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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go)祥睦 石月

2023-09-16 15:32 作者: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DD  | 我要投稿

冬之章

我在初二的晚秋重新遇到了祥,这场不经意的偶遇说来可笑,仅仅是因为我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学校里种植在深处的樱花,按理说樱花大抵都在三月中旬或四月初盛开,往往在短短半月后便尽数凋零。

而这时候终于熟悉起来的新入生,抑是想要继续加深联系或寻找话题可以相约去赏花的同学朋友也只能瞧见被践踏的看不清颜色的花瓣,虽说也有大片的十月樱栽种在学园深处,但想要寻找对忙着社交的新生来说也很是麻烦,于是赏花这件事对新入生来说便是成了奢望,对老生来说则是无关紧要的闲事。

所以在初二的秋末才突发奇想去赏花的我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无甚要事的闲人,毕竟我并不热衷于社交,也并不擅长社交,虽说身为搞笑艺人和演员的女儿,于父母而言完全相反的沉默寡言的特质反而成了我的代名词。

同班同学有的知晓我姓名前面的前缀,最开始的时候便会凑过来客套一番,在多次的询问才能得到我木讷的回应后往往也会维持着礼节自觉散去,最多往后在教室外遇到的时候打个问候来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和周到礼节。

因此我的日常活动除了上学便仅剩下父母安排的繁杂课程,虽说各式各样的课程异常繁重,但无需花费额外的心力去社交还是让我轻松了许多,所幸父母也不会对我的人际交往要求太多,或许说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于是在没有课程的身为闲人的我便在某个晚秋兴起了赏樱的念头,那当时算是一时兴起,毕竟我平日里惯常在打响放学铃声的时候便准备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天放学的时候日头还亮着,当然初中放学的每一天日头都同样明亮,我漫步在校园里,踩着掉落的枫树叶,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慢慢的走到树林深处,月之森无愧它贵族学校的名头,除去偌大的中庭和被学生种植装点着中庭的花丛,同时还有着一片不小的树林坐落其中,那大片的十月樱同样存在于此。

走得深了,首先闻到的便是淡雅的清香,随后紧跟着映入眼帘的则是翻飞在空中的淡红色的花瓣,或许是快到初冬的缘故,那从花芯延申出去的红色淡到近乎消失,快走到花期末尾的花瓣也纷纷从树枝上因风掉落,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后便一同和我先前踩过的枫树叶般落在地上,只是这里不常有人过来,这些淡到可以说是洁白的樱花还仍然保持着高挂枝头的纯洁,一层层的堆积在泥土地上。

我对着那层堆叠的樱花瓣看了许久,又瞧着新的花瓣堆叠上去,终归没忍心踩上去,将它们也一同混杂上泥土的颜色,就这样放任它们一同归于尘土未免太可惜了,我这样想着,弯腰拾起了几枚花瓣。

“……睦?”

身后传来的声音携带着似曾相识的的熟悉感,我似有所感,回头望去便看见和我的瞳色差不多的眼睛从树枝的间隙中显露出来,许久未见的祥子穿着和我一个款式的校服,拨开垂下的枝条,向我漫步而来。

她走的有些踌躇,到离我五步远的地方便立定在那,面上敛着小时候很少见到的紧张和局促,在紧张什么呢?我这般想着,又看见她朝我靠近几步伸出了手,头上有轻微的触感,我的视野短暂的被月之森校服的深蓝色遮盖,又很快映照出祥子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花瓣,沾到头发上去了。”

她退后几步,朝我伸出了手,声音有些僵硬的向我说话,我怔愣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祥子歪了下头,似乎有些无奈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我眨眨眼,低头朝她摊开的手心看去,白色中夹杂着淡红的花瓣躺在她的手心。

原来是在取花瓣才靠的那么近,我内心有些发窘,为了转移祥子的注意力,我注视着她与我不同稍稍吊起的眼梢,也向她伸出手去,摊开手掌向她展示自己刚刚捡起的花瓣。

“花瓣,我也有。”

“……嗯~在哪里?”

