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礼x你】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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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私设
我们还没走完四季。
00.
我为你送行,却再也没看到你泛着瓷光的眼睛。
他们停下脚步,看着我,于是我低头对你说,一路走好。
然后,出殡。
你最后的妆是我给你画的。我跟自己说,该知足了。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遇到的人大多是遗体不全的,为了拼接他们残缺的五官和四肢,要忙活大半天,往往结果还不尽人意。但是当我一笔一划为你苍白冰冷的脸勾勒妆容时,觉得庆幸。至少你身上的器官很完整,都是你自己的,不用给你做眼睛补胳膊。
多好,你还有个全尸。
往后,与你相关的所有憧憬和希望,全部风光殓葬。
我,我天涯远引,而你,你在此长埋。任晴空万里,任四处阴霾。
———致齐司礼
01.
我第一次见到齐司礼的时候以为他家死人了。
当时殡仪馆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于是我站起来放下刀具,给齐司礼按规矩鞠了一躬,跟他说,节哀。
“逝者什么时候走的?”
“没有,我来逛逛。”
那个眉清目秀的人走进殡仪馆,姿态很悠闲。
“…逛逛?”
“嗯,你们这儿一般负责什么呢,我不是很了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别人是客人,又不能放着不管,于是带着沾了尸血的手套别扭地给他介绍着:
“那个……躺在这里的是刚刚出了车祸送过来的,店里其他的人去事发现场清理遇难者,目前这只有这一个,你如果想看……再等会?估计还有好几个要送过来。”
我看着那个人四处张望着没回话,又瞅瞅身旁还在流血的那个脑袋,觉得不能再耗下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死者头部受伤,脸也变形了,我给他脑袋里填充点东西缝上之后还要小范围整容,可能顾不上你啊,口渴了只有麻烦你自己倒一下水。”
"你们这儿招人吗? ”
"什么?"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底下那个人的鼻子削下来。
于是当二十分钟后我对着老板介绍那个男生时,我清楚的看见站在一旁的入殓师阿姨眉毛跳了跳。
然后那个人重复着:
“我叫齐司礼,可以來这里工作吗?”
老板当时就蹦跶出去买彩票,说是运气撞上头了,居然有人主动找上殡仪馆的门。
齐司礼跟着我学遗体美容,我看着他发抖的手,知道那个他还是怕的。
“你为什么来干这行?”
我实在纳闷,长得帅,看着他身上穿的东西好,也不是没钱的样子干嘛往这走?
“不想让自已害怕死亡啊。”
他答着,目光如水。
那个时候,我知道齐司礼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你呢?”
齐司礼侧头问我: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做这个工作?”
“节假日在这儿打工帮忙的,小时候住在这附近,后来长大了阿姨他们想一直看着我,我又不怕这些东西,有事没拿就过来。”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街边散步。
“你能来我挺高兴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我一直以为殡仪馆里不会再来人了。”
齐司礼捧着奶茶不说话,我就侧头去看,看见他路灯下棱角分明的侧脸,像起伏的海岸线。
我问他:
“你是不喜欢说话吗?”
