道用匕首指着她的肚子,她就全吐出来了。我倒是不太惊讶。说大话的总是最快垮的。我记得好多年以前,你都还没出生呢——”
“甘卢安,她说了什么?”蓓娜拉问道。
“那首歌——天知道那是什么——告诉她哥哥,她被抓了,叫他不要回来营地。”那名夜刃卫士回答,对他的精采故事被打断了有点不高兴。
“他手下有六个精灵,他们打算刺杀红山战役时领导因多瑞尔军队的家伙。因多瑞尔·崔斐斯将军。”
“是崔斐斯叔叔,”蓓娜拉倒抽一口气。“他现在驻扎在哪里?”
“我不确定,小姐妳要我问问她吗?”
“我跟你去。”蓓娜拉说。他们朝雅可拉的帐篷走去,警报突然响起,即使他们还没走到目的地,却已经对情势了然于胸。他们失去三名守卫,而囚犯不见踪影。
“很有趣的女人,”甘卢安说。“内心脆弱,手劲却很强。我们是不是该送出警告信给因多瑞尔·崔斐斯将军?”
“如果我们能及时找出他在哪里。”蓓娜拉说。
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七卷
崔斐斯站在拜里西麦恩的挡墙上,审视着火山。跟他眼前景象相较,诗人笔下的隐喻黯然失色。血液般的岩浆让火山看来彷彿留着脓的伤□。也有人将之比喻为灰烬之王,那终年不歇的浓烟正是王冠。可是这些都不够到位,没有任何事物能精确呈现出这座山的纯粹壮丽。红山距堡垒有几里之遥,但却彻底占据了整个地平线。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先听到有人叫唤他的名字。这倒是某种安慰,尽管相较于红山他不足为道,然而他还是掌握了一定的权势和影响力。
“因多瑞尔·崔婓斯将军,”拉尔指挥官开口。“东门出了乱子。”
那个麻烦充其量不过是场小冲突。一个灰烬之民大概仙饮喝多了,在后城门跟家族守卫打了起来。大家试着把两人拉开时,灰烬之民的血亲也加入混战。情势迅速变成六个灰烬之民对抗六名家族守卫。要不是那些贱民持有武器,这场纷争大概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等将军带着更多人手抵达时,两个灰烬之民死了,其余的早已溜之大吉。
“都是他们脑袋里的烟,”拉尔耸耸肩。“让他们疯了。”
崔斐斯爬上楼梯,返回房间为晚餐治装。雷杜兰·佛力克将军和哈拉鲁·挪梭可议员很快就会抵达,和他一同研讨神殿对晨风省家族领地重划的计划。哀伤之城将改名为阿莱玛西亚,另外还要新建一座荣耀维威克的新城市,不过新城市该使用哪个家族的金币?崔斐斯的头都痛了。有许多细节必须考虑,今晚将异常漫长,充斥着争论、威吓和妥协。
将军满脑子烦心事,差点把家族长袍给穿反了。他也没注意到那个从挂毯后面溜出来把通往卧房的门关上的身影。直到听闻门闩落锁的声音,崔婓斯才转过身。
“趁我调解后城门骚乱的空档溜进来。很聪明啊,泰伊。”他简洁说道。“或者该叫你达格斯·泰伊松呢?”
“你应该对我的名字了若指掌,”年轻人吼叫着抽剑出鞘。“在你残杀我家人,试图毁我族之前,我是泰伊松。然后你带我回你家,灌输我跟自己族人对抗的毒药,我成了泰伊。现在,复仇就是我的名字。”
敲门声响起,泰伊松和崔斐斯依然四目相对。轻敲成了重捶。“因多瑞尔·崔婓斯将军,你还好吧?有什么不对吗?”
“孩子,如果你要杀我,最好赶快下手。”崔婓斯咆哮,“再两分钟,我的人就会拆了那扇门。”
“你没资格命令我,‘叔叔’,”泰伊松摇着头。“我的先祖之颂会指引我。它告诉我你杀死我父亲之前,让他哀求你饶他一命,我也要你苦苦求饶。”
“如果你的祖先全知全能,”崔斐斯微笑,“为什么他们全死了呢?”
