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制版 番外:天国之子05(红警2MOD心灵终结3同人 南极战场篇)

空旷的指挥室里只剩下了四位将领,指挥官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置于桌上,以使自己在战略压力之下保持一种稳定的姿态:“将军们,形势变化迫使我们正视天秤的威胁,我提议,对《作战手册》进行战时调整。”
短暂的沉默,其他人一时无法理解指挥官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关联,一直没有发言的泰勒将军昂了一下头,会议桌的弧度,使得他坐着的位置正好直面着首席位的指挥官阁下:“您作出这一提议的理由是什么?”
“若斯凯尔死前发出的警告讯息,已经向我们明确了天秤的危险性,”指挥官的目光指向泰勒,然后依次扫过另外两名将军,“但我们忽视了这种危险,或者说,我们想要重视它,却不知道该如何重视,最根本的体现,就在于《作战手册》仍然将‘未确认身份的女性心灵能力者’作为次要目标予以对待。”
“仅凭一段电文,不足以令我们对她产生足够的认识,而在缺乏充足信息佐证其威胁程度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对《作战手册》进行修改,这是《作战手册》的基本编制原则。”泰勒强调道。
“但也正因为此,我们几乎坐视心灵终结仪启动,‘悖论’引擎更是差点被摧毁。”指挥官将十指扣得更紧,“很多作战单位都侦察到了天秤抵达战场,但他们都有《作战手册》明确规定的更高优先级别目标需要攻击,因而放任她穿过战线抵达了巨塔;空中编队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集中火力杀死她,但整个编队仍然无视她的威胁而继续向巨塔冲击,因为巨塔的威胁等级被定义得比她更高,而《作战手册》要求我们必须严格按照等级次序实施攻击。”
“按威胁等级次序实施攻击,是达成作战效能最大化的最优解,无数同盟国军人用自己的生命和错误总结成了这个经验,并将它编写成了《作战手册》中的铁则。”
“我不否认这一点,所以才提出修改建议,我建议将天秤的威胁等级提升至与心灵终结仪相同,这可以避免我们已经犯过的错误。”
“我反对!”在场的人都知道泰勒将军必然会反对,他是《作战手册》最主要的编制人员之一,是这种“工程师”式战术理念最坚定的拥护者,“也许这是能够解决旧有的错误,但却会导致新的错误!在同一作战规则体系中,出现了同质化的两类作战目标,这是军事程序上的同义混淆,极易造成指挥体系的自循环锁死,我们严格限制《作战手册》的临时修改,最重要的理由,就是防止个人主观因素影响到完全客观运转的作战体系,必须对这一体系通过自身系统强度来抵抗意外状况的能力抱有信心,如果人人都可以根据眼前的情况来对《作战手册》提出修改,它的客观性就不存在了,我们将倒退回冯.埃瑟林将军之前的时代!”
“科技的发展使得将军们变成了程序员,我们所做的不再是指挥决策,而是修改程序规则。”指挥官作了感叹,他在指挥部内进行这类没有实际含义的发言,是非常罕见的,“泰勒,你更像一位数学家,而不是一位将军。”
“莫里斯亲王也是数学家,可他靠算术击垮了西班牙大方阵!”
(注:拿骚的莫里斯,荷兰亲王,杰出的军事改革家和将领,重新在欧洲推行职业化军队理念,被视作欧洲职业化军队的鼻祖,精通数学、弹道学和军事工程学,他对当时著名的西班牙大方阵进行数学分析,得出了西班牙大方阵在面对单一方向进攻时只有不到一半火枪手能够发挥火力的结论,并据此改进出了更具作战效率的“莫里斯横队”,在与西班牙的战争中多次取得胜利,促进了荷兰摆脱西班牙统治并获得独立的进程。)
“莫里斯是个擅长数学的将军,而不是一个领兵打仗的数学家!”
争论的结果,是按照指挥官的意见,将天秤提升至与心灵终结仪等同的威胁级别,而具体的作战准则修改,却交由反对这一提议的泰勒将军来实施,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体系的运作。
一阵沉沉的震动,“悖论”引擎降落到了大地之上,等待已久的损管部队从基地各处涌来,开始修复她那庞大舰体上的破损,备用能源重新充斥着她那颗衰竭的钢铁之心。
“尽管刚才的进攻失败了,但这次时间静止攻击至少破坏了巨塔的启动作业,‘悖论’引擎的舰载能源也因此耗尽,我们与敌人进入了新一轮的对峙期,我想有必要重新明确当前阶段的任务目标。”指挥官打开了沉寂已久的作战控制连线屏幕,实时战场态势地图映亮了指挥室中一张张疲惫的面庞,“在‘悖论’引擎有能力再次发起‘时间静止’之前,我们的基本任务是维持住战线完整,以确保她能在相对安全的基地环境中尽快完成充能。”
“可是,战线已经不完整了。或者说,它从来就没有完整过。”安扎克.小岛的眼镜耷拉成一种凝重的角度。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由于敌南极点核心防区的兵力和规模远超预期,预想中那道沿极点外围环绕一周,彻底切断其与外界联系的“同盟国之环”,事实上从来就未能完全闭合过。以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北方的南极点为中心坐标来划定方位已经失去了意义,因此统帅部改用全球24时区划分来表示极点周边的各作战位置,进抵南极点前线的四支同盟国集团军,依次为驻0时区方向的南十字军(军事主官:亚历桑德拉.伦特里亚),驻西1区方向的特混第1集团军(军事主官:盟军指挥官),驻地从西5区延伸至西12区的美第2集团军(军事主官:泰勒),驻地自西7区延伸至西9区的“回旋镖”军团(军事主官:安扎克.小岛),四片防区连接起来仅仅围绕了南极点半周,从地图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断去一半的指环。眼下这只断指环仍有进一步破损的风险,0时区代表南十字军的浅蓝色,已经被一大片深紫色所取代,那是总攻发起之前,一支厄普西隆部队从外围方向突袭南十字军驻军所造成的后果;西11区的指环断口位置,则楔入了一片粉紫色标识,那是一处宽阔的高地,统帅部将其代号为“掷弹兵”,它是一处孤岛式的处女地,在被战争触及之前,很可能从来没有人类的足迹踏上过这里,四面落差数百米的断崖,将其顶端平坦的雪地与中央南极高原完全隔绝,使得盟军从南极点战场方向进行攀登抢占变得异常困难,但自维多利亚地-威尔克斯地方向来援的厄普西隆外线部队,却在安全的战线后方环境中,借助了空降运输力量捷足先登,在宽阔的掷弹兵高地上修建起了一座拥有四条跑道的大型野战机场,进驻于此的厄普西隆航空联队几乎是一起飞就凌压到了整个同盟国防区上空,由此造成的强大空中威胁,也是“悖论”引擎进攻失败后便迅速降落的原因之一。
“侦察已经确认,攻击南十字军的敌人为毛德皇后地兵团,占据‘掷弹兵’高地的为维多利亚地兵团。”泰勒将番号依次标注在地图上,“这是否可以视作敌军即将从外线发起大规模合围的前兆?”
短暂的沉默之后,伦特里亚反问道:“你认为红鹰师的目击报告可信吗?”