祥子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重新抬头和我对视,她犹豫了一会,还是疑惑的开口问我。

在哪里?在我手上啊。我动了动大拇指,从手心上划过去,本该感受到的微凉柔腻的触感被掌心的温热取代,我垂下眼眸朝手心看去,先前拢住花瓣的掌心里已经空无一物。

我默默收回了手,移开视线错开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手指捏着衣角想着理由,随后便听到了祥子的笑声,她的声音褪去了前不久的紧张僵硬,终于让我寻回了往日的影子,于是我也不禁笑了起来。

很奇怪,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学校里学习活动,却在往前的日子里从来没遇见过对方,但是转念一想却又理解起来,我惯常沉默寡言,也脱离了日常繁冗的社交礼节,八卦闲聊从来都与我无缘。

而祥子虽然比我活泼开朗的多,大家却也至多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交际,而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大抵都是非富即贵的阶级后代,除去偶然有的几个异常出名的人,即便相处三年若是分不到一个班里都互不认识的可能性也大大存在。

祥说她有时会过来赏花,因此幸运的是,因为我突发奇想的念头,我们得以重新相遇。

自此之后我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与祥子呆在一起,和祥子在一起很放松,不如说大部分时间都很有趣,我们每日放学后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随后往往在中途分开。

我觉得自己或许忘了许多事,就像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们要分开,却也状若无事的度过了每一天一样。

只是我会牢记所有重要的事,那么忘记的事一定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因此虽说还有着疑问,我也未曾尝试过去探究些什么,就这样我们维持着相同的默契,不约而同的在相处一天后半道分开。

在一月份的傍晚,时间差不多走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我们放学后多绕了些路,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小公园里,白天的时候刚下过雪,雪下的不大,道路上的积雪早因行人的践踏消失无踪,而小公园表面包裹着的雪因为无人造访而幸免遇难,虽说化了大半,仍留下部分洁白存在着。

祥子站着看了一会,踩着地面上显露出来的黑色地面走了进去,我紧跟在祥子的后面,这座公园不大,放眼望去便也只有一些提供给小孩玩乐的常见的娱乐设施,两座秋千,一条不长的滑梯,一个缺了座位的跷跷板,一片不大的沙土地—现在也被白雪覆盖着,只有围绕周围的石头边缘露了出来,这便是全部了。

唯一与正常公园不同的便是在大门正对的另一边的杂草丛里看起来有个东西立在那,杂草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一座神龛,杂草不长,仅有几株较长的长到了神龛上面。

而那座神龛同样破损不堪,外层的木板缺了大半,里面供奉的不知哪路神明也不翼而飞,神龛顶层剩余的少半木板上散落着三颗泛着光泽有些划痕的大小不一的扁平石头。

“看起来像是神堆的残骸呢。”

祥子端详了一阵,然后托着下巴下了结论,我瞧着也像,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毕竟正常来说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挑选如此成色的玛尼石放在神龛上。

我惯常看着祥子的侧脸发呆,她又盯着那大小不一的石头沉思着,口中吐出的气息在空中转瞬化作白雾遮盖住她的面庞,我正看得入神,她突然伸手将我拉了过去。

“睦,我们把神堆重新摆好吧。”

重新摆好有什么意义我并不清楚,但祥子想这样做,我便没有理由拒绝她,我像祥子一样半蹲着,略微思考了一下伸手拿起了最大的那块玛尼石。

“神明大人会高兴吗?” 

“神明大人哪里都不存在啦。”

我将第一块石头摆正在剩余的木板中央,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问她,祥子和我紧贴在一起,放下第二块石头后听罢笑着回我,而后握着我的手将最后一块玛尼石摆了上去,一个小小的神堆便伫立于破损的神龛上方。

祥拉着我站起来退后几步,端详一遍后满意的点头,不过片刻她的表情便又落寞起来,我拽了拽她的衣袖,祥顺着衣物的力道扭头对上我的眼睛,怔愣了一下便敛去了刚刚的表情,而后又看向我们搭成的小神堆。

“只是觉得这样看还真是有些寂寞。”

她这样感慨道,我也重新顺着祥的视线看去,破损且空荡荡的神龛上摆放着我们二人磕磕碰碰复原出来的本来与之相伴的神堆,在废弃公园的角落里似乎格外凄惨,祥感慨过便没在说什么,我也同样沉默着。

只是离开时我慢慢坠在祥的后面,快走出公园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我们搭成的石头塔正如祥所说的那般孤零零的伫立在废弃的公园里的神龛前面,从上层两块石头间露出的缝隙仿佛眼睛一般默默的观察着很久以前或以后的未来里将会来往的行人,仅仅只是孤寂的沉默寡言的立在那里,不知为何,我却有些羡慕。

 

春之章

在晚冬与早春的交界线上,我同祥又一起去了一趟那座废弃小公园,并非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我和祥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时,不知是我们两人中的哪一位突发奇想想去看看的结果。

祥牵着我的手走到神龛前面,因为冬季近乎走到了末尾,即便不带手套也无甚大事,像这样相牵着手反而更暖和一些。

“要不要祈祷一下呢?”

