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文42
第四十二章
黑,浓如泼墨,在无边的深渊中纠缠漫散。
——这是哪里?是梦么?

展昭放眼望去,四面尽是一望无际的红,妖冶夺目,更显出几分旷寂。远远的有一点微光,明明灭灭地挣扎着,似要被风熄灭了,却终是未灭。可奇怪的是,四下却并不觉得有风。 周围没有一息声响,安静得有些过分。展昭垂眸,终于看清,原来所有的红都来自于一株株火焰般的红花——彼岸花。
此花又唤作“曼珠沙华”,盛开于阴阳两界之交,开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叶相错,如死生不相见。
展昭缓缓蹲下身子,近前的一株彼岸花,在展昭蓝色衣摆的映衬下红得逼眼,卷曲如爪的血红色花瓣,似簌地攀上展昭的衣摆,将他死死扯住。
手指抚上细长的花瓣,突然胸中的锐痛,开始一点点收缩,展昭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挣不脱也逃不掉。想动,已动不了;想喊,已失了声音。強烈的疼痛,让展昭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浑身无力下也只有任由疼痛带着自己陷入黑暗的深渊......

“昭儿......昭儿,你醒醒!”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声音......很熟悉......师父?
眼睫轻颤,展昭缓缓睁开眼,等眼前昏花的光线慢慢散去,孟若虚慈爱的笑脸清晰的呈现,眼中的点点笑意,与每次看到他功夫有大精进时,自己偷偷从师父眼中瞄见的,一模一样。
“师父!”展昭猛地从孟若虚的怀中翻身坐起,一把拽住孟若虚的袖子,攥得死紧,立时红了眼眶,喉中似堵了一团棉花般,说不出一个字!

“你都多大了?竟然还掉眼泪?像个小孩子。”孟若虚见展昭眼中瞬时蒙上了一层水雾,嗔怪道。
“师父......我......对不起......”这句想说了很久的话,不受控制的说出来,展昭哽咽的不能自已,跪在地上,死死攥着孟若虚的手,生怕自己一撒手,师父就不见了,就像,就像每一次梦醒之时。
“昭儿,为何要说对不起?”孟若虚回握着展昭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竟然发现展昭在微微颤抖。
“师父,若不是展昭,你就不会死!”展昭紧抿着唇,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人生一世,有生就有死,天道循环,古今如此,如此简单的道理,昭儿都不明白?”孟若虚想扶起展昭,却发现他执拗地不肯起来。
“不,师父。”展昭摇摇头,道:“若不是为徒儿疗伤,您就不会武功尽失;若不是因为徒儿的执拗,您就不会失望地离开,也就不会在客栈之中,被九尾狐和沙千里所害......”展昭流着眼泪说道,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内疚,向前跪上一步,展昭仰着头望着孟若虚道:“师父,对不起,若当时徒儿能不那么执拗,能及时地追回师父和师妹,您就不会死。师父,徒儿当时只想着自己已连累师父成为一介凡夫,不能再连累春妮,万一......万一有一天徒儿......所以,所以徒儿不敢答应,也不能答应,徒儿真的没有想到那样做更会伤了您的心......后来,徒儿知错了,徒儿去找您了,准备去给您请罪了,您......您却再也听不到,也看不到了......”想起当时看见孟若虚棺木的那一刻,展昭只觉如万刃穿心,疼痛难当,一颗颗滚烫的泪水不绝滴落。

“展昭!”孟若虚厉声打断了展昭的话,“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孟若虚没有想到展昭对他的死,竟会如此自责,心中涌起一阵刺痛难耐的酸楚,眼见展昭仰着头望着自己,泪眼模糊的样子,孟若虚更是心中一痛,叹息道,“师父从来就没怪过你。一直以来,师父对你都太过严厉,让你过早的就饱尝伤痛,却没能给你足够的关爱,小小年纪就让你承担,才造成今日,你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伤痛都要自己扛的习惯。”孟若虚心疼地抚上展昭的脸颊,自己这个最宝贝的徒弟似乎又清瘦了不少。孟若虚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过得太累了,他总是为别人想太多,却偏偏忽视了自己。
“不,师父,您......您别这么说,您给展昭的,何止关爱?”孟若虚本心希望自己的此番话能冲淡展昭的自责,让展昭好过一些,却不曾想反而让泪流满面的展昭哭的更像个孩子。
“你看你,堂堂南侠,哭成这样,也不怕被笑话?”孟若虚抬起手,抻着袖子,为展昭拭去不断滚落的眼泪,轻轻问道,“还记得你为了自己能脱身,一遍又一遍地教春妮叫“爹”的事吗?”
