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战车——古典时代的重型坦克
古希腊历史学家色诺芬在政治教育著作《居鲁士劝学录》里讲述波斯帝国的开国君主居鲁士二世发明镰刀战车的故事,居鲁士二世改换特洛伊人先前使用的战车,代之以一种更加合用的战车,这种战车的车轮十分坚固,可以经受颠簸。这种战车采用长轴使宽大的底盘更为结实,而驭手的座位则移至一个可以叫做高台的东西上,这个高台用硬木打造,延伸到战车的前沿,在车身板的上面还要留出一块地方让驭手驾驭战马。驭手全身护具齐全,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战车两侧的轮毂上还安装一种两肘尺(约为1米)长的镰刀,还有一种则安装在木制车架底下并朝向下面,以备不时之用。

中东地区原有的普通战车在战斗中的作用主要依靠车载战斗人员的发挥,它们往往会在步兵交战前进行战车间的战斗,在步兵交战时负责掩护己方战线侧翼,步兵交战结束后展开追击或抵御敌方战车追击,只有在敌方没有战车或敌方战车已被逐出战场时才会偶尔正面攻击敌方步兵。镰刀战车的战术职能则与它的先辈截然不同,它完全取消车载战斗人员,仅仅保留披甲驭手,因此其杀伤力完全源自从车轴伸出的镰刀和战车本身的冲击力。若是面对来去如风、队形松散的轻步骑兵镰刀战车当然很难发挥作用,甚至可能在对方的投射打击下帮上倒忙,于是它几乎惟一的作战方式就是在适合驰骋的平坦战场上冲击缺乏得力投射兵种辅助的重步兵集群。

前401年库那克萨战役是波斯王子阿塔薛西斯二世和小居鲁士争夺王位之战,小居鲁士手头的王牌是10400名希腊重步兵和2500名希腊轻盾兵,此外也有20辆镰刀战车。阿塔薛西斯的兵力要强得多,但他最倚赖的仍是150辆镰刀战车。古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指出阿塔薛西斯二世在战线正面部署许多镰刀战车,罗马帝国的希腊作家普鲁塔克认为阿塔薛西斯二世将最强大的镰刀战车部署在正对希腊人的位置上,为的是在近接战斗前利用战车的冲击力分割希腊人的队形。色诺芬在《长征记》中提到阿塔薛西斯二世军队的前方是所谓的镰刀战车,彼此之间留有一定间隔,其意图为直驱希腊军阵并割裂其队形,可见无论是小居鲁士的佣兵头目色诺芬还是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御医克忒西阿斯(狄奥多罗斯和普鲁塔克的记载归根结底都源自此人的《波斯史》)都充分意识到镰刀战车针对密集重步兵集群的战术作用。

不过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终究还是人,希腊人的战争艺术同样在此前数十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得到长足的发展,在战术方面重步兵的装备不断强化,轻盾兵的战术地位也一再上升,单纯的重步兵集群逐步退出历史舞台。而在经验方面参与此战的希腊佣兵几乎都可说是百战余生的勇武老兵,此时的波斯人却远非如此,正如色诺芬所述:“那些波斯指挥官对战车士兵竟然满不在乎,反倒自鸣得意地认为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也能够像那些经过训练的人一样达到目的,这样战车士兵倒是可以草草速成,但这种人甚至还没有冲到敌军阵前就有一半已经倒在自己的战车里,另外一些则会自行跳出战车。那些小队没有驾驭战车的人,因而对自己人造成的伤害甚至超过了对敌人的伤害,这些波斯人总是想要放弃战斗,必须依靠希腊人的帮助去面对敌人。库纳克萨的战况正是如此,希腊佣兵在双方战线相隔3-4斯塔达(约500-700米)时对当面对手发起冲击,他们还用长矛敲击盾牌以吓唬马匹,一时竟吓得当面波斯军队败阵逃跑。镰刀战车部队既没有加速冲击空间还因马匹受惊和驭手缺乏训练而陷入混乱,竟然纷纷弃车逃跑,失去控制的镰刀战车有的在己方队列里制造惨剧,有的虽然冲向希腊佣兵队列,也迫使希腊人闪开缺口,却没有己方部队能够跟进利用战机。由此可见库纳克萨之战的确证明镰刀战车对付重步兵的战术职能,但波斯军队中糟糕的人员素质导致它难以发挥作用。