祥用空着的手摸着我们搭成的小神堆,侧身看着我微笑着,我犹豫片刻,同祥也伸手摸了摸小神堆,冰凉的触感紧贴掌心,激得我打了个激灵,祥看着我猛然缩回的手笑了起来,我有些气闷的不去看她。

“神明大人不在这里。”

“我知道,不过只是祈祷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嘛。”

“也不是不行。”

祥愉快的说着,她与我不同,看起来似乎总是永远积极开怀,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也不会拒绝她,便依着她点了点头,祥似乎更加高兴,拉着我退后几步拍了拍手,刚合掌就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取出了十元铜板。

“这里不是神社,也没有扔香火钱的赛钱箱。”

“有什么关系嘛,这样才更有趣。”

祥开心就好,我无奈的收回要拦着她的手,也跟着拿出了一枚十元硬币,于是硬币在空中滑过了优美的弧线,掉落到神龛里发出几声独属于金属碰撞的清脆的叮当声。

我眨了眨眼,和祥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凑到神龛面前蹲下,祥说我们分开一些,贴得太近光都被挡住了,我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我们便都透过缺了大半天花板的神龛看到了里面放置的四枚十元硬币。

这四枚硬币扔的刁钻,都躺在仅剩天花板的下面,若是不仔细凑过来看便是完全看不清它们,其中两枚是我和祥刚刚扔进去的,依旧崭洁如新。另外两枚挨在一起,看起来则放了不少年头,深红色的表面爬满了不少青苔。

“还有其他人来祈祷啊。”

“……是啊。”

祥似乎很惊讶,我则习惯性的肯定她的话语,末了才在心里感慨原来不单单只有我们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那些硬币看着老旧,也不知道是何人在何时扔进去的。

不过这些倒也不重要,我正准备重新退回去,柔软温热的触感突然贴上了我的手,我扭头看去,祥近在咫尺。

“说起来马上又要到春天了,升上国三马上就是高中了吧,睦的愿望……不对,睦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不知道。”

“……睦一直都这样呢。”

祥叹息着说,我歪头疑惑的看着她,只是祥很快便敛去了面上的叹气,又恢复了原先似乎无忧无虑的快乐,她拉着我退回去。

“那我就祈祷能有一场美好的邂逅好了。”

“邂逅……?”

“是啊,乐队的邂逅。”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祥兴致勃勃的要拉着我去组乐队,她说自己担当键盘手,不过睦要是想弹电子琴也不错,我对乐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正好我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娱乐也有着吉他弹奏,祥会高兴的话,那么加入乐队也没什么。

“如果祥这样说的话。”

若是祥如愿以偿,然后高兴起来便好了,纵使这里的神明大人已然消失,我也如此祈祷着。

我们牵着手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祥惊奇的说公园大门上不知何时被泼洒了白色油漆,我凑过去弯腰看了看,便瞧见一抹白条从缺失的大门间断开,朝着两边蔓延过去。

那白色看起来已经同这座公园融为一体,却奇迹般的依旧崭洁如新,先前或许被积雪覆盖了,才叫在这临近黄昏的我们在这时发现,我蹲下去,顺着那抹白色朝后看去,恰好能从稀疏杂草的缝隙瞧见那座小神堆。

很有意思,祥这样说,我附和着她,虽说这对我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给予了我一些新奇的感慨,只是我很快便将之抛到了脑后,而在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中升上了国三。

我的祈愿到底也没有成功呢?我有时会这样想,从结果来看或许是失败了,但实际上祥组不组乐队或许我们都会行至于此,但无论怎么说,祥和我找到了其他的三位乐队成员。

祥介绍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话虽说没有那么准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也没有半分虚假,即使我们在去年早冬才重逢,距今也不过相处四了五个月的时间,但我们确实从小便认识,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彼此,但我仍未觉得我们曾分开过,我相信祥子也是这样想的。