那个人笑着摇摇头,眼里映着街灯:
“熟了,就好了。”
然后我看见齐司礼暖暖微笑着的脸,有着最柔和的轮廓。
那是我们的初见。
一个突然,一场意外,一片猝不及防的海。
第二天去殡仪馆,看见齐司礼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一副等人的样子。
我小跑着过去:
"你看看其他在工作的阿姨叔叔,让他们教你也行的,先跟着学学化妆,不用在这等我啊。”
齐司礼白衣素颜看着我,眼神有点躲闪:
“…我没怎么跟他们说过话。”
我愣了三四秒,才知道齐司礼是害怕了。
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我带着他挨个跟店里的人打招呼,顺便制造话题让齐司礼能开口插几句话,尽快融入。
说了一大堆,有意义的到是没多少,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从来没有中过彩票的老板今早上中彩了。
双球,当下拽着钱就蹦出去买了包烟。
“这孩子来了之后老板运气是真的好啊。”
负责搬尸体的工人这么说着,齐司礼接不下去话,只能微微一笑。
怎么接话?这是殡仪馆,运气再怎么好也不能指望多死几个人给自己拉生意啊。
而且死的人少,自己工作还轻松些。就像现在。
齐司礼和我两个人晃晃悠悠一上午,最后老板抽着中了彩票出去买的那包烟,吧唧着嘴巴看不下去了,对着我抬下巴:
“你教着这孩子做点什么啊。化妆学完了就学学遗体拼接,你们这是来殡仪馆散步的?〞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拉着齐司礼往储存室走。
“去干什么?〞
“刚刚老板说的,教你遗体拼接。”
我们的对话还是不多,大部分是我的解释。
“来这里的人除了生老病死的,就是出意外的,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缺了什么东西很正常。但是到了出殡,一是怕太吓人,二是怕家属看着伤心,所以碰上缺胳膊断腿的,我们得给他们拼上去。”
我拍拍身上的灰,在储存室里翻找东西。
“总之,像出车祸下半身碎成片了的那种,不能空着只抬上半身出去。”
齐司礼点点头。
“这些难度都不是很大,碰到脸部变形的,那就是真麻烦。不过这种复原五官的事情你现在还不用管,先把肢体拼接学会再说。”
齐司礼又点点头。
“一会儿带你去停尸房,看着尸体跟你仔细说,别怕啊,这几节木头你先拿着。”
齐司礼还能做什么,点头点的脖子都要抽筋了。
几分钟之后两人抱着长长短短的圆棍木头站在停尸房门口,我伸出脚,轻轻把门顶开。
扑面而来的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潮气,混着空气不流通的腥湿,让齐司礼打了个抖。
我侧着身子收回脚,推拉门自己就又关上了。
听着那扇门“咔嚓”的声音,齐司礼再次打了个抖。
“把木头放下吧,我教你接手臂。”
"哦。”
02.
进行了十分钟,我放弃了。
“我们去外面透透气,你别死撑着。〞
我看着齐司礼隐忍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说话。
我就去拉他的手,把他往外面拽。
“你怕成那样,何必勉强自己?”
我去看齐司礼的眼晴,亮晶晶的闪着泪光。
“他们死的时候,不痛吗?”
“齐司礼,痛不痛都必须经历的。”
“可是,我怕痛。”
我笑着,拍他的头,说,时间多着呢,你担心这些干什么。
齐司礼的那个眼神很戳心,我纠结了几秒钟,决定了一件事情:
“诶,我们出去买奶茶吧。”
“什么?”
“趁老板不在,快点溜出去。”
于是我们奔跑在街道上。
齐司礼在后面一点,他不断的喘着气让我不要跑那么快。
我感觉到了异样,停下来看着他。
“你不能跑步吗?”
“……也不是,运动不要太激烈就行。”
然后我们一起慢慢走。
明明我也没有什么错的,但心里就是有一种负罪感。
唉,不该跑这么急的……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真的没事。”
齐司礼这么解释道,我却笑的有一点无奈。
“怎么办呢,齐司礼?”
“什么怎么办?”
“你心思这么细,我怎么办啊?”
我心里的一丝歉意,都能被你洞察如纹,那我那些萌动温暖的情怀,又怎么瞒得过你的玲珑心思。
齐司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买了奶茶没有立刻回去,一直在外面逛到晚上。
“今天你是不是被那么多尸体给吓着了?〞
我在隆冬的雪夜问齐司礼。
“嗯。”
“那为什么还非要做这个工作呢?你坚持的下去吗?”
“我有我的理由。”
齐司礼这么说着,眼睛望向远方。
“你说雪化了以后,又是什么。”
那一刻,天地银白,我用清朗的声音回答,
“是春天。”
我上前一步抱紧齐司礼的身体。
因为我又看见齐司礼那个隐忍的眼神。
街灯以东,白雪吻湿的瞳孔。
几天之后殡仪馆又为之前那次车祸的遇难者办了葬礼,出殡的时候,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和齐司礼站在边上,一直跟着人群走。
去公墓的路上,齐司礼开口说话:
"每一次出殡,都是这样吗?亲属哭得声嘶力竭?”
“也不是。听司机说,这次撞毁的是辆婚车,新郎去接亲,高速路上出的车祸。本来接了新娘就要结婚的,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现在就剩女方一个人。
齐司礼静静走了一段路,问着:
“我死了,你会哭吗?〞
我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不安起来。
“齐司礼,你怎么总说这些话,你离死还远着呢。”
“快了。”
齐司礼清冷的声音这么答着,我心里漏跳了一拍。
随即齐司礼又淡淡地笑起来:
“骗你的。”
“下次不准这么说知道没有!〞
可是齐司礼还是安安静静的笑着,笑得我心里更慌。
于是我别扭地转头去看送葬的队伍:
“不理你了。”
过了一会儿,觉得身边没了动静,我又去看齐司礼。
那个人目光温柔地看着送葬的人群。
“齐司礼?”