展昭一怔,眼泪就这样凝在了眼中,脸上挂着被人猜穿的赧然。
孟若虚被展昭这种难得一见的奇特表情逗笑了,“你这个臭小子,你以为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你的那一声声“爹”叫得也挺好听。”孟若虚微笑着抚上展昭的发顶,接着将手放在展昭肩头,拍了拍,道,“正是从那时起,师父就在想,你要真是我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师父......”
“昭儿,你可知道?师父一直希望你有一天能真正成为师父的儿子,所以师父才会急于把春妮嫁给你,那天,在开封府,师父的确很生气,气的是聪明如你,为何就不能体会为师的心,也不能体会春妮的心呢?所以,为师才会拂袖而去。昭儿……”孟若虚低下头,心疼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展昭,“后来,在客栈之中,师父细想之下,才恍然明白,师父错怪了你。你是师父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师父最了解,你和春妮相伴长大,你一直最疼爱春妮,你最希望的就是她能不受任何伤害,一辈子平安快乐。所以你跟师父说,自从跟随包大人以来,每天犹如提着人头去执法,你怕自己随时会有危险,怕会连累春妮,怕你不能许她一生一世,所以你说你配不上她。你这个傻孩子!”
孟若虚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悔地说道:“为师当时只一味责怪你拒婚,却不考虑缘由,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你,就那样匆匆地定了你的罪。为师本想着第二天就带着春妮回开封府,不料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害你自责了这么久。昭儿啊,你可愿意原谅师父对你的误会?须知“关心则乱”,师父也只是太过希望春妮能有个好归宿,也太过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儿子了,你就当这是个殷切父亲的无心之过好吗?”孟若虚笑着,眼中是无限的慈爱,“南侠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是不是?”
展昭仰着头看着这个自己最亲的人,眼泪重新漫上眼眶,强逼回自己眼中的泪光,低缓的声音从喉咙里缓缓逼出,一声:“师父......”,不可细辩。

似有一阵花香袭来,展昭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和孟若虚竟然身处在那片彼岸花海之中。
正当展昭纳闷之时,却听见孟若虚的声音响起:“好了,昭儿,你回去吧,师父也该回去了。”孟若虚的手掌轻轻拍着展昭的手背。
“什么!师父,你要去哪儿?”展昭一惊,忙反手拽紧了孟若虚的手腕问道。

“师父要回到师父该回的地方,昭儿你也必须回到你该回的地方了,耽误不得。”孟若虚抽出被展昭紧紧攥住的手,有些决然地起身便走。
孟若虚的撤身离开,让展昭胸中的锐疼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只一瞬,便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师......父,不要走!”展昭挣扎着想扯住孟若虚的衣袍,却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便被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疼痛压得一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昭儿!”孟若虚急转身形,回身扶住展昭,声音里带着急痛,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狠心离开。
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覆过来,展昭下意识扯住,胸中的疼痛渐渐退去,展昭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弱地喃喃道:“师......父.....不要......不要走!”
展昭几近无声的央求,让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涌上孟若虚的心头,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陪着孩子们多走一段?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让展昭不再受伤痛的折磨,只是......只是......
