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小女孩总想要一个保护自己的叔叔。

 

在沙尘暴时常拜访的沙漠小镇里，有一位小姑娘，她日记本上的署名是止微，她这个小孩和常见的孩子不太一样，说话时非常小心，聆听时非常仔细。

是因为她经常说错话，容易得到惩罚吗？

不是的，她是一位非常乖的小孩，认真学习，喜欢阅读深奥的哲学书籍，长大了还会主动干家务，亲自下厨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对自己的生命有着详细的计划步骤，甚至想过读哲学专业未来失业后去做一个图书馆主，拥有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和稀少但识货的常客。

 

然后，她说话很小心是因为，她考虑的实在是很全面，她是少数在这个年纪，这个应该快快乐乐进行过家家或者打扮自己的小女孩的年纪，去思考我是谁，社会是什么样，宇宙应该如何，并且经常因为无知说不出答案而喜悦的孩子。

限于年岁阅历的限制，这些问题十分幼稚，对于它们的解答也非常浅薄，但这些都是一位无名哲学家应该拥有的品质——

我想，我在想，为什么会这样，我希望将它做成什么样的呢？

 

她聆听非常仔细的原因也是如此，太多问题需要一个看法，这个不全面，那个不真实，可是这个也不完美——对于大部分成年人，他们的智慧都无法折服她，因为那些答案一般背靠的都是让人厌倦的世俗，就像是大部分从成年人口中复读出来的话语一样。

 

 

青春期的小女孩，大概，可能都希望拥有一个叔叔陪伴吧。

那可能是一个冬天，北方的空气好干好干，南方的孩子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雪那么重，风那么疼。

就在远离市中心偏僻的街头，守在房间窗边的小女孩止微，看到了一个叔叔，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脑袋里就有了那么一个画面。

 

 

“所以，你在幻想我的故事吗？你已经记不清楚了吗，我记得她有和你讲过。”

绯喑羞愧地转过头去，不仅无奈而且还愤怒，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发现就想强词夺理一样，他对若水说：

“她都这样对我，我为什么不能忘记，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真实情况，我当然已经忘干净了，并且前段时间已经做出了忍耐一年的断舍离，下定决心把她的一切都已经扔到一旁了。

因为有个和她差不多的人，虽然是我最不喜欢的比我小的后辈，但有些还算优秀的想法是值得学习的——断舍离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我一点都不关心，内蒙古乌海市我会去看的，但我不会告诉她，反正我也没有联系方式。”

 

三十多岁，留着一嘴巴胡子根的若水坐在他的身旁，无言地等待着他。

对于小男孩来说，叔叔并不是很好的幻想朋友，幻想伴侣一般来说都是女性为主，当然在更小的年纪，超人才是最好的幻想朋友。

但若水还是来了，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幻想朋友，他明明是书籍天使嘛。

 

“她每阅读一本书籍，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位位独特的精灵，这些精灵守护着她，就像是蜜蜂会守护饱含花蜜的花朵一样，就像是人们因为美而流泪一样。不过，这些精灵从不会被人类所察觉，他们出现时就像是人们的灵感一现一样迅速难以捕捉，随后，活世的常规就会麻醉他们的警觉，根本不会想到有这种奇妙的精灵。

然而有一位不一样的精灵，被她发现，并且认做是一名书籍天使。这位书籍天使若水，在她的灵魂上留有烙印，可以防止她在活世里迷失。”

绯喑曾经为她写下了这样的文字，现在他也阅读了书籍，这不可避免的书籍天使自然就找上了门来。

“可为什么就得是你，我跟你的主人，或者说你的创造者，现在毫无关联，各走其道了，你作为她的叔叔，不早就知道这些了吗？”

若水拍了拍这个倔强男孩的背，这个小男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在一开始只是一个高一的小孩子，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呀，五年的时光过去后他居然成为了一名医学生，陪伴他人成长的欣喜油然而生。

不过，若水并不是专程过来观察绯喑的成长路线的，更不是为了让绯喑和止微能回心转意，重新变成好朋友才来的——他是绯喑的书籍天使。

 

 

小女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位叔叔，他看上去不仅贫穷，而且还很失败——破破烂烂的衣裳，落魄的气质，一直注意着垃圾桶，却一步也不迈出去。

一般这种人不会多么吸引她的目光，重要的是，这位叔叔的瞳孔里还有那么一点渴望上进的光，在她的认知中，这种光芒从来不会出现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

 

不是因为他过得很惨才勾出了止微的一点共鸣，而是因为....因为....

止微知道为什么，绯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似乎一开始也没有很深刻地认识到，为什么小女孩总想要一个叔叔陪伴。

 

叔叔啊，这个角色，并不会与小女孩结为世俗伴侣，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成年人的肯定与宽慰，在不需要的时候偶尔挂念一下以示关心，小女孩不仅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意义，又不会被男女关系拖延，这样也不会有烦人的流言蜚语。

对于小男孩们呢，撑起未成年的肩膀强行保护着女生，或者在不顺利时得到姐姐的宠爱，把美丽和力量视为己有，就当作自己的意义所在，就有火焰燃烧提供动力度过每一天了。

活世似乎就是这样的。

 

绯喑还是有点后悔没能像了解哲娜伽尔一样了解若水的，因为现在根本写不出来啊。

止微的幻想伴侣是若水，绯喑的幻想伴侣是哲娜伽尔。

都是因为各自的经历和各自的思维产生的幻想伴侣，各有各自的深切和沉重啊。

 