“可惜他们没有留下侦察影像。”泰勒不置可否。
安扎克.小岛则注意到:“但黄的情报参谋,在报告中用来判断敌军部队隶属的那些细节,与我们掌握的信息完全吻合。”
伦特里亚切换出了前期作战的态势图:“根据之前的战果统计来看,我们在进军南极点过程中取得的歼敌数量,远低于已经掌握的沿途敌军驻防兵力,已经确认的彭萨科拉山残敌朝埃尔斯沃斯地转移的动向,也证实敌人向侧翼进行了大规模溃逃……”
“这不是溃逃,而是有计划的转移,”指挥官纠正道,“他们有意避开我进攻正面,将保存下来的兵力迂回到外线,等待我们聚集到南极点,再发起包抄。这是我们可能面临最严峻的作战态势,而既然我们的对手是那位异教,他就有意识也有能力来实现这一态势。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定红鹰师的报告属实,我们将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那就意味着,谭雅和西格弗里德进入过的那片地下区域,比我们预计得要大得多,”安扎克.小岛显然是早就在大脑里进行过详细的考虑,他的声音流畅而迅速,“外线各个方向的敌军都能够从地下畅通地抵达南极点,这就意味着,即使我们真有更多兵力来闭合‘极点之环’,也根本无济于事,无论我们消灭多少守敌,他们都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地下获得新的兵力补充。我提议收缩兵力充实基地防线,以免南十字军阵地的覆辙再次上演,直到‘悖论’引擎完成充能并再次发动总攻。”
“我反对!”伦特里亚对南十字军遭受的突袭耿耿于怀,对恢复失去的阵地跃跃欲试,“如果将战线维持在目前的态势,毛德皇后地兵团将从相邻的南十字军旧阵地,直接威胁到指挥官的特混第一集团军驻地,而‘悖论’引擎就停靠在这里,更多外线敌军将能够通过毛德皇后地兵团占据的通道补充进来,持续加强这种进攻压力,‘悖论’引擎将暴露在敌人只用一门榴弹炮就能威胁到的位置。南十字军主力通过超时空传送及时转移到了‘悖论’引擎内部,还保持着强大的反击力量,我要求借助特混第一集团军驻地的高海拔地形优势,对处于低地的玛丽伯德地军团实施持续的炮火覆盖,掩护南十字军夺回阵地,如果能够将敌人挤出这一位置,我们的作战态势就会有利得多。”
“如果我是异教,”安扎克.小岛说,“就会在你把南十字军旗重新插上旧阵地的那一刻,从西一区外线方向对指挥官的基地发起新一轮突袭,届时防线将会因为延伸太长而一触即溃。”
“将军们,我想提醒诸位注意,南十字军阵地的首先失去,是一个必然结果,区别只在于失去时间的迟早。”指挥官介入了争论,“这处阵地处于战线最边缘的平原地带,不像我和泰勒将军的驻地能够依托高地巩固防守,也不像回旋镖军团,能够依靠大横贯南极山脉这一地理屏障来保障后方安全,只要敌人投入足够的进攻兵力,战线将必然会从这最薄弱的一环开始崩溃。夺取这些薄弱地带,对我们和敌人而言是一样容易的,这就导致接下来的战线将始终处于剧烈变化之中,想要无区别地坚守全部固有阵地,或是夺取全部对手阵地,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做的,是在这种变化态势之下,维持战线的动态稳定。”
小岛和伦特里亚都没有说话,反复消长的战线,像凯库勒的苯环蛇一样在他们大脑里衔尾绕转。
指挥官继续阐明了自己的作战思想:“接下来的作战形式,应该是将火力投送平台集中到有限的几处核心阵地上进行坚强防守,将没有地形优势的薄弱阵地作为外围缓冲区,组建相当的快速机动部队,在核心阵地优势火力掩护之下,与敌人进行反复争夺,并在不断的进退运动作战之中充分消耗敌军兵力。最终目标仍是将这种动态防御态势,维持到‘悖论’引擎完成充能。”
沉默了许久的泰勒抬起头来。巨塔已经失去了心灵能量屏障保护,任何射程超过盟军基地到南极点距离的打击手段,都能够对它造成伤害,同盟国终于有了发挥远程战略打击优势的机会,这一事实在其他人的提议中将只会是一句简单且显而易见的话,而泰勒的能力是,在短暂的争论期间,就拿出了一份详细可行的远程打击火力方案来实现它,参谋人员花费上更长的时间、借助计算机模型予以穷举论证之后将会发现,他提出的方案模型总会是效率最高的那一种。他在准备介绍火力打击配置时停住了,两眼直直地看着作战控制连线屏幕。其他人抬起头来和他一起看,感到整个战场的重量从那方屏幕上沉压了下来。
在本已被肃清的巨塔周边防区,先是出现了零星的几颗紫色标识光点,那是正在展开的厄普西隆基地建设指挥车,在前线即时建造技术的作用之下,众多的营房、工厂、防御设施,如野草一般从荒芜的雪地之上大片大片地扩散开来,敌军利用地下通道进行大规模增兵的警告被证实了,他们被迫面对着一片重新武装起来的巨大战争体系。
有的人看到了触不可及的巨塔,有的人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敌援,而指挥官穿过了整片战场,看到了这广阔棋盘的对面,巨大的心灵终结仪、威力无穷的天秤,都不过是其上的棋子,他知道那里有另一道目光,也正隔着战场注视着自己。
隔着这片地球尽头的战场,异教站在心灵终结仪的中枢指挥室里,注视着艰难恢复转动的塔冠,在远至天边的雪地上投映下横亘的阴影,感受到了来自作战控制连线地图另一侧那坚硬的目光。他回过身来面对自己的指挥部,拉恩魁梧的身躯使得这间本就不起眼的作战室显得更加狭窄了,他刚刚指挥毛德皇后地兵团攻占了南十字军的驻地,深暗的目光在地图上寻找着更多可供吞吃的目标;坐在拉恩对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光头男子,他是来自上一个时代的烙印,心灵部门武装力量的第一位指挥官,在异教之前拥有着这一称号的上一位异教,瑞兹在这时推开掩闭的防暴门,按照心灵部门时代老成员们的习惯,称其为“穆勒老爹”,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教堂外的雨夜之中,看到当时还年轻的穆勒,坐着直升机指挥救援自己和其他年幼心灵能力者时的模样,而就在不久前的一份战报中,他们两人都得知,当时首批冲入教堂救人的那两位机枪手,刚刚在保卫地下超时空工厂的战斗中阵亡,这份悲伤,将还活着的人之间的情感映衬得更加可贵,在瑞兹的这声问候之中,私人情感上的亲切远超过军队那森严等级所强硬筑就的尊重。瑞兹是刚刚经由“许德拉”区域匆匆赶来的,在向“老异教”穆勒致过意之后,才向着现在的异教行了一个例行公事的礼。
“人到齐了。”异教示意外头的卫兵把门关上。他那无起伏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冰冷,只有穆勒老爹能看出来,这是一种疲惫的迹象。
“天秤在哪儿?”拉恩问道。
“她在‘悖论’编队逃跑之前的最后一次攻击中受了伤,不严重,但精神非常疲惫,正在休息,她的心灵能听到我们。”异教深远的声音,使他们的大脑感受到天秤的心灵正环绕着这间指挥室。
“塔的受损情况怎么样?”这是穆勒更关心的问题。
“塔在启动时的全功率运转状态下,受到了‘悖论’引擎的影响而强行静止,已经出现了不可逆的结构性损坏,损管部队正在加紧修理。”异教作答时没有看着任何人。
穆勒从他回答的态度中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要多久才能修好?”
