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九十四）

九十四

 

“千金能赎死，百金能减刑”“地狱享乐也得要钱”，金钱的魔力对世人来说是如此强大而不可抗拒，武士也不能免俗。德川幕府承平二百余年，上层武士聚敛财富多已腐化不堪，下层武士衣食无着不得不向商人们低头。板野友美并不否认钱是个好东西，她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金钱有着那样激烈的渴求呢？

“不如说是友美太特殊了。”川崎希道，“我川崎家留人，十个浪人有九个半会留下来的。”

板野承认这些天在神奈川过得极为适意，今日离去，流浪人的生活必然要清苦许多，然而她还是毫不恋栈。要说有些不舍，那也是因为要和前辈分别的原因。

“所以人各有志，友美坚持自己的道路就好。”川崎勉励道，“江户、长州、萨摩的同门也在向着各自的目标努力呢。”

“那么前辈呢？”板野问道。

“我的话，志不在天下，只想打理好川崎家。”川崎希道，“比起麻衣、志穗，或者友美来说，眼光低了许多呢，希望秋元老师不会怪我。”

“不会的，这是前辈对家族的责任呢。”板野安慰道。

川崎感慨道：“是啊……外祖去世后，我便决心离开水户，即使路途险恶、即使立足艰难，我也要保全川崎家。唔，这样说起来，里菜……其实也挺可怜的。”

“中西前辈？”板野友美讶道。

川崎点点头：“中西家虽只是御家人，上比旗本不足，下比一般武士还是有余的。但是里菜的父亲嗜好赌钱，等到里菜回水户时，家门已经败落了。”

“所以中西前辈才会……去江户当杀手吗？”思及竹下院同门相残，板野友美不由得低沉了下来。

“欠债还钱，即使是武士也不能例外，更何况中西家的债主是水户藩的一位家老，我也得罪不起。”川崎面色不忍地说道，“所以里菜也是没有办法。去江户那样的地方，凶多吉少也就罢了，因为家族的原因，不得不背叛师门，想必她也很痛苦吧。”

虽然有着这样的苦衷，但是事已至此，恐怕终难善了了。念及此，板野友美沉默下来。

 

“不说这个了。”川崎希打起精神道，“友美此去，会有很多人得到你的帮助吧，前辈我以你为荣。”

板野友美恭敬地行了一礼，要告别了呢。

“那么作为秋叶流的前辈，我送你三件礼物。”川崎希解开自己背着的行囊，里面是三个精致的木匣。

见川崎说得郑重，板野也没有立刻推却，反而有些许好奇。

川崎递上第一个木匣，道：“友美可以打开看看。”

板野依言打开，匣中赫然是数十枚大判金，那是足够普通人花用一辈子的财富。友美当即惊道：“前辈，这份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下。”

“我雇了友美，还没给工钱呢。”川崎决定小小地捉弄一下后辈。

果然，板野着急道：“那样算的话，我在前辈家这些天吃的用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好了，开个玩笑而已。”川崎收敛笑容道，“这份礼物并不重，倒不如说是三件物事中最轻的，友美尽管收下它。”

见板野面现疑惑之色，川崎继续说道：“听了友美扶助天下弱小、惩治恶人的理想，我深受感动。你本可以应柏木之邀出仕萨摩，或者凭本事随便那哪里都可以取得功名，但你没有；你也可以安逸地过隐居的日子，不去奔波劳碌，以你的身手谁也不能为难你，但你没有；或者可以留在我这里，享受富足的生活，但你也没有；由此足见友美心怀苍生的信念。囿于小小川崎家的前辈我自愧不如，能够拿出来帮你出力的东西，就只有钱财了。”

见板野还要推辞，川崎道：“钱是可以做许多事的，友美也需要用钱吧，如果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地使用它来帮助别人吧。”

板野友美深吸一口气，接过木匣，道：“谢谢前辈，我会妥善使用它的。”

川崎拿出第二个木匣，点头示意。友美打开，只见一把匕首陈列其中，拔开刀鞘，晕黄的刀光从刃口倾泻而出，显然是名物。川崎道：“友美的长索固然厉害，却一直没有顺手的短兵器吧，是用那把劣质的胁差凑合着。此刀名为‘虎牙’，虽是短匕，锋锐可不输其它名剑。我把它买来，却一次也没用得上，留在手上以后恐怕也只有徒使宝刀蒙尘。今天把它送给你，盼你能将它用于正途，也盼它能助你对抗强敌。”

果然比第一个匣子更加贵重，板野友美是爱武之人，对宝刀自是爱不释手，闻言将这柄“虎牙”好好收起，谢道：“蒙前辈厚赐无以为报，此刀将见证我将来的道路。”

川崎再拿出第三个木匣。板野思忖着，还有什么能更加宝贵呢？打开木匣，其间是一枚佩玉，雕成树叶形状，翠光莹莹，温润如水。

“这！”板野大惊。

川崎希正容道：“秋元老师遗命，‘七叶’之位由掌叶符者自行决定。今有后辈板野友美武艺出众，更能继承秋元老师之志，济恤天下；我川崎希正式将‘七叶’之位传予板野友美。友美，希望你谨记秋叶流‘七叶’的荣誉和责任，还有秋元老师的教诲，努力去实现你的理想吧！”

板野友美热泪盈眶，任由前辈为自己佩上玉饰，郑重行礼道：“将尽我所能，定不辜负秋元老师和前辈的厚望！”

川崎希微笑道：“我会传书高桥她们，告知此事。时辰不早了，友美快上路吧。”

板野友美再施一礼，握紧胸前的玉叶，踏上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