高松同学是主唱,她有着令人惊叹的作词才能,祥曾经向我这样说过,我也看过一些那些笔记本上的内容,黑色签字笔凌乱的白色纸张上留下痕迹,零散杂乱的线条又汇聚成一句句歌词,对于祥说的非凡才能,我虽能理解,却也不置可否。

而负责贝斯的长崎同学是祥带着我跑去音乐汇演在低音部发掘出的人才,在月之森上学也就这些好处,人际交往宽泛的人的消息往往异常灵通,至此节奏组的鼓和贝斯也一并被祥收入囊中。

短暂的交流会后乐队便至此结成,很快我们便开始活动,虽说高松同学在作词方面的造诣极强,遗憾的是,她在社会交际和表现方面的能力似乎稍有欠缺,主唱是乐队的门面,纵然我并非那么在意乐队的好坏,却也不希望祥被拉了后腿。

那晚祥没有同我一起走在回家的半途,反而和高松同学一起并肩而行,我心中明白,祥对着我谈论高松同学的歌词中眼中闪耀的光芒绝非虚假,而正因为太过清楚,我才如此烦闷,不过仅仅只有一夜罢了,我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不久后,看到高松同学新作出来的歌词,祥突然流泪了,若是放在以前这或许并不稀奇,祥的情绪比我丰富许多,父母曾开玩笑说是不是我应该有的情绪都被祥收走了才会显得沉默寡言,祥则气呼呼的说才没那回事睦也会笑。

祥便是这样,哭也分明笑也开怀,只是我们分开太久,乍然看到对方的眼泪还是让我惊慌失措起来。

不过很快祥又自己擦掉眼泪笑了起来,她总是这样,高兴难过都写在脸上,简单易懂又直来直往,我终于安下心来,只是看着祥笑起来的侧脸,连同先前的情绪,总有一股沉闷的感觉堵在心里,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和祥一起在回家的路上行走的半途也提不起兴趣,于是那天晚上,我变成了一颗石头。

说是变成,那也并不准确,只是我照往常一样在房间练完吉他,躺在床上想着祥作的乐谱阖上双眼,在朦朦胧胧的倦怠中忽然惊醒,睁开眼瞧见的便是我和祥曾经到过几次的小公园。

我尝试着移动身体,虽然能感受到手脚的存在,但仿佛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而向前望出去的视野同样变得狭窄,尝试许久最后全身上下能移动的仅仅剩下眼球。

既然无法移动,那么惊慌失措也没有意义,或者说实际上我对此也浑然不在意,我左右打量,通过变得狭隘的视野发现了蹊跷。

这座公园同我们先前到来的每一次一样,有着两个秋千,一条不长的滑梯,缺了座位的跷跷板和已经显露出本来面貌的沙地,只是现在的这些设施看起来较先前大了许多,而位置却与我们所见完全相反。

我怀着某种预感努力向前看去,透过寥寥几株杂草的缝隙,公园大门俨然呈现在我的眼前,在夜色中格外明显的白色油漆泼洒在生锈的门沿上,与我隔着整个公园直直相对。

于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与祥亲手搭出来的石头,这种经历太过离奇,我反而觉得有趣,只是身上能动的物件实在太少,而这公园对我来说也是分外熟悉,一时间在这寂静的夜晚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消磨时间。

我四处观察着夜晚的境况,最后百无聊赖的看向斜对面的秋千,不再坚实的泥土地裂开了缝隙,一抹独属于春天生机勃勃的翠绿从中探出头来,尚且细小的枝条在夜风的吹动下轻轻摇曳着。

长到神龛上方的杂草在夜露的牵引下朝这边垂落,几缕阴影洒落在我身上,而后又很快朝着反方向弹去,只余下冰凉湿润的触感从我头上慢慢往下,最终完全把我淹没。

醒来的时候我仍然好好的躺在房间里,关节也并非被禁锢,这样看昨夜离奇的经历或许是一场不常见的梦境,没有意义也无需探究,我如此下了绝对,收拾好自己踏上了去学校的道路。

又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昨夜睡得不是太好,祥和素世今天中午都有事缺席,我避开人群,在花园里找了个寂静无人的地方,准备躺在草地上睡会午觉,然后在入梦的瞬间又回到了那座小公园。

只是昨夜看到的是被浓重夜色装点的场所,而今日看到的则是正午下被白昼照耀的发亮的设施,惊醒的时候我仍然躺在草地上,早春盛开的樱花飘落在我的身旁。

这只是一场连续持久的梦境罢了,我沉默良久,最终接受了自己会不定时在梦中变成石头继续进行无聊生活的事实。

 