“久到足够这场战争打完——如果我们能赢的话。”异教的回答令指挥室的气氛降至冰点,其他人这才感觉到,与巨塔正常运转的时候相比,极点一带的气温已经急剧下降。
“部长同志在哪儿?”瑞兹紧接着问道,这是只在心灵部门时期就追随尤里的“老家伙们”之间才会使用的称呼。
“给大家看吧。”异教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像是在叹息。
副官像是作战控制连线系统的一个配件般上前一步,大家对他那沉稳的声音都很熟悉,这种沉稳并非来自声带,而是来自处变不惊的心灵。他没有播放录音或录像,而是通过大脑散发出一段心灵信息,这比声音或影像都更能让人感受到信息发出者经历着的一切。他们意外地发现,这海洋一样深邃的心灵波动来自于尤里的大脑,待波动稳定之后,他们感受到了尤里发出讯息时所处的境况——不论是物理的还是心灵的。
瑞兹用不信任的目光询问着异教,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自南极战争爆发以来,瑞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尤里、抑或是感受到过尤里的心灵,他一直以为这位首领始终待在心灵终结仪的最深处,等待着迎来整个帝国为之奋战的那一刻。但现在他发现,尤里发出这则信息时所处的位置是莫斯科。他想起了首领曾在彭萨科拉山阵地受到攻击时来到前线,现在他才明白,尤里当时是想要使用那里的超时空传送仪原型机前往地球另一端。
克里姆林宫的穹顶,阴暗地笼罩着这位心灵部门和厄普西隆帝国的缔造者,但他没有待在从罗曼诺夫手中夺来的总理办公室里,而是待在了心灵部门曾经设在克里姆林宫内的那间秘密办公室,他们就是在这格不起眼的房间中,无数次地领受过首领下达的秘密指令,并最终从阴影中橇动了整个世界。窗外可以看到莫斯科那沉重而忧郁的寒夜,红场上不断升腾着苏维埃联军向自己首都发起反攻的炮火,尤里的第一句话,令他们参与改变的这个世界突然黯淡下来:“如果你收到了这份讯息,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葬礼般的肃穆中,他们沉寂地接收着来自那颗已经死去的大脑的心灵遗迹。
“我们不可能在南极大陆同时面对所有敌人,我必须,也只能把其中一半的敌人引到莫斯科来,如果这里的增幅器被摧毁,覆盖全球的心灵网络将无法维持完整。这样你才能专心对抗步步紧逼的‘悖论’引擎。作为‘巴别塔’的钥匙,巨塔启动之时,终极心灵控制网络将在天秤的主脑之中成型,如果她成功了,异教,希望你能代替我来接触这个世界终极的秘密。”
信息发出时间是数日之前,当时同盟国联军正全力向南极点挺进,天秤则在混乱的战场上寻找着前往巨塔的道路。现在,那颗改变了历史流向的大脑,已经成为了莫斯科战场废墟的一部分,他们的另一半敌人正在这废墟上欢呼着暂时的胜利,在这来自地球彼端的欢呼声中,穆勒代表其他人向异教说道:“请下达命令吧!”
异教示意副官开启了作战控制连线地图,上面显示出来的大片紫色兵力部署,正是他们敌人的地图上被黑幕遮盖的另一部分。与盟军相比,他们使用了更加简捷的经度标记法来表示战场方位,这甚至进而成为了他们为南极战场各方面军标记番号的规则。在“悖论”引擎向着南极大陆深处大踏步推进的时候,难以阻挡她的那些部队纷纷撤往侧翼以避锋芒,并在挫败中积累着从侧后方向迂回反击的力量。
科茨地兵团退往毛德皇后地,与毛德皇后地、新雪华滨地两支兵团合编为“本初子午线”方面军,由拉恩任方面军主官。
彭萨科拉山兵团撤往南极半岛方向,与埃尔斯沃斯地兵团、玛丽伯德地兵团会师合编为“西经110度”方面军,由于大横贯南极山脉造成的地理阻隔,异教放弃了将这支方面军在初期调往极点加强拱卫的打算,改而命令其等待外线迂回的时机。
由穆勒驻守的东经70度至180度经线范围内的广大防区,由于地处远离盟军进攻方向的大陆另一侧,没有受到进攻冲击,在战役初期,美利坚高地兵团向南极点靠拢,与异教指挥的南极点卫队合编为“南纬90度”方面军,这次雄厚的兵力补充使得南极点防区在盟军重点进攻之下,勉强坚持到了发起外线反击的这一刻。
保留在穆勒麾下的威尔克斯地、维多利亚地两支兵团,则混编为了“东经130度”方面军,暂驻原地保持外线压制态势,直到南极点战线陷入僵持,才前出至“掷弹兵”高地楔入了战场。
“战略打击优势在盟军手上,只要维持住战线完整,他们就能依靠优势空军和战略武器,对极点实施决定性的打击,接下来的战斗,将是敌人维持其战线与我们突破其战线的冲突较量。”异教开始向穆勒下达指令,“东130方面军负责坚守掷弹兵高地,阻止盟军通过这一位置向极点防区进行迂回进攻,虽然敌人的空中优势难以撼动,但凭借掷弹兵高地的地理优势,至少可以予以牵制。”
穆勒向着这位尤里的继承者,帝国的新领导人,郑重地行了一个旧式的军礼,然后带着沉重的命令离开指挥室。
“拉恩的毛德皇后地兵团继续占据已经突破的战线缺口,保障‘本初子午线’方面军从这一位置进入盟军防线内侧构成威胁。”
拉恩那张由强化基因生成的虬劲脸庞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他只是低沉地点了一下头,便沿着穆勒的足迹走向自己的战斗位置。
除了不参与方面军指挥的副官之外,指挥室里只剩下了异教和瑞兹两人,前者注视着后者,就好像面对着一件棘手的玩意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指挥层内向来最不友好的两道目光沉默地对峙着。
“他会抓住我失去阵地和全部‘复制体’的罪责,把我打发到一支前线部队里去顶死,”瑞兹这样想着,“如果他仁慈,就会把我安排到穆勒老爹手下;如果不仁慈,我就会被丢给拉恩。”
“艾尔乔利安,我把西110方面军交给你,任务是突破回旋镖军团的防区。”异教拿定了主意。
瑞兹花了几秒钟理解这一命令,然后受惊似的站了起来:“整个西110方面军吗?”
“不要让我把命令重复两遍。”异教转向地图不再看他,“比起总部守卫的其他异教来,老部队还是交给老家伙才比较称手。绝对不要在那位盟军指挥官面前犯错——与我们同一批跟随部长同志的少年兵,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那位指挥官对付不了我们所有人。”瑞兹不知道这句话算是对异教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现在我们在兵力上占优势。”
“但在战略上却不是这样。”异教注视着地图上的战场,“假如现在我是盟军指挥官,我能够在14个小时之内打赢这场仗。不要低估他,如果失败,就再也没有人能引导我们第三次建起‘巴别塔’了!”
玛丽.弗雷斯特现在转到“悖论”引擎的某间通信室工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间通论室究竟处于庞大船体的哪一角。这里很可能是整片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舰体装甲与“口袋空间”的双重阻隔,令这些穿着通信兵制服的年轻女子甚至感受不到一墙之隔外喧天的炮火,作为巨大指挥体系上的一颗零件,她所处的位置边缘得不足以知悉眼下的战争态势,只有从加密通讯洪流中偶尔溅出的一点儿信息浪花,向她透露出了来自战场上一些残酷的只言片语。每当看到某个电文片段在报告损失惨重时,每当看到几个反复出现的代码描述前线阵地反复易手的残酷拉锯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弗雷斯特先生在这儿吗?弗雷斯特先生在那儿吗?
接岗的女同事代替玛丽坐到了通讯台前,她甩着酸痛发麻的十指站起来,急于利用有限的换班时间睡一觉。
“嗨,姑娘,找到你的甜心了吗?”最高统帅部的伊娃.李中尉在门口向她打招呼。在男人们眼中,她是“悖论”引擎上的明星,在女人们眼中则是一个体贴的同伴,能够同时做到这两点终究是件了不起的事。
“我不是姑娘了,你都知道我现在还没找着的那个死鬼是自己丈夫。”玛丽一边整理寄放在门口储物柜里的个人物品,一边冲她笑,“但有人能这么叫我,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一帮带着硝烟和鲜血气息的粗汉正好从门外走廊经过,首先是大胡子的乌伯特船长和他的船员们,接着是灰组活下来的最后几名特种突击队员,后头跟着一大帮红鹰师的装甲兵。
玛丽正好负责过他们与统帅部之间的一次短暂通讯接线:“他们就是从敌人地下迷宫里杀出来的那帮汉子?”
“没错,之前还以为这种人只会出现在史泰龙电影里对吧?”伊娃.李每当看到舰上出现这类来自前线的人时,便会对玛丽说接下来的同一句话,“你觉得你家那口子有没有可能在这帮人里?”
