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Snow man
“她没事了吧。”
“攻击性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是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又用了14倍剂量的镇静剂,刚刚睡下了。”
满手血迹的雏轻轻地在一旁的盥洗池,打开热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然后看着面前巨大的镜子中反射出的龙宫使的身影,轻轻地回答着。
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的龙宫使双眼通红,靠在白色的瓷砖上的少女,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作战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佣兵团这边会加强对我们的辅助,也会更加谨慎地甄别情报。”
沉默了数秒后,衣玖弹了弹烟灰,然后对雏交代的事情做出了回复。
“希望他们不要为难那几个情报员才好。”
雏苦笑一下,衣玖透过洗手间的镜子清晰地看到了厄神少女脸上那再也读不出幸福的表情。
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衣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当她从河城的口中了解到那令人感到危险的真相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但是遗憾的是,她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些事情——那些没有人愿意去面对的事情,曾经的同伴对自己痛下杀手,魔理沙射向慧音那满是杀戮戾气的眼神,铃仙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回复的精神状态。
除此之外,那条关于八云紫虽然没有得到确认但不得不悲观对待的死讯,还有妹红和慧音以及站立在她们身后那个巨大的黑影——影子代理人。
还有黑白那句,似乎瞄准了某人的话。
“呐……你怎么看,衣玖?”
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为了让铃仙安静下来所带来的伤口的血迹,雏抬起头,依旧只是通过镜子看着自己的队长。
“你也明白的吧,关于八云紫的死……还有灵梦……”
略微斟酌着自己该用的词语,一边谨慎地补充着自己的问题,雏清楚地知道这所有的问题都是衣玖和自己不愿意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我明白你的担心,雏。”
衣玖抬手揉了揉因为过度疲劳而通红的双眼,然后将香烟从嘴上挪开,轻轻地开口。
“目前的状况的确不乐观,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整理一下我们现在的状况的话……首先,八云紫应该是已经死了,这一点无论是魔理沙或者是妹红都证实了。而博丽灵梦目前则是想要拿到我们……或者所有人的项上人头……全是坏消息啊。”
“老实说,我现在所担心的是大结界是否已经崩溃,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里是不是真的只有我们二十二个人。”
雏转过身,靠在金属的洗手台上,丝毫不在意洗手时溅出的水珠弄湿自己的大衣。
“大结界……我不认为大结界崩溃了,大结界应该是双保险,八云紫和博丽巫女都死掉也许才可能会崩溃。”
衣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透过镜子,衣玖坏坏地笑了,雏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好在龙宫使多少还是有对于自己身为队长的觉悟的。
“一切都很正常,很合常理,但是只有一个漏洞,这一个漏洞,却能让一切看似合理的东西都变得不合理。”
“你是说……”
雏轻轻地挑了挑眉毛,衣玖突然一抬手,一道银光从她的指尖射出,雏并没有闪躲,而是任由银质的匕首狠狠地砸在她旁边的瓷砖墙壁上,反弹出一个椭圆形的轨迹,然后掉落在地。
“十六夜怎么可能杀得了八云紫?”
衣玖依旧保持着丢出匕首的姿势,盯着雏的眼睛,“如果不是阿空出现,显然我们不可能知道对手是博丽灵梦,但是灵梦又为什么要伪装成十六夜咲夜?她想误导我们什么?”
“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证明你已经有看法了吧。”
雏捡起地上的匕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把从战场上捡来的利器,白银匕首似乎已经有了年头,除了锋利的刀刃外,握把的地方有着很严重的练习的痕迹,显然,这是灵梦为了完美模仿而练习时留下的。
“我曾经和十六夜咲夜交过手,对她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人类,但是完美,优雅,而彬彬有礼,曾经和灵梦长时间接触过,同时对蕾米莉亚唯命是从,这样的话……”
“你是想说,因为咲夜的能力最容易被辨认,而又最容易被模仿,妖怪模仿人类并不困难,而人类模仿人类更不存在障碍?”
雏走上前几步,靴子踩在积水的洗手间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仅如此,她还想将我们推到蕾米莉亚的对立面。”
雏点点头,但是并没有放弃提问。
“问题是,我们甚至不知道蕾米莉亚是否在这个世界……我是说二十二张牌面之中不是么?”
“她不仅在,而且,她的背后,还是八云蓝。”
在雏困惑的眼神中,衣玖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撕掉锡纸,倒出来一根一根地码在自己的金属烟盒里。
“理由非常简单,八云蓝要邀请灵乌路空一起对抗灵梦,那么作为灵梦,自然就是要将我们推向八云蓝的反面,灵梦是很疯狂,但她并不傻:如果她伪装的十六夜能杀了我们,自然就少了三个对手;如果不能,那我们将来如果想要和八云蓝合作,那么见到蕾米莉亚的时候自然就会对这个联盟持怀疑态度;就算身份被戳穿,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更没什么损失。”
“问题是,真正的咲夜呢?而且,蕾米能够感觉到咲夜的不同吧,没道理主人认不出自家女仆被人假扮不是吗?”