那个人轻轻开口:
“其实,死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拍拍齐司礼的肩,跟他说:
“是啊,死不是生的对立面,它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我不会忘记接下来齐司礼对我说的话。
那个时候我们走在去公墓的山路上,齐司礼的呼吸有一点重,在路特别崎岖或者雪水打滑的地方时不时要去拉我的手,他的发尖打着点点光斑,在隆冬的初阳里熠熠生辉。
他说,这个世界像白开水一样无味,我们重复着工作和生活,可是我手上有糖,我可以把每一件事情变甜,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说,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齐司礼不以为然地告诉我,可是我们还有时间。
我在那个时候顺着齐司礼的目光去看送葬的老老少少,那个新娘抱着她丈夫的骨灰走在最前面,她看着骨灰盒的眼神温存又绝望,但是神色依然充满爱慕。
然后我低下头,回答着齐司礼。
我的声音铿能有力。
我说,好。
朝霞在他背后喷薄。
怕什么呢,我们还有时间。
爱像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
时过境迁,我们相偎怀念。
03.
【——齐司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 笨蛋,你早点说,我就早点珍惜啊。】
【——没有关系。你跟我说的,死不是生的对立面,它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我后来想起,便提笔为齐司礼做那副迟到的挽联:
向死而生,所以永存。
04.
春天到的时候,齐司礼和我约好了要出去玩。跟老板请了假,收拾了行李。
我们坐大巴到附近的一个岛屿上去。
途中我们一人用一支耳机听歌,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风景。
“齐司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我这么问着,看到齐司礼转过头来含笑的目光,于是泄气的说:
“我就如道,你心思那么细,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齐司礼闭上服睛,脸上是不怎么满意的表情:
“说的好像我占你便宜了一样,真是的。”
“我跟你告白的时候还是很紧张啊。”
“万一你不答应,我们就彻底断了。”
我伸手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肩膀上哄他:
“知道啦,别说了,快先睡一会儿,我听着你声音觉得你好累啊。”
齐司礼没说话,身子往我那边又挪了一点。
一路无话,直到下车。
我们走在沙滩上,齐司礼远远的看着海潮,碰了碰我的手臂。”
“诶,去不去追海潮?”
我说,好啊。
沙滩上是齐司礼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我迈着步子一个一个去踩,等到齐司礼停下来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他的背。
“嘶…”
“哼…”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齐司礼笑着用手去摸我的鼻梁,像逗小狗一样呼呼呼的吹着气。
“我撞着了你叫什么…”
我红着鼻子恶狠狠的问。
齐司礼侧着脑袋憋了半天:
“我帮你叫不行吗。”
“不行。”
…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我的视线很快被起起伏伏的海潮吸引住,齐司礼看着我溢满流光的眼睛,轻轻牵起我的手。
“走吧。追潮。”
我却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吸吸鼻子说,我们听海吧。
"你怎么了,有心事?”
齐司礼说的是个问向,但是语气却比任何一个肯定句都要坚定。
“没事啊,我一个人去追潮又不好玩,干点两个人能一起做的事情挺好的。”
“我不是要陪你去追潮的吗。”
“你不能跑。你跟我说过,我记得。”
"稍微跑一下又没什么事。”
可是不管齐司礼怎么宽慰,我死活都不肯了。
最后他妥协下来,牵着我的手又向前走了几步:
“那我在这里看着你,你一个人快去吧,我想看你追潮的样子。”
于是齐司礼的的眼帘里,开始充盈着湛蓝的水汽。我在天地间的潮汐声中奔跑欢笑,那个声音像全世界的风铃都响起来了。
我背对一片阳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远远的一脸明媚的笑。
“给我拍照片了吗?我看看。”
齐司礼低下头把相机给我看。
于是那一刻,眼睛里全世界湛蓝的水汽啊,变得潮热温暖。
“齐司礼…齐司礼你怎么哭了…”
我一只手拿着相机另一只手无措地伸过去碰齐司礼的脸。
"没事。”
齐司礼赶在我之前自己伸手把眼泪擦干净:
“风吹久了眼睛不舒服。”
我信了。
于是我们背风坐在海边凸起的岩石上,我给齐司礼唱歌。
唱完安静了很久,于是齐司礼问我,你紧张什么?