夏之章

我惯常在不时变成石头的体验中平和的生活着,身为石头的次数多了,累积的时间也慢慢长了起来,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时时刻刻关注着外界的一举一动,只在有时兴致来了才脱离发呆的状态,定神用自己变得狭隘的视野对着面前看上一段时间。

话是这样说,实际上也并非有太多新奇的东西能看,这里终究是一座废弃的小公园,白日里尚且都没有什么人过来,而我醒来的时间大多在夜晚,那边更是寂静无人,只有在城市里显得稀奇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虫鸣存在。

所以我大多数时间实际上也算在发呆,我喜欢月亮,但月亮高悬在我看不到的天上,于是近乎每个晚上,我只能就着朦胧的月色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废弃设施,虽说没什么意思,但我也没什么想要抱怨的心情。

因为我的生活大抵也同样是这般无趣,感到有意思的时间或许只有和祥子在一起的时候,只是那段时间也异常短暂,变成石头看着朦胧夜色也仅仅只是使我感到无趣的时间额外延长了些许罢了。

而我第一次在梦中看见祥子也是变成石头后而无所事事的夜晚。

那晚同先前的每个夜晚一样,逐渐变得炎热气温在夜晚才稍稍降下来些许,我惯例看着被月光的银辉洒落的地面发呆,视野忽然暗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惊讶,若非是乌云将月光遮盖起来,便是那几株突出的杂草又在夜露的牵引下朝着这边倾斜。

所以我仅仅稍微移开了视线,转而瞧着秋千上缠绕的翠绿色藤曼,只是下一秒与往日不同的温热雨水便落了下来,在重力的牵引下砸在了我身上。

我顿觉疑惑,却也看不到什么,变成石头后仅能为我提供平视起来不多的狭隘视野,虽说尽力抬头去看,却也只看见与我相同的校服边角和从视野上端垂落下的浅蓝色发色,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但我却仿佛认定一般,那便是祥子。

祥子不该在这种无人的寂静夜晚出现在这里,因此变成石头确实是我所作的一场漫长的连续梦境,但即使是在梦中,我也不想看见她难过。

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在模糊的意识中陷入昏暗,而起床又是新的一天,今天要进行crychic的练习。

我在床上坐了许久,最终在寂静的沉默中下床洗漱,我在意crychic,因为祥在意它,所以不能缺席也不能搞砸。

只是那天我过的并不好,前夜梦中祥子的泪水时常在不经意间闯入我的脑海里,不经意间便给我沉重一击,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却怎么也找不到时机开口询问。

白日里我们的时间凑不到一起,午休时素世也过来同我们一起吃饭谈话,最后放学后祥子的班级拖了堂,反而是素世先来到了会合地点,我很苦恼,却也不能叫素世离开,便只能沉默着同她一起等着祥子放学。

我们一同朝live house走去,祥和素世在谈论着马上到来的初次live,我则跟在祥的侧方,余光瞥着她的面庞发呆,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除了叫往常疲惫了一些罢了,不过仍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从约定地点汇合后到了live house则更加繁忙,检查乐器,确认行程,排练和事前宣传,找不到和祥独处的时间,我有些烦闷,祥把自己手机交给椎名同学,似乎对着她在说些什么,然后我看着祥朝这边走了过来。

“祥……”

“那就拜托了,立希同学。”

话语还在口中酝酿的时候便被打断,我更加烦闷,虽然不知道祥要做什么,我仍然有些不想去看站在我旁边的祥子,以至于闪光灯亮起的时候我还在别扭的错开镜头,祥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便笑着对椎名同学道谢,我则有些懊恼自己这些无谓的情绪影响了阔别许久的合照。

最后结束的时候我们告别crychic的其他三人,祥惯常和我一起走一段回家的路,我落后半步跟在祥的后面,听着临近夏日冒出的寥落蝉鸣数度张口,但音节往往在口中酝酿一半便湮没在咽喉深处。

先前一直烦恼着没有时机,等真的要开口的时候反而语塞起来,要问什么?祥子为什么要在昨晚跑到我的梦里对着变成石头的我去哭吗?这分明是我个人做的仿佛无稽之谈的怪梦,却被其困扰着反而拿着这种东西去骚扰别的人。