雏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沉着脸问出的。
“她又不是整天都在假扮咲夜……而且,我觉得……我们可能是被瞒到最后的人……如果说这是一个游戏的话,我们大概算是最后才登入游戏的玩家,之前她们的恩怨,自然是不清楚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的确,灵梦很有可能是抓准了佛洛依德四人的信息单向不透明的漏洞,换言之,如果她们不是巧而又巧地遇到了阿空和蓝,会不会被这个咲夜骗过去而对蕾米产生怀疑,还真不好说。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吧,说起来,妹红和慧音,也有塔罗牌么?”
“我得到的消息比你想的更多,”
衣玖重新掏出烟盒,反手甩开,选了盒中最靠右边的那根香烟,但是却没有点燃,只是在盒子上轻轻地敲着。
“‘教皇’——上白泽慧音;‘力量’——藤原妹红;‘愚者’——雾雨魔理沙。只剩下爱丽丝的不知道。”
“这样……”
雏低下头咀嚼着这几张牌面的含义,而衣玖则是轻轻地抿了抿嘴,把那根无辜的香烟放在嘴唇上然后又取下来。
她最后还是决定隐瞒自己的最后一个顾虑。
那如影随形却没有办法确定是否有敌意的——关于影子代理人。
妹红和慧音是在为影子代理人工作,这证明影子代理人必然手中有足够庞大的资源,但是魔理沙和爱丽丝的态度让衣玖却又不能轻信这个不露脸的家伙,换言之,如果是能够让双方不死不休的冲突,那冲突的双方必然都有不为人知的问题,衣玖并不是排斥站队——这也是她不想把这些告诉雏的原因,她不是圣母,她只想活下去顺带尽量不让更多的人死去罢了。如果真的有必要,在这个大前提下她不介意加入八云蓝,魔理沙或者影子代理人。
不过真的要说的话,影子代理人的确让衣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对方显然轻松地掌握了她们的一举一动,不论是提醒衣玖小心咲夜,还是后面的咏唱组的出现和妹红的增援,全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样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中的感觉让衣玖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棋子,可是偏偏又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慧音表示如果时机成熟会让她见见影子代理人,而且妹红也说影子代理人事实上是幻想乡的伙伴,这也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铃仙的状况……还是不太乐观啊。”
仿佛是看出了衣玖的隐瞒,雏转移了话题,衣玖也中断了自己的思考,跟着雏的话题转到了暴走的月兔身上。
“看出来了,现在还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又看了看手掌上的伤口,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孩子……太可怜了。”
“可是我们不能替她而活。”
衣玖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雏的肩膀,她本想抱住这个总是很温柔的少女,但是却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仅仅做出了简单的安慰。
“可是……如果不为每一个身边的人而活的话,我们又为什么要活着呢。”
雏看着掌心被痛苦的铃仙抓出的密密麻麻的伤口,直到衣玖的脚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必须去选择一些事情的,这是她的觉悟。
拥有这个身体第一天就定下的觉悟。
下雪了。
衣玖一直觉得春天已经到来了,但是天气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两个月前。
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但是太阳依旧躲在厚重的云层里面不肯露脸,寒风刀割一般地让龙宫使不由自主的有些烦躁。
轻轻地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烟,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孩子气。
至少不能在那个孩子面前。
“那个……长女大人,你不冷么?”
牵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天子走在大街上的龙宫使,带着一丝微微的无奈,把目光投向了正把甜筒的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的不良天人。
“叫我天子啦……有一点啦,不过味道不错哦,衣玖要来一个吗?”
“我可不用啦。”
衣玖暖暖地笑着,然后下意识地把脖子往当做围巾的羽衣中缩了缩,她并没有戴手套,同样的,天子也没有穿任何盔甲,两人甚至没有释放出战斗等级的灵力,而是只靠着身上的衣物抵挡这不合季节的寒风。
“呐,今天想去哪里呢?”