泰伊松从喉咙深处发出非人类的怒吼,猛往前冲。门开始因为猛烈的捶击而略微松动,但它依然相当坚实而牢靠。将军断言它只剩两分钟性命显然错得离谱。
捶门声愕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嗓音。
“泰伊,”蓓娜拉唤道。“听我说。”
泰伊嘻嘻笑道:“你刚好赶上你叔叔求我饶他一命的好戏‘堂姐’,我还怕你迟到呢。你听到的下一个声音,将会是奴役我家族之人的垂死挣扎。”
“奴役你的是那首歌,不是崔斐斯叔叔。你不能尽信它,它正在毒害你。因为它,你先被那个老女人玩弄于股掌间,现在则落入那个自称是你妹妹的邪恶巫婆雅可拉手中,随她揉捏。”
泰伊多施了些压力,现在剑尖已经抵住将军的喉咙。年长男人后退,而泰伊进逼。崔斐斯的眼神随剑身移动至紧握的手,达格斯的银戒染上窗外城墙远方的火山红光。
“泰伊,请你别再伤害任何人了。拜托。一下下就好,请你听我而不是那首歌的话,你就会知道孰是孰非。我爱你。”蓓娜拉忍住呜咽,让声音平稳又清晰。她身后的楼梯井传来声响,将军的卫兵终于带着破城槌达。
房门裂成两半。因多瑞尔·崔斐斯将军手遮喉咙,看着窗外。
“叔叔!你还好吗?”蓓娜拉跑过去。他缓缓点头,移开他的手。他的脖子上仅有极轻微的刮伤“泰伊呢?”
“他跳出窗户跑了,”崔斐斯说,指着远方一个骑着轧兽往火山而去的身影。“我以为他要自杀,结果他居然逃了。”
“我们会抓到他,将军大人。”拉尔指挥官说道,下令要卫兵登上座骑。蓓娜拉目送他们离去,很快啄吻了叔叔,然后跑向中庭骑上她的轧兽。
泰伊越来越靠近红山的山峰,大汗淋漓。轧兽呼吸沉重,跋涉的脚步变得缓慢,不时发出抱怨高温的小小哼声。终于,他舍弃了座骑,开始往上攀爬。灰烬刮过火山表面,吹进他的双眼。在视力几乎全失的状况下,要忽视那首歌持续不断的高昂乐音简直不可能。
散布着结晶体的柔滑深红岩浆从几尺外涌出,近得泰伊可以感觉到他的血肉开始烧灼起水泡。他转个方向,看到烟雾中浮现一个身影。是蓓娜拉。
“你在做什么泰伊?”她扯开喉咙,压过火山的怒吼。“我不是叫你别听那首歌吗?”
“这是第一次,那首歌和我的目标一致!”他喊回去。“我无法要你原谅我,那么就忘了我吧!”
他爬得更高,超出了蓓娜拉的视线。她叫着他的名字攀爬着岩石,直到她发现自己位在开阔的火山口附近。一阵又阵的滚烫气体冲刷过她的身躯,她不禁跪下喘息。波波的沼气之中,她看到泰伊站在火山口,火舌从他的衣服和头发奔窜而出。他转向她,露出笑容。
然后,回头一跃而下。
蓓娜拉爬下火山,在这段漫长又危险的路途中,她陷入恍惚状态。她开始想起眼前该做的事。她在葛尼岛上的家中,有足够的食物库存供给家族会议的与会来宾吗?那些议员有可能会被迫待在岛上几星期,甚至几个月。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在下山的路上,慢慢的,她开始遗忘。她不可能永远忘记,但起码是个开始。
达格斯·雅可拉尽可能地靠近火山口,站在那儿眨着眼睛抵抗灰烬,沐浴在热气之中。她四下张望然后露出微笑。有着达格斯家族封印的银色戒指躺在地上。泰伊松留了太多汗让戒指滑落了。她捡起戒指戴上。她抚着肚子,听到晨风毒药之颂再次响起新的乐音。
毕斯汀·谢尔 著



《毒药之颂,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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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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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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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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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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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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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之颂,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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