若水是一个只有一点点文采天赋的人，他读完书后找不到工作，又心比天高，不愿和现实的人们同流合污，特别理想化，最后什么都不是，只有一点点迂腐的自觉——知道自己做人做的不是很好，但是也绝对不能自愿变差啊。

就是这样的大叔，陪伴了止微无助心灵好几个春秋。

止微的社交就像是若水一样，不，就和常见的早熟孩子一样差，没有几个朋友。

一方面是要求太高，一方面也是太成熟显得另类。

她在读书这件事上非常认真，当然在玩的方面和大部分孩子一样，也很用工，不同的就是她能一直保持着高中年段第一的成绩。

大概也是因为她自己的追求吧，她在班级中受尽了排挤和讥笑。

陪伴她的，只有叫做若水的大叔吧。

 

虽然止微经常编写出一些悲惨的剧情留给若水，但若水还是兢兢业业地扮演了那些名字都叫做若水的角色：作为一个长大后仍然保持初心的成年人，哪怕事业再孤立无援，未来再无望，愿意为陌生人分享自己温柔的若水，他是她的光芒。

在黑暗的未来世界中保留了一丝丝光亮，既是止微是对自己的苛刻要求，又是对未来的一点微小的期望——不要沦落成卑鄙的成人，不要丧失自己的理想，永不服输。

 

 

绯喑在当时只是以为这不过是个非常有创意的人物，就像是他所写的绯喑这个冒险物语主角一样。

但直到现在他被止微绝交后，写出了哲娜伽尔，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她的叔叔啊。

 

“所以，作为叔叔的若水你啊，到底是为什么现在找上了我呢？”

绯喑思考了很久，他看着若水温和而又值得猜测的脸庞提出了疑问。

若水不回答，反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源于上善若水，所以你是怎么看待上善若水这句话的呢？“

“上善若水，大概就是讲君子的品质再好也不过是如水一般吧，后一句是利万物而不争。所以若水的含义就是要无私地帮助他人吗？不去争夺抢掠他人，而是宽和包容。”

绯喑说完停顿了一会，这样生硬地解释不是他的喜好，他想了一会补充道：

“应该是说，人应该像水一样无差别地宽容，爱着同类，这样才是值得赞扬的善良吧，那是我坚持的自然之爱，我曾经爱着止微如同水爱着生灵，没有想过我会如此差劲到让她厌恶离去，这是因为她爱的仍然是自己，所以包容的是令她满意的我，而不是完整的我吗？这样的人真是可怕啊。”

若水认真聆听了他的感想，明白了这个少年仍然承受着分离的悲痛和创伤无法自拔，但他更体谅止微的想法，这个少年确实当时太过分了，即便现在受到了这么多的折磨，不也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吗？人啊，都是肩负着责任，不能摆脱逃避的，若水深知着这一点，止微已经很厌烦他的空想白日梦和无尽的抱怨不作为了，这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的期待与鼓励。

就像是那些成年人一样，一样堕落没救。

“是呀，你还是做自己吧，绯喑啊。”

若水告诉了他真相，

“我就是因为你这样的爱而诞生的，我并不是她的书籍天使，我是你的书籍天使。”

 这样的真相对于完全失魂落魄的少年没有丝毫的惊讶，少年歪了歪嘴角，摇了摇头。

 

“你在书里，已经看出自己的爱了，所以我就出现在你的身边。

止微并不适合你这样的爱，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你了，尽管她以前对你充满着别样的信心，希望你能走在她的身旁，但这样的爱放在你的身上又太过自私，本就自私的你是很难接受她的。

自私的你更适合由她人付出追求的爱。

何况你目前的爱，只不过是对于一般的友人的，你到现在仍然未有一个无比接近而同行的挚友，所以你的那份隐藏极深的自私的爱正猖狂地寄托在哲娜伽尔身上，你与一般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

若水滔滔不绝，每一句话都充满争议，但绯喑却目瞪口呆，膛目结舌，无法反驳。

“原来我一直是这样的表现，可是从无比自私的自我上看，这不就是我本身的追求，是我自己的意义，无关对错吗？所以我也不必自卑，只是我太过弱小所以无法接受突然的永别，就好像是生死的相隔一般，这本就是少年难以理解的悲痛，活人对死人的悲痛。”

止微想着，她还是等考研结束后再来看看这个家伙是否恢复人样吧。

虽然她能战胜环境，坚守自我，但对于那个在南方温室中成长的少年，大概是不懂得坚强吧。虽然她也无力无心再次帮助他，但毕竟相识如此之久，互送思绪如此之多，大概还是能，再给一次机会吧。

毕竟她现在已经接受了，并不生气，也并不后悔，两个人已经是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了。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写下这些文字，并且上传在你们一开始相遇的地方呢？”

若水询问着他，满怀期待。

“这并不是为了渴望她看见并且愿意原谅我，我连她为什么离开都无从得知，她明明知道上一个人是怎么对我的，所以我也不会原谅她。我也并不是为了让她哪天能够看到，只是我想重新结识新的挚友，就是这样而已。”

绯喑流下了泪水，写完了所有。

“就是这样而已。”

若水看到他养的猫咪坦青，突然出现，轻柔地蜷缩在他的腿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