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狼
“咚”的一声闷响,一拳重重地挨在了果农脸上,只打得灰扑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柱鼻血直漓漓地淌了下来。身后的水果摊也被他压塌了,发出了咔嚓咔啦的声音,各种水果骨碌碌滚了一地。
菜市场上的人忽地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望向这里来,本该喧哗聒噪的市场突然之间变得异常安静。
“你这活该低贱一辈子的杂种!”,那个打果农的人说,“居然敢私底下告老子的状?!”
众人寻声看时,只见一个胖大汉正领着五个混混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滋事。人人心里都暗叹道:“又一个不更事的。”
小果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矮大汉未等他起身,又是一脚将他踢翻在水果堆里,血和果浆涂了一地。
那矮大汉一步抢到他身边,一把揪起果农的衣领说:“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吗?你以为你是英雄对吗?哇!好勇敢哦~我好怕怕哦~”说罢便回头与那五个混混相视大笑,只留那果农一脸阴沉、凄楚。
笑着笑着,突然那人脸上陡然一变,转过来吼道:“你倒是说话啊!那时候你对警察说的义正严辞、大义凛然的话哪去了?你不是说我欺压百姓,人们恨不得将我抽筋剥皮吗?我倒是问一下……”,说着他便扔下果农,摊开双手转向群众“我欺负过你们吗?”
这句话好像点醒了众人似的,人们又各自低下头干起自己的事来——刘大妈开始与买白菜的顾客讨价还价,钱老汉又因为那两斤猪肉与人斤斤计较;屠夫又操好了刀,菜农又平好了秤……又是一番繁荣昌盛。
“你看看!”胖大汉得意地转过头说“他们说我欺负他们了吗?” 。
只见果农低头沉默,他继续说道:“我已经给了他们说话的机会了,他们都没意见,这就说明,恨我的只有你!是你无事生非,是你寻打滋事!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为什么就你心怀不满?!你想过自己的原因吗?”
见果农又不搭话,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你问问在座哪位不尊重我?哪位不给我面子?他们都懂得我对他们的好,为什么就你那么不满呢?也许我对你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碍您老人家的眼了,但为什么你不可以私底下找我商量商量呢?硬要将事情闹僵到如此地步,伤了双方感情才肯罢休?”,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也不愿像对面‘猪哥’一样把你的腿打断,只要你跪在地下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说三声‘对不起’,我便饶了你。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我地盘上摆摊,咱们今天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还是一家人。”
果农没有吭声,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密切地注视他,喧嚣的市场忽而又安静了。“快跪啊……”有几个离他比较近的热心市民压着嗓子悄声对他说“他已经大发慈悲了……”“别不知好歹……”
与此同时,一个拖着红尾巴的瘦小身板正拖着一把长剑缓步向人群中走来。
年轻的果农阴沉着脸,咬了咬牙关,攥紧了拳头,突然“啊!”的一声怒吼扑上去,一拳已结结实实地贴在了那胖大汉脸上了。众人吃了一惊,那大汉打了一个踉跄尚未反应过来,又是一记仰天拳稳稳地顶在了他那满是赘肉的下巴上;只打得他脸上横肉如飞,肥波似浪,脑袋里似炸了个马蜂窝,嗡声一片。霎时,那拳头便如骤风乱雨般直往那胖汉身上发落。那人一口大气都接不上了,只顾得慌忙掩头格挡。他身后那几个混混见状,连忙绰起手中的家伙劈头便打,一下子便将胖汉护在了身后。
那果农如痴似癫,逼红了眼,一拳一棍打在身上浑然不觉,疯狂地用自己一双肉拳轰击着五个钢筋铁管舞动所织成的铁网,企图用自己的血手将这扎人的、害人的、又是无形的网撕碎。然而人体终究是血肉之躯,不一会他便力竭倒地,雨打芭蕉似的拳打脚踢让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只是一昧的抱头蜷缩,任由他们的践踏,以及痛哭。
周围的人漠然地看着着一悲剧的进行。老农夫无奈的摇了摇头,扯了扯面前看打架入迷了的顾客,示意要找他钱;屠夫又重新操好了刀,菜农又重新平好了秤……一切与往常无异,只是大家都不愿意说话了。
那大汉抹了抹鼻子——一丝残血,吐了口唾沫——一颗断牙,于是他大怒道:“停!”