让展昭靠在自己肩头,孟若虚哽咽地在展昭的耳边说道:“昭儿,师父知道你很痛,也很累,但是你却不能放弃,师父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是我孟若虚的徒弟,别这么没用,这么小的伤,一定难不住你。你要挺住,昭儿,你还欠我一声‘爹’,对不对?”见展昭正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孟若虚将展昭扶起来,看着展昭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想着接下来这个孩子必须要面对的伤痛和煎熬,孟若虚心痛莫名,但孟若虚更加明白要活着,就必须要忍受,“师父要放开你了,你能站得住吗?”
展昭抬眸,正迎上孟若虚心疼中又带着鼓励的目光,如儿时一样,展昭冲师父扬起那个飞扬的笑容,点点头,道:“能!”
“好小子!”给了展昭一个赞许的目光,孟若虚松开扶住展昭的手,旋即,转身朝花海的深处走去。
“师......”展昭踉跄了两步,想追上前去。
“不许跟来!”孟若虚背着身,喝止了展昭,强压住想再次转过身的冲动,孟若虚无限爱怜的声音响起,由近及远,“昭儿,你是最坚强的,从来就不认输。不要低头,不能死,一定要挺住,孩子……”
猛地,展昭身边的彼岸花似乎被风搅动,腾地凌空飞起,像一场血雨,起初远处的那点似明似灭的微光,极速向他扑来……
春妮的哭声渐渐细下去,终于停止,但仍然紧紧抱住展昭,一双眼痴痴地看着远处,轻轻地,喃喃地用江南软语低柔的说着什么,脸上的泪缓缓滑落,一滴,两滴......在静静的烛火下,反射着晶莹的光,就这样扑簌簌的落下……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下去,此时,那句“造化弄人。”显得那么可笑而残忍。
猛地,春妮一愣,惊喜唤道:“师兄!”旋即对着呆愣在一旁的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师兄!师兄还有呼吸!”
这句话,几乎让公孙策的心跳漏了一拍。抢上前去,公孙策一把抓起展昭的手腕,屏住呼吸,公孙策自己都为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着。随着指尖传来的一丝微弱的脉搏,公孙策瞬间迷了双眼。但医者的理智还是提醒着他,展昭的情况依然凶险。
抬手拭去眼泪,公孙策将展昭扶正,一边飞针护住展昭十二大经脉,一边对白玉堂说道:“白大侠,彼岸花虽可暂时稳住展护卫肺脉上的伤势,但毕竟有毒,不宜长时间滞留于展护卫体内,你......”
公孙策正说话间,白玉堂却发现展昭身体一颤,再也无暇顾及展昭胸前的掌伤,白玉堂抢步上前,一掌拍在展昭后心,一大口暗色发黑的瘀血喷出口外,整个房中的空气再次瞬间凝住。
“咳!”一声呛咳出口,接着是展昭沉重的呼吸。展昭重新开始吐纳。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感叹:原来咳嗽也能如此动听。
“展昭?”白玉堂将展昭重新扶正,拧着眉唤道,却见展昭并未清醒,嘴角的残血让他的脸色更显苍白,虽然已恢复呼吸但却微弱得让白玉堂一时之间僵住了手脚,几乎不敢动,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地再伤到他。
“展护卫?”公孙策见白玉堂整个人僵住,连忙用棉布帮展昭拭去唇边的残血,也试着看能不能唤醒展昭,同时示意白玉堂将展昭缓缓放平。
再次将手指按于展昭腕上,公孙策凝神细查,良久之后又伸出手在展昭的额上试了试,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知晓这一屋子的人都在期待着他的结论,抬眼看向众人,道:“伤势暂时是稳住了,高热也在退去,但肺脉伤得太狠,彼岸花能护住一时,但却未必能护得长久,若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伤势迟早会有所反复。”公孙策说得很直接,此时的委婉,除了象征性地可以让大家好受一点外,一旦展昭的伤势再次反复之时,只能让他们更伤心而已。
包拯闻言,威眉紧锁,思忖片刻后问公孙策道:“如今展护卫的伤势可否受得了车马劳顿?”