“齐司礼,为什么我心里的情绪你全都知道?”
可是身边的人只是盯着我的眼晴问着:
“你紧张什么?”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齐司礼的瞳色深了一点。
"你说。”
“你为什么…不能跑?”
“身体不好。”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别忽悠我。”
齐司礼却不看我,侧头去望着海面。
几秒钟以后他再转头回来,整个人都僵直了。
但是嘴唇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知道,有些事情真的就这样发生了。
他愣在那里想,自己的手是应该继续撑在身后的岩石上呢,还是应该拥住我前倾的上身。
“你怎么又哭了?”
齐司礼回答说,不管它,风太大。
我仍然选择相信。
于是我们的鼻梁和薄唇继续碰在一起。
我的耳边有海边咸涩的风,嘴角有齐司礼咸涩的泪,留下那段斑驳记忆中咸涩的过往。
05.
那次去岛屿的旅行在匆忙中结束。因为在第一天回到住宿房间的晚上齐司礼就生病了。
当时他跟我解释着,白天海风吹大久,自己带了药,没关系的。
可是我怎么都不放心,第二天就拉着齐司礼上了回城的大巴。
结果从坐上车开始,齐司礼就没消停过,
一直折腾。
“还想吐吗?”
齐司礼靠在我身上不说话,闭着眼睛微微皱了眉头。
我伸手去摸齐司礼潮热的额头,拧开水瓶一口一口给他喂水。
“你再忍忍,回城就去医院。”
我看着齐司礼隐忍的样子轻轻拍他的背。
“闭着眼腈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不用。”
"什么?”
“不用去医院…我家里有药。”
我当然不肯,可是齐司礼病着自己又不好和他争,只能告诉他:
"你别说话了。”
"我要回家。”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宇:
“齐司礼。”
“我没闹。医院开的药我家里真的有,去医院还要挂号排队,回家用的时间少。”
这下我没话说了。
于是我在那天下午第一次去了齐司礼的家。
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着药,咚咚咚的跑来跑去。齐司礼躺在床上看到我烧水的背影,浅浅的勾起嘴角。
看着你忙里忙外的样子,我就想和你说话。
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你知道我们的结局吗,不知道吧,天各一方,两两相忘。
剩下来的两天,我一直在齐司礼家里陪着他。等到再次回殡仪馆,齐司礼还是有点生病。
“要不不要去了吧,尸体都在那里,细菌多。”
走之前,我试图劝说过。
齐司礼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玄关的地方去换鞋。
我们坐地铁,在拥挤的空间里,齐司礼轻轻用手臂圈住了我。
车厢里人来人往,他们上车,他们下站。有没有一个人,可以陪你坐到终点,有没有一个站牌,永远写着相遇未完。
06.
走进殡仪馆,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就去看齐司礼的表情。
那个人几乎在我转头的一瞬间说出口:
“我没事。”
对于总是被齐司礼看穿心思这种事情,我是不怎么满意的。
于是在我别扭的表情中,齐司礼又用那种含笑的目光看着我。
“所以呢,你是害羞了吗?因为我总是知道你的小心思?”
我伸手去拍他的背,重重的一下:
“才没有!”
齐司礼却因为我那个玩笑的动作抑制不住咳嗷起来。我有点急,想去给他倒水,转身却被齐司礼拉住了。
他又说了那两个字:
“没事。”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瞳光闪了几下,在睫毛微微颤动的时候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说,你是要死的,对吗。
齐司礼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一天到晚别乱想。”
可是他的眼睛,不再含笑了。
两个人闷闷的都不说话,下午齐司礼和我给一个要出殡的女尸整理仪容。那具尸体的年龄并不大。
“登记册上说,她是病死的。”
我用这句话打破了一上午的沉默。
“等一会儿会有很多人来送她。她太年轻了。大家应该会哭的很厉害。”
“天天和尸体打交道,我对死亡都已经麻木了。”
“可是今天怎么就这么想哭呢。齐司礼,我哭的时候你就当做没看见吧,不要管我,不要关心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哭的,所以也不要揭穿我。”
过了很久,我对着齐司礼笑:
“今天是我生日,晚上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个蛋糕吧。”
齐司礼又摸摸我的头发,还是不说话。
07.
