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橙】秘密
苏沐橙转动钥匙把门刚打开一条缝，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响动和谈话声。她的手顿了顿，觉得有些诧异，明天晚上有比赛要打，叶修明明说过自己今晚不会回来。
小小的出租屋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见到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她的反应比之却是更大，一种极度慌张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让她险些双腿一软。
叶修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说：“去看看茶泡好了没有，好了给老师端过来吧。”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苏沐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交握着紧了紧，勉强压下躁动的心跳，脱掉书包走进厨房。
屋里传来的说话声时断时续，苏沐橙边倒茶边竖起耳朵细听，但到目前为止只接收到了成绩，作业，注意力这一类老师家访时老生常谈的词句。
呼，她暂时松了口气。
“苏沐橙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相信她在家里自学也可以很好的管理自己，但是作为老师我还是希望她能按时参加晚自习，下周开始不要再无故缺勤了。”
谁想倒好茶走过来时却正好撞上了这句，苏沐橙不禁脸色一变。
一双手突然从旁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将险些滑落的托盘稳稳停住在身前。
今天叶修身上的烟味很重，顺着鼻腔猛得一下吸进肺里，让她的心口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抬头看他，垂首默默退开身体摆好茶具，年轻的女老师却已经站了起来告辞离开。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尴尬，叶修维持着撑脸靠在沙发上的姿势，目光一直没有从苏沐橙身上离开。
后者低头踌躇在原地，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扭头逃回了房间。叶修跟进来，关上门，挡在了她的面前。
“今天你们老师给我打了电话。”
苏沐橙的眼皮抬了抬，手指发颤。
“你知道她来是因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嘴硬的谎言似乎比实话更容易脱口而出。
“她说，你已经有两周晚自习无故缺席了。”
事实摆在眼前，苏沐橙无言以对，低着头向下看那老旧的土色地板，开了胶的棉布拖鞋鞋尖紧紧并拢在一块。
“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叶修叹了口气，声音里的无奈清晰可闻。
苏沐橙摇摇头，还是不响。
叶修走近了一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手落在她的发顶，突然用了大力把发丝揉乱。
苏沐橙这下不得不抬起头与他对视。
男人的目光一瞬间落在她的眼睛里，带着沉默的担忧和难掩的疲惫，那样的目光看得她一阵心悸。
“沐橙，我很担心你。”
苏沐橙不禁涨红了脸，那些脆弱的伪装在他这句简洁的话语里支离破碎，酸楚的眼泪伴着自责和说不出的委屈一并涌现。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开了口，“我是和隔壁学校的同学一起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面不是有空调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叶修捏着苏沐橙被汗水浸透的衣领皱起眉。
“今天同学说要散心，我们晚上就去了公园……”她话没有说完，因为明显看到叶修脸色稍霁。
只讲到这里，就不算在欺骗他，苏沐橙强行自我安慰地想。
叶修张了张嘴，看起来欲言又止，苏沐橙却在他下句话出口之前先一步动作。
“我去做饭了，你回来一定还没吃东西。”然后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门。
她不敢转身再去看他的脸，更不想亲眼解读他失望的表情，但她更不愿因此就改变自己做出的决定。
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就像她从苏沐秋死后便一直空落落的心。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并不富有，虽然命运曾让她颠沛流离，生活拮据，但那时候她还有哥哥，苏沐秋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财富。可是现在，连哥哥都不在了，她已经变得彻底一贫如洗。
再不试着去做点什么的话，她一个人该如何承担起这生活的重量呢？
苏沐橙靠在墙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垂于身侧的双拳握得死紧……
第二天傍晚时分，位于h市市区的主题公园如往常一般迎来了一天内的客流高峰。各类大型游乐设施伴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缓缓启动，园内灯火通明，人流滚滚，好不热闹。
有许多穿着毛绒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穿梭在公园的各个角落，每人手里都捏了一把彩色的卡通气球，边走边卖给那些好奇凑上来的小游客们。
白日里的艳阳天将大地和空气炙烤得发烫，即便到了晚上，四周环境的温度也没见降低丝毫，更何况现在是在这厚重的头套里，苏沐橙走了一圈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被高温融化掉了。
打工赚钱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切身的体会让她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苏沐秋。
那个从小就一直用瘦弱的脊背一力抗起她生活的人，不论多艰难都始终微笑的少年，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疲累？
眼睛里有水雾弥漫上来，苏沐橙用力将指甲掐进肉里，强迫自己从伤感中清醒过来。
正要走回人群去继续未完的工作，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对面的广场。
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灰太狼样子的大玩偶，这款工作服苏沐橙之前没有见过，应该是今天新来打工的人，只见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显然还不太适应这身笨重的行头。
灰太狼的周围倒是聚了不少小孩子，很多小女生看到它立刻嬉笑满脸地凑上来索要气球，这时候灰太狼就会慢吞吞地试图从不见五指的公仔手里分出一根递过去，却常常会因为太过笨手笨脚而顺带放飞出去几个，再着急忙慌地飞奔出去抢救。
真是个努力的人啊。
苏沐橙有些动容地弯了弯嘴角，深吸口气像是突然给自己注入了新能量，然后重又打起精神投入到未完的工作中去了。
直到夜色深沉，苏沐橙在和一个穿了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照完合照后，终于卖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根气球。
总算结束了，苏沐橙换好衣服走出来，夏日里的燥热依然没有减轻，反而携着浑身的酸痛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她默默揩去脸颊上的汗水，揣在兜里的手确认似的捏了捏刚领的工资，一只脚提起正要往家的方向迈出第一步，却在看到不远处长椅上那个懒散的身影时生生滞在了半空。
那人是叶修，朝夕相处了三年多，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苏沐橙震惊地停在原地忘记了该如何反应，随即叶修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转头望过来。人来人往中，苏沐橙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些走近。
她条件反射地小跑过去，一到他面前，却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浑身的毛都因为害怕和心虚而倒竖起来，“你，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下班了？”他熟悉的眉眼间挂着的却是非常平静的反应，就好像是每天放学回来时对她说出的日常问候一样，平平淡淡，无关痛痒。
见苏沐橙只是愣怔着没给他半点回应，叶修无奈地笑，手伸出去在她眼前晃了晃，肩膀却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拍。
“小叶今天干得不错啊，所有人里头就属你的灰太狼气球卖的最多了！”粗犷的男声横插进来，两人惊得一齐转身。
“哎哟，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园区负责人爽朗地笑了笑，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之间来回转。
“原来你们认识啊，早说啊，这么能干的小伙子以后可以常来，免得小妹妹一个人太辛苦。”
听了这句话，苏沐橙原本还有些发懵的帽子瞬间清醒，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叶修，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被汗水浸得近乎透明的上衣，那狼狈的样子和现下的自己是那样的相似。
一切的秘密在此刻都有了个答案。
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负责人十分有眼力见地撤离了现场。
留下苏沐橙在原地红了眼圈，伸手扯住叶修的袖子，一脸要哭的表情。
而他只是如往常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背朝她蹲下身子，“上来。”
她这才觉出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自己的腿脚早就酸麻得快要站不稳了。
一滴泪珠滚下去，落在叶修并不宽厚的背上，瞬间没了踪迹。
苏沐橙听话地爬上了他的背，把整张脸埋进去，滚烫的泪水顿时像开了闸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我和你们老师说过了，帮你申请了助学金，明天开始可要好好学习啊。”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她依附在他身上，轻轻答应着。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