龙宫使握着不良天人的手,小心地感受着裸露在外的手心的温暖。
“倒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啦,说起来,雏昨天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可惜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
衣玖轻轻点点头,昨天是自己值班,连续几天照顾铃仙体力消耗严重的雏却没有老老实实地休息,而是跑出去给天子买了很多甜食。
“衣玖,你累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衣玖看着没头没脑地提问的天子,而后者则是指着不远处步行街上的一张长椅。
“我想去那里坐坐。”
“嗯……好吧,恰好我也有些累了。”
亡羊补牢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后,龙宫使却皱了皱眉头,因为天子快步走向的目标尽头的长椅,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不过不良天人仿佛就是为了坐在积雪之上一样,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然后冲着衣玖抬起头,坏坏地笑着。
衣玖回敬了一个笑容,但是表情却突然凝滞了一下。
“那个,天子,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
“呃?啊,好吧,你快去快回咯。”
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龙宫使走过宽阔的步行街,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店面。
也许衣玖是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吧,天子这样想着,觉得似乎天气真的有些冷下来了,她抬起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却又突然想起自己也许曾经就是住在那朵云上。
她突然有些想家。
她不知道那些和自己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铃仙,阿空,魔理沙,爱丽丝,妹红,慧音,河城……甚至是灵梦,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但是她却相信,没有几个人跟自已一样对这个世界如此地期待。
她讨厌天人的生活,也许是因为这个天人的身份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对那种了无生趣的生活发自心底地感到恶心,天人们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天人,她一直希望着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充满着无数的挑战,刺激和酣畅淋漓的战斗。
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她的面前,在渡过了最开始的那些新奇之后,她却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尤其是,当曾经并不算熟悉的朋友真正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那么有趣了。
天子和这个世界中的大多数人谈不上什么亲密的感情,而直到坐在这个凳子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天子突然意识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那是她在幻想乡绝不会有的情感。
不小心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的不良天人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她真的真的不知道上次感到恐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受伤并不令人恐惧,恐惧的是那些熟悉的面庞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并不疼,但是却仿佛牵动着天子心中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
她突然想要回去,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左侧脖颈上深深的刀伤留下的疤痕,但是却就在这个瞬间,一条软软的围巾,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长女大人,相信我,好吗。”
出神地望着天空的天子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身前的衣玖,而龙宫使,则是缓缓地将围巾细心地围绕在天人的脖子上,将那块长长的骇人伤疤掩盖起来,完全的。
“衣玖……”
天子的目光落在这张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上,卸下不知什么时候挂满的忧伤,换上不知所措的淡淡惊讶,却又慢慢地,变成开始想要强忍住眼眶中的液体的悲伤。
“衣玖!!”
不良天人紧紧地抱住龙宫使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滑落在脖子上,滴答着融入新买的天蓝色围巾。
天子放声大哭着,然后将头埋在衣玖的肩膀上,龙宫使只是同样紧紧地抱住天人并不高大的身体,丝毫不在意后者任性地把眼泪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龙宫使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对方,静静地等待少女将心中的恐惧和痛苦全部用泪水宣泄出来。
“好受点了吗?”
“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商业街上还是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天空中的雪花依旧和出门时一样簌簌落下。
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用依旧带着哭腔的鼻音回复了龙宫使。
“衣玖,不要跪着了,地上很冷的。”
天人抬起头,却发现为了配合自己的坐姿,衣玖一直是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充当着合格的柔软抱枕一样。
“没事的。”
衣玖帽子上的触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轻轻地松开抱着天子的手,然后将她放回长椅上,重新整理了一下天子那因为拥抱而有些凌乱的淡蓝色围巾,然后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她的身边。
“其实我呢,也被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呢。”
衣玖把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而天人的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抓着标签都没有撕掉的围巾,少有的安静聆听着。
“在幻想乡和龙宫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你很任性,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你不会生气吧。”
衣玖自然地放松了气氛,看着仿佛一只发怒的河豚鱼一样气鼓鼓的天子的脸庞,然后开心的笑了。
“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非常的迷茫,一切都不一样了,那我又该怎么做?有太多选择太多的可能在我的面前,我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但是几乎是在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我要做什么。
那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我告诉自己无论我自己怎么做,都不能丢下你,我不否认我的孤独和无助,因此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因为你也一定会有一样的孤独和无助,对吧?
所以我和你在一起,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我想要和每一个人在一起,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死在这个世界,我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这并不一定能够做到,但是,我却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您,比那名居天子,我永远的长女大人,是一直的相信着我的,仅此,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奋斗,甚至战斗下去,因为至少,还有一个人信赖着我,给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活着的理由。”
衣玖侧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天子,依旧宛若冬日的晨曦一样笑着。
“所以,请继续相信我,好么?”
“嗯……”
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是有些害羞的样子,把自己的脑袋向着围巾中埋去,甚至都看不到呼出的白色烟雾了。
“不过衣玖……衣玖想要呆在这个世界吗?”
过了数秒,天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我……不讨厌这个世界。”
衣玖沉默了一下,做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回答。
“我觉得每个人,我们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无论是幻想乡,或是这个世界,我不会将我的想法强加给任何一个人,而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话,我一定会先完成你的愿望的。”
“答应我,衣玖。”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天子突然抓住衣玖的手臂,盯着衣玖的眸子,认真的开口。
“答应我,衣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么?”
“我……”
仿佛是料到了天子的行为一般,龙宫使的脸上依然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她却没有将答案脱口而出。
雪花依然在根据自己的轨迹飘落,没有人知道,这每一朵雪花从诞生的瞬间开始该以何种姿态走向何方,是不是根本就是注定好的。
但是终究有一点,就像是龙宫使对天人的答案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静静地躺在下一个晴天到来之前的厚厚积雪之中。
再也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