那五个混混停止了虐待,气喘吁吁地退向一旁,只留得半死不活的果农一动不动地躺在中央。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胖大汉说着,冲上来就是一脚,直踢果农的肚子。疼得果农冷汗岑流,一口大气也吐不出,在地上扭曲着。
胖大汉又踢了几脚,兴犹未尽,体力却跟不上来了,于是他对他的手下说:“别便宜他了,打断条腿先”。当即便有四个混混一哄而上,麻利地将果农按在一旁的肉案上,只露出一条腿。
“都以为我好欺负对吗?”他转过头环视着周围的人群,说罢便从身边的砧板上拔起一柄菜刀,径直往果农走去。
他边磨着菜刀边说:“你因年少鲁莽而冤枉得罪我的事我已经充分给了你救赎的机会了,可你不但不领情,反而还恩将仇报,对我拳脚交加……”,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果农的肩 “本来我还想和你交个朋友的——你那么凶狠,又那么能打。就算不做朋友,你也可以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地活下去啊,为什么一定要闹得这么绝,闹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呢?”。他佯装痛苦的摇了摇头:“其实我真没打算要你一条腿的,要你一条腿我有什么用呢?可是没办法,犯了错就得挨打,对吧?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罢,他扬起菜刀就势要砍。
果农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人们纷纷撇开了目光。
就在他即将劈下的档儿,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截断刀已在地下嗡嗡颤动;而他手里,则只剩下一个刀把了。众人正惊诧间,往肉案上一看,只见一衣服褴褛的狐狸正挺着剑直指那胖大汉鼻尖:剑尖微颤,嗡嗡作响。
“犯了错就得挨打,对吧?”它冷笑着说。话音刚落,血肉横飞。那人尚未反应过来,直觉右腕一凉,右手已齐腕而断;他当即失声痛号。
那五个混混一愣,慌忙抽出腰边的钢刀,就势便要把它砍为肉酱。狐狸冷眼一瞥,“叮叮当当”几声,五柄钢刀瞬间就只剩下了个残柄。混混们见势头不对,丢了残刀断柄不要,撒腿便往身后跑去。
“每滴雨水都不觉得自己造成了洪灾……”,那混混一惊,只觉着声音与自己甚近,侧头一看,竟发现那只狐狸与自己齐头并进!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吓得他们脚麻腿软,差点栽了个跟头,连滚带爬向另一侧跑去。才转头还没迈开第二步,五人相继感到右腿一痛,步子再也迈不开来。转尔已在地下滚地不起,叫苦不迭。
狐狸擦拭剑上的血迹,却回头时,只见那胖子正揣着断手,拾着残肢,踉踉跄跄向人群挪去。
狐狸缓步随来,那人愈发拼命逃跑,企图钻入人群隐匿行踪。 可每近人群,人们总会提前散开,自留一路让狐狸追赶,——他们只是漠然的看着。
走着走着,胖子渐渐觉得周围的人都扭曲了起来,如同地狱里的鬼魅一般;一双双眼睛就像饿狼的注视,让他无法呼吸,而他走的这条路竟如深渊般无穷无尽。他求饶着,他哭泣着,他终于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下。
他朦胧地看见狐狸在他身旁,叹了一声,便将剑送入了他的喉中,死了。
人群爆发一阵喝彩,波涛汹涌的掌声接踵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警车的警笛声。
狐狸收起剑,扶起孩子,悄声对他说:“任何罪恶的果实,都是现有的土壤催生出来的。除去果实容易,铲除土壤难。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你喊醒那些还在睡梦中的人。”说罢,微微一笑,消失了。
忽然,雷公大作,天空落下星星点点雨来。警察随后赶到,立刻封锁了现场,人群也一哄而散。救护车也已赶来,将孩子抬入车中。临走时,孩子再看那地上的血迹,已然洗涤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