而且祥子如果听了这种话一定会担心吧,没由来我却这样坚信着,因此最终我也只是沉默的走在她的身边,祈祷着昨晚便是噩梦的终结。

或许是因为神明大人真的不在的缘故,祈祷没有生效,往后的夜晚我仍然时时梦到祥子,最开始我不曾在意,等到温热的雨水打落到身上才后知后觉过来。

后来便是时时刻刻盯着入口,便看见她从公园大门走进来,经过秋千和滑梯,或者路过沙地,每次绕着不同的路线走到我面前,相同的是伴随而来的往往同第一晚一样是不停掉落在我身上的水滴。

她从不言语,仅仅只是这样默默流泪,水滴砸落到身上并非疼痛,实际上这也不是我的身体,只是长久的被湿咸的液体包裹侵染,身上的裂缝也无端多了起来,有时在烈日下晒得久了,再被一阵说不上强劲的风拂过,表面的裂缝便会扩大几分。

我时常问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可问了半晌,却连石块相击的啪嗒啪嗒声都发不出来。

因为现在的我仅仅是一块石头,石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别说像小时候那样替她擦去眼泪,还是仅仅说一句安慰的话语,连视野都被限制的我终究只是一块稍微特殊点的石头,最终也只能同往常一般,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沉默着陷入黑暗,再沉默着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于是日子便在我的沉默中进行着,夏季的进程走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梅雨时节,连绵的细雨持续不断的下了许多天,空气中时刻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连乐队间的气氛都被带着忧愁了几分,而祥这几天看起来很不好。

我们的联系也日益减少起来,回去也不再走同一段路,我大抵能猜到原因,或者说我清晰的明白原因,只是即便知道,我也依旧什么都做不到,人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大抵如此,最终我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虽说假使我阖上眼睛,那无论是白天或是黑暗都时不时变成仅仅拥有狭隘视野的石头过上一遭,但变成石头的时候若是晚上,那大概率能瞧见祥从公园大门走入,低垂着头来到我的面前,而后将温热的雨滴洒落到我身上,而这种情况愈发频繁,在雨季开始后尤甚于前。

于是我时时刻刻想着,该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对,不仅仅是和祥亲手搭出的石头塔组成的小神堆,还是每日容身的载体,实际上那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只是在梦中所有的东西都能是假的,唯独那时候她流淌到我身上的眼泪异常灼热,即便清醒过来仿佛仍然包裹我着一般连空气都潮湿起来,不过这或许也只是绵长的梅雨季带来的错觉罢了。

在即将到达雨季的末尾,失联多日的祥冒雨来到live house,她看起来难得狼狈,喜欢的那件洋装浸透了水,祥低着头,发丝上残存的雨滴落到地上时,看起来同我每个梦到她的夜晚都如此相像。

最终crychic结束了,我并没有太多的感慨,虽然仍然存在着许多愧疚,但最初加入乐队也仅仅是因为祥的期望,不如说那时对祥的担心远甚于对crychic解散的愧疚。

后来直到夏季的末尾我才重新看到祥,我们久违的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祥和我都沉默着,分明过了没多久,我却感觉过去了几个世纪那般遥远,我们都刻意放慢步速,仿佛都希望将这段半途的时间无限延长。

最后我们兜兜转转又绕回了那座废弃公园,我像第一次那样跟在祥的后面,我们走过秋千和滑梯,绕过缺了半块座位的跷跷板,来到了那座破烂神龛面前,那些木板经过一个雨季的侵蚀长了青苔,连上面放置的神堆都裂开了些许缝隙。

祥一言不发的抚摸着我们亲手搭好的神堆,我沉默的落后几步站在侧面注视着她的侧脸,在最后一缕夕光将被吞噬时各自走到门口分别,我伫立在原地看着祥渐渐远去的背影,终究只能看着她慢慢走进夜色里。

 

秋之章

有时放学后,我不想太快回家,却又不知做什么好的时候,便会去那片十月樱林中赏花,我惯常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光秃的枝桠上长出花苞,蜷曲的淡红花瓣在秋风中慢慢伸展开来,直至红色褪去化作淡色顺着晚秋早冬的冷风从枝头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花地毯,我也没能再等到祥的到来。

