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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封笔了

2023-06-22 02:58 作者:兵者-鬼畜也  | 我要投稿

    “你说说看,你写的到底是什么啊?我说了你在这个方向上是走不通的,还是说你要写这些文字去讨好谁来博得别人的好感?你确实没有什么朋友,但你也至少要有点骨气吧。”

    被揉皱的笔记本丢在我的脸上,他说得对,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写作。“这就是你的东西,你不是想要吗?啊?”

    我用力把笔记本丢到一边去,大口大口喘着气,熟悉的哮喘发作的征兆。他也在喘着气,只不过是一种愤怒和不甘的体现罢了。

    他拿起我的错题积累本,一本一本地撕碎,还有我攒钱买的参考书。“别学了,整天拿时间写些这种东西。”

    我扑上去,想要改变些什么,但却被他拦在一边。我不能动手,这是我人格深处的底线。多年后我向他提起这回事,他惊讶地无法接受。

    他的情绪平稳了许多:“如果你还想读书的话,就别搞这种讨好别人的东西,最好是封笔吧,写这玩意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实在忍不住了,以前那几次离家出走都是有所准备的,但这次我没法在他面前拿上所需的东西,只能默默穿上鞋。

    “你想干嘛?”

    我低着头,摸了摸口袋里的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自残的癖好,可能是源自于对自己的厌恶吧,讨厌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懒惰,和对生活的麻木。痛总是能让我感到喜悦,可能是只有在那种时候,才能感觉自己像个人,像个认识了自己的人吧。不同于阿Q那种精神胜利,而是惩罚恶人的快感。

    这一次我已经不在乎自己了,不带钱,不准备学习资料,不背包,真正的离家出走。我推开了门。

    “你给老子站住!”

    我从来没有跑那么快,几乎是滚下的楼梯,他紧紧跟在后面,追得很快。

    他累了,我哮喘开始发作了,我跑那么快就没打算活着回来。他突然重重的下落,一次跳了好几节楼梯,他的脚以前受过伤,一定很痛,我不免有些心疼,但我想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他以自己的脚伤为代价抓住了我的衣领,校服被撕开一个口子。

    “干嘛?跑那么快?”

    “我不写了!我只想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他如同得手的渔夫一般,把我往上拉,我双脚悬空,死死的抓着衣领。

    “对不起!”

    我拔出六十度黑刃裁纸刀,手起刀落,把我那片衣服一刀两断。三年的练习让我的刀刃躲开了他的手,但陌生的材质和紧张与急迫依然使我划伤了自己的脖子。

    我滚下楼梯,撞在了墙壁上,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去。他已经追不上来了,是我长大了吗?

    血在流,哮喘发作使我无法吸入足够的气体,不断抽噎的我已经渐入缺氧状态,视野开始模糊,气管受了些损伤。我感觉脖子粘粘的,根据经验来看,那应该是血。

    我冲出了小区,不顾看着我长大的门卫惊讶的眼神,来到了街上。

    药在家里,不过我应该没办法回去拿了。就死在这里也好,为民除害了。我轻轻擦干净刀上的血,那是自小以来对刀的爱护。

    去哪里?按照以前的习惯,从莲花北村过,到图书馆去,我脑子里最远的路线就是这样了。

    我一路上走着,如同短线的木偶一般,不去理会别人以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只是走着。

    我为什么要写小说?如果我不写小说,就没有这些事情了,不是吗?小说,到底给我带来了些什么?

    血流得太多了,好累,希望它能止住吧,止不住也没关系了。我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小说,讲的是一个愚蠢的学生被自己的心救赎的故事,还有和一个自闭症儿童交朋友的这回事,那时候我感觉我自己都像个怪物,总是和那些没人在意的自闭症或心理障碍的人聊的很来,或许我也是个心理障碍患者?占点神经病和自闭症特有的敏感与神经一般的特别关注其他人的感受。那时我写了《禁闭》系列,还做成了个小游戏,不过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来。

    我之后没有再写过小说了,初中的时候被读者鼓舞,感觉自己心中的世界得到了认可,于是更加努力去写,生气写上去,灵感写上去,难过写上去,如果没有她们,自己应该会更早崩溃吧。我以自己为蓝本创造了一个旁观者角色,并把别人心中的世界和我并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他人的温暖了,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快乐啊。

    我用小说表达自己的心意,用一个个故事体现对内心的探索,逐渐认识到了自己内心的东西。这不是小说,而是我心的投影啊。

    上了高中,我再也写不出新的小说了,或者说没了那种味道了吧,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对了,我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是因为自己发泄的话被他们看到了吧,他们说我出卖亲人去乞求荣誉,用这个来交朋友。

    是啊,写小说不就是花费自己大量的时间来渴望别人能花时间看的愚蠢行为吗?可我们为什么要去写小说呢?