玛丽几乎要笑得不想再睡觉了:“那怎么可能?他是个浑浑噩噩的小文书,为军队做些没人愿意做的无聊活儿,连条鱼都不敢杀,跟这帮粗汉待在一起,要不了两天他的头发就得被揪光。”
这时躲在储物柜角落里的舰猫“奥斯卡”钻到了玛丽怀里,玛丽惊笑着抱住它去捋背上的毛。
伊娃.李很惊喜地想要分享一下逗猫的乐趣:“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了?”
“是‘厌战’号上的舰猫,这艘船在E-7海域被击沉后,我当时所在的‘桑树’号负责救援,正好看到它抱着一块船板漂在海面上,小伙子们把它送给了我,大家都说能从这样一次海难中活下来的‘不沉猫’是会带来好运的。”玛丽把猫递到她怀里,像介绍一位朋友般介绍这只猫咪,“我们之前有好几次隔着甲板看到它在‘厌战’号上散步,非常喜欢它,当时可根本想不到有一天真能养它,D回来之后一定高兴疯了,他一直想养只小猫,但总是没有时间。”
在猫咪的呼噜声与交谈的欢笑声中,玛丽茫然地向着走廊尽头的黑暗望了一眼,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找那个本该“高兴疯了”的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在那些军人们从中走出的那间舱室后头,D正躲在圆窗后面注视着这边,看到了她眼中那丝不易觉察的哀伤,战场上的扫射和爆炸都未曾伤到他,但这哀伤却穿透了他的心,他刚刚接受了来自最高统帅部的新任命,身为情报人员的守则,不允许他这时向无关人员暴露自己身处舰上的事实,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妻子。
“格伦希尔.D.弗雷斯特,”果斯瓦奇站在背后两步远的位置,罕见地称呼了D的全名以示郑重,“你从来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联合情报局的雇员吗?”
“我说了,但告诉她的职务是个无足轻重、不用上战场的文书。”D怆然地回答,看着玻璃那一侧的玛丽和小猫,露出一种哭似的笑容,“她养猫了,她养了只小猫等我回去……”
“轻松点儿,你为什么不给她写一张条子,告诉她你一切平安?”果斯瓦奇建议道,“我知道情报人员守则,但你可以写完之后又后悔了,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一走了之,而我在倒垃圾时恰好看到了它,出于一种看乐子的闲心而把信送给了该收到的人……”
“可她怎么知道信是什么时候写的?她怎么知道我写完信之后仍然平安?如果她收到字条之后,我死了又该怎么办?”D从圆窗后面渐渐退开,直到反光模糊了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玛丽,“与生死挂钩的痛苦和快乐,都只要经历一次就够了,等我们活着赢了这一仗再说吧。”
“没这么严重吧?统帅部可是给了咱俩一个留在船上的舒坦差事,”果斯瓦奇安慰道,“跟你家那口子就隔着几个船舱,这可是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D说了情报人员经常会说的话。
“啧!”果斯瓦奇抱怨起来,“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人家说我们干情报的是扫把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时伊娃.李中尉推门进来,她的工作是引领“绿色山丘”计划下属的两名情报人员前往新工作位置,相互不做过多了解,是与情报人员打交道的行为准则,因此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与同伴谈论过的那个人,现在就近在咫尺地站在面前:“先生们,请跟我来。”
等待他们的,是一间狭小但设备齐全的情报室,三名科研人员正坐在里头等着,在他们进门时便全都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人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果斯瓦奇组长,我们是‘命运科技’的研究员,奉命协助您开展对敌方超能力士兵的侦测定位工作。请接受我私人的敬意,我们一直在论证对心灵能力者进行精确定位的技术手段,但从来得不到支持,而您把这件事做成了!”
“我只是个运气好的半桶水而已,”果斯瓦奇骄傲地表示了谦虚,“在西格弗里德博士这样的天才面前不值一提,由他的‘命运科技’成员协助,我们的工作一定会很轻松。”
“恕我直言,西格弗里德博士是位高尚的德国人,可高尚的德国人也仍然是固执的。”研究员的眼镜片后头透露出了某种不满情绪,“正是他要求我们中断心灵探测实验,理由是,心灵科技研究是一个过于广大的领域,在战争期间,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彻底完成它,应该把有限时间集中到已经成熟且能够打赢战争的超时空科技上来。”
“博士的观点是对的,我们不能光靠显微镜和天线打赢战争不是吗?但既然命运把摸到心灵研究门槛的机会砸到了我们头上,我们就应该吃这颗‘苹果’。”果斯瓦奇走到了设备齐全的研究台前,“伙计们,我们去找那个姑娘吧!”
“梭鱼”轰炸机在高达万余米的寒冷天空中发射了制导弹药,领航员对准座舱显示屏上由数据链标示出来的那一小圈环状坐标摁下发射键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攻击什么目标,离翼的对地航弹飞跃了数分钟之久的漫长打击行程,并在被占领的南十字军旧阵地上爆炸开来,被其爆焰吞噬的那些厄普西隆士兵,同样至死也没有看到这个远在视距之外的打击者,从同一轮空袭火力覆盖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人,从厚厚的浮土和积雪中钻出来,看到这片世界边缘的明净天空,已经被硝烟侵染成一片宛如白昼与黑夜错乱交织的怪诞模样,而南十字军反攻集群所掀起的雪尘,正在与盟军特混第1集团军驻地交界的整条地平线上徐徐延展,宛如冰原那无生命的骨质之上突然生长出来的一层羽毛。隐藏在防御工事后面的“安塔瑞斯”热动能炮笨拙地转动着硕大的星形发射塔,热动能光束短暂地在淹没战场的浓重硝烟中劈开一道燃烧的直线,然后迅速被重新吞噬,士兵们根本看不到毁伤情况,只见到那片由盟军装甲集群掀起的雪尘稍稍往两侧分散了一些,在陆地集群退避的同时,盟军空中打击集群的轰鸣毫无间隔地填入了这一角受阻的缺口,成吨的弹药被抛向了这处新暴露出来的防御火力点,那片摆脱了阻击的雪尘迅速聚拢并再次压了上来,来自领侧阵地的炮火一轮轮地继续冲刷在他们的进攻通道上,但每一轮炮火散去之后,他们仍像一道清洗不掉的污痕般顽固地残留在天地正中的地平线上,且如同不断撕开的裂口般迅速扩大,直到位于最前沿的一小片尾尘变成了一辆“圣骑士”主战坦克那宽阔的车体正面,并率先劈入了这片残破的阵地。它比厄普西隆士兵们在敌方作战单位辨识图册上看到时所想象的模样要大得多,滑膛炮像一根咬在炮塔装甲接缝间的雪茄般咄咄逼人地转动和开火,从反方向冲入阵地的一支“巨像”坦克装甲编队与它迎面撞上,在付出一半以上的兵力伤亡之后将它砸毁在了第二道堑壕位置,残存的另一小半兵力,则随即被覆盖在了新一轮的空袭火力之下。装甲残骸还在这片震颤不已的大地上散发着余温,更多南十字军的坦克,正从两侧间隔很远的位置越过这条残损的防线,在它们的托举之上,由雷神炮艇和直升机组成的陆航集群,形成了一片点阵穿过连接天地的缕缕硝烟,飞行员在讯道中呼叫道:“θ2(这是南十字星座其中一颗组成星的天文拜尔命名法代号,对应中国天文中的器府二十六,南十字军引以为作战部队电讯呼号)报告,已重新夺回0时区方向战略通道,请指示下一步进攻方向。”
“‘珠宝盒’呼叫,”这是南十字军次级指挥通讯节点的代号,引自南十字星座中著名的“珠宝盒”星团,“向2W08位置攻击前进!”