后来我们升上高中,祥像以前那般再次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不见,虽然同样知道她的去向,却也同样不方便见她,而那片十月樱林从这个春天开始也被夷为平地,改种了其他种类的植株,最终我放学后唯一能多走走的地方也只有那个废弃的小公园。

实际上真要说我正经走到这公园来的时候仅仅数次,虽然对这里异常熟悉,瞧着这些破落的景致时也总有着微妙的既视感和对不上的错差感,但我也并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我在梦中经常在神龛上以一种别样的角度看着这里。

只是我和祥分离后那场连续的梦境也仿佛终结了一般,升上高中后我便再也没有梦见过自己变成过石头,虽然一直被束缚在那种梦里,可真的消失后却仿佛觉得寂寞了起来,以人类的视角看着便更是如此,于是最后我连这所小公园便也不怎么过来了。

所幸我在高中还算有新的慰藉,加入园艺部是个正确的选择,虽说教师要求我们必须加入社团,我却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园艺,不需要与人交流的活动很契合我的愿望,但想来或许还是因为我与祥重新相遇在十月樱林的缘故吧。

度过了早春残留的寒意,在一众植株中,我选择了黄瓜的种子,并非对此有什么特殊爱好,只是它的藤曼抽条攀岩的过程总能让我想起缠绕在生锈秋千上的常春藤。

于是把种子撒到地里,浇灌清水,站在深色的泥土地前看着与祥的聊天页面上未读的讯息发呆,我对祥的担忧依旧存在,只是一日日的沉没到心里,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积压着,从外面则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在樱花开得正盛时素世经常来找我,她与我相似又不同,相似的孤独却有着不一样的应对方法,虽然同样在意着crychic却有着不一样的理由,素世希望重回crychic,而我清楚这是天方夜谭。

只是因为素世的追问,我反而有了理由去见故意与我断了联系的祥,不过看着拼命的素世,先前被刻意忽略的愧疚反而都冒了出来,跟随着对祥的担忧一起,夹杂着不该存在的将要见到祥的欣喜混杂在我的心里。

见面时理所当然的气氛不好,但能再和祥见面便已经令我足够满足了,而素世重组crychic的愿望,终究是水中花镜中月,沦为了一场黄粱美梦罢了。

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愧疚的,对祥也对素世,灯和立希虽然也是crychic的成员,但她们都对crychic没有执念,唯有我们三人,两人在意着却装作不屑一顾,一人拼命挽回却早成定局。

和祥分别后,我踏着夕晖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经过了那座废弃公园,我仅仅隔着道路瞥了一眼其中的布置,便抓着背包肩带继续离开。

说不清是白日见了祥的缘故,还是我路过公园却没有进去,当天晚上我久违的梦到自己变回了石头。

先前变成石头的时候一直无所事事,现如今久违的重返被束缚的身份反而让我怀念起来,我打量着四周,却骤然发现了错差,虽然仍是那些废弃的设施景致,但破损程度却与我先前日日看的有所不同,而与神龛相对的公园大门处的白漆也消失无踪,甚至远处的夕晖依旧存在。

我正犹疑着,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从大门口探出头来,观察了一阵后小心翼翼的往神龛这里过来,离得进了才发现是小时候的自己。

‘我’慢慢走过来,犹豫了一会后掏出了一枚十元硬币,硬币经过我的身侧从顶层木板破开的一角掉落到神龛里,与其他硬币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我’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和祥在小时候便来过这里,祥最先扔了枚硬币,我则说这是个空的神龛没有用,等到祥气呼呼的离开后才折回来,也扔了枚硬币进去。

我在那时许下了希望一辈子在一起的愿望,只是那时候神明大人便已经消失不见,或许是这样缘故我的愿望才从来没有实现过。

次日放学后我又去了一趟那座公园,已然非常熟悉的景致映入我的眼中,神龛里那四枚硬币板板正正的躺在那里,去年冬天我们新扔进去的硬币也被风雨磨损的老旧不少。

这座公园一直在这里,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我想了许久,最后才明白变化的一直是我们。

春天洒下去的种子冒了芽,抽条出的翠绿色藤曼攀附在架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出了黄色的花,又慢慢结了果,今年的春天异常漫长,素世执着着crychic使得我们比去年的春天迷茫许多。

最终素世加入的新乐队要开live,我准备在演出结束后将亲手种出来的黄瓜送给素世,祝贺她走出crychic,那么之后只剩我和祥了,祥若是仍然在意着crychic,我便同样在意它,若是素世能走出crychic,祥或许有一天也不再如此痛苦。