事隔经年,我也不会忘记我们一起过的那个生日。
齐司礼对我说,你是我最后一个爱的人,我用生命在爱你。
我的下巴抵住齐司礼的肩胛骨,耳朵里是齐司礼一字一句冷冷清清的言语,宣判我们注定死亡的爱情。
——“我快死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齐司礼太坏了。
毫不留情的拆穿,打破所有希望,不留一点幻想。
他说,你走或者你留,自己选,我不会怪你。
“我不走,我陪你到最后。”
我说过这向话以后,明显感觉到齐司礼的胸腔开始额抖。
他哭了。
接着齐司礼的身子有点站不稳,靠着我往下倒。
“我坐一会儿就行了,没关系。”
过了一会我们拆蛋糕,点蜡烛。
我看着蛋糕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说,希望齐司礼能够每天都看到我。
齐司礼在烛光后面笑得很温暖。
知道那首叫《失眠》的三言情诗吗?
那个倒转的世界
那里左是右
那里影子是实实在在的身体
那里我们整睌醒着
那里天国是如此肤浅
而大海如此深邃
而你爱我
齐司礼那么温柔地笑着,看见我伸手把奶油刮到了自己脸上,也没有还手。
08.
齐司礼第二天黑着眼眶爬起来照样拉着我去殡仪馆。
“不痛了。”
他这样跟我说。
可是二十分钟后那个人倒在地铁的车厢里。倒下前,还是双手护住我的姿势。
我不知道他逞强了站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每天都去殡仪馆。
我跟着担架跑,在急救室门口望着亮起灯的提示牌,想起齐司礼倒下前的脸。
他的眼角有一点泪光,他说,车厢人太多,你别被挤着了。
我突然就害怕了。我总以为齐司礼和我还有很多日子可以走,自己做的最坏的打算,是半年。可是在齐司礼毫无征兆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听到全世界的喧器,重重叠叠的声音告诉我,那个叫齐司礼的人,他说走就走了。
你甚至等不到他放疗化疗,来不及看他的生命一天天流逝。他的呼吸就会在某个清晨或者黄昏,突然消失。
他可能来不及认认真真跟你说句话,来不及看你一眼,来不及碰碰你的手,就不在了。
毫无准备,必须接受。
09.
等到齐司礼被推出来移向病房,我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
我远远的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那个手背插满针头的人,第一次不敢走近。
我害怕看到齐司礼苍白无色的脸。
我害怕听到齐司礼轻声如蚁的呼吸。
我害怕那个人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依然含笑,用微弱的气息说我很好。
两周以后,齐司礼和我再一次出现在殡仪馆。
“这里有生老病死,总觉得,这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我听着齐司礼这么说话,就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你为什么来干这行?
——不想让自己害怕死亡啊。
原来那个人,一直在害怕未来。
那一年,我们在殡仪馆一步一步走过最冗长的夏日。
那些烈日和热浪,蝉或者暴雨,在那个绿肥红瘦的夏天构成斑驳的回忆。
我们又去了春天去过的那个岛屿。重新爬上我们第一次亲吻时坐过的岩石,齐司礼给了我一个玻璃瓶。
他指着里面的一张小纸条:
“这是我在今年生日的时候写的。”
“我可以现在打开看吗?"
齐司礼轻轻摇了摇头。
我便很可惜地把眼睛贴近玻璃瓶,努力去看,好像努力想看就能看清一样。
“到该看的时候了我会让你看的。”
“齐司礼。”
我侧过头,叫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宇。身后因为岩石阻挡而涌起的海潮打湿了我们的背。
于是在咸涩的空气里,我们再一次接吻。
最后一次接吻。
10.
火葬那天,我看到了齐司礼的朋友。
“他执意要来这座城市,他说他从看到照片第一眼就喜欢。他说这座城市适合他,新生和死亡,他一定要一个人來。”
这多像风雪过后,你的一场单刀赴会。
而我站在殡仪馆的这个角落,等了你二十几年。
我眼睁睁地看着齐司礼的遗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我失控了一样抱着自己,声嘶力竭地说,我们还没有走完四季。
你来,是今年一月的隆冬,你走,是尽夏时节。
于是秋天的时候,我才打开齐司礼给我的玻璃瓶。这样,就还有他在的感觉。可以自欺欺人说,我们的爱情,延续到了深秋。
那个纸条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字。
“明年的今天,你还爱我吗。”
时间在今年的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