从南十字军θ2集群夺回失地的位置延伸开来,同盟国众多装甲编队正在强大空袭的掩护之下,从遍布辽阔战场西经一侧的多个方向取得突破,而在所有这些攻击箭头延伸交汇的2W08位置,美利坚合众国联邦军-第7军-第2装甲骑兵团-第1中队(雷爪),正在开辟所有进攻方向中深入最远的一处突破点,1982年苏军入侵伊始,雷爪中队是首批抵达华盛顿特区的援军,由此成为了本次战争中参战时间最长的部队之一,他们像弯刀一样绕开厄普西隆南90方面军的正面防线刺入敌后,进攻到了心灵终结仪周边三层阶梯状混凝土永备要塞工事的第二级阶梯边缘。
由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组成的进攻锋线,以L档的低速行进成一堵移墙,前方被主炮火力犁过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新死的骨骸,更多的厄普西隆士兵,正从烟幕那一边的涵洞口中冲出来,成片撞碎在艾布拉姆斯坦克用“土星”式激光近距防卫系统烧灼而成的火力墙上,这座涵洞敞开着“许德拉”区域在南极点最主要的一处出口,雷爪中队选择的这个楔入位置,正好能够将当前正面的敌军防区沿一、二级阶梯边界分割开来,并有效封堵住了敌人从地下输送援军的主要通道,地道里的敌军一次次冲出来,试图补充快速消耗的第二阶梯防御力量,但雷爪中队所处的位置,恰好能够呼叫地毯式火力轰炸精确覆盖洞口前平坦的开阔地,一批批被消灭的残骸几乎堆到了与涵洞穹顶平齐的位置,简直能靠着自己的损失就把还活着的人堵在洞里。
作为“达达尼昂”装甲混成师最后的残余,安托万的“铁砧”号车组与其他一些落单的作战单位,被临时编入了“雷爪”中队以补充战损员额,这辆高大的“圣骑士”坦克跟在堵进的锋线背后,显得局促而又笨拙。安托万坐在厚厚的炮塔正面装甲背后,看到战场被狭小的观察窗框切割成窄而长的一道缝,炮塔航向重机枪的大口径子弹扫射像击打在水面上一样,抽打起阵阵雪和土的浪花,与那些跟进在坦克队列间隙中的大兵们的机枪火力混杂在一起,填补了激光射程与M1坦克队列之间的火力空白,将那些匍匐突进,或是摔倒后而还未死去的敌人打碎。长时间的连续射击,使得M1主炮两侧红眼一般的“土星”激光发射器散发出过热的缕缕白雾,机枪身管也烧成了一种黯淡的铁红色,潮水般的波次冲击将火力线向后压退了一段,最前沿的敌人已经能将手雷零星投进大兵们的机枪巢了,这时新一轮空袭准确砸落在雷爪中队前沿仅有五米远的位置,咆哮的烈火吞噬了正在冲锋的所有敌人。
“他们的血流干了吗?”安托万听到“雷爪”的中校队长在无线电里问道。
一片强光穿透硝雾,笼罩住队列最中间的几辆坦克,就好像一束手电筒的光柱罩住了几只蚊子,那些坦克的轮廓先是在强光的背景中凸显成一片剪影,然后迅速沿着光行进的方向扭曲、倾斜,最终完全融化在了光芒之中,化作了满地残骸的一部分,在雷爪中队原本严整的前进队列上凿穿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缺口。在涵洞口上方的第二级阶梯边缘,一辆他们曾见过的最庞大的坦克,正居高临下地转动着那尊攻城锤一般的溶解射线主炮,它不像是武器,而像是一尊从陵墓中发掘出来的远古遗迹,史无前例的两侧各三组、共六副承重履带,在缓缓转向时不断从坚固的混凝土地面上碾碎和崩落大片残屑。堵在地道里的敌军像决堤一样涌出来,混乱的直射火力弹道在堆满残骸的开阔地上方穿梭交错,将敌我两侧的作战单位一次次成对地摧毁。
“呼叫支援,重新校准攻击坐标!”从“雷爪”的队长指挥坦克中发出了召唤空中打击的嘶喊,可随队步兵们顺着航空引擎轰鸣抬起头来,却发现从头顶掠过的并不是己方战机,这是敌人周密策划的一次联合突破攻势,在地下驻军配合那辆巨大的“冥府守护神”发动突袭之时,从“掷弹兵”高地起飞的“恶灵”机群便成片遮蔽到上空,阻断了盟军的空中支援,它们的翼影穿梭着拂过一张张仰起的面庞,就像是死亡的前兆,“雷爪”中队是依靠绝对优势的空中打击支援才能活到现在的,哪怕只是暂时的制空权争夺,导致的支援火力空档也会让他们被兵力占优的敌人瞬间淹没。
“跟随长车!”队长车开始指挥改变对敌策略。最靠近敌人的第一排坦克,从L档转换为了D档进行后退,在这一过程中不断从两侧向中间靠拢填补队列缺口,并继续开火阻挡从涵洞中冲出的敌人,在他们的掩护后方,其余坦克从最左端起逐一向侧面撤出当前位置,当这条首尾相接而行的队列线牵扯到整个队列的最右侧时,留在第一排阻击的那些坦克也紧着从右端掉头,咬住线尾接续撤出,这时最早撤走的坦克已经迂回到了敌军反扑集群的侧面,一座座炮塔以精准的间隙和角度差顺次转向右方,对暴露出来的敌军右翼施加了一轮连续的压制速射。借着涵洞口的敌人被侧射排炮压制住的短暂时机,“雷爪”中队的前端已经攀上了通往第二阶梯的坡道,将炮口对准断崖顶端那庞大的目标了,而护卫在“冥府守护神”身边的厄普西隆军常规制式坦克,正横列在坡顶上将炮口沉沉压下来,双方同时开火,厄普西隆军与同盟国联军不同制式口径的炮弹从相反的方向、以超过千米每秒的速度急剧接近,并在双方队列间距的中点位置相交混杂成最大密度,尔后继续以同样的速度相互错开,逆着对方在先前一半时间所飞行过的轨迹继续冲向目标,最后在坡道上下两端炸开两团规模相近的爆云、摧毁了双方数目约等的作战单位。其间那头巨兽在6组履带的差速作用下进行复杂的转向,它的自轴转向半径就几乎扫过了那一整片崖顶,沉重的车尾有好几次都差点把身侧的友车挤出断崖之外,有好几辆“雷爪”中队的坦克向它开火,125mm口径的穿甲弹打上去,就像小口径子弹一样无力地弹开。
“‘蝙蝠5号’机组呼叫,已进入预定空域,请指示攻击目标及弹药类型!”电台里传来一阵信号不良的呼叫,中队长从指挥坦克的外置观察镜头里望向天空,无法从漫天混战交错的尾迹中辨识出响应了自己打击召唤的那架“蝙蝠5号”,对面的溶解射线炮正在炮镜中央不断调转过来,炮口截面就像不断盈满的月相一样逐渐变化成正圆,队长情急之下唯一想到的目标指示就是:“攻击最大的那个目标!”