公孙策道:“大人的意思是......”
“回京城!”包拯斩钉截铁道。
“对!京城有最好的药材和太医,我就不相信治不好展大人。”张龙粗着嗓门大声道。
“大人的意思学生明白,只是展护卫目前的情况恐怕难以承受车马的颠簸,先容学生将展护卫的伤势再稳定一下,再做打算如何?”公孙策虽然也认为回京是最好的办法,但看了一眼刚刚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展昭,让他不敢轻易再冒险。
发现公孙策的眼神之中仍然浓得散不开的担忧,包拯心中明白,低低叹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好了,大家也都熬了一天了,都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和春妮姑娘留下来照顾展护卫就好,这里一时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公孙策缓声说道。
说完,快步走到桌边写下一副药方,反手递给张龙道:“你去按方抓药,煎好之后拿过来。”公孙策知道,张龙生性憨直却也是个驴脾气,平时就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展昭后面,此时见展昭的伤尚不稳定,让他去休息根本就不可能,于是公孙策特意安排他去做点事,也许对他来说更好受些。
“是,公孙先生。”张龙接下药方,小跑着出了展昭的房间。
“公孙先生,您这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展大人这边我们来照顾。您去休息吧,您要是累垮了,我们真的就没有主心骨了。”王朝见公孙策眼中尽是血丝,连嘴唇都干裂了,心疼地说道。
公孙策抬眸,摇了摇头,微微笑笑,道:“托你们的福,这些年伤得还少吗?哪一次又不是我守着的?早就习惯了,哪那么容易就垮了。”
公孙策的意思本来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却不成想,话一出口,就觉得肯定会适得其反,果然看着杵在面前丝毫不打算走的三个人,公孙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我们都在一起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你们两人一班,四个时辰以后,来换我和春妮姑娘。怎样?这样一来,展护卫这里既能做到不离人,我们也都可以有休息的时间。”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拱手道:“是,先生。”
白玉堂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似乎开始明白展昭为什么对公孙策尊崇有加了,莫看这位先生文质彬彬,似乎还有那么点弱不经风,但真碰到事儿,他却是最冷静,最坚强,最扛得住的那一个,同时还能将这些琐碎的事情统筹安排得如此细致周到,的确不简单。
看着王马赵三人离开的背影,公孙策转身朝包拯拱手道:“大人,学生这两天恐怕......”
“先生不用担心,展护卫的伤势要紧,至于上达朝廷的一干文书奏表,先生就不必费心了,本府会自行处理。”包拯知道他的这个主簿先生,一定还操心着他的份内工作,也知道此时的他更放心不下的是展昭,苦于分身乏术的他最终还是第一次想提出这个“因私废公”的要求。于是在公孙策开口前,包拯打断了他的话,很自然替他担下了一切,况且除了能完全把公孙先生调出来看顾展昭外,包拯觉得自己也实在是不知能为这个重伤的孩子再做些什么了。
“公孙先生,是有话要和春妮说吗?”春妮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公孙策却唯独主动将她留下,便开口问道。
公孙策微微一怔,转身看着这个平日里莽莽撞撞的小姑娘,竟一下子就心细了起来,看来她正在慢慢长大。

公孙策缓缓走到桌边,撑着桌子坐下,缓缓舒了一口气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味透支着自己的体力,你得稳住,因为展护卫的伤可能不会是一两天就能见好的。你如果一直耗着,不仅对展护卫的伤势没有太大帮助,而且你要是累出个好歹,又岂是展护卫所愿?”