前395年的达斯基里昂战斗中交战双方为斯巴达国王阿格西劳斯二世和波斯的弗里吉亚行省总督法那巴佐斯,当时已经取得希腊霸权的斯巴达国王阿格西劳斯二世于公元前396年率领2000名“新公民”和6000名同盟军前往小亚细亚开疆拓土。根据色诺芬在《希腊志》记载前395年冬法那巴佐斯趁着希腊士兵在弗里吉亚首府达斯基里昂附近分散搜集粮秣之际指挥2辆镰刀战车和400名骑兵发起攻击,希腊人看到波斯人的战车和骑兵向他们迫近便赶紧集合成一个约有700人的密集阵,法那巴佐斯当机立断将战车置于最前面,他本人和骑兵跟随在战车后面,随后下令向希腊人进攻。战车突入密集的战阵将希腊人冲得七零八落,骑兵快速跟进,杀死100名希腊士兵,其余人等逃回营地。达斯基里昂战斗充分说明优秀的指挥官应当如何运用镰刀战车,首先法那巴佐斯实践兵贵精不贵多的原则,仅仅400名骑兵和区区2辆战车可以相对容易地完成兵种协同。其次袭击的突然性使得希腊人没有时间构建配备一定投射兵力的完备战线,最后镰刀战车充分发挥它的突击威力,在骑兵尚不具备撕裂希腊步兵密集阵能力时充当后世的重骑兵角色。镰刀战车破坏了希腊步兵队形,令他们在面对跟进的波斯骑兵时门户大开。

前331年高加米拉之战中对阵双方为大流士三世和亚历山大大帝,数十年来的胜败经验已经令波斯人意识到骑兵与战车配合的重要性。根据古希腊历史学家阿利安的记载波斯军队左翼前方部署塞种骑兵、1000名巴克特里亚骑兵和100辆镰刀战车,右翼前方部署亚美尼亚、卡帕多西亚骑兵和50辆镰刀战车,不过中军前方的50辆镰刀战车有战象配合,但实战中可能并未如此行事,大约是害怕大象惊吓己方马匹。古罗马历史学家库尔提乌斯·鲁夫斯和还指出大流士三世着手强化战车武备,在车辕和车轴末端加装长矛和更长、更宽的镰刀。按照古典时代的传统马其顿军队的左翼相对薄弱,这一翼配属的轻步兵也仅有一些克里特弓箭手和亚该亚的佣兵,这样的投射火力似乎还不足以阻挡镰刀战车和骑兵的协同作战。根据库尔提乌斯·鲁夫斯的记载波斯军队右翼的50辆战车在战前特地平整过的战场上朝着马其顿左翼全速冲击,其后又有1000名骑兵适时跟进,结果有些马其顿士兵被远远伸到车辕前方的长矛撕碎了,另一些被战车两侧朝下的镰刀撕碎。马其顿人非但没有逐步退却反而散乱地溃逃,令他们的队列陷入混乱。此后波斯军队右翼骑兵甚至突入马其顿营垒,一度夺占辎重并救出大流士三世的家眷。之所以马其顿左翼会陷入如此惨剧显然也是源于紧随其后的波斯骑兵密切配合战车,他们既可以杀伤马其顿方面的轻步兵来减轻战车损失,也能够利用战车打出的缺口,将马其顿步兵的后退、躲闪转化为溃败。

狄奥多罗斯的记载生动描绘镰刀战车的杀伤效果,巨大的冲力和转动的利刃使得很多马其顿士兵丧命,锋利的刀具和强大的力道使得撞上的东西都被它斩断,包括很多手臂、盾牌、武器和其他的装备。还有不少的例子是头颅被从颈部快速切掉,在有些情况之下割开肋骨带来一个致命的切口,使得受伤的人很快死亡。不过善于为尊者讳的阿里安则对上述战况不置一词,转而着力描写大相径庭的马其顿军右翼战况,早在战车出击前大流士三世就贸然出动塞种骑兵和巴克特里亚骑兵,最终被马其顿骑兵击退。此时缺乏骑兵配合的镰刀战车虽然企图冲散马其顿方阵,却也遭到掩护骑兵的马其顿轻步兵痛击。一轮轮猛烈投射杀伤过后战车冲击威力锐减,虽然有少数冲入方阵造成个别骇人创伤,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尽管阿里安在主要参考继业者托勒密的《亚历山大远征记》后将镰刀战车描写得近乎废物,但诸多继业者却表现得颇为诚实。前301年决定亚历山大帝国瓜分命运的伊普苏斯战役中取得最终胜利的塞琉古军队便出动至少100辆镰刀战车,直至罗马人一统地中海为止镰刀战车都在帝国废墟上的大小交战中扮演过种种重要角色。在同罗马人冲突的马格尼西亚战役中塞琉古一边的战车被帕加马希腊人的轻骑兵抢先攻击,受惊的战马调头冲破了塞琉古军队的左翼骑兵力量。本都王国在同罗马人的第一次米特拉达梯战争中三次使用镰刀战车,在第一次的交战(哈里斯河战役)中本都战车成功由山的另一头绕过对方的侦查,他们特意从帮助罗马作战的轻装仆从军下手,成功击溃罗马人的一个军团,这也是镰刀战车在历史上的最后一次成功案例。随后在喀罗尼亚战役中刚刚开始加速的战车就被罗马步兵构筑的标枪火力和土木工事给消灭了大部分,稍后的奥考麦努斯战役中他们又被主动冲锋的罗马人击溃,受惊的战马转身撞入本都自己一边的方阵,造成很大损失,以后镰刀战车不再成为实战利器。作为古典时代的“重型坦克”它往往能够摧毁敌方步兵的密集队形,带来严重的生理和心理创伤,制造极大的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