溶解射线炮还没有完全对正“雷爪”队列,就出人意料地提前开火了,溶解光束令人膛目结舌地展现了防空作战能力,像探照灯一样斜刺向天空,装甲兵们没有看到光束另一端超出视距以外的攻击情况,只是在炮击的同时,听到“蝙蝠5号”那沉稳的声音瞬间在讯道里疯狂起来:“Mayday、Mayday、Mayday!!!”(注:Mayday为航空领域通用的求救口令,为1923年英国伦敦机场首创,使用了该机场航班频繁飞经的巴黎之母语词汇——法文“m'aider”,意为“救我”——的英文发音讹读)这一连串的呼救以一声爆炸收尾,但爆炸几乎是刚响起来就被盲音淹没了,就好像一声垂死的呼号被生生扼断在了喉咙里。
安托万透过观察窗,看到前方的艾布拉姆斯坦克正不断朝两侧散开,准备在失去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发起孤注一掷的总攻,就在他催促驾驶员拉开与邻车的间距,以减少被敌军炮火波及的几率之时,坦克数据链系统发出了一阵熟悉的女性电子提示音:“Détruire tout, c'est une obligation.”这句法语的意思是“毁灭一切,这是职责”,在法军数据链中用作预报己方远程火力打击支援的系统提示语音。他下意识地将外置观察镜头转向“蝙蝠5号”被击落的那片空域,看到一颗燃烧的光点,正沿着刚才那防空光束正在熄灭的轨迹呼啸逼近。
那是“蝙蝠5号”坠毁之前发射所进行最后的发射,这枚航弹在母机死去之后,仍然忠实地沿着预设的轨迹穿行而来,但由于失去了有效的攻击引导,它盲目地从“冥府守护神”炮塔上方仅半米的位置错开,在敌对双方之间的空地上爆炸开来,这时他们才惊觉,这是一枚11吨TNT当量的温压弹,白色的粉末状爆炸物以4000m/s的速度扩散成一大团喷泉状,并在万分之一秒内由无害般的洁白状态燃烧成了一大团不断膨胀的火球,有氧燃烧反应吸取了大量的氧气,使得周围空气在千分之一秒内向这灿烂的爆心急促扭曲成一团巨大的漩涡,当气浪收缩到最中心位置时,高压爆炸冲击波将其重新朝外侧各个方向轰然扩散开来,怒绽成一朵半径500米的蘑菇云吞噬了双战双方。颗粒状的温压炸药云,像水一样流进了阶梯下方的涵洞口内,在一片可怕的呼号声中,窒息且燃烧的厄普西隆部队疯狂地从地道中涌出来,这垂死的逃亡几乎才刚刚开始,不堪重负的第二阶梯边缘地层,便被大当量热轰炸冲击彻底摧断,数百平米、上千吨的混凝土结构层轰然垮塌下去,于烈火和硝烟中埋葬了熊熊燃烧的涵洞出口。
世界在燃烧烘响和耳鸣之中突然平静下来,“冥府守护神”屹立在这毁灭之后的土地边缘,六组履带中的尾角一组已经悬在了坍毁的断崖之外,炮口空洞地垂向身边一片狼藉的友车残骸,巨大的吨位与厚重的装甲,似乎使它成为了这场爆炸中唯一活下来的作战单位。这时,在宛如末日之后的滚滚烟团深处,有一个冰冷而无情感的声音一遍遍重复道:“Détruire tout, c'est une obligation. Détruire tout, c'est une obligation.”
播放着“毁灭一切”的“铁砧”号圣骑士坦克车组,耷拉着满身被爆炸震松的外置模块装甲残片、从硝雾后面轰然冲出来。由于太过巨大的车体结构无法承受住炮塔转向造成的重心偏移,“冥府守护神”的重型溶解射线炮被固装在了底盘中轴线上,只能像突击炮一样通过移动底盘来调整射击指向,这就使得它的车身侧面成为了炮口无法对准的攻击死角,“铁砧”车组从这处死角切进来,铆足了劲撞向这辆主炮打不穿的怪物坦克,其间在爆心边缘残存下来的厄普西隆军护卫坦克不断向其开火,这辆圣骑士坦克就像它那倒霉的车组呼号一样,被各种类型的弹药反复锻打了无数次,撞击后折断的穿甲弹钢芯像一颗颗断开的牙齿卡死在它的正面炮塔装甲上,每次爆炸之后,它的敌人都觉得这车疯子该完蛋了,可它扎着满头的断钢芯却还在继续冲锋,在引擎马力提到最大时撞击了“冥府守护神”的侧舷。“冥府守护神”在撞击的瞬间略微向断崖之外偏了一点儿,但随即就凭借强劲的动力优势继续转开了磨,将车体小上一半的“铁砧”号沿着转向弧线一点点推开,被这次迅猛冲撞震懵了的厄普西隆军护卫坦克回过神来,纷纷调转炮塔对准了“铁砧”号薄弱的车尾。
伤痕累累的“雷爪”队长指挥车第二个冲出了烟雾,在突进中接连击穿了正准备向“铁砧”号开火的两辆敌车炮塔侧面,轰然撞在安托万车组的邻侧,协助紧抵住那颗试图爬回到平衡地带的沉重车头,随后是更多“雷爪”中队的坦克一齐冲撞上来,瞬间挤满了“冥府守护神”长长的侧舷,众多燃气轮机叠加起来的强劲动力,为这庞大的车体施加了一个足够巨大的侧轴作用力,一辆辆坦克中的一组组装甲兵们,用爆炸冲击之后渗着血的一双双眼睛,看着这不死的巨兽在首上装甲前方一点点侧移倾斜,然后在偏移到某一个角度时轰然翻摔出断崖边缘,消失在了一大团腾起的雪尘之下。
“Détruire tout, c'est une obligation. Détruire tout, c'est une obligation.”被爆炸震坏了的车载数据链系统,还在失控地反复播放着那句提示语音,安托万看着在惯性作用下猛冲出崖外的车头悬着空咿呀晃荡,直到被好几根钢缆连接到了几辆“艾布拉姆斯”坦克的尾后合力牵引,才一点点退回到了遍布死亡与毁灭的“第二阶梯”边缘。这时安托万回想起来,这句系统语音是蕾娜副官在战争爆发之前,到国防部进行录制的,那天若斯凯尔傻呵呵地命令士兵们列队唱歌欢送她去巴黎,一种强烈的酸楚突然涌上了他的心房——昨日的世界已经永逝不返了。
在断崖之下埋葬了涵洞口的混凝土残石之间,“冥府守护神”被它那引以为防御的巨大重量挫断成了一堆废铁,一丝干扰严重的电磁波束从这扭曲的尸骸中散发出来,虚弱得正如那个试图求援的垂死声音:“第二阶梯被突破……呼叫侧翼支援……”
在这濒临死亡的电磁波挣扎飘向的地方,受到支援呼叫的总部守卫“本初子午线”方面军,正在重新扑回反复易手了多次的南十字军“0时区”阵地。这些进攻者发现自己长达数小时地陷入了一道怪异的防线,在半融溶的雪与泥混合而成的大地上,由电子系统控制的定点炮台和机枪碉堡成片地埋藏在淖泞之中,在任何敌对目标进入其射程半径以内时自动开火,这是同盟国防御体系军备库中最为基础的两件,只需要类型有限的几种量产制式模块就能组合而成,简洁的构造与火力消耗的用途定位,使其自上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就不需要、实际也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进,进攻中的厄普西隆军队只需要一两次火力齐射就能摧毁这些阴险的伏击节点,但那往往是在双方已经接近到了面对面的目标暴露距离以后,因此每座炮台和碉堡在被摧毁之前,往往能够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杀伤,而这正是这些廉价量产防御平台的设计者所希望达到的作战效能——以最小的代价迟滞敌人并挫伤其有生力量。当履带和军靴拖曳着疲于袭扰的部队,碾过那些复合建材和无缝钢管被击毁后铺成的糟糕地形之时,却往往发现新建造的炮台和碉堡又再次出现在了自己侧后方,于是他们不得不艰难地调转行进方向,继续重复这种短暂单调却又无休无止的破拆作业,整支军队陷入了一片由105mm加农炮和“地狱犬”式机关枪形成的火力沼泽,此起彼伏的冷枪冷炮,将原本集结指向前方的协同攻势,切割引导成了被迫转往所有不同方向的无数细小箭头,同样被分散流失的,还有苦苦寻找不到作用重心的力量、耐心和斗志。