“可是师兄他现在伤成这样,春妮又怎能放心?”春妮拉着展昭的手,看着展昭就这样虚弱地躺着,眼泪不自觉地有漫了上来。
“不放心也得放心!”公孙策严肃地说道,带着不可违抗的霸道。
春妮被公孙策的气势吓到,愣愣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的公孙先生。
见春妮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公孙策有些不忍,放缓了语气道:“如今我们身在大名府还好,贾大人通达,你在这里可以卸下你公主的身份,权当你自己是展护卫的师妹,所以你可以不必有所顾虑,你可以衣不解带地照顾展护卫。但是,一旦回京,你却需要明白,你是公主,是皇家的人,你的一切所做所为都代表着皇家的体面。况且,京城里还有不少像庞太师一样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机会挑大人的不是,凡是与大人亲近的人,自然也在他们的名单之列。所以,一旦我们从大名府出发,你便不可以再这样近身照顾展护卫了,作为师妹,关心师兄,每日一探还是在情理之中的。但除此之外,其余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做。毕竟,你是公主,而展护卫是护卫,你们之间是有君臣之别的。须知“越礼”一事,可大可小,但什么事搁在庞太师手里,都不会小的了。”
“可是......可是......”春妮虽然明知公孙策的话有理,但放不下展昭的心,还是占了上风。
“别可是了,你如果能乖乖的呆在宫中做公主,才有可能向皇上,太后求到更好的良药良医,这点你可能明白?”公孙策见她还不打算放弃,干脆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公孙策的这句话终于点醒了春妮,虽然她这个公主做得不久,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她可以去求,而臣子却不可以,也许这就是君臣之别吧。抬眸看向疲惫坐在桌边的公孙策,春妮鼻子一酸,掉下泪来,抬手抹去眼泪,春妮看着公孙策,使劲儿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三天,大家在公孙策的安排下轮流看顾着展昭,见到展昭的呼吸日趋平稳,汤药也咽得平顺,也没有再起高热,大家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下一些,虽然人一直没有清醒,但毕竟,与那天的凶险相比,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了。按理说,展昭伤势稳定,众人应该各自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但现在,却又都齐刷刷地聚在了展昭的房里。
“公孙先生,展护卫的伤......”包拯看着仍然人世不醒的展昭问道。
“学生无能,这几日,学生都在试着想以金针之力修复展护卫的肺脉,但都失败了。”公孙策答道。
包拯闻言不由拧紧了眉。
公孙策思忖片刻后又道:“看来我们还是得尽快回京城,御医之中的王济仁,王御医以一手金针度穴之术被誉为疗伤圣手,若学生能和王御医联手,也许可以办到。只是......”公孙策有些犹豫,“大名府离京城路途遥远,虽然目前展护卫的伤势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若车马过于颠簸,学生还是担心展护卫的伤势会有反复。那样的话就很棘手了。”
公孙策的一句话,让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春妮更是下意识握紧了展昭的手,她绝对不允许再有任何意外再发生在展昭身上了。
就在屋里的空气快要凝结之时,门外响起两声叩门声,接着便是覃妙的声音:“包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示意王朝将门打开,覃妙快步走了进来,径直朝包拯跪下道:“包大人,三日前,覃妙听说包大人您想将展大人送回京城疗伤,又苦于路途遥远,车马颠簸,怕展大人受不住。覃妙蒙展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幸亏覃妙对机关和营造技艺有所研习,于是向贾大人求取了车撵一乘,试着将车撵改了改,能大幅减缓车撵在行进时的颠簸,希望能助展大人平安回京。”
“当真!”包拯喜道。
覃妙很自信地点点头道:“车撵现在就停在驿馆门外,包大人和各位爷可以一试!”
白玉堂将覃妙一把从地上揪起来道:“走走走,快!你架车,我试试。”
等包拯和四大校尉出现在驿馆门口时,覃妙已载着白玉堂绕了一圈儿了。
“你这小子,真有你的!还好展昭没让你喂了虫子,不然真还可惜了。”白玉堂跳下车撵,拍着覃妙的肩膀称赞道,同时心中也不免感叹:“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傻人有傻福吧。那只就知道做傻事的傻猫!”