但最后素世没有收下我的祝贺,于是我知道我们三人仍然被困在去年的那个雨季末尾。

后来祥来邀请我加入新的乐队,她看起来仍然痛苦,甚至比以往更甚,我答应了她,因为我本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我更担心她。

虽然和新成员一起开了几次live,反响还算不错,但我眼看着祥的状态一日日差了下去,live结束后,祥独自留在舞台上谢幕,其他成员已经先行回到休息室,我则站在舞台侧面,抬头看着她隐没在黑暗中不甚清晰的侧脸。

结束后祥略过我身边,头也不回的朝出口走去,我呆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只能抓住空气,便只好急忙朝祥的方向跑去。

我在台上的时候便崴了脚,强忍着弹完最后一点吉他本就快到极限,现如今跑起来没几步便受不住疼痛摔在了地上,本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又重新开始清晰起来,我知道祥又折回来了。

我不敢抬头看祥的脸,沉默许久只听到一声近乎捕捉不到的无奈叹息,随后便是熟悉的阴影遮盖住我的视线,又很快亮堂起来,上来吧,祥冷淡的说,我战战克克的抬眼看去,祥正背对着我半蹲在面前,那条穿了许久的裙子耸拉在地上,在动作的拖拽下沾染上许多尘土。

实际上把我放在这也完全没问题,假如有路过的工作人员也绝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只是祥惯常温柔,即便口上多么绝情,最终也会对我妥协。

她背着我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这很奇怪,以前我也被背过许多次,无论是雨天泥泞的泥土地还是归家平坦的柏油道,祥从来都是安稳的走在这些道路上,从未走得如此不稳过,可我瞧着周边的景色,却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一会我会把你放在通道口,工作人员会把你带回去。”

“那你呢?”

我急切的询问着,祥则短暂的陷入了沉默,我感觉这般不安定的摇晃感越来越强,近乎要摔到地上去,恍惚间我听到了祥冷淡的声音。

“我会独自离开。”

我把下巴抵在祥背上,有些喘不过气,在摇摇晃晃的路程中突然间又想起了许多。

小时候我们曾去外面玩耍,那时父母很稀奇的没有限制我们外出游玩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我们跑到房子后面的树林里大玩了一场,即便是我也难得抛弃了矜持和沉默,和祥子一起痛痛快快的笑闹着,直到傍晚催促孩童回家的广播响了又响,我们才拖着满身疲惫准备归家。

祥惯常比我活泼一些,因此那天她累的更狠一些,回去的时候难得向我示弱,以往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被背着,因此每次轮到我的时候便很高兴,背起她的时候紧贴背部的温暖让人无端安心起来,我们踩着提前飘落的树叶满身泥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祥说睦你走得稳一些,晃晃悠悠的有些可怕,我说对不起或许是因为今天玩得太过了,我会努力走得更稳一些,祥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更加小心翼翼的走,她的下巴贴在我的背上,额头不时碰一下我的后脑勺,摇头的时候她的发丝会扫过我的脖子。

过会祥又问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我没回答,答案在我心里不言而喻,她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迷迷糊糊的抱紧我睡了过去,她潮湿的气息洒落在我的脖颈,温热湿润的触感仿佛液体一般从我的脖颈流下,划过后背,最后同她刚刚的话语一起滴落到心脏上。

于是第二天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祥,直到我们在初二的晚秋重逢在那颗十月樱的树下。

我在那时没能抓住祥的手,在终于相遇却突遭变故后和祥一起去告别crychic时也没能追上祥的身影,等到祥终于坚持不住要崩溃的时候我却还是同平常一样,非要祥回到原地主动朝我走来时才能堪堪拽住她。

事实一直摆在面前,我救不了祥,也没法将她带到阳光下,甚至连稍微缓解一些她的痛苦都做不到,分明我才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却也只是陪着她,和她一起痛苦,同她一起腐朽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或许最后看着她被别人牵起手走出去。

再次明确了这个事实,我的内心痛苦起来,潮湿的触感划过脸颊,同我的吐息一同沾湿了祥的衣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最后祥将我放在通往休息室的必经路口,她惯常温柔又残忍,轻轻将我放下来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不知第几次看着祥独自离开的背影,我便知道,我终究永远也拥有不了月亮。

 

(mygo)祥睦 石月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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