在这道遍布战场的自动化防线最后方,伦特里亚指挥官正从自己不久前才刚刚重新建立的基地作战指挥部里,“观摩”着敌人们疲于奔命的挣扎,从作战控制连线地图上俯瞰下去,那些混乱无章的炮台和碉堡却组合成了一片有序变动的点阵,它们总是在敌军进攻箭头最锋利的位置被摧毁消失、又紧密贴合着敌军队列的缺口重新出现,像是具有统一社会性行为的蜂群在游走,体现出一种几何的美。
“指挥官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一位数学家。”伦特里亚通过无线电,向这片自动火力沼泽的缔造者说道。
讯道那边的泰勒将此视作一种夸赞:“前线即时建造技术,是这个时代赐予军队最好的礼物,我们没有理由不加以运用。”
厄普西隆集群最前方的几辆坦克减缓速度,无望地开火摧毁了又一座定点炮台,忍受着填满了履带缝隙的碎铁、冰雪和泥土穿过这处缺口,准备迎接下一次的伏击杀伤和开火反击,却意外地发现,前方再也没有炮台和碉堡在等着他们了,履带下变成了一片坚实平整的大地,他们几乎已经认为永远无法到达的南十字军基地,正成群地兀立在前。更多厄普西隆部队跟进上来进行射击校准,却在各自的准星和炮镜刻度中看到整座基地被包裹进大团的银蓝色空间气泡之中,第一批发射的弹药径直穿过那些已经开始超时空跃迁的幻影,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所有跃迁空泡在数秒钟内相继消失,厄普西隆军环顾着这片敌人撤走之后的空旷阵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场恍惚的“胜利”。
早就修正定标、等候已久的炮火,穿透浓重的彤云轰然砸下,炮弹如此密集,在天空中拥挤成了一片平面,第一排炮弹首先在厄普西隆编队前方十数米的位置炸开,将这宽阔平面的底边触抵到了大地上,更多炮弹沿着相近的时间与位置间隔依次成排落下,向着一片混乱的集群急剧逼近,将平面沿着最先着地的底边倾压下去,分毫不差地覆盖到了这支厄普西隆部队散布着整片区域。
在西侧的“西1区”高地上,“西风”火炮群排列成了一片严整的矩形,将更多炮弹组成的平面成片地投射到远天,那些不断上升的炮弹阴影如暴雨般投映在后方停靠着的“悖论”引擎舰体侧面,掀起一轮轮壮观的光涟,而在火炮群前方,刚刚从炮击落点消失的南十字军集群,正沿着弯曲漫长的高地边缘棱线,成队地从一串串跃迁空泡中再次列现这个稳定的世界。从炮兵阵地望过去,坦克与坦克之间肃立着协同步兵的背影,透过炮塔与头盔的间隙,塔座中突出的主炮与盔檐下沉沉的目光正隔着数十米的海拔落差,俯瞰着他们的敌人淹没在一片沸腾的火海中央,从车尾引擎盖中升腾起来的黑烟在阵列上方凝聚联结,像一排猎猎的旗帜般飘摇着,在烟幕之下默默积蓄的那些动力,与其说是为了奔腾,倒不说更像是在抑制这种奔腾的冲动,他们焦虑地等待着炮火停息的那一刻,等待着从高踞于敌人头顶之上数十米的海平面全马力冲轰下去,将陷入溃散的对手碾倒绞碎,在他们的遗骸上重新竖立起南十字军的军旗,直到下一批敌人再次发起进攻,并迎头撞进下一道自动炮防线和下一轮炮火覆盖。
一股能量在炮兵阵地中央聚集起来,由于没有依靠任何载体进行投送,位于阵地后方的预警观测站直到它爆发开来才捕捉到了其能量信号,位于打击点周围的“西风”火炮被呈球形扩散的冲击波一圈圈掀翻,能量脉冲在爆发位置残留下一串环状的光晕,像气泡一样升腾和破碎着。炮兵群陷入一片混乱,火力覆盖提前结束了,受惊脱缰的坦克引擎,将南十字军进攻集群整队砸向了遭受重创的敌人。预警观测站的侦察天线,在能量余波的冲击下晃动着,扰攘地散发出了反制指令信号:“遭受心灵能量聚集打击,已定位能量发射源,各部队迅速实施寻的反击!”
两架“狮心王”重型轰炸机在战场上空交错飞过,交叉形成的十字状航迹,与观测站在作战控制连线地图上标示出的敌方能量方向源坐标正好重合,在这对交叉线的交点位置,刚刚发动了那次能量打击的心灵支配仪,正在两架“狮心王”交错对进的连续轰炸覆盖之中崩坍解体,自各方向切入的突击纵队已经与“雷爪”中队会合,压过这片庞大的废墟之后,他们的履带便碾上了南极点要塞区的第三极阶梯,这是自南极战争爆发以来盟军抵达过的距离巨塔最近的位置,甚至比先前“悖论”引擎编队那次受挫的进攻走得还要远。随着这支集结起来的进攻群不断接近极点,巨塔也在眼前不断扩大,直至充斥占据了视野中的整个世界,探出炮塔的装甲兵不断将头颅仰昂成越来越高的角度,却怎么也望不见那通往天国的塔冠,他们能感受到每随着队伍前进一步,自己的进攻欲望便随着百千集聚的目光而在塔身上一层层地向更高处积累,直等堆积到塔顶之巅,并在交火爆发的那一刻轰然崩塌下来,压垮和埋葬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生命。
在不断迫近的交火线另一侧,正聚集着一支残损的守卫部队,他们是得到美利坚高地兵团补充支援之前最初的南90方面军武装力量,在巨塔阴影之下驻扎时间最久的守卫者,由于被“雷爪”中队堵死的“许德拉”区域涵洞出口无法再提供兵力支援,这支受到反复倾摧的部队显得疲惫而又破败,他们密集地收缩在塔座周围,仿佛想要将自己的身影融入到巨塔的阴影之中,将其填充得更加阴沉而坚固,一双双眼睛俯瞰着广阔的敌军队伍从前方视野半球一片片地汇聚过来,将原本裸露的混凝土地面冻结在大片的装甲与迷彩之下。
一点冰冷的雪白飘落到了其中一名士兵的军大衣绒领上,他惊讶地抬起头来,更多人感受到了降临的严寒,更多颗头颅肃然地昂起来,看到更多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宛然巨塔沉吟过后凝固下来的叹息,下雪了——聚集在塔冠上的心灵能量热源正在丧失它的威力,经历过巨塔首次运作以来的长久解冻之后,南极点气温再次回降到了冰点以下。同盟国的远程战略打击优势正在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墨丘利激光打击如闪电般自天外降下,无间断的空袭轰炸如雷霆般滚动轰鸣,西风炮群的排炮火力如暴雨般密集砸落,连爬上第三阶梯的前线部队,都在行进过程中不断高昂起各种口径的枪炮朝塔身集火,双方间距如此之近,塔身又是如此巨大,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加瞄准,都能轻松地命中目标。巨塔已经破损不堪,倾斜变形的塔冠不再流畅地运转,而是一格格地来回僵滞转动,像是在作反射性的神经痉挛,它像一座布满裂缝且摇摇欲坠的大坝,心灵能量的洪流不断从它表面的每一处裂隙涌出,并不断将这些裂缝扩展得更深更大。
在进攻队列推进到某一个足够近的距离之后,同盟国军与厄普西隆军突然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仿佛舞台上的演员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高潮之前最关键的转折幕。盟军不断进行着总攻之前最后的队形调整,厄普西隆军最前方的队伍前出到脱离主队一小段的位置,准备好在接下来的碰撞中,作为首支阻击分队而第一个冲向自己的敌人,但盟军的攻击正面是如此宽广,最前沿的守军力量甚至不足以在这道正面上形成一条完整的阻击锋线上了,位于后队的坦克与步兵们默默地碾进或踏步上前,填补了那些太过疏离的缺口。引擎燃烟与士兵的鼻息成百成千地升腾汇聚,在两支部队头顶凝结成一片浓重的雾气。
作为引导了这次突破的进攻箭头,“雷爪”中队同时获得了直面敌人的危险与率领进攻的殊荣,伤痕累累的队长指挥坦克突出队列前端之际,所有部队都听到了通过无线电散播开来的那句简短口令:“进攻!”