    下山了,离图书馆又近了。我在曾经备战中考的地方漫步,坐在北区的墙根上聆听着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因为失血逐渐下降的体温。旁边就是“尚书屋”了,那里的店主和蔼可亲,每次都容忍我不买东西就借里面的桌椅做题。我感觉很困,好想睡一觉,虽然可能真的起不来了。

    “你还好吗?醒醒。”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生,拿着一瓶水,俯下身子问道。我缓缓抬头,脖子上的血和碎裂的校服把她吓了一跳。“啊!”

    “抱……歉。”我真没法继续说话了,呼吸都十分艰难。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我几句话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理她,实在没力气去跟她争辩什么了。

    “把水喝了,先好好休息吧。”

    总算聪明了些。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大半夜女生一个人出来确实有些古怪。

    “嘿嘿,这也跟你差不多了,只不过是刚刚对读者宣布封笔,和他们吵了一架,出来散散心而已。”她说,“我曾经也有一个世界,在我的画笔下,和你一样,内心中的角色与我一同长大。但我却迫切地想让这些幻想的东西符合科学原理,有时候魔怔到以这种方式去要求别人,因此也没少和别人闹矛盾。”

    “我的读者十分严苛,总是要追究一个地区的风土人情,思想建设,军事发展,要我亮科技线,时间线,以及历史的那些东西来。有时候搞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真的很难受啊啊啊!有时候我在想,我究竟在干什么?用小说表明自己的政治倾向吗?用漫画表达自己的站位吗?我真的搞不懂啊!我最初画漫画并不是为了这个啊,只是想要把我心中的美好展现给别人啊,我想做的,只是要把心中的桃花源画给他们看啊!”

    “政治,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东西,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你不觉得很荒谬吗?因为‘意识形态’不同,就要去与别人为仇,就要去杀人,要发动战争。打着造福一方的名号去以“多数人的名义”中饱私囊,并说这是政治必然。一味沉浸于给自己的世界定一个主义,定一个政治体系,就像为别人扣上不同的帽子,粘上不同的标签一样,好像要把自己放入宗庙一般,让政客的语录世界传颂,并冠以各种家的名号,代替艺术家,科学家,思想家的位置,这难道不荒谬吗?”

    “可是,虽然那种东西会让自己掩盖初心,给自己的思想蒙尘,但如果要把它弄成一个很大的世界观体系,就一定要有个政治思想和什么什么主义吧。”

    “从最初的开始吧,你想在那个世界,让你的人物在那个世界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而管理者又应该如何去管,应该如何让大家都过上理想的生活而且经济不会崩塌,大家能安全地幸福地过着稳定的日子,这就是你要创造的政治体制。”

    “那它是什么主义呢?是什么思想呢?由什么组织领导呢?实行什么制度呢?”

    “为什么要计较这些东西啊?你所创造的不是政治体制,也不是让你站队,非选一个不可,你画漫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你心中的世界画出来吗?为什么要管那些呢?你所想的,没有人会阻止你!”我的气上来了,呼吸开始恢复了,“你的剧情,不是为了读者服务的,你是讲故事的,笔在你手里,你的剧情连接科技,你的期望连接统治者,你,就是你的故事的主人,不为任何事物动摇。那么,我现在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封笔。”

    “我……”

    她还有些迟疑:“但是,如果自己的漫画无法表达主流观点,历史无法使他们接受的话,他们也不会让我继续画下去吧。”

    “画画是你的权利!没有人能阻止你画画!就像没有人能阻止一个乐手歌唱,一个诗人歌颂,一个作者……写作一样,威压不行,利益不行,境遇不行,一旦你想要把心中的世界传递给他人,只有死亡才能封住你的嘴!”

    “那么,你为什么要封笔呢?”她问道。

    她在我面前缓缓消失,我感觉嗓子有些干,我刚才居然对着空气怒吼,真是羞耻。

    “我封笔的原因,不也是因为那些吗……是啊,还是被现实打败了呢。”我笑道,“是啊,我自己都把答案说出来了。”

    我是为了心中那个理想的世界而活着的,我是为了心中那个理想的世界而创作的,我是为了把故事中那份爱,那份坚持,那份善意,那份信念,那份执着和勇气传递出去,感染他人而去创作的啊!

    不被家人理解也好,每次讲到小说他们便长叹一口气而离开也罢,甚至有些人连我小说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拉我去当免费写手去写那些让我作呕的东西,现在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去写小说呢?我也不明白。

    我站起身来,朝阳在天空中升起。那个女生弯腰的场景,真像我小说中的某个片段啊。女孩冒着生命危险给残废的人造生命体一瓶水,亲切地为它取名。它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幻觉之中,也应该是暗示着我如那个获得名字的小家伙一般,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了吧。

    当我能将心中的那个世界投射至现实时,那才是我人生理想的实现吧。但在这之前,我必须拥有把小说变为现实的能力,此为停笔,并非封笔。

    我看了看口袋里的刀,当时打算做纸雕学徒的时候,也向师父说过那份创造的志向,这把刀或许真的是用来创造美的,而并非破坏丑的,雕琢白纸,才能让白纸得到价值,这也是“投影”的真谛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又沉甸了几分,脖子上的血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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