包拯见白玉堂对覃妙如此称赞,已然放心,白玉堂做事虽然爱冲动,却也称得上细致入微,再加上此事攸关展昭的伤势,包拯知他定会十分注意,于是走上前去细细查看了车撵,并未发现有何不同,便问覃妙道:“本府并未看出这车撵和平常的车撵有何不同,你是如何做到能让车撵不会大幅颠簸的?”
覃妙挠了挠头,蹲下身子,指着轮轴道:“我只在轮,轴和舆之间动了点小手脚。”
包拯俯身细看才发现,覃妙以厚厚的上好皮革将车撵的这三个部分都垫了起来,减少了行进时对舆车的碰撞,自然也就减少了颠簸,真可谓是匠心独具。
包拯直起身来看着站在他面前仍然还有些局促的覃妙道:“那这些上好的皮革......”
包拯话未说完就见覃妙“扑通”一声跪下道:“包大人,这些都是贾大人给我的,我可没有偷!”
“本府何曾说你是偷的。”包拯无奈地摇摇头,转念一想,又问道:“你刚刚说这些上等的皮革都是贾大人给你的?”
“嗯。”覃妙点点头道:“这车撵本就是贾大人给的,后来他又得知我需要大量的上等皮革来改造车撵,便吩咐贾管家给了我一块令牌,车马,工匠,物资随我调用。”
“原来如此。”包拯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旋即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覃妙,思忖片刻之后问道:“覃妙,本府问你,你可愿意跟随本府回京?你善观勤思,又有这般手艺,本府也许可以帮你有所引荐。”
覃妙一听,连忙给包拯磕头道:“包大人,覃妙愿意跟随包大人回京,覃妙不去其他的地方,覃妙就跟着包大人,跟着展大侠!只要能让我呆在开封府让我端茶倒水,洗衣扫地都行!”
“你倒还真是灵巧。好了,你先起来吧。”包拯对覃妙道。
“是!”覃妙很开心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嘿嘿嘿地笑着。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包拯威声唤道。
“在!”四大校尉齐声答道。
“速速分头准备,明日一早,回转京城!”
“是!”
翌日,大名府外,钦差的仪仗已列队齐整,只待钦差大人的一声令下。
大名府的城门前,戍守北疆多年的安抚使大人贾瑄虽然脸上带着倦容,但目光清明,炯炯有神,他对着包拯诚挚地一拱手,道:“犬子重伤,拙荆抱恙,这些日子贾某实在无暇抽身,今日包大人回京,贾瑄在这里先行谢过,待犬子痊愈,贾瑄定携子入京,一来面见皇上,将犬子做的糊涂事向皇上禀明,请皇上裁夺;二来也定到开封府向包大人和展护卫当面致谢......”

贾瑄顿了顿,目光停在了前方的车撵之上,方才,他去看过展昭了,看着那个年轻人苍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目,贾瑄只觉得心中一震,他还是更习惯于这个年轻护卫挺拔的身形和明亮的眼眸。那日,他特地来找他,从他这里讨要了琰儿的木雕之后,便匆匆离开,临走之时,又特意勒马回身,对着他一拱手道:“贾大人放心,展昭定会带回公子。”然后便是扬鞭催马,消失在那片夕阳的金光里。对,正如此时朝阳的金光一样,刺得人眼睛酸疼,直想流泪。
深吸了一口气,贾瑄收回自己的目光,再次对着包拯郑重一礼,道:“包大人,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贾大人保重。后会有期。请!”包拯回礼道。
“请。”
鸣锣声声,车马腾腾,朝着汴梁的方向渐行渐远,大名府的城墙也随之慢慢地化作天边的一条线,渐渐远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