同盟国进攻集群轰然冲进了巨塔阴影的最深处,厄普西隆守军预先集结好的第一波阻击队列,在雪地上形成一条急剧加速的横线朝敌人犁扫过去,在撞上盟军锋线的那一刻,他们仿佛瞬间失去了全部重量,迅速消散在了纷扬飘落的雪花之间。位于次线的守军队伍紧接着列阵上前,重复了一次刚才那样的冲锋和消散,每随着一次这样的重复,盟军的攻势便被迫短暂地迟滞一下,塔座之下的守卫队伍也飘落得更加单薄,这对于队列最后方的士兵无疑是一种煎熬,他们沉沉地看着前方的战友依次出击和消失在敌军攻势面前,不知道是企盼还是害怕最终轮到自己的那一刻。
一片更沉重的阴影,从比塔冠更高的天空中聚集凌压下来,闪电击穿了大气直抵大地,就好像在暗云与雪地之间连接起无数根竖列的琴弦,在天空中一位主神的弹拨之下,这些纵贯天地的弦狂舞了起来,并将自己狂暴的轨迹烙印成塔身上一道道新生的裂纹。雷电在塔身传导之下不断分裂和扩散着,每一次牵动天空与大地的弹奏,都要在闪电落抵地面的连接点附近扯断众多的装甲与血肉,在这雷霆与风暴的壮阔映衬之下,南90方面军守备力量最后的残余全部集结起来,踏着落雷烧灼的痕迹发起了最后一轮阻击反冲锋,轰鸣着撞进了盟军的进攻队列里,受到重创的塔冠进一步断裂变形,倾斜的阴影沉沉掠过绞杀着的两支部队,就像是为这次漫长而严酷的极昼投映下了最后一轮落日。
在“悖论”引擎高大的舰桥俯瞰之下,工程部队正将被“心灵支配”攻击摧毁的那些“西风”火炮残骸拖离炮兵阵地,在他们邻侧,一支新的自行火炮队列正沿着相反的方向补充进去。这两支平行的队伍同时经过了基地中一座银白色的建筑,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座看似无害、由一颗球状圆顶和呈十字状对称的四副半球底座组成的装置,是正在南极点肆虐着的闪电风暴的原点,它起源于美国海军与空军联合开展的军事研究项目HAARP,即Highfrequency Active Auroral Research Program(高频活跃性极光研究项目),该项目旨在通过电磁波发射阵列破坏电离层,从而在特定区域人为形成剧烈气候现象,其特殊的缩写往往被误传为另一个相近却更富诗意的代号——“竖琴”(HARP)。这座天气控制机,是南极点上空那张气象“竖琴”的其中一支琴轴,还有另外两座相同的装置,分别建筑于泰勒的西5区高地和安扎克.小岛的西7区高地,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套经过严格计算的战略打击体系,以确保三座天气控制机相互错开的启动时间,能够以最短的间隔对心灵终结仪实施连续的“闪电风暴”打击,“竖琴”操作员与管损部队仿佛在展开一场没有约定却心照不宣的竞赛,双方都想看看,闪电风暴和“悖论”引擎究竟谁先能拆掉那座通往天国的巨塔。在竞技般的轻松气氛之中,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一场形势转折的风暴正在逼近,位于“悖论”引擎舰桥内的指挥人员,是最先从作战控制连线系统中看到其青萍之末的一批人,指挥讯道在杂音和混乱呼叫的充斥之下近乎饱合,一大片蓝色的光点正从大陆外围方向雪崩般溃涌过来,那是部署在极点圈外侧进行防御的盟军部队,每一支部队的基地建设指挥车,都在报告着受到敌军突袭、外围防线全面崩溃的消息。
盟军指挥官肃立在指挥台中央,纹丝不动地任由那些惊恐和慌乱从身周拂过:“是否发现外线敌军?”
“空中侦察已延伸到南纬87度一线,”报务员报告道,“没有发现敌军!”
“墨丘利卫星系统没有发现敌军!”卫星侦察监测员紧接着报告。
“也许敌人使用了‘幻象核心’装置隐藏他们的部队。”伊娃.李中尉提醒道,“光学侦察会因此失效。”
“切换到电磁信号扫描。”指挥官命令道。
“已切换至电磁信号扫描模式,”卫星侦察监测员急促地操纵着,“没有发现目标!”
“空中侦察已覆盖到南纬84度,”报务员紧随其后,仍是令人不安的重复,“没有发现目标!”
所有人都在猜测从外围发起进攻的敌人究竟躲在哪里,被击溃的外线守军还在继续撤退,指挥官对南十字军的基地建设建设部呼叫道:“亚历桑德拉,把你的部队撤回来。我需要你收容这些溃军,在西1区高地以北重新建立缓冲防线。”
从外围防线转场而来的战机,大多面临着严重的燃油不足,西1区高地的机场空管员忙于将跑道上的飞机驱往其他基地降落,以便空出机位迎接这些风尘仆仆的战友。最先飞抵的是两架“狮心王”轰炸机,机场塔台连续发送着允许降落的信号,示意他们对准指定跑道降低高度,但双机编队却掠过机场,开始朝相反的方向分散。
“这帮混蛋把自己的无线电吃掉了吗?”空管员不解地看着两架轰炸机在错误的位置降低高度。
在撕扯着整个西一区高地的轰鸣声中,两架分离的“狮心王”战机重新调转方向形成了交叉,这是执行前线飞行任务的战术配合队形,等待接应的地勤人员纷纷抬起头来,愕然看着重磅航弹沿着与交叉线重合的轨迹连接落下,将天气控制机钉死在了这轰炸十字架的正中心。几乎是在同时,溃退的外围盟军部队轰然涌进西一区高地,攻击和摧毁了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建筑作战单位——他们就是空中侦察与卫星遥测都没能发现、其实却始终暴露在眼前的敌人,这些部队已经被心灵控制了!
“敌袭!”在一片失措的嘶喊声中,超空间跃迁泡在“悖论”引擎前方紧急联结成一道临时的防线,指挥官提前命令调回的南十字军作战部队,只领先几分钟阻挡在了这支被心灵傀俘的大军面前,成为了毫无防备的西一区阵地上唯一完整的作战队列,保持着严明的进攻队形,朝那些失去了自我意志的战友逆向推进过去,在他们的背后,“悖论”引擎对准这一侧的三门边舷光棱折射器同时开火,耀眼的强光照亮了这片正在沦陷的阵地,向已经成为敌人的外线部队洒下一道道眩目的死亡。
舰桥中扩散开一阵新的惊叫,原本注视着阻击作战的指挥官回过身来朝另一边侧舷望去,甚至不需要借助雷达侦察,他仅凭肉眼就看到,舷窗外极远处的南极点要塞区边缘,大批敌军飞行器正在缓缓升起。自地下恶灵战机工厂被摧毁之后,那些方正的恶灵防空巢,如同一眼眼采尽枯竭的矿井般散落在战场上,而现在敌人重新将它们作为了空中编队的起飞通道,入侵飞碟与毒蜥战舰正从“复活”的井底之下交错升空,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覆盖是如此之广,看上去就好像是整片大地正在升起,每当一片混编集群升抵预定高度之后,它们便分散到天空的一角,将最中间的一片空域留白出来,直到所有护卫编队都完成分散,最大的一艘飞行船从最大的一口恶灵防空巢竖井中浮现出来,沉沉泊入了这片钢铁天空的正中央,她是那位异教的旗舰,“伊利卡拉”级空中要塞AF-37“斯库露德”号,与瑞兹那艘沉没在冰海中的同级姊妹舰,借名自代表“现在”之命运女神的“维尔丹蒂”号相对,她的名字在北欧神话命运女神三姊妹中代表“未来”。
一双双眼睛从支离破碎的西一区阵地上仰望着这片空中舰队开始移动,那感觉就像是春生秋死的夏虫在望着已经运行了万亿纪、将来还会继续运行万亿纪的宇宙星辰。他们目送着敌人的舰队错开西一区高地,径直朝泰勒将军的西五区压覆过去,当它的先头消失在西五区方向之时,队尾却还弥留在南90要塞区上空。随后他们看到了从西五区腾起的滔天火海,报告“2号竖琴被摧毁”的讯息同时送达了最高统帅部。
“他们想要遮断‘悖论’引擎转移的空中航线。”指挥官交叉双臂,面对着一片战火的作战控制连线地图,“报告修复情况!”
“超时空反应堆仍在继续充能,气动外形和航空动力已经完全恢复!”
“命令:所有被突破阵地的残余部队,通过超空间跃迁收缩集结至‘悖论’引擎内部,全舰起飞转移,突破敌人的空中遮断线!”