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向前

红色轰鸣的大机器,齿轮与传送带高速运作不息。一堵长墙割开红与白,光辉与苍茫是这里的两极。
社会是宣言书,社会是宣传队,社会是播种机。我走在街头,正是天地与空气一齐泛白的冷冽冬天。长墙另一侧,我与人们活在苍茫的世界里。
人走,车行,太阳照常升起。远远地红光照来,是有人在宣传丰功伟绩。高楼白天黑影。长墙的一头贴满了宣传画,快快地走,像盛着大画报的流水线。
机器运转不停,赶着运转赶着修,扳手与齿轮齐转,能量与火花并迸。我在这里看不见什么,看黑影黑楼光的黑影,白风白天墙的白面。
有些人们择路行,寒风中瑟缩。有的人聚在墙附近。墙上有画,画的是一个男人的侧脸,北风一样严肃,却在北风中坚持着坚毅。旁边的画者瑟瑟缩缩,艰难的目光投向未完成的画。他艰难了一会终于动手了,刚一抬手,却变成了宣传画,黑色的轮廓面影,身后大红色的天下,志在必得地伸出那臂,手里拿的不像是画笔像钢叉——力道万钧又像巍然不动似的一杵出去。
社会是社会,简单点说,人类世界。繁华的十字路,萧瑟的小胡同。人们被传送带传送一样,直来直去地移。人移,车移,我移。移离流水交错的繁华区,移落人烟稀少的长墙。黑色林立,老居民区。
这里的墙上是黑色的涂鸦或者街头艺术作品。挪得快了,像是盛着黑颜料的流水线,你不动,它向前。背面是红光与红天,是宣传画的流水线——这墙柏林墙似的,却是大红与黑白两面。
这里就像是一潭死水,但是装着死水的鱼缸却高速。机器与员工,黑暗的工房里四处乱窜大红色的灯光,密闭的环境隆隆作响。宣传画似的场面,工人们有条不紊,紧锣密鼓,面无表情,手中不停。浓烟与火花的机器维持运转,传送带功率提升,一切更加运行。
场景开始移动。那柏林墙样的墙,我看着,人们拿着画笔,想往上画。他们画着,我却突然一动弹,就离他们远了。我不自主地移动,像是站上了一个隐形的传送带。我开始平移了,像人像车。将一切放在传送带上,机器世界开始完美地运行。
人、车、我在移。天在移,太阳一样,在移。社会平移,人类世界平移。我站上那传送带,也没有别的地方落脚,被带着飞速地平移。人类世界的景象是没有生机的商业区,飘雪刮风的居民区,有人的柏林墙。
工人加紧工作修理,传送带加紧拖拽东西。在机器的上空,工人忙不过来,扔来一把扳手。我抬头看见宣传画,接住扳手的工人魁梧而无表情。
就这么被拽着,我看着他们工作。从地上看天上,纵然我已经快得看不清地上的东西,天上还是不变,工人,宣传画,大红天。得有个尽头。
像是撞上了玻璃,世界突然碎了。我可能是撞上了这个地方的边际。天开始崩塌,路面开始崩塌,楼、墙、世界景象,玻璃似的碎裂掉落——现在我能看清。没有景象,没有背景。四处是黑的,都黑。我脚下的传送带好像到头了,我就面朝下坠落。远远地红色灯光四处乱窜,火花浓烟。已经被我甩到身后的纵横交错的传送带上,有的接着辆车,有的接着人,万千的传送带四通八达地传送,天上有个传送带接着太阳。
我向下掉落。我正在思考这个“掉落”,往脚下一瞅,我脚底下接着个传送带,正带着我以一个加